回到宿舍的时候倪思蓓正戴着耳机看美剧,褚楚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问她:“听思蓓说许晋阳找你啊?”
温始夏点头,没有接她的话,把给她带的山药百合莲子粥轻放在桌上:“尝尝还热吗。”
褚楚抹着护发精油,水灵的大眼睛扑闪着,声音是南方妹子才有的嗲糯:“谢谢夏夏,我还以为我会饿一整天的肚子呢。”
“汪卓阳没给你送饭?”
褚楚扁了扁嘴,一脸无所谓,可是声音还是透出来不甘心:“我俩又分了。”
闻言,温始夏拉窗帘的手顿了顿。
关于少女心事的辩白本就无用,在感情上栽跟头这种不算幸运的经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
就像她挣扎许久,依然会忍不住去看一眼傅星桥,哪怕只是白衬衫的衣角。
*
宣讲那天是个周五,倪思蓓看见阳台的绿萝上落下雨滴,对整理着装的温始夏说了声外面下雨了。
温始夏动作一顿,接着脱掉雪纺的薄外套,从柜子里拿出纯棉的衬衫套上。
女孩皮肤白皙,背上的蝴蝶骨漂亮秀气,踮脚的时候吊带裙左肩肩带不小心滑落。
倪思蓓走过来帮她拉上去,手指搭在她肩上眯着眼说:“小姑娘春光乍泄啊。”
温始夏红着脸拍她的手,身后的人闹够了,看了眼手机后对她说:“你是在崇文楼宣讲吧?褚楚在那里自习,让你帮她带把伞。”
闻言,温始夏背起托特包挪步到柜子前,从底层又拿了一把伞,接着捞起桌上的那把油纸伞出门。
暮夏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充斥着安城沉闷的灰天,世界朦胧一片。
温始夏出门早,步子也迈得悠闲。她撑着的清雅精致的油纸伞在一众工业制品中显得十足扎眼,但她耳机里播着最喜欢的音乐,步步踩在鼓点上,心中生风。
到崇文楼前的时候雨又下大了些,一楼大厅的感应门在她走近时缓缓打开。
温始夏合了伞,用手背抖落棉质衬衫上洒落的雨滴,掏出手机正想问问褚楚在哪儿,便看到聊天框里她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夏夏谢谢你哦,不过不用给我带伞了,汪狗来接我了。】
她心里别扭了一下,甫一抬头,便看到廊柱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身姿挺拔如劲竹,一身白衣黑裤,左手提着纯黑的电脑包,另一只手闲散地插兜,门廊处橘黄色的灯光给他身上笼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阴影。
温始夏心中微震,她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嘴唇,鬼迷心窍般放轻步子向他走去。
长裙裙边贴上脚踝,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有些发痒。
“同学你是在躲雨吗?”她逆着光,半个身子藏在廊柱后,盯着前方灰色地砖上的水洼轻声问。
此时雨雾弥散,他可能在这里站了很久,身上都带了股潮湿气。
傅星桥听到问话后,转过头来看她,温始夏感受到他冷静探究的视线,后颈不自觉地有些发麻,也缓缓偏头。
那人面容从阴影中显露,他眉梢微挑,眼底带着一丝诧异。
温始夏蓦地移开视线,她思忖半秒,然后低头把怀里抱着的油纸伞取出一把轻轻靠在柱子上,启唇道:“别等雨停了,它还要下好久。”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走进楼内,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十五分钟后,温始夏站在讲台上,墙角处立式空调的冷气直往她露出一截的小臂上吹,她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左边的导员,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一场还算成功的宣讲,导员没有责怪她在开场前十分钟频频出错,只在两位学妹问完她专业问题后给她提醒了句:“你记得把报告交上来,还有王老师那边让你快点把书还回去。”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她低眉顺眼地答。
等到人走完了,温始夏长呼一口气。
她扣上笔电的盖子,合书的时候手指一不小心被锋利的书页划伤了个细口,暗红色的血珠慢慢溢出,她皱着眉含住,心情没由来地焦躁。
楼内铃声再次响起,她抱起所有的东西阔步走出去,出楼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第三个廊柱的位置。
已经没人了。
*
温始夏掀开食堂隔绝热空气的塑料门帘,放手的时候瞥了一眼看身后有没有人。
这会儿里面人不多,舍友放下餐盘后朝她挥手:“夏夏,这儿。”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倪思蓓非说她中午就没怎么吃,要陪她来吃点清粥小菜。
温始夏走过去坐下,朝倪思蓓莞尔:“谢谢。”
倪思蓓捏了捏她的脸,打趣道:“小脸怎么这么红,还紧张呢?”
温始夏夹起一块烧卖,小幅度摇头。
身后那张桌子上有人在说话,那男孩声音跳脱,问:“你前两年一直都是孤寡青蛙,今年大三不谈,明年大四在学校都待不了多久了,真不打算试试错啊?”
倪思蓓也听到了,凑近她小声说:“靠,这年头还有这会儿了还牡丹的人?”
温始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人说:“不谈。”
背对背的位置,她后颈忽然一僵,刚埋进粥里的勺子也抬不出来。
他的声音像是酿的温酒,沉而不稠,稳而不装。
那人继续问:“我这一路走过来看到安大漂亮妹妹挺多的啊,真就没一个看上的?”
傅星桥没认真答,随意地应了声。
旁边人看他态度不认真,声音都扬了点:“傅公子,我记得小姨带你做过性取向测试吧。”
傅星桥哼笑一声,紧接着是纸巾包拆开的声音,他笑骂:“滚你丫的,看上谁也看不上你,”
说完站起身端着餐盘就走,两人脚步声逐渐变轻。
倪思蓓从那声音出来的时候就抓紧了温始夏的胳膊,看到后桌离开了才转头瞄了眼,抬眉说:“冲这声音和身材我这辈子高低谈一个。”
温始夏垂眸,掩去眸底乱七八糟的情绪,淡淡开口:“你上次这么说还是上次。”
旁边人笑,察觉到她吃完了便帮她拿起包和伞,跟在她身后去餐具回收处。
温始夏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东西,从包里掏出手机问:“这些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七块。”
她低着头转账,一抬头就看到倪思蓓正皱眉看她。
“怎么了?”温始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吃到脸上了?”
倪思蓓忧心忡忡地说:“夏夏你也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啊,怎么只剩一把伞了,我陪你去教室找,应该还找得到。”
温始夏听到这话,笑着揽住她的胳膊,一米六五的她倚在比她高十三公分的倪思蓓身上像是一个可爱挂件:“不用啦,那把借给一个同学了。”
倪思蓓瞪大眼睛,掰着她的肩膀说:“那把你平时都不往出拿的,怎么说借就借了?”
温始夏被她移地视线不自觉看向西南角——
傅星桥手里拿着那把古绿的油纸伞。由于距离太远,上面饱和度极低的黄色文心兰已然不可见。
他右手撑着伞,那会儿被雨淋得潮湿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黑t,旁边他朋友蹦着要去看看伞面,被他拍了下背。
温始夏低头一笑:“日行一善咯,”说完她撑开伞:“给食堂当门神啊?走了。”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倪思蓓一手撑伞一手环住她,“嚯”一声说:“那你今天这善的成本属实是有点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一下那同学,下次让他请你吃饭。”
雨滴顺着伞骨流下,滴在温始夏锁骨处,她的心随之一凉,没再回话。
直到两人走到宿舍楼下,她抽出校园卡刷门禁的时候才低声喃喃道:“见过多少次了都没记住我。”
当晚,温始夏写完报告头向后仰伸了个懒腰。
路过的褚楚点了下她的额头:“小夏夏这下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她揉着脖子说:“哪有,明天早上得去给王老师还书。”
说到这里温始夏忽然顿住,她看了眼时间,思考半晌后翻了翻包,说:“才八点,我现在问问他还在学校不,赶紧给他送过去,这书放在我这儿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这时刚看完一集《生活大爆炸》的倪思蓓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快问,我刚好要去超市一趟,咱俩一起。”
三分钟后,温始夏背起包:“走吧,王老师在图书馆四楼。”
夜空明亮,雨霁之后竹林里隐隐泛出淡雅清香的味道。
倪思蓓夹着袋全麦面包垂头刷手机,听到图书馆沉重的塑料门帘与门框发出沉闷声响的时候,她抬头看到温始夏从馆门口跑出来了。
倪思蓓向她招了招手:“夏夏看这是不是你的伞?”
温始夏听到这话后心里一颤,她心里着急没看清脚下的台阶,一不小心踩空,整个人崴倒。
倪思蓓忙上前一步扶住她,操心着她的脚,问道:”没事吧?”
温始夏扶着她的手臂去看在暗夜里泛着冷白光的手机,她用力压下心底的急躁,尽量平静地问:“怎么了?”
倪思蓓把手机向前递了递:“喏,校园墙上有人发了张图,图片里这人打的这伞看着像你那把。”
图是一张模糊的背影,是下午傅星桥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偷拍的,一看镜头就拉到了最长,颗粒感明显。
最主要的是底下一串评论:
【这不数统院傅星桥么。】
【这个背影帅的…蛮帅的…】
【刚入学就轰动一时,这会儿新生来了,他还依旧在山巅,还得是傅星桥啊。】
一堆夸他的评论中,那条说伞的发言尤其突兀:
【油纸伞?这伞还挺好看。】
温始夏脚踝传来阵痛,她却缓缓把心沉下来,说:“哦,原来没带伞的那同学叫傅星桥啊。”
倪思蓓“啧”一声,把手机放进口袋。
温始夏撩眼看她,身前的人再次开口:“你别说,我们今天下午在食堂吃饭遇到的那个‘傅公子‘说的就是他吧?”
这时后方出现细微响声,温始夏眉梢轻动,想说图书馆门口议论别人不好,却听到倪思蓓继续发言:“这样的话那男孩就说错了,傅星桥很明显不是孤寡青蛙啊。”
“那他是什么?”
男声。
“高岭之花。”倪思蓓不假思索接话,下一秒意识到什么的两人一齐回头去看。
有早早落下的枫叶黏在地上,所有沙尘被钉在脚底,但温始夏心底的城堡在海潮来临之后一步步坍塌。
只见故事里的主角正提着电脑包安静站在她们身后,他听到这话后掀了下眉,薄唇微勾似笑非笑,而挺拔的身姿像是一座高山。
那是温始夏梦里无数次试图翻越的高山。
而他旁边,正站着一位高挑漂亮的姑娘。
那女孩纯白色的衬衫衣袖挽起一点,尽量低调的装扮却掩不住周身的气质。
她戴着副无框眼镜,正用看小妹妹的眼神看着她们俩。
温始夏率先反应过来,她反手摁灭刚才说话间再次被打开的手机屏幕,难堪地低下头去嘟囔了句“对不起”。
她说完就转头拉着倪思蓓离开,每往前走一步她的脚踝都会更痛一点,只是她无暇顾及。
耳旁穿过风声,温始夏走得快,她有些感谢校道上高大的玉兰叶阔荫浓使得路灯昏暗,也让旁边的倪思蓓看不清楚她泛红的眼眶。
直到拐出这条大道,两人走到了食堂门前的广场上,温始夏才放慢了速度。
旁边的倪思蓓也还没从背后说人闲话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中挣脱出来,脸色涨红。
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女生宿舍,温始夏松开倪思蓓的手腕,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倪思蓓缓缓说说:“思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买点水果。”
“好,早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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