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朋友兄,不可欺◎

    是连秋过来了, 来竹溪后,她行事越发稳重起来,人也长开变漂亮了, 以前干瘦蜡黄的小脸如今圆润有气色。

    这都要归功于江春月来竹溪后,为琪清和四个仆婢请了教书先生, 她不求他们会写诗作词, 起码可以认字,学些书中道理的好。

    前世她深刻意识到读书改变命运这回事。

    一开始她缠着程玉璋教她写字, 完全出于想跟他亲昵的目的,可是时间长了, 她听程玉璋念书给她听, 久而久之,也长了不少智慧。

    来竹溪后, 她自己也养成了每日看书写字的习惯。

    李大康给她找的这四个人都很不错, 她也想尽其所能的对他们好点。

    “小姐, 隔壁李家大爷送了一筐子荔枝过来, 说是朋友从江南运来的, 还新鲜带叶呢, 奴婢让人浸到井水里去了。”

    江春月点头。

    连秋那丫头又道:“李公子送荔枝时,还问小姐做什么了。”

    江春月只看她眼底的喜色, 就知道她想什么呢, 她佯怒, 挥手驱赶:“去,你个小蹄子, 还不快洗了荔枝与白芙他们吃了去。”

    连秋吐吐舌头, 行礼走了。

    身后的琪清捂嘴笑道:“其实李公子也不错呢。”

    江春月伸手半开门, 回头瞪她一眼:“你觉得不错你就嫁给他啊。”

    说完, 她走了出去。

    李徽绝对是不行的,开玩笑,他是手帕交的亲哥哥,虽然知根知底,确实不错,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还是要遵守的。

    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吧。

    天一暗,李黎郁就准时来报到了,她兴奋的拉着江春月下楼,“我最爱竹溪的庙会了,小时候为了能赶这里的庙会,我硬生生哭了三天三夜,才让父亲答应带我去。”

    江春月对这些并不怎么好奇,但见李黎郁这么高兴,她也生出点兴趣来。

    到了门口,江春月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袍的李徽,他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她家胭脂铺的招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黎郁笑眯眯道:“看到没,这是我们今天的钱袋子,他啊,最近小赚了一笔,今天放开买,他买单。”

    李徽也见到他们,向江春月行礼,唤了一声“江小姐”。

    江春月仔细一看,才发现李徽原本也是个神清骨秀、翩翩飒爽的男子,乌黑深邃的双眸,剑飞英挺的眉,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黑色的宽袖袍衫,腰封裹出一段窄腰,衬托出底下的长腿……

    李徽察觉到江春月的视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特别是感觉到江春月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往下走时,李徽眼神飘忽不定,侧了侧身子,声音也轻飘飘的:“那个……江小姐随意买,今天在下买单…不、不要客气……”

    江春月对他一笑,还是今天找个机会给他说清楚吧,朋友兄,不可欺,不要误会了好。

    李黎郁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特意往前跑了一段,回头向他们招手:“走呀!”

    庙会果然有趣,但对于见过比这更繁华多样庙会的江春月来说,也就这样。

    李黎郁玩的很开心,也买了很多东西,导致李徽及他小厮手里都满当当的。

    庙会最火的就是花棚里的打铁花表演,几个表演者轮番用花棒将上千度的铁汁击打飞起,铁花冲飞到十多米的夜空,绚烂璀璨,蔚为壮观。

    李黎郁在前面拍手叫好。

    江春月与李徽在后面远远站着,观看表演。

    江春月笑盈盈的望着漫天坠落的星点,夜风温暖,周围人声鼎沸,时不时叫好欢呼,她有了一种岁月静好,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李徽的目光从铁花慢慢转移到了江春月的脸上。

    她一点也不像嫁过人的,玉色的小脸带着桃花粉,朱唇饱满红润,巧笑嫣然,豆绿色的云纹素色褙子和一袭莹白色纯色百褶裙,隐约勾出一段细软腰肢,整个人明亮的不可方物,分明纯良模样,却总勾人心魄。

    李徽被迷住了,藏在心里的东西再也关押不住。

    “江小姐,我听说你一直在相看,其实,我……我其实我对你……”

    江春月回头,就见到李徽面色红润发亮,眼中映照着万千光点,满眼满心的喜欢都快溢出来了。

    李徽真的挺优秀,有担当能吃苦,有勇有谋,很有生意头脑,他今年也才及冠不久,就已经将家里打理的这么好了。

    江春月内心默念几遍“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他还没把话说出来前,打断了他:“正巧,我也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李徽一愣,脸上红云少了些许,有些尴尬,“江小姐请说。”

    “我其实一直都将公子当兄长看的,我跟鲤鱼是手帕交,我感觉我与你,就像是家人一般。”

    李徽聪慧通达,岂不明白这是江春月婉拒了他,他内心的失望,正如同这落下千万的铁花,坠落扑灭。

    “是吗……”李徽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江春月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可知道这种事情还是应当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对不起,若是李公子不舒服,我可以日后避嫌,不再见你。”

    李徽苦笑,都被拒绝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能怎么样:“不必,是我唐突了,你与妹妹情同姐妹,不必因为我怎么样,我反正最近又要出去一趟,或许一个月,或许小半年,见不到江小姐的话,说不定我就不想了。”

    江春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站了一会,觉得这气氛属实算不上好,她寻找李黎郁,却忽的在人群当中,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人负手而立,宽袍纷飞,身后还披着同样雪白的披风,第一眼,江春月心情还激动了几分,这俊俏模样,是哪家公子!

    第二眼,江春月心惊肉跳,这不是谁家公子,这他娘的是太子!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太子也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春月感觉从头到脚都僵硬了。

    而此时此刻,李徽还在说着没有头绪的话:“江小姐放心,我往后,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我……”

    他还没说完,就整个人瞬间僵住,动也不敢动。

    发生了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拒绝自己的江春月,突然小兔子一般撞入到他怀里,李徽从一种自暴自弃的失落状态,突然跌入到云朵之间,失落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

    他僵硬的支着两只手,不敢触碰她半分,舌头像是打了结:“江、江江……”

    江春月将头往他怀里又埋了埋,小声道:“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什什么……”李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快点!”

    一声命令,李徽随即将手放在了她小小的肩头,不敢用力,几乎只是触碰到她的衣裳。

    感受到怀里小小软软的人,李徽心跳的厉害,一股热气也慢慢升腾到脸上。

    就这么呆了一会,江春月慢慢抬起头,从李徽手臂底下看去,那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松开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左右望望,怕再遇到太子,先拉了李徽往一旁的树底下去。

    这下安全了。

    只是注意到仍然浑身僵硬、脸色充血的李徽身上时,江春月暗叫不好。

    这叫什么事,刚刚拒绝了人家,又对人家投怀送抱。

    虽然但是……

    可是怎么解释呢。

    “李公子,刚才,是个意外,我要躲个人,情急之下,就……”

    李徽沉默。

    江春月感觉到词穷:“我们就只是像兄妹之间抱了抱,我对你没感觉的,我那个什么……”我好渣啊。

    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这是什么事呢,她看着眸光贼亮、脸色泛红的李徽,叹了口气:“你别误会,真的,我对我的行为向你道歉。”

    那边看完表演的李黎郁回头找他们,费劲巴拉的才在一棵树底下找到他们,她按住丫鬟,在一旁偷听偷看。

    只见她的好闺友正极力向哥哥解释道:“我真的对你没感觉啊!”

    而她那兄长却脸红的能滴水,垂首含羞道:“我知道……”

    李黎郁看的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情况,兄长看着好傻!

    另外一条街上,一个白衣公子翻身上马,身后还有一人,同样骑在马上。

    “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随便看看。”朱佑堏随便说道,夜凉了,他不由得咳嗽两声。

    延毕见状,下马拿了件更厚的披风给公子披上。

    他担忧的看了公子一眼:“该回去了,公子,您的身子……”

    “无碍。”朱佑堏自行系上披风的系带。

    他还在想刚才那熟悉的身影,是幻觉吗?

    他办完自己的事情后,再次去了一趟随州,却发现那家小娘子已经搬走了,不知去向。

    没想到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娘子竟让他记忆如此深刻。

    朱佑堏自嘲的摇摇头,他怎么了。

    “走吧,是该回去复命了。”

    延毕大喜:“属下立马安排人马接应。”

    “嗯。”朱佑堏淡淡回了一句,脑中竟再次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张娇俏的面孔。

    算了,下次若是再见到,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正分神想着,不知是不是刚才在高处吹了风,他突然眼前变得模糊,直接栽下马来。

    延毕眨眼的功夫,就见到公子坠马,吓得他大呼一声,连忙将人扶了,快速隐入巷子中。

    ——

    四月初九那日,程玉璋一匹马,一个人,风雨兼程,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随州。

    他内心只有一件事:快点见到江春月。

    当进入随州城的时候,程玉璋甚至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牵着马,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本想立马归家,又想到这些时日他赶路,风尘仆仆,一定又脏又臭,先找个地方洗洗再去见她吧。

    打定主意,程玉璋正要找间客栈,忽的听到有人喊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遥遥向他喊道:“姑爷!”

    是江府的人。

    不止一个,还有一队身着制服的官兵,拿着红绸、锣鼓的。

    那人笑着喊了一句:“大姑爷回乡了,快去告诉老爷!”

    程玉璋过去,那人立马向他磕头,拦也拦不住。

    “江府李值已在此地恭候姑爷良久,恭喜姑爷高中榜眼!”

    程玉璋现在只想先去见妻子。

    “李管事,快请起,你可见过我娘子?”

    程玉璋向四周扫了一眼,既然江府都知道了,那皎皎……

    李值避过问题:“还请姑爷立马跟我回江府,老爷等着为姑爷庆贺。”

    程玉璋微微皱眉。

    “不必,我先回家。”

    程玉璋自顾自找了家客栈,要了桶热水,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换了江春月给他做的那件衣袍,他一直没怎么舍得穿,还挺新。

    李值等人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强拉,只好跟着他。

    程玉璋骑马直奔家中,心跳随着马蹄越来越快。

    直到来到漆门前,看到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还有新挂上去的“程府”牌匾,程玉璋抿唇一笑,翻身下马,几步就到台阶下,又觉不妥,控制住速度,稳步拾级而上,步态优雅。

    他身后的李值看着这一切,有些于心不忍,程姑爷这样期待见到大小姐,却不知大小姐早在他中了举人之后不久就跑了,这些灯笼、牌匾都是老爷让人收拾的……

    他一会得多失望啊。

    程玉璋走至门槛前,还未扣门,门就从里面打开,程玉璋欣喜像是溢出来,激动的张嘴,想喊一声“娘子”,奈何一时失声,发不出声音来,只做了口型。

    他的目光定在门中间,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她今日会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门打开,几个有点眼熟的仆婢跪地拜他,齐声恭贺他高中。

    程玉璋没半点喜悦。

    从回到随州见到李值,没有问出江春月的下落,再到现在,打开门没有见到她,他内心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等他们拜完,直接绕过他们,大步往里面走去,边走边喊:“娘子,娘子!”

    院落整洁有序,看得出刚刚打扫过,地上还微湿。

    他直奔卧房,心下急躁又恐惧。

    “皎皎!”

    他四处张望,熟悉的房间,似乎还在昨日上演离别戏,甚至连妻子的妆奁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动,他快步走到内室门口看着珠帘后面闭着的床门。

    皎皎是爱睡懒觉的。

    他猜,或许她在里面睡觉。

    程玉璋脚步轻轻,慢慢掀开珠帘,走了进去,伸手按在床门上,缓缓打开,同时温柔低声唤道:“娘子,我回来了……”

    床里面空空如也,连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

    程玉璋一时有些目眩,不由得跌坐在床榻上。

    他忍住不适,起身走到门外,刚才迎接他的两个丫鬟走了过来。

    “我娘子呢?她去哪了?”

    两个丫鬟本是江府的,被问及这件事,两人跪地,实话讲道:“我们不知道,夫人走了有段时间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程玉璋差点没站稳,伸手撑住背后的门才不至于摔倒。

    走了……有段时间了?

    这个消息,让程玉璋惊恐无比。

    江春月跑了!

    赶过来的李值见状,看着姑爷那张青白交替的脸,他都替他难过。

    程玉璋看向李值,喘息有些困难,努力平复了几次才问出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娘子她,走了,去哪里了?”

    李值行礼,按照老爷的吩咐,先给他说个大概:“是这样的姑爷,从姑爷中举人之后,大小姐随几位举人家眷前往德阳与姑爷相聚,自此再无音讯,还请姑爷随我去江府,见老爷后再了解详情。”

    程玉璋面无血色,好一会才定了定神,“带我去见岳父大人。”

    拒绝了李值牵来的高头大马,更没有戴他拿的大红花,程玉璋骑上自己的马匹,直奔江府。

    他忽的回想起离开之前,与江春月的点点滴滴,那时他就总心神不宁,但她似乎比自己还担心,让他觉得她肯定会等自己。

    他更是恍惚想到那次听到她与孙婶子闲谈,她那一句“若是吃苦了会跑的”,似乎是奠定了她会离开的基石,她伶牙俐齿的狡辩,更可气的是他还信了。

    是一开始就对他不满了吗,才这么处心积虑的那么早就谋划离开。

    他闭了闭眼睛,望着江府门前威严的石狮子。

    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可以这样想皎皎,皎皎万一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说不定,原因就在江府。

    程玉璋下马。

    得到消息的江政禹已经携王氏及江府仆婢在门口等候,朱门大敞,两排府兵分列两旁,极为隆重。

    程玉璋的目光扫到江政禹身旁的笑盈盈的王氏,心下一沉。

    王氏?

    竟然被放出来了。

    他细细一察,发现王氏正扶着凸起的小腹,加之发饰、服饰、站位,都显示她已经成了江政禹的正室。

    这是否与皎皎离开有关呢?

    程玉璋上前,向江政禹行大礼。

    这个礼江政禹是要受的,他腰杆笔直,笑着看着他行礼,之后向他介绍道:“这是你母亲,王氏,你应该见过。”

    程玉璋起身,并未对王氏行礼,像没看见似的,伸手请江政禹先进去。

    “岳父大人,请。”

    江政禹微一停顿,随即表情正常的转身进府。

    一旁本都拿出主母做派的王氏被程玉璋直接忽视,面对着江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她一时脸上挂不住,又不能发火,只能跟着江政禹走了进去,颜面尽失。

    “贤婿一路可辛苦了。”

    “不辛苦,多亏岳父多年助考,您是第一功臣。”

    江政禹大笑起来,被他的恭维愉悦到,“走,我给你摆了庆功宴,还请了几位大人。”

    程玉璋停下,道:“小婿想先与岳父大人谈谈。”

    江政禹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也躲不过去。

    “好,离开席还有段时间,你随我到书房来。”

    走时,王氏喊住他叮嘱道:“几位大人马上就要来,老爷可要快点。”

    “知道了。”江政禹答了一句,与程玉璋离开。

    书房里,程玉璋在江政禹一坐下,即刻问道:“岳父大人,我娘子呢?”

    江政禹没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个拆开的信,那信是他过年前写的,给岳父的恭贺新年的祝福信。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中举人之后,她与其他女眷去德阳找你,之后就没回来,带队的人回来禀报说,说她跟着你去京城了。”

    程玉璋内心一凉。

    “我在德阳,并没有见她,听别人说她没来。”

    “哎……我已经仔细盘问过那名管事,他是被人威胁才这么说的……玉璋,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我这大姐儿生母走得早,小时候又吃了不少苦,我也不舍得管教她,是有些任性了。”

    程玉璋却听不得江政禹说他娘子半点不好。

    他娘子一点也不任性。

    江政禹叹口气:“自从我接到你的信后,一直派人在随州、德阳寻找,连附近几个州县也托人打听,至今未果。”

    “您怎么……不写信告知我?”程玉璋嗓音有些哑。

    “你正是关键时候,我不想耽误你,再说,万一我能找到呢。”

    “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我娘子的音讯?”程玉璋心中闷疼。

    江政禹沉默,算是默认。

    好一会,江政禹打破室内寂静:“这件事或许与我有关,皎姐儿一直对我有气,我承认,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

    “当时,您已经与王氏重归于好了吗?”

    江政禹抬头看了他一眼,“皎姐儿对王氏也很不满。”他似乎想到什么,“她去德阳之前,与我因为这事吵了一架。”

    程玉璋感到些许悲凉,为皎皎感到不值,好好的嫡女被姨娘低嫁,到最后这姨娘还被扶正。

    “王氏虽然用心不良,却无意中促成了你与皎姐儿的好姻缘,即便是我亲自来给皎姐儿挑夫婿,怕也挑不到你这样好的。”

    江政禹说着,笑了起来。

    程玉璋变得沉默起来……

    庆功宴上,程玉璋被问一句答一句,有人敬酒他就先推辞,实在推不过,就喝一些。

    他注意到王氏满面红光,也才知道,座上一位姓王的大人,在布政司衙署,是王氏的父亲,王氏是他的庶出女儿。

    “政禹,我看到你如今与然姐儿这般登对,真替你开心。”王大人捋须笑道。

    第42章

    ◎蛛丝马迹◎

    江政禹亲自为他斟酒:“多亏当年岳父提点。”

    王大人王妄大笑, 看向程玉璋:“这官场啊,能力、关系、机会缺一不可,你还未曾见识, 你要多向你岳父学习,能力其实大家差别不大, 重要的就是后面二者, 你岳父当年就很上道,知道借助这些外力, 不然凭什么能从一个小小的县官,做到如今四品的位置。”

    江政禹面色有些尴尬, 即便是他如今已经与王大人平级, 实权也比他大,但他言语中不可忽视的蔑视仍然刺痛他的心。

    程玉璋将这些人的脸色收入心中, 只面上应付几句。

    这些久经官场的地方官, 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的心得体会, 无一不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们只是拿自己的经验之谈, 来掩盖自己只是新科尾的遗憾, 虽然嘴上说着实力如何不重要, 他们却深谙其中道理,实力不是不重要, 只是他们的实力, 根本够不到敲开顶级权力的门。

    新科三甲, 注定仕途不会平凡。

    酒过三巡,这些人也显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与程玉璋结亲

    坐在首位的王妄对此不甚在意:“我那外孙女至今下落不明, 你身边总要有个女人照顾。”

    他这一句话,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江政禹立马皱眉看向了王氏, 王氏迅速低头。

    皎姐儿失踪的事情, 他未对外宣,王大人现在知道了,只能是王氏告诉他的。

    其余几位准备推自己女儿做妾的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各个像打了鸡血一样,榜眼的正妻之位还空着!

    之前无论说什么,程玉璋还都答应着,只是听到这件事,程玉璋不再回应。

    每个人在推自家女儿时都说的唾沫横飞,王氏还以程玉璋岳母的身份,仔细听每家女儿的条件,时不时评价两句,说的跟真的似的。

    宴席一时到达了高潮,江政禹见时机差不多了,笑道:“玉璋,大家都是真心为你,但我了解你,非花花肠子,且挑几个合适的,我看周大人和钱大人的嫡女就很合适。”

    王氏也一脸认真:“玉璋,你岳父说的没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母亲都为你打探好了,周大人的女儿娴静温雅、谈吐不俗,钱大人的女儿活泼好动、机灵可爱,跟皎姐儿的性子很像,等皎姐儿回来,说不定还能与她玩到一起去。”

    江政禹本来是想帮程玉璋结束这个话题,没料到王氏在一旁拆他的台,他脸色一凝,举手一杯白酒下肚。

    “岳父大人,众位大人。”

    一直沉默的程玉璋忽的出声,撩袍起身,向众位行礼:“请听玉璋一言,玉璋曾向娘子江府嫡长女江春月发过誓,此生只她一人,各位大人的好意玉璋心领了,纳妾的事,我不会同意。”

    江政禹脸色缓和了一些,但面对这么多位高权重、不会轻易登门的官员面前,他不想得罪他们,假做严肃,以长辈的身份训斥:“玉璋,既然入了仕途,就不能贪恋儿女情长,我深知你对我大女儿皎姐儿的深情,我当年也不是没经历过,众位大人是为你好。”

    程玉璋看向江政禹,目光凉薄。

    那幽深的瞳仁,犹若星空宇宙,深不可测,带着无形的威压,让江政禹一时感到恐惧。

    程玉璋一字一顿道:“请众位大人放心,玉璋一定会找到娘子的。”

    满席的人都能察觉到程玉璋的气场仿佛变了,分明是个晚辈,气势竟这般骇人,一时众人鸦雀无声。

    这场庆功宴不欢而散。

    程玉璋强硬的态度,让这些本想攀龙附凤的大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政禹一方面觉得高兴,程玉璋对江府是忠诚的,但是他得罪了这么多同僚,让他日后也很不好做。

    程玉璋还亲自找到他,再次保证:“岳父大人,我会找回春月,她是我的妻,您是我的恩人,于情于理,我也必须找到她,请您不要再有劝我纳妾的想法了。”

    江政禹被狠狠一噎,作为江春月的父亲又说不出别的来,只能窝火的让程玉璋去休息。

    等他一走,王氏赶忙上前,奉上一杯清火的茶来,一双小手为他按揉胸脯,顺气:“玉璋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您别生气。”

    江政禹挥开她的手,没接那茶,怒道:“谁让你将皎姐儿失踪的事透露出去的!”

    王氏被那热水烫到一点,十分委屈,立马落下泪来:“之前老爷找大小姐那么兴师动众的,父亲他早就知道了。”

    江政禹回头瞥她一眼,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责怪。

    他长叹一声:“他若玉璋是能找到皎姐儿,倒也是件好事。”

    没有江春月,他这个岳父当的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真让那些人得逞,将女儿送到程玉璋身边,说不定程玉璋改叫别人做岳父了,他成为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王氏不懂江政禹所想,只听到这句话,心中刺痛不已,同样是父亲,江政禹只关心江春月能不能找回来,那她的澜姐儿呢,她还活着吗,会在哪里,自从失踪,他竟是连问都没问过。

    王氏捏紧了手绢,恨意蓄积在心底。

    江府的望春苑因为发生了去年二小姐的事,已经被重新修整,与江春月的濯缨阁合二为一,成了濯缨阁的厢房,程玉璋被安顿在这里。

    之前曾在二者院门外的那棵柳树,如今被框在院内,寂寂黑夜,程玉璋站在柳树之下,仰头望着一轮月。

    夜凉如水,浸透着程玉璋的肌肤,可是再冷,也比不上他此刻心里的冰寒。

    他内心总不由自主的为皎皎开脱,以为她是因为江政禹与王氏的事逃离,可是这个说法有太多破绽。

    他给她去了这么多封信,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回过?

    当时她与其他女眷去德阳,大可以与他一起走,离开随州。

    即便是不与他一起离开,总可以找个机会见见他,告诉他要去哪……

    白天的所有建设在深夜全数崩塌,程玉璋一只手放在树上,微微用力。

    那几乎可以脱口而出的可能,被他强压了下去。

    不会的,分开之前,他与皎皎感情很好,她不存在要抛弃他的理由。

    何况,万一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今日他看透了江府的凉薄,皎皎的日子定不好过。

    现在,皎皎只能靠他了。

    程玉璋在江府住了三日,江政禹又给他安排了不少宴席,也让他见了许多人,他应付着,私底下,已经开始调查。

    濯缨阁他已经看过了,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名隐瞒的管事被遣送回乡,他寻过他,获知不了多少信息。

    江府没必要再待下去。

    程玉璋向江政禹拜别,不顾他的挽留,独身回了他赠的宅院。

    宅里的下人他一一盘问过了,说的都差不多,也差不多没用。

    有下人呈上来一叠信件,是他从京城给她送来的,原来她一封也没看到过……

    而且看数目,比他寄来的少几封,他隐约有了猜测。

    所有被刻意抹去痕迹的事情都在显现着,江春月是刻意远之。

    他的皎皎失踪了。

    抑或着说,不要他了。

    比起沉浸在伤心难过的情绪里,他最大的念头仍然是找到她。

    他开始对江府来人不予理会,也拒绝了随州官员的拜访,闭门谢客,整日坐在庭院里闭目养神,有时候一整天不说话、不吃饭,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程府里的下人以为程玉璋疯了,私底下议论纷纷。

    “我听说很多新科会太过兴奋变得不正常,咱们爷是不是也这样了。”

    “肯定不是,你看他那是兴奋吗?”

    那人遥遥的望了葡萄藤底下的程玉璋一眼,摇了摇头,确实不像。

    “哎,爷真是深情啊,也不知道咱小姐到底去哪了?”

    “谁知道,最近姑娘失踪的很多,对面宅子不是住着一位小姐吗,好像也失踪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听琪清姑娘说的,她说对面住着一位小姐,后来李氏兄妹入住后,也没见那位小姐出来过,但是偶尔又会有人进去,像是家丁之类的。”

    “我天,不会是里面住的根本不是小姐,是鬼吧?”

    “害,别瞎说,干活吧。”

    两个人沿着廊道走远,葡萄藤底下坐了半晌的人也睁开了眼睛,那以往黯淡的目光,今日格外明亮,浮现出的星点情绪,又让人捉摸不透,很快隐入眼底,消失不见。

    不到晌午,程府的下人们就发现程玉璋终于不坐着了,他开始新的一□□问,还清晰的记得每个下人的名字,安排了一些事给他们做。

    最莫名奇妙的就是有两个人被安排去门口,盯着对门,一旦有人来,就去报告他。

    程玉璋也偶尔去门口看一眼,他看着对面紧闭的大门,心中感到一丝异常,这种异常来源于之前的经历,那次他从书院回来,恰逢见到皎皎在拜访对门一位小姐。

    皎皎说是一位小姐,可下人怎么又说住进来了李氏兄妹?

    正思索着,江府又派人来了。

    程玉璋每次遇到江府的人,总是会盘问许多事,可对于江府的邀请,他又都拒绝。

    这导致请姑爷成了一件苦差事。

    这次,被派来的人是李值。

    果不其然,又是一顿问话。

    程玉璋几个简单的提问,就掌握了江府最近的动态。

    而今天,又一个新的变动,令他生出兴趣。

    李值提道:“今日少爷回来了,他刚考过了秀才,老爷说想请你过去,鞭策鞭策少爷,让他继续努力。”

    江听淙,皎皎的同母弟弟。

    这位小舅子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他能感受到他的敌意。

    就在李值以为今天又会被姑爷拒绝,正想着如何回去复老爷命时,没想到程玉璋突然开口答应了。

    “请先回去告诉岳父大人,稍后我会去拜访。”

    李值愣了片刻,大喜,笑的一脸褶子,回去复命了。

    李值一走,程玉璋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盯了一会对面的漆门,忽的走了过去。

    在程府下人奇怪的目光里,程玉璋像是在欣赏风景一般欣赏对面的大门。

    这门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看了一会,程玉璋心里有了点数,让人牵马来,去往江府。

    ——

    随州的产业不少,不可能离开人,一般由江硕、江延二人在随州、竹溪两地跑。

    餐馆与肉铺都是照常经营,只有江政禹送的店被转卖了,也断了江政禹找到她的线索。

    这日江硕如往常一般忙完之后想回小宅子里休息,没想到刚进胡同,就见一男子站在他们小姐宅子门口打探,他先是以为是哪个胆大的贼,正要冲过去,忽的意识到不对,“嗖”一下就收回了跨出去的腿。

    这不是贼,这是小姐的冤家!

    江硕双手和背脊都贴着墙,紧张的不行,程姑爷竟然回来了!

    小姐不是说他不会回来吗?

    不管如何,小姐吩咐了,绝不能被他发现。

    别说小姐,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怕,为什么平日里小姐与姑爷那么好,却在姑爷出人头地时跑了。

    就刚才那一眼,姑爷那眼神、气场,都与之前完全不同,只觉得好像此刻若是让他找到了小姐,怕是要吃了她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月铺子的事已经打理完了,等想办法给小姐的弟弟送了信,他就立马回竹溪去,快点告知小姐,姑爷回来了。

    这几日他隐约听说随州来了个榜眼,不会就是姑爷吧!

    来到江府,程玉璋对岳父江政禹恭敬行礼、问候,这让江政禹心里的担忧松快了不少,没有江春月,他们这岳父女婿的关系算不得牢靠,最近他还总推辞自己的邀请,今日来了,态度也仍如以往,打消了江政禹的疑虑。

    他也识趣,没再提大女儿的事,只是跟他聊起江听淙。

    “自从她长姐走了,淙哥儿长大了不少,学习更勤奋用功,还非要学武艺、骑射,倒也有点天赋,我不求我儿达到你这种地步,只要能入仕,我就满足了。”

    程玉璋心底微讶,从江听淙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他姐姐江春月是相当依赖的,他姐姐失踪了,他倒越发勤奋起来。

    “小婿许久未见小舅,离宴席还有一会,我先去看看他。”

    “也好,你若有空,就指点他一二。”

    “定然。”

    程玉璋只让一个人跟着,给他带路,寻到了江听淙的院里。

    下人要通报,被程玉璋拦住。

    他在院外站了一会儿。

    院子里有动静。

    细听,正是江听淙。

    “墨文,我让父亲帮我做的弓箭好了?还不快快拿出来给我看。”

    “好了好了,小的这就去拿。”

    “快去,这些日子可憋坏小爷我了。”

    没多久,院子就传来箭矢“嗖嗖”之声,程玉璋走了进去。

    他一进来,江听淙就发现了他,拿着手中那把弓,对准了程玉璋的方向,随着他移动,还将手中的弦逐渐拉满。

    墨文看的胆战心惊,双手招呼着围着江听淙低呼:“使不得啊少爷,这是姑爷,自己人!”

    时隔半年之久,江听淙又长高了不少,原来还有点婴儿肥,如今是全没有了,下颌线也更加突出,少年散发微光,意气飞扬,风流如画,如今挽着一把大弓,颇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气魄。

    江听淙微眯眼眸,抿着薄唇,盯着程玉璋,在他看来,自己好不容易被长姐接纳,却又不得不与长姐分开,全在这个男人。

    他有什么好,一看就是小白脸。

    “他才不是自己人,我长姐失踪,等他娶了哪家小姐,谁知道是哪家的。”

    程玉璋毫不畏惧,直面他的弓箭,一步步向前走去,“我不会娶别人,我的娘子是江春月,即便是她永远不回来,我也不会再娶。”

    江听淙冷哼一声,他刚回来,就听到不少下人闲言碎语,说程玉璋要纳妾。

    “对,你可以不娶,你还可以纳妾。”

    程玉璋走到他身边,与他的箭只隔两个拳头的距离,声音却很坚定,丝毫不受影响:“也不会纳妾,我曾向你姐姐宣誓过,绝不会纳妾。”

    江听淙看了他一会,没见他露出半点怯意,觉得没意思,收了弓,交由墨文。

    “你来干什么?”

    江听淙转身,衣袍带出风声。

    “看望你,顺便问问你,关于你长姐的情况。”

    “失踪了,下落不明,我以为是你把她拐走了,看来不是,你真没用。”

    程玉璋沉默,垂下眼眸,睫毛微颤,眼底有不明的情绪在流动,“确实是我没用,没有能力护住她,不知道她在这个家里过的艰难。”

    江听淙在门廊下站住,也不请他进去,抱胸靠在柱子上,望着他。

    他以前就不喜他,总觉得他没什么情绪,看着就心机叵测,但现在他看着他,竟觉得他单薄落魄,浑身透着浓重的落寞。

    他好像,是真的想念长姐了。

    他扭头,冷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次长姐去德阳,我以为她去看你,谁知道就一去不复返,带他们去的管事说她随你进京了,结果后来你来信,才知道我姐她根本没去。”

    程玉璋:“那名管事现在在哪?”

    江听淙不想再多说,他怕多说一句,会被套出话来。

    “不知道。”

    程玉璋沉默一会,低声道:“怎样才能告诉我,我想找到她。”

    “你烦不烦,我要是知道不早就找到她了,我比你更想知道她在哪里,都怪你,若非她嫁给你,也不会跑了。”

    江听淙今年也不过十三,做不到毫无破绽。

    程玉璋仔细咀嚼了他说的“跑了”二字,江听淙还是如从前一般对他十分抵触,但这反应不对,如果他真的找不到江春月了,不会拦他去找人。

    除非,他是知道江春月的下落。

    江听淙,果然是个突破口。

    被江听淙驱赶,程玉璋也不走,甚至低三下气的说:“求你告诉我。”

    江听淙也是没办法了,他看着远处的靶子,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样,你与我比箭,若是你中的比我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程玉璋看了一眼,沉思一会,“没问题。”

    江听淙很喜欢射箭,教他功夫的师父说他很有天赋,他甚至可以连中十环。

    “就那个靶子,你我一人一个,每个人十支箭,谁中的多谁胜。”

    “好。”

    江听淙让墨文拿来两把一模一样的弓箭,颇为鄙视的看了程玉璋一眼:“怎么样,会射箭吗?”

    “一般。”

    江听淙轻蔑笑了,反正他答应了,自己比不过他,他不再缠着自己就是了。

    墨文在一旁喊了程玉璋那个小厮,带他往柱子后躲了躲,小声道:“姑爷不会射箭,可别射到我们身上。”

    江听淙先射了两箭,一箭中靶心,一箭稍微偏离,很不错的成绩。

    程玉璋只在一旁提着弓看着。

    江听淙自信心更加膨胀起来,程玉璋是榜眼又怎样,还不是射箭比不过他。

    他再次提弓,射出第三支,仍然微微偏离靶心,但还是很不错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向程玉璋,“怎么,连射都不敢射了吗?”

    程玉璋听言,也不说话,似乎在学他的样子,慢慢提弓,拉弦,模样有些滑稽。

    江听淙哈哈大笑:“你说谎了吧,你根本就不会射箭。”

    一箭射出,程玉璋的那支箭果然没射中。

    江听淙更是大笑不止,程玉璋再次停下来看他射箭,似乎想偷学。

    江听淙也不小气,给他示范,只不过心境已浮躁,连续几箭都没有再中靶心,甚至有的都飘到环外。

    江听淙不觉得有什么。

    程玉璋毫无威胁。

    江听淙百无聊赖的随便将剩下的箭放完,一支中,两支二环,五支三环,两支靶外。

    他将弓箭丢给墨文,眼皮都不抬,转身就走:“你输了,你回去吧,别来烦我。”

    程玉璋没喊他,他只抽出一支箭来,再次挽弓,箭矢飞出,破风发出声响,直到射中,发出暗沉的声音。

    正中靶心。

    【📢作者有话说】

    程玉璋:叮~已开启千里追踪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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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貌美小郎君◎

    江听淙闻声回头, 见他刚射完一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靶,不敢相信的看着插在靶心上的那一箭。

    他皱了眉头, 就站在原地,继续看他射箭。

    程玉璋不动声色, 一支续一支, 看着文文弱弱的,挽起弓来却轻轻松松,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每箭都中。

    江听淙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等程玉璋射完所有的箭, 他上前,满脸怒气:“你玩我?”

    程玉璋脸色仍然如常:“小舅子, 我赢了。”

    江听淙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喘着粗气, 气得握紧拳头, 他就知道, 程玉璋这种总是闷声的人心机的很, 只是比个赛,还用上了战术, 真不知道长姐这么久是怎么跟他一起生活的, 早该分!

    程玉璋等了一会, 再次询问:“那名管事现在在哪?”

    管事他早就问过了,他只是想借此在江听淙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

    江听淙一定知道他姐姐在哪。

    江听淙恼怒, 咆哮:“我不告诉你, 我就不告诉你, 我终于知道长姐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你实在是满肚子坏水!”

    程玉璋再次听到了有用的信息,皎皎不喜欢他。

    呵……他也不是不知道。

    伪装的皮终于撕掉。

    皎皎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他也顺从她的伪装,装出她想看到的样子。

    所以,江春月是跑了。

    不是失踪,不是躲避家宅,而是为了躲他。

    临别前她一字一句的怕他不回来,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令人发指。

    江听淙仍在气头上,他感受不到程玉璋气场的变化,终究是个小孩子,开始耍赖皮,不再告诉他任何信息。

    程玉璋离开江听淙的院子。

    他将心头上那份苦楚暂且吞了回去,仔细的分析所有的信息,可以得知,江听淙是知道江春月在哪的,甚至他们之间是通讯息的。

    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当晚,程玉璋也没有留宿在江府,回到程宅,得到了另外一个重要信息,对面的宅子今日开了,进去一个个高的青年,但他没留太久,就走了。

    程玉璋皱眉:“没跟着吗?”

    那管事哂笑,“跟了,但跟了两条街就跟丢了。”

    程玉璋没再说什么。

    这些人只是普通的下人,他现在需要一些不普通的人。

    “继续盯着,再有情况,立马向我报告。”

    “是。”

    夜晚,江硕趁夜来到江府,在后院一个小门处,吹了几声夜猫似的口哨,没多久,就探出一个人头来。

    “墨文,少爷还好吗?”

    “好,他刚中了秀才,今日老爷还给他设宴庆贺。”稍一停顿,墨文又道:“大姑爷也来了,还问了少爷关于大小姐的事。”

    墨文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江硕,江硕很快收好,紧了紧背后的包袱,身后的小胡同里,还拴着一匹马。

    “这是今晚就走?”

    “嗯,你回吧。”

    江硕没有多说,快走几步,牵马赶路。

    幸好今夜月色够亮,估计跑个一夜,明天就能到竹溪。

    马蹄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之中。

    屋顶之上,有两个黑衣人,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中。

    “林大哥,我们为什么要盯着这个人?”

    其中一个身形劲瘦的青年低声询问。

    林州拉下遮盖之物,透了几口气:“我早就知道那个江春月不会安生,可怜我的少爷,生父没认得,娘子也跑了。”

    林州叹口气,转头认真的看向青年,叮嘱道:“林四,你记住了,往后你就是老爷派给少爷的贴身护卫,有些事不能只靠少爷吩咐,多想多看,多为少爷解忧。”

    林四郑重点头,“所以,林大哥,刚才那个人?”

    “那人是少爷娘子的下属,少爷娶的那娘子江春月,把咱们少爷给玩了,现下少爷回来,她却跑了……哎,我可怜的少爷,真是命苦。”

    林四有些惊讶,想不到少爷竟遇上这种事。

    “看少爷现在在全力追查江春月的下落,我跟那人去查,你且在随州,严密保护少爷安全,等我回来,你找个时机去见少爷。”

    “是!属下一定全力保证少爷安全。”

    两人随即分道扬镳。

    府内,从德阳赶来的王府小姐王嫄见到了她的姑母王氏。

    见到王嫄的那一刻,王氏瞬间就回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进江府的。

    她本是一不被待见的庶女,家里的兄弟姐妹不理她,唯有长兄有一次给她了一份府上新来的甜梨。

    她也到了嫁人年纪,以她的身份,只能做谁家小妾,听别人说,父亲打算把她许给一个同僚做续弦,那同僚已过六十。

    她不想嫁,就拿了自己所有的私产,去求长兄,不料在他院子竟遇到一陌生男子,自己无意间撞到他,他只笑笑,表示无事。

    那便是她与江政禹的第一次见面,他是刚下来的新科,年轻、儒雅、温柔,一下子就让王氏沉醉。

    正好兄长也迎了出来,她偷听他们谈话,得知这位新科是江府准备拉拢的人,但拉拢他的是江府二小姐,嫡出,她不够格。

    江政禹态度很硬,他已经有嫡妻,表示不会再娶,江府嫡小姐自然不能做妾。

    王氏找到了机会,主动找到长兄,求他引荐。

    解决了家里的事,江政禹纳妾也不情愿,王氏逐个突破,又找到了江政禹,表示自己绝不会妄想主母的位置,还哭着求他收了自己,因为她不想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

    江政禹松了口,她才得以嫁给江政禹。

    一开始江政禹对她极为冷淡,连碰也不碰她,对原配冯氏独宠。

    之后江政禹还又收了两房,就这样,王氏一边在江政禹面前找存在感,一边等待机会,王氏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她听说江政禹与冯氏大吵一架,还喝了酒,王氏寻到了机会。

    她有一秘药,连澜姐儿都没告诉过,是无色无味的情、药,这是她姨娘死前留给她的东西,会让男人吃下意乱情迷的东西。

    她靠这个与江政禹圆房,生下女儿,也靠这个,因为算计江春月婚事被关押后,重与江政禹欢好,还怀了身子。

    现如今,她终于梦想成真,成了江府主母,连长兄的女儿,如今都要来求自己,王氏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看着一脸娇羞乖巧的侄女王嫄,王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倒是个美人。”

    王嫄更是羞怯不已。

    “先住下吧。”王氏也不把话说明白。

    现在程玉璋也不在府里。

    若是自己的澜姐儿还在,哪里轮得到王嫄。

    ——

    江硕一刻未歇,赶到了竹溪,他第一时间去见了小姐。

    他首先将一封信交给她。

    江春月一看封面,露出笑容,是淙哥儿的来信。

    她随口问道:“没被发现吧?”

    “没有,属下很小心。”

    “嗯。”

    江硕斟酌再斟酌,手指头在跪着的大腿上抓了抓,模样有些窘迫。

    江春月注意到,将信放到旁边,端起桌上的茶水,不动声色:“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姑爷回来了。”

    江春月没听清,端起桌上的茶盏,等他继续说。

    “属下这次在随州,见到姑爷了。”

    “啊?”

    江春月手中的茶盏突然掉落,热水泼在她腿上,她竟一时没有察觉,江硕急忙的站起来,大声提醒:“小姐烫伤了没!”

    他这一声吼,也把门外候着的连秋引了进来,她一看到小姐的情况,立马拿了帕子过去,替她擦拭。

    幸好今日江春月觉得冷,穿了厚的百褶裙,好一会她才觉得烫,只好先回房间换衣裳。

    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程玉璋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他前世分明……

    她处理完重新回到座位,面对江硕。

    江春月蹙眉,“你刚才说,程玉璋回来了?”

    “对,已经回来几日了,江大人还为他设宴,庆祝他中了榜眼。”

    随着消息再次被确认,江春月的内心“咯噔”一下。

    中的仍然是榜眼,可怎么会回来了……

    “那他……”

    江硕知道小姐在问什么,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姑爷回来后一直在找小姐,他好像对您在随州那处宅院产生怀疑,有一次我见到他就立在门外细看……”

    江春月更恐慌了。

    程玉璋简直就属狗的,前世他在刑部那些年,办了好几件陈年旧案,她虽然不清楚,也听过他的传奇,简直是神探在世,一点点线索也能给你翻出来,何况是找她的住处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一会想程玉璋若是找来了,会不会把她大卸八块,一会安抚自己他现在还没那么聪明,万一找不到呢。

    江硕觑了她好几眼,江春月才注意到,让他下去了。

    他刚走没一会,琪清就进来了,通报道:“小姐,喜婶来了。”

    “她还来干嘛,都这种时候了。”江春月皱着眉,埋怨道。

    “那我去推拒了她。”琪清说着就要出去。

    江春月灵光一现,现在也不晚,程玉璋回来了又怎么样,就算他找来了,若是她已经改嫁了,他恨也罢,她拿出之前对他的恩惠要挟,想必他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何况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或许本来正愁她这个糟糠妻怎么消失呢。

    “等等!”

    琪清站住。

    “请喜婶过来。”

    喜婶乐滋滋的扭着腰进来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江小姐,您要的人,我给您找到了!”

    “这个啊,说起来还跟我有点远亲,祖上还出过大官的,很有名,叫什么那个阁老之类的,只是他爷爷开始,家里就破败了,他爹也病病歪歪去年死了,到了他这一代,家里穷的只剩下个空壳子了,祖宅都卖了,搬到乡下,就一个妹妹。”

    “我亲自过去看了,那小公子啊,虽然穷是穷点,人长得是相当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姑娘呢,细皮嫩肉的,自己在家种地,还会写字,但因为祖上出过事,入不了仕,可惜了。”

    “才十七呢。”

    江春月本来对喜婶说的不抱任何希望,但听她这次说的,好像每个点都踩上了。

    年纪小、破落户、模样俊、不入仕……

    简直绝了!

    江春月眼底发亮,“他在哪,何时相看?”

    喜婶一看她这态度,就知道事准了。

    “他家就在十多里地外的村子,我今日就差人过去,将他接到我家来,明日就安排您与他相看如何?”

    “就这么定了。”

    喜婶一走,江春月就将琪清叫过来。

    “买些红绸、喜糖,嫁衣随便去成衣店买个吧,不用太铺张,这个人完全可以入赘,对了,提前联系好轿夫……”

    琪清没忍住说道:“小姐,婚姻大事可不是小事,您何必这么着急,人还没见呢就想着成亲。”

    江春月拍案而起,紧张的走来走去:“不行,不是我慌,是程玉璋他竟然回随州了,万一……哎,你按照我说的办就是了。”

    琪清听到这个消息也挺惊讶,在小姐的不断洗脑下,她都认定了姑爷是不会回来的,可现在……

    她小声道:“小姐,您确定要这么做吗,若姑爷找过来,会不会很生气。”

    江春月已经淡定不了了,“我不管,都做到这一步了,不继续很难收场,赶紧,安排,马上!”

    琪清连忙起身,出去采买办事。

    一晚上,江春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了又噩梦连连,一会梦到前世的事,一会梦到程玉璋杀过来的情形。

    几次惊醒之后,江春月更加笃定了一件事,她宁愿面临程玉璋现在的怒火,也不要日后自己整日郁郁寡欢,在京城活的像守活寡的,将来她命到底长不长还未可知,她才不要再受一丁点的委屈!

    翌日醒来,江春月对镜梳妆,双眼底下有一点鸦青色,她多凃了些鸭蛋粉,掩盖住,细细的描眉化妆,还穿了一身新做的褙子,底下配了一条七色渐变花纹的月华裙,七种清淡的颜色,走起路来,像是一朵花一般。

    琪清帮她梳头,赞叹道:“小姐真是越发美了。”

    “所以,婚姻使女人变老。”

    琪清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姐还去相看。”

    “这不同,我现在要的不是婚姻,是趣味,就像男人一样,在红袖招里听曲,勾栏里对赋。”

    琪清不语,小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喜婶的牵头下,她与那个人在一个茶楼相看。

    她先在里面等着,喜婶将人带了过来。

    听了喜婶的描述,她对这个人也有了些期待。

    房间的门再次拉开,喜婶带着人进来。

    江春月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见到了这传说中的人物。

    只一眼,江春月就看呆了去,这年轻男子极其斯文秀气,眉眼很淡,唇红齿白,肤色是很冷的雪色,身上穿着麻布旧衫,长身玉立,模样有些阴柔,双眼是形容不出的漂亮。

    他整个人,让江春月觉得像是个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是与姑娘相对的另外一种美,独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质感。

    那少年并未抬头,他垂着眉眼,竟显得有几分乖顺,让江春月联想到前世贵妇们怀里的白猫。

    喜婶坐下,看少年还站着,热情招呼道:“柳轻,还站着做什么,快坐。”

    他叫柳轻,这名字与他的风骨真的十分相符。

    江春月收回目光,心下喜滋滋的,头一回,她觉得可以成亲。

    “他叫柳轻,情况我都告诉你了。”

    喜婶对江春月说完,又转头对柳轻道:“柳轻,你也别拘束,江小姐是个好人,相看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们聊聊,我还有点事,就先不陪你了,一会会有人来接你。”

    喜婶短暂说完,就将空间留给他们,只有江春月身边的琪清陪着。

    两人干坐了一会,柳轻如同木偶一般,动也不敢动,江春月感觉这人怪纯情的。

    “你不跟我说话吗?”

    她问。

    柳轻回:“说的……”

    这回答让江春月莫名想笑:“你从进来开始就盯着自己的下摆,既然是相看,你都不抬头看看我吗?”

    柳轻闻言,慢慢抬起头来,动作有些僵硬,看到她时,目光躲闪,又很快垂下去,玉面微红。

    “小姐极美。”

    江春月乐了,她敢说,刚才柳轻怕是连她眉眼都没看清。

    这个人像张白纸,是她想要的人。

    “家里还有几个人?”

    “我跟妹妹。”

    “你跟喜婶是亲戚?”

    “嗯……”

    柳轻的头更低了。

    一会,柳轻像个认错的孩子般道:“其实不是的,江小姐,我骗了你,我与喜婶毫无关系,只是我来竹溪借钱,恰好遇到她,她说帮我介绍一个有钱的人家,我可以入赘……”

    江春月更喜欢了:“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被明明比自己小的姑娘叫孩子,柳轻窘迫的不行,憋红了脸,小声道:“江小姐,我年十七虚十八毛十九了……”

    江春月正端茶喝,听到他说的,直接呛到,猛烈的咳嗽几声,琪清在一旁接了她的杯子,帮她拍背。

    江春月觉得似乎捡到宝了,这怎么不算宝呢。

    纯情、可爱、有趣,遇到这样的如意小郎君,还有什么理由不赶紧抱回家呢。

    柳轻抬头看了她几眼,眉心微拧,等她不咳嗽了,才亏欠道:“对不起。”

    “你总不会因为惹我笑了,给我道歉吧……这样也好,既然道歉,那你就拿点诚意出来。”

    柳轻觉得这个江小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敢大着胆子抬头看她。

    “什么?”

    “入赘我家。”

    柳轻脸红的像是能滴水似的,他来当然有此意,但没想到这个很好的小姐这么快就能答应。

    他犹豫开口:“这没问题,但是,我希望江小姐能给我一些钱,让我给我妹妹治病。”

    “没问题,你要多少?”

    “十两……”柳轻来竹溪本来打算借五两,他在这个基础上翻了倍,刚说完,见她沉默,内心有些着急,急忙改口:“其实八两也行,再不济,给我六两,我不要多的。”

    江春月沉默这会,并不是嫌他要的多,而是惊讶他要的这么少。

    可怜的孩子。

    她打断他的话:“我给你五十两,若是不够,往后再给。”

    柳轻震惊住,五十两!

    “成亲的事宜我会向喜婶谈的。”

    她说完,转头问琪清要过钱袋子,掂量两下:“这大概十两,你先拿去用,算是订金。”

    柳轻没接,他还没从五十两的震惊中醒过来。

    江春月伸手,抓过他的手腕,竟觉得细的跟姑娘似的,太瘦了吧。

    将钱袋子塞在他手里,江春月对他笑笑:“就这么定了。”

    柳轻那颗随着家族不断衰败的心脏,在今日,重新焕发了生机,快速跳动着,暖暖的,遍布全身。

    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际遇,可以遇到这位江小姐,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几生向她报恩。

    他的心中隐隐期待:江小姐,江小姐,他们真的能结为夫妻吗。

    ——

    程玉璋回了一趟原来的家。

    这房子没有人气,变得更加破烂,院子杂草丛生,草长得比人还高。

    打开门锁,里面布满灰尘,搬家的时候,这里的东西几乎没动,不是买了新的,就是在江府拿了更好的,这些破烂之物根本不值得搬入宅院。

    他在三间屋子里转了转,到处是蛛丝结网,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潮气。

    但是在这里,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境是打回来之后最安宁的,斗转星移,物在人不在。

    他已经分辨不出他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点点滴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直到看到书房里笔架上那支观绿轩的笔,程玉璋忽的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犹记昨日,美人在怀,她送她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给予他温暖关怀,在他敞开心扉,以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时,忽的梦醒,当初已是从前。

    对她,他爱恨参半,爱仍然多一点。

    “皎皎,回来吧,你若回来,我就当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程玉璋盯着窗外,喃喃自语。

    忽的窗外有鸟扑飞的声响,程玉璋迅速站起来,大喜,出声喊道:“皎皎!”

    没人回应,他走出屋去,又喊几声,没有回应。

    他竟患得患失到这种程度,程玉璋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都不算好了。

    有了希冀之后,是更大的失望,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忽的背后传来“沙沙”的声音,程玉璋这回头也没回,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可这“沙沙”声越来越响,程玉璋感受到那声音就在自己背后,他迅速转身,看到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三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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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骗子◎

    一个男人。

    程玉璋微眯眼眸, 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看着眼前向自己慢慢靠近的高瘦男子,他一身黑色劲装, 腰间缠着一把鱼鳞软剑,底下的单层黑袍随着走路发出微弱的响动。

    是个练家子。

    程玉璋暗自握紧了拳头, 手臂聚力。

    “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他, 仍继续向他走来,程玉璋聚精会神, 算着他几时走到自己跟前,心中默默倒数。

    三

    二

    这最后一声还未从心里念出, 面前的男子忽的矮了下去, 程玉璋向下看去,见他竟跪在了自己面前。

    “属下林四, 拜见少爷!”

    程玉璋左手负在身后, 松了力气, 淡淡道:“你认错了, 这里没有什么少爷。”

    那人显然一根筋, 跪地不起, 坚持喊道:“不,您就是属下的主子, 程家的少爷, 林四日后就是您的贴身护卫, 全听少爷差遣。”

    程玉璋知道他打来的了。

    他还以为那人有多高尚,还不是派人跟踪他。

    他转头就走, “我说过了, 我不是程家的少爷, 你也不必效忠于我。”

    林四着急, 膝行几步,追了上去,“那属下不说您是程家少爷了,属下效忠您,效忠程公子!”

    程玉璋走的更快了。

    林四情急之下,想起林州对他的嘱咐:若少爷不接受你,你就把知道那江府嫡小姐的下落一事说出来,他必定留下你。

    “公子,属下已查明江府嫡小姐的下落,属下愿意带公子前往!”

    程玉璋站定,整个背脊都是僵硬的,他慢慢转过头来,死死盯住林四。

    “你说什么?”

    林四听林州说过,现在少爷还不想认回程家,他觉得要让少爷相信自己,一定要站在少爷那条线上。

    为表忠心,他在腰间翻出一块玉牌,上面写了“程”字。

    程玉璋默默看着他。

    林四拿起那块玉牌,又向他膝行几步,一脸诚恳,“公子,属下本是程府侍卫,今日之后,属下不再做程府侍卫,属下只做程公子您一人的侍卫!”

    说罢,林四将那玉牌,举高,重重摔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玉牌成了两块。

    程玉璋:“……”

    以为这么做他就信了?

    程玉璋再次询问:“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江春月的下落?”

    林四献宝般道:“对,属下本着急公子之所急,解公子之所难的原则,前几日在江府盯梢,见到您宅子对面的一可疑人员在江府见了江府少爷的小厮,然后属下跟随那人,一路找寻,打听到了江小姐的下落。”

    实则是林州去追的人,但林大哥嘱咐他要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获得少爷的信任。

    程玉璋压抑着上涌的喜悦,不敢太过兴奋,只怕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几次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的动作后,他才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你找到她了?她怎么样?”

    林四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江春月实在不是东西,水性杨花,竟然敢背着少爷跑了,还相看起来,试图要改嫁!

    他正要长篇大论,述说江春月的罪行,刚张开嘴,就被程玉璋打住。

    “别说了!”

    林四:?

    他还没开始说呢。

    “带我去,现在,就走。”

    程玉璋说话都不成一句。

    林四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少爷终于接受他了。

    他还没笑完,见少爷已经出了院门,急忙追上去。

    程玉璋刚出院门,就遇到了恰逢回来的孙婶子。

    自搬去新宅之后,他们还没见过。

    孙婶子一见到他,高兴的不得了,可又不太敢上前说话,江府女婿程玉璋中了榜眼的事情,早已经在随州传开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玉璋主动上前,弯身行礼:“孙婶子。”

    孙婶一愣,连忙摆手,脸红的不行:“大人别这样折煞我了。”

    程玉璋微笑:“您永远是玉璋的孙婶子,您之前对我与春月多有照顾,对您感激还来不及。”

    孙婶这才放开些,恭贺他一番,又看他周边,只有一个男的跟着:“怎么没见你娘子?”

    程玉璋脸上的表情微微裂开,维持住笑容:“她有事没来。”

    “哎呀,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啊,要多亏你娘子,你娘子是个好人,之前还帮我那两个儿子找了好差事,你们搬走之后,她还差人给我们送米送面送布,真是天大的善人哦,你见到她替我感谢她,就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恩德,没有她,我们家日子也不会越过越好。”

    程玉璋微怔,他不知道此事。

    原来,她对待邻里,是这样有情有义。

    为什么偏偏对他这般无情。

    孙婶子那边还在不停絮叨。

    “我那俩儿子啊,现在直接成了那家猪肉铺子掌柜了,只需要每年给房主交租金,收益好着呢,我家现在天天吃白米饭,我那小儿子也去做学徒了,等过些日子,我们还打算搬新家,换个更大更好的地方住,江小姐真是我们的福星。”

    程玉璋忽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如果只是帮孙婶儿子介绍营生,也不至于到最后整个铺子都让给了他家,只需交租金,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打断孙婶子:“您说的那家猪肉铺是哪家,我有空光顾。”

    “哎呦,你们要吃啊,我直接让我儿子送你们府上去,之前还怕你们嫌弃,不敢登门……”

    “铺子名是……”

    “孙家肉铺,之前是李家的来,他家不干了,听说是去参军了,叫什么……李大康?”

    程玉璋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件事。

    当时,皎皎就是与这个屠户儿子在街上说话。

    这里面似乎暗藏着什么。

    告别了孙婶。

    林四为他出主意:“公子,我早就备好了马匹、马车,路上干粮和水也都有了,您看……”

    “去趟孙家肉铺。”

    程玉璋没有多说。

    林四脑子没拐过来,不知公子怎么说变就变了。

    但也只好跟着去。

    程玉璋到了肉铺,孙家兄弟认出了他,热情招待,很是腼腆,对他的问话也都尽力回答,知无不尽。

    “我们每月向一位姓江的男人交租金,不过他好像也只是个干活的,上头的主子,似乎是位小姐,也好像姓江。”

    只一句话,程玉璋脑中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铺子,极有可能是江春月的。

    “他大概什么时候买的这间铺子?”

    孙氏兄弟细细回忆,“具体不知道,反正我们干的时候,您与江娘子还在胡同住着呢,好像还是你们家刚遭贼不久……”

    程玉璋如遭雷击。

    如果那个时候……

    他的脑海之中迅速闪过几个片段,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细思极恐。

    江春月陪他吃糠咽菜,白天常一整天都在外面挖野菜,晚上吃饭的时候又总吃不下东西……

    程玉璋闭了闭眼睛。

    骗子。

    这个骗子。

    林四在一旁不明所以,等程玉璋从肉铺出来,他被孙氏兄弟强行塞了两条腊肉,程玉璋对他微微点头,他只好收了,心想:这下路上不用啃馍馍了。

    “走吗,公子?”林四欢快问。

    “不。”

    程玉璋只说一个字,拔腿就往前走。

    林四赶紧跟上。

    程玉璋来到了当初买烧鸡的那家饭馆,扫了眼牌匾,抬步进去,立马有小二迎上来,还是当初那个小二。

    “客官,看您眼熟,是常客了吧,这边请。”

    程玉璋点了下头,找了个角落坐下,林四在一旁站着,看着公子眼睛往楼梯上看。

    楼梯有什么好看的?

    林四看不明白。

    程玉璋忽的想起那日来买烧鸡,在楼梯口偶遇到的一片紫衫。

    他闭眼回忆那天所有的细节,睁眼,眼底隐藏着波涛。

    是她。

    挖野菜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所以,她当时,背着自己下馆子。

    他还以为,是她不舍得吃。

    呵……

    那些温暖他心底柔软处的美好记忆,顷刻间化为泡沫。

    程玉璋越想越气,胸腔之中孕育着火气,烧的越来越旺。

    他恨不得,恨不得……

    林四看着公子隐隐皱眉,周身的气场越发低,不由得小声询问:“公子?”

    “现在出发。”

    林四欢快答应。

    “她在哪,远不远?”

    程玉璋这才想起,自己连地方都没问。

    “不太远,就在随州西北,德阳的西边,一座叫竹溪的小城。”

    程玉璋在内心反复默念几遍地名。

    “不要马车,你我骑马,最多几日能到?”

    林四想了想,很快回道:“若路上不换马,昼夜奔驰,须得三天两夜。”

    “好。”

    程玉璋没有给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与林四直奔竹溪,等江政禹知道的时候,气得不行。

    王氏在一旁扶着肚子煽风点火:“肯定是不愿认咱们了,不知道上赶着给谁当女婿呢。”

    她也很生气,程玉璋实在不领情,她侄女这么好,还是嫡女,程玉璋却见都不见,她几次送信,都被程玉璋毫不顾忌的拒绝。

    不过王氏最近对程玉璋也不是很上心。

    她忽的发现江听淙这一回来,又中了秀才,人也变得懂事不少,颇得江政禹欣赏,对她仍然恭敬如从前,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请人看过,她这一胎是男胎,与江听淙差这么多岁,又变得不可控制,自己的儿子定然什么都捞不着。

    这不行呀。

    ——

    江春月最近几日,几乎天天都与柳轻私会,都不需要喜婶做保,她只差人过去传个话,柳轻就乖乖出来了。

    越与柳轻相处,江春月竟越喜欢了。

    多一次见面,柳轻就带给她多一次的惊喜。

    这日她直接请他来了自家胭脂铺,稍微给他透露了些自己的雄厚财力。

    柳轻也是个知趣的,将手里提着的小包袱拿了出来,修长的指尖慢慢挑开包袱,这过程看的江春月极其享受,果然美人不管干什么都是美的。

    一开始她以为很纯的柳轻,这几日相处她也看的更透了些,哪里纯了,一点也不纯,只是解开个包裹,用得着这么慢条斯理,矫柔造作的。

    她之前夸过他的手好看,骨相很美,根根分明,看着很好摸,他好像就总刻意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手指。

    跟柳轻熟了,她就看到了柳轻骨子有点贱兮兮的,不过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挺有趣的。

    就跟猫儿似的,拿毛球棒逗弄两下,收了手,它又追上来扑。

    柳轻足够了,有趣和长得好看就够。

    柳轻拿出了一块丝帕,那丝帕对角绣着并蒂莲,深浅不一,绣工精湛。

    “你妹妹绣的?”

    柳轻睇她一眼,“是我。”

    江春月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拿过那手绢细看,精美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熟练的绣娘,忍不住赞叹:“你也太厉害了吧。”

    “妹妹为了家里生计,接些刺绣的活计,可她身体不好,许多都是由我代绣,久而久之,我绣工精进,怕妹妹劳累,多由我代绣。”

    江春月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的好。

    “我是江小姐见过的第一个会做绣工的男人吧。”柳轻自嘲一般说道,作为男人,绣工很好,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

    听到他说这话,江春月第一个就想到了程玉璋。

    不是啊,他只能算第二个。

    程玉璋也会绣工,虽然做不到柳轻这样好。

    他会觉得男人做这些很丢人吗,好像没有。

    江春月脸上的笑容减淡,含糊的应了声:“穷的都吃不起饭了,就没必要在乎那些了吧。”

    柳轻看她一眼,眉毛微蹙,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忍了下去,声音很轻:“对。”

    他伸手向她,江春月有些疑惑,见他用指尖抽走了自己放在袖口处的帕子,她伸手想拦住,丝帕太滑,从她指缝间溜走。

    柳轻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腼腆。

    他两手展开江春月的帕子,目光看到她角落里绣的一只狗头后,笑出声来。

    “你绣的?”

    “嗯。”

    她其实绣工已经不错了,只不过没使用常用的花样,而是自创了一只黄皮白脸立耳狗头样式。

    说自创也不对,她前世捡到一只这样的小黄狗,但她病了后,没空照料它,听下人说不知吃了什么,毒死了,她听了更加伤心难过,病情愈重。

    今生她去不了京城,恐怕也遇不上她心爱的小狗了。

    只能缝在帕子上,以作纪念。

    柳轻笑后,将她的帕子收入袖笼,端茶抿了一口,道:“你用我的吧,这个送给我,可好?”

    江春月纠结的眉毛都快缠在一起了,她本就在随州拜财神时丢了一条了,如今好不容绣好,实在是不想丢弃,可是若是拒绝,又似乎伤了柳轻的心。

    柳轻垂着眸,看不到江春月的纠结,面庞有些红润,耳侧有一绺头发垂落下来,“我什么时候入赘给江小姐?”

    “啊?”江春月的注意力从狗头转移到他这句话上来,跨度太大,一时没听明白。

    柳轻暗自咬了咬唇,脸似乎越发红了:“我并没有催江小姐的意思,如果可以,请给我个日期,我为你缝制嫁衣。”

    江春月张大了嘴巴,缝制嫁衣?

    这般贤惠!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找人算了,三天后就是个好日子,不用缝嫁衣,我让人做好了。”

    柳轻没想到这么快,他内心生出一点疑惑:总觉得江小姐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想尽快成亲。

    很快疑虑被打消,他本孑然一身,她能图他什么呢,就是把他卖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等你。”

    柳轻抬起头来,目光奇亮,面色绯红,望着她,重新说了一遍:“我等你。”

    江春月突然感受到他的郑重,也认真点了点头:“好,所有东西我都会准备好的,如果你有时间,去把妹妹接过来吧,到时候你们一起住在我这里,反正我宅子挺大的。”

    在竹溪,她又买了个更大点的四进宅子。

    柳轻的眸色闪烁几下,心脏“咚咚”若锤鼓,这一切好似做梦似的。

    两人分别,按照婚俗,在这之前,他们是不能见面了。

    婚礼的布置也紧锣密鼓的铺开,礼堂就设在胭脂铺,洞房则在她的宅院。

    这三日江春月右眼老是跳,心神不宁的,她按着自己的有眼,不乐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怎么老觉得心里不舒服,心总提着。”

    琪清安慰她:“是小姐记错了,分明是右眼跳灾左眼跳财。”

    江春月噘嘴:“少骗我。”

    过会,江春月抓住琪清的手,一脸丧气:“明天就成亲了,琪清,我会顺利成亲的吧!”

    “柳公子的妹妹都接到竹溪来了,咱们的聘礼也送下去了,小姐的婚事一定会非常顺利。”

    江春月欲哭无泪,“希望如此……”

    可别像话本子那么狗血,来个死去的夫君突然出现在新娘的礼堂。

    万万不可!

    ——

    三天两夜,程玉璋与林四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竹溪。

    在江府那几天,他住在江春月的濯缨阁时,见到几位小时候照看江春月的嬷嬷,听了关于她生母冯氏一星半点的消息。

    她生母冯氏与江政禹都来自竹溪。

    江政禹找来找去,偏偏没有找竹溪。

    这座位于盆地边缘的小城,潮湿多雨,程玉璋一到,天空中就飘起细细蒙蒙的雨丝,几乎感觉不到,如同云雾。

    程玉璋心绪万千,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林四看出公子心情不好,默默陪着在他身后,他们少爷可是程阁老的嫡子,程家的未来,偏偏被一个女人耍弄,此女实在可恶。

    进入城门,程玉璋走了一段,才问林四:“她在哪?”

    “西街左数第二家的胭脂铺,左边还有一个布店。”

    竹溪比随州小,就两条街,东西各一条主街,大部分商铺小贩都分布在这里。

    程玉璋很容易就找到了林四说的胭脂铺,一人高的牌匾,二层尖角小楼,底下客人来来往往,男女都有。

    他微眯眼睛,抬头看着这“汝催妆”三个字,竟觉得这字迹似乎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笔锋处。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内心油然而生。

    如何见她呢。

    程玉璋还没想好。

    他望了眼对面一间茶楼,二楼凭栏可以将胭脂铺一览无余。

    茶楼还有住间,程玉璋与林四二人沐浴更衣,才到二楼栏杆处喝茶。

    周围还有不少茶客,讨论竹溪的大小事。

    程玉璋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小楼。

    “对面那胭脂铺真是越做越红火,我内子就吵着非要汝催妆的胭脂水粉,说她那里调制的好。”

    “听说并不是底下人做的好,而是老板水平高,那江老板一介女流,来历不明,但应该是见过世面的,品味上等,做出来的东西自然就好。”

    “还是个女人?”

    “是,姓江,行里都称一声江老板,据说是个死了夫君的寡妇。”

    程玉璋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滚落在他手上,他却只放下茶杯,丝毫不觉一般。

    林四一惊,又不知所措:“公子,你……”

    这可是刚烧开的滚水。

    程玉璋将手放到案几底下:“无碍。”

    他脑海中一直在重复邻座那句“死了夫君的寡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为她在外面挣取功名,她却偷偷跑了,跑了还不说,还到处跟人说他死了。

    程玉璋内心一把火烧的越旺。

    林四自然也将这对话听得清楚,他内心更为少爷感到不值:少爷这么好,这女人凭什么!

    邻座的谈论并没有被程玉璋这桌影响到。

    “听说江老板绝色容颜,不过她很少出来,我还是听我内人说的,最近有不少人见到了江老板真容,那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进宫能当娘娘的美貌。”

    “哦?嫂嫂如何听说的。”

    “是喜婶,最近这江老板,在相看呢。”

    对方发出怪异的单音,两个男人大笑起来,当做茶余谈资。

    唯独他们隔壁的程玉璋快咬碎了满口牙。

    江春月在相看。

    比起“江春月跑了”、“江春月说自己死了”而言,“江春月在相看”带给他的十倍的伤害。

    他甚至再也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为江春月开脱。

    江春月,背叛了自己。

    霎时,林四眼中,就见到少爷的眼角红了,他自然懂,立即起身,跪在他面前:“公子,您只要下命令,属下立马将那罪……”

    “坐下!”

    程玉璋低声命令,打断了他的话。

    他闭眸定神,再睁开时,双眼已清明一片。

    没必要再等了。

    “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林四担忧:“若那毒妇想要陷害公子怎么办。”

    “不听我之言我不留你。”程玉璋留下一句,顷刻下楼去,他撩袍登上胭脂铺的台阶,走入里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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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皎皎,我回来了◎

    “真的要这么快成亲吗?皎皎, 我很担心你。”李黎郁黛眉微蹙,对闺友提到的明日成亲表示担忧。

    江春月半歪在贵妃榻上,斜倚着, 一只手搭在小腹前,一只手携了一条素色丝帕, 搭在眼前, 病歪歪的:“不要担心……”

    这自我安慰的话她自己都不信。

    李黎郁又问了关于柳轻一大堆问题,江春月答的漫不经心, 觉得越躺着越头晕目眩,索性起来, 坐在靠窗的位置, 吹了会凤,才觉得好受。

    只一会, 她就如坐针毡起来, 总觉得靠窗这里极其不舒服, 像是被人盯着似的, 这下不止头晕, 甚至还有点恶心。

    她抬手将支窗子的木撑放下, 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你看起来不好啊,要不暂且将成亲的事宜推迟算了, 也容你多想想, 不要脑袋发热。”李黎郁给她倒了杯热水。

    “不了, 就这样罢。”江春月有气无力。

    “好……”李黎郁闷闷想了一会:“那柳轻进门后,我还能经常来吗?”

    江春月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李黎郁有时候古灵精怪, 有时候是极其纯真的少女。

    “当然可以, 我这里永远不会拦你。”

    李黎郁这才笑了, 嘱托几句,与她告别。

    她玩着腰间拴着的穗子,下楼时漫不经心,一边感叹她兄长终究没机会,一边又对那个叫“柳轻”的表示怀疑,万一这人觊觎皎皎的财产怎么办。

    脑子乱糟糟的,她甚至想到了,这柳轻比之皎皎那一去不复返的夫君如何,正胡思乱想,眼睛在底下随意一扫,竟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的目光已惯性般匆匆滑过,她强行停下,又重新看回来,目光锁定在了那个人群里一眼看着没什么,再看惊为天人的人物。

    这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皎皎说柳轻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是她却觉得柳轻不及此人。

    只见一身长八尺,头戴四方巾,面庞儒秀,身着月白色素面束腰直裰,整个人显得修长疏朗,既不似壮汉,又没有半点阴柔。

    不过就是……眼神凶了点,她收回目光,不再关注,又联想,此人比之柳轻如何?

    这人便是程玉璋,他一进来,就有人迎上来。

    程玉璋打断了那人介绍新款脂粉,只淡淡一句:“我找你们江老板。”

    他在心中慢慢咀嚼这个称呼。

    那人一愣,“我们老板在二楼,您可以上去找她。”

    程玉璋抬步就往楼上去,一刻不停。

    只刚迈了几阶,就有一丫鬟走过来制止:“客官,二楼是不能随便上的。”

    程玉璋看她一眼,察觉出几分眼熟,再仔细回忆,不难想起是那日在家对面的宅门口见过。

    原来是“对面小姐”的丫鬟。

    程玉璋内心又冷了几分,他抬步继续往上走,不予理会。

    连秋一急,可又无可奈何,只好赶紧去叫人,没多久,江硕就赶过来了。

    他大步下楼,后面连秋小碎步跟着,“一个看着挺斯文的男子,不像是砸场子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好像还有点眼熟……”

    她说时,江硕也见到了连秋口中“有点眼熟”的男子,连秋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姑爷,可能忘了,但是江硕是刚在随州见过不多久,自然认得。

    只看他一眼,江硕脚下就停了,目光里充满了震惊。

    脑袋里只有醒目的几个大字:姑爷杀来了!

    连秋好一会才追过来,正要往前,被江硕抬手拦住,他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觉得,像谁呢?”

    江硕一顿,小声道:“像小姐死去的夫君。”

    连秋:“别说,还真怪像嘞,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

    程玉璋一步一阶,稳稳的向上走着,江硕一看难办,但又不能不办,比连秋先反应过来:“你立马回去告诉小姐,我先拖住他!”

    连秋立马折身往上跑。

    江硕上前,挡住了程玉璋的去路。

    “这位……公子,咳,没有我们老板的允许,你不能上去。”

    程玉璋站定,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江硕内心就慌的不行,眼神左右躲闪,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他分明在先生的教导下,长了不少定力,却轻易在这个比自己小的男人面前破功。

    实在是他的眼神好可怕。

    冷的像一潭黑水!

    程玉璋嘴角微微透出几丝冷笑:“你认得我。”

    他发现了端倪。

    江硕心里“咯噔”一下,被发现了!

    这个姑爷真的好可怕。

    那也不行,为了小姐,他必须强拦!

    “我不认识你,你不能上去!”借着楼梯高度差,他从程玉璋头顶上往后看,不看他,梗着脖子强硬道。

    “我来找我娘子。”程玉璋声音似乎也听不出多生气。

    江硕心肝颤了颤:“你找错地方了。”

    程玉璋也失去了耐心:“让开。”

    江硕站定不动,“不。”

    这个“不”字,显然没什么底气。

    “林四。”

    在江硕没反应过来他叫的谁时,眼前已突然闪过来一个身影,其速度之快,非他能比,绝对是武艺高强之人。

    这人逼近他,一把什么锋利的东西就抵在他脖子上,江硕气急,伸手就去抓,却被此人轻巧的别了手,按在了背上,动弹不得,他奋力抗衡,不得动弹半分。

    程玉璋及时出声:“勿伤人。”

    这人不知按了他哪里,他甚至喊都喊不出声。

    这并未引来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跟江硕关系好,勾肩搭背的。

    林四将江硕拉开,给少爷让道。

    程玉璋得以继续往上。

    见少爷过去,林四对江硕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带他绕过拐角处,从怀里摸出绳子,将其五花大绑。

    这可是他第一次在少爷面前表现,他十分得意。

    程玉璋上了二楼,二楼房间不多,也很容易分辨主次,他直朝最里面一紧闭的花门处走去。

    连秋慌张跑进来的时候,江春月正扶着脑袋坐在茶桌前休息,见她进来,脸上慌张的跟见了鬼似的,心里立马沉到底:“怎么了!”

    “小姐,小姐,姑爷,程玉璋,来了,下面!”

    连秋语不成句,还好江春月听明白了。

    她瞳孔缩了缩,震惊的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你说,程玉璋来了?”

    “对,小姐,就在楼梯处,不知道江硕能拦住他多久!”

    连秋着急的快哭了。

    江春月一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晕过去,她那心里不踏实的感觉,在这一刻,竟然落地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程玉璋真的找来了。

    他不光回来了,还能找到她,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跟前世差别这么大,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毕竟,保命重要!

    程玉璋在楼梯,楼是跑不下去了。

    她看了眼窗户,不行,会摔死。

    再看看床底,怎么把床底装了格栅装饰,根本钻不进去!

    她目光乱窜,终于寻到了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处——衣柜

    她拉开门就往里面钻,还不忘叮嘱连秋:“快,你自己也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连秋慌张点头,出门躲藏去了。

    回到屋里,她突然醒悟:我躲什么呀,姑爷是读书人,应该不会殃及无辜吧。

    江春月在衣柜里,才待了一会,就觉得有些闷,但她顾不得那些了,脑子里此刻乱糟糟的。

    他真的杀来了。

    他会怎么对自己?

    浸猪笼?

    杀了?

    可她之前没亏待他吧,但凡他讲点理,也应该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宽待于她。

    程玉璋站在门前稍一定,伸掌推开了门。

    微微的响动使得藏在衣柜里的江春月浑身一抖,吓得连忙捂住了嘴。

    他来了!

    衣柜的底下有一条通风缝隙,江春月死死的盯住那窄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被发现!

    程玉璋在门口稍停,统观整个房间,没有扫到江春月的影子。

    满屋茉莉清香告诉他,江春月在这里。

    他踱步进去,先是到了窗边的书案,上面还有一些未写完的字,这字迹跟胭脂铺的牌匾相同,也有他字中的影子。

    其中一个落款江春月三字,揭晓了答案。

    她果然是在这里。

    他拿起她那张她写的字,是簪花小楷,于女子而言,江春月算是写的不错的,但神韵及运笔与他有几分相似。

    离开随州前,他也曾在书房与她说,让她写个字来,她写的歪歪扭扭,就生气再也不写了,也不想学写字,怕耽误他考试,他想着日后找机会再教给她,没料到,连“会写字”这件事,她都在骗自己。

    可是这字迹与自己相仿的事,似乎无从解释。

    从书案又来到茶桌,他伸手碰了碰紫砂壶,水还很烫,小炉之上还温着白水。

    杯子歪倒在桌子上,幸好里面没水。

    坐垫后的靠背也歪歪斜斜。

    常人或许不会多想,但程玉璋非常人,他脑中自动生成几个场景,最终他看着坐垫及茶杯歪倒的方向,可以看到人是从这里匆忙下来,慌张不已,衣袖带歪了茶杯。

    是刚才那个丫鬟上来通风报信了。

    程玉璋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还知道跑。

    他忽的回头,目光扫了周围一眼,出声喊道:“娘子?”

    这挺突然的,江春月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的想叫,她连忙屏气,双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已经四月中下旬的天,衣柜里闷热的她汗津津的。

    一只腿压着,已经有点发麻了,她却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声响。

    程玉璋眼中有点失望。

    不在这个房间么?

    他目光继续在房间搜寻,走至屏风后的内室,目光扫过两个一人多高的黑大漆彩绘花鸟衣柜,还有稍显凌乱的贵妃榻。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衣柜底下一小段丝绦。

    如果仔细观察,这丝绦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程玉璋笑了。

    找到了。

    江春月此刻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提着,内心不断哀求:一定不要被发现!

    外面安静了一会,江春月正在纳闷是不是自己刚才紧张的没听见,他已经出去了啊。

    正要松一口气,忽的觉得腰间有一点拉扯感。

    她立即伸手去摸,摸到自己腰间的丝绦被拉直,她连忙按住,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情况!

    “这是什么?”

    衣柜外面,是程玉璋纳闷的声音。

    江春月咬牙,死死拽住自己的丝绦,免得被他拽出去。

    没想到程玉璋会突然松手,导致江春月用力过猛,直接将丝绦收回,甚至一只手碰到了柜子哪里,打出闷闷的声响。

    然后她就听到外面的人笑了。

    “这耗子挺会闹腾的。”

    他以为是耗子,江春月心还没落下,忽的面前一亮,空气瞬间畅通,接着一个人,堵在了门口,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是吧,娘子。”

    这一刻,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立马晕过去。

    奈何身体素质太好,她此刻再晕实在假的很,只能仰着头,咬着唇,含着两眼泪,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在程玉璋眼里,令他思念成疾的人终于找到了。

    衣柜里,坐在一堆衣裳上面的江春月,仍然美的娇艳如花。

    并且此刻她脸上潮、红一片,额间的碎发微湿,还有几根黑丝贴在她红润的脸蛋上,盈盈秋水的眸此刻各含着泪花,鼻尖微红,被她咬住的朱唇,令程玉璋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长的越来越开了,而且,愈美艳,愈妩媚,愈诱人。

    他在她面前俯身,黑眸沉沉,布满阴云。

    江春月眼睛适应后,也看清楚了他的面庞。

    比之前瘦了、黑了,倒是仍然干净利落,胡子似乎才刚刮过,下巴极其干净,微微泛青,薄唇紧抿,鼻子挺拔,眉目舒朗。

    仍然那样好看,不偏不倚。

    唯一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的气场,已经今非昔比,颇有日后权臣的雏形了。

    江春月被他这样看着,似乎能梦回前世,他总是这样看她,不说话,不知为何,深沉的像个地狱阎罗。

    那时她总是想:她是他的妻,又不是他的犯人,凭什么不能温柔待她。

    想到这些,江春月鼻头一酸,含着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程玉璋默默看了她一会,伸过手去,捧住了她左脸,拇指指腹摩擦她眼下的泪痕。

    只被他一碰到,江春月整个人就抖了抖,不可控制的想躲,但无处可躲。

    “你哭什么呢,皎皎,要哭也应该是我哭才对。”

    江春月摇了摇头。

    帮她抹干泪,程玉璋的手仍然没有离开他,而是下移,按住了她咬着的唇,慢慢的,将她一半的唇从她牙齿中解救出来。

    程玉璋盯着她的唇,声音是很温柔的。

    “皎皎,我回来了,我是四月初十之前到的随州,岳父可以为我作证。”

    “得圣上青睐,我得了榜眼。”

    “是有不少人想给我娶妻纳妾,但我全都拒绝,因为我答应过你,此生身边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程玉璋说一句,江春月的心就颤抖一次。

    到现在,她还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所以前世,到底是什么牵绊住了他?

    即便是她已经松开了自己的唇,程玉璋的手仍然在上面摩挲,仿佛在擦拭一般,力气很大,让她的唇上感觉有点疼。

    想躲,又被他掐住了下巴。

    程玉璋对着她笑了,唇是弯的,可怕的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皎皎,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应该兑现?”

    江春月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这是程玉璋,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而且,他与前世不同,真的回来了。

    她想过这种可能,要么程玉璋怒而走人,要么他放下这一切潇洒离去。

    他来找自己,是为了报复,还是因为……

    “娘子,我们即刻回随州吧,岳父和淙哥儿也很思念你。”

    程玉璋说着,就松开了,一只手放到她背后,一只手放到她腿弯处,轻松将她抱了出来。

    他停也没停,直接横抱着她就往外走。

    江春月皱眉,伸手抓住他的前襟,挣扎拒绝:“不要!”

    程玉璋停下步子,声音醇醇:“不要?是不想回随州吗?可以,在这里也可以。”

    什么?可以什么?

    江春月糊涂。

    程玉璋已经折返,重新回到内室,江春月看了一眼,以为他是想把自己重新塞回衣柜里,说不定衣柜关上,她就能重生。

    这个奇妙的想法没有实现,程玉璋也没有将她塞到衣柜里。

    他将她放到了塌上,然后坐了上来,倾身,一只手放在她头顶。

    这榻只是白日歇息用的,不大,另外一面还有围栏,江春月根本逃不了,只能被他与围栏挤在中间。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否还记得。”

    伸手干嘛?

    “我们成亲那晚,洞房花烛夜,你说。”

    江春月低头,亲眼看到他解了自己褙子的盘扣,她立马伸手捂住,同时还捂住了他的手。

    程玉璋黑眸望她,眼底似乎还有点疑惑:“娘子说,等我高中,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同时举行,不是娘子说的吗?”

    到了这里,江春月看明白了,他好像不是很生气。

    他可能只是觉得自己任性跑了吧。

    还是要把话说明白。

    “程玉璋。”

    “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我听着呢。”

    程玉璋抽手起身,站在床边,伸手按在了腰带的位置,指尖缠绕,轻易就松了节扣。

    江春月撑起上半身,有点惊恐的看着他的动作。

    “不、不是,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听着呢。”程玉璋好脾气道,动作不停,解下外衫,抬手搭在了衣架上。

    江春月目光躲闪,索性盯着衣柜,舔了舔唇,声音没什么底气:“我们已经和离了……”

    这回程玉璋动作停顿下来,被他压下去的东西在逐渐翻涌,他不动声色:“你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说完,他脱靴上榻,躺在了她外侧,这下,江春月几乎快被挤到了角落。

    只半年多没见,程玉璋又高大了不少,带来的独属于男人的威压,让江春月既羞又恐。

    她快速说道:“我们分开吧。”

    程玉璋斜倚着瞧她,脸色未动万分。

    江春月没忍住,眼泪又往下掉:“程玉璋,我知道我违背了与你的约定,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求你放过我吧,你现在是榜眼,京城里的贵女任你挑选,何必非要我一个令你蒙羞的人。”

    程玉璋可以压抑的怒火已经有了关不住的苗头,他已经让步了,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想问缘由了,只求他们能回到原来,甚至是重新开始。

    “为什么非要惹怒我,惹恼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嗯?”

    随着程玉璋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他的大掌贴上她的后腰,只稍一用力,江春月就被迫伏在他身上,不想与他靠太近,她抬手,用手肘拄在他身上,不与他对视。

    “对于你跑了这件事,我不打算追究,你无须抱歉,而且你也没有令我蒙羞,我是自己来的,岳父都不知情,我不会告诉别人,不要怕。”

    “至于京城贵女,我全都不要的,我只要皎皎一人就好了。”

    程玉璋目光下移。

    刚才他已经解开了她一颗扣子,领口大开,怕是因为钻衣柜又与他挣扎,她的中衣交领也没有严丝合缝,露出里面玉白的小衣来。

    还有大片雪肤,一点沟壑。

    一股邪火自他体内肆虐。

    他早应该直接将她拆穿入腹,沾满自己的味道,里里外外都是他的,绝不让窥视半点。

    他已经警告过她,她最好识趣一点,别说一些自己不爱听的,不然……

    江春月有些急了,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在想什么?

    “你我本来就是王姨娘陷害设计的婚姻,我洞房时候之所以说那些话,就是想为今天,给我们彼此一个可以后悔的机会。”

    程玉璋放在她腰后的手向下,单掌托住了她的玉臀,江春月脸上一红,扭动几下,想躲开,却躲不掉,“你别这样,程玉璋,你就当没见过我吧,你回京城去,我父亲和王氏都非好人,他们会阻碍你的仕途,你……啊!”

    江春月说不下去了,程玉璋竟然埋在她脖颈处,她正说话时,感觉到一点尖锐的疼痛。

    他咬了自己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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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死局(捉虫微修)◎

    程玉璋咬完, 又温柔的舔舐。

    江春月感受到这种介于疼痛和麻痒之间的折磨,她快疯了,身体酥软, 愈加无法反抗。

    “程玉璋,我不喜欢你!”她低喘一声, 吼了出来。

    程玉璋是停顿了一瞬, 托住她往上提了提,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喜欢就足够了。”

    宽松的褙子被推了上去。

    江春月双手被他捏住, 整个人又像被抽走了力气,气喘吁吁。

    “别这样, 念在我对你之前也算有恩, 为何不能好聚好散。”

    “我知道,所以我懂报恩, 皎皎好甜。”

    终于让程玉璋得逞。

    她又羞又气又慌, 不可以这样, 他们不能再有任何关系了。

    怎么办, 难道, 难道……

    程玉璋一手勾住那根细细的带子, 亲吻着她,动作放浪, 丝毫不收敛。

    “程玉璋, 我们已经和离了, 你亲手签下了和离书,你难道忘了么!啊——”

    身前一凉, 江春月惊恐出声, 他怎么……

    程玉璋目光有些痴痴, 脸上也是绯红一片, 微张着唇,不知道是亲她亲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他贴了上去,嘴唇几乎与她肌肤相贴,偏偏还要说话:“我不记得我写过那个,你可以找出来让我看看……皎皎,生的过艳了……不过,为夫喜欢。”

    江春月泪珠“啪嗒”就往下落,她觉得耻辱无比,她分明与他说正事,他根本不听,反而这样。

    “程玉璋,你先停下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程玉璋特意抬起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蛋,声线温柔:“我一直仔细听着呢,娘子说就是了。”

    江春月咬唇,心里一堆骂他的话,可此时说无异于刺激他,给他更过分的理由,她软了声音,“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随时会有人进来的……”

    程玉璋沿着她的腰线往下,放在她的小腰上摩挲,眼尾勾着一抹笑,声音有些沙哑:“那我们换个地方,皎皎住在哪里?”

    江春月:……

    他不生气,也不跟她好好谈,江春月感觉自己所有的准备,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是她太过自信,以为自己可以赢他一次。

    程玉璋实在太过奸猾。

    他的目光也不老实,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毫不掩饰,甚至是坦坦荡荡。

    江春月脸上滚烫,又无可奈何他,她好说歹说,他根本就不听啊。

    “皎皎,我这样也没办法出去,先给我点甜头吧,我忍太久了,你不会心疼吗,在京城有时候会想你想到睡不着,偶尔还会做个旖梦,你我同游太虚,湖光山水,赤诚相见……”

    “你别说了!”江春月这几日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脑袋晕乎乎的。

    去了趟京城,程玉璋果然变坏了不少,之前他从不这样说话。

    罗裙不知什么时候松散了,江春月惊慌失措,想伸手拽住,岂料晚了一步,知道逃不过,只好求道:“我、我用手帮你。”

    “可是我想换种方式,我听说……”后面的话,程玉璋抬起头来,伏在她耳边,用气声给她说。

    她想偏开头,却被他桎梏住,强行听一些不入流的话。

    两行委屈的清泪再次滑下脸庞,被他舔舐干净。

    “怎么这么爱哭?”

    “你下流……”

    程玉璋被骂反而笑了,终是忍不住,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其压在身下,压迫感立马让江春月变得紧张,眼泪更是收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程玉璋随之又解了自己衣裳。

    江春月更加慌了。

    “程玉璋,其实,其实我……”她刹那就想将自己与柳轻的事说出来。

    “皎皎,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程玉璋眼神瞬间迸射出的寒意。

    江春月一下子就止住了话头,下意识的就改了口:“我害怕……”

    程玉璋眼神立马温和下来,低下头来亲亲她的脸蛋,额头、鼻尖,最终轻抬下巴,吻上他梦寐以求的唇。

    她是知趣的。

    江春月有苦难言。

    于今生来看,她所做的这些,并不占理,程玉璋能做到既往不咎,这样对她,已经是极好。

    她总不能拿前世他犯的错来惩罚今生的他。

    可她也只想与他分离,他却痴缠不放。

    她到底该怎么办。

    柳轻怎么办。

    他发现了又怎么办。

    江春月满肚子委屈与难过,在程玉璋破开她的齿关后,她用力咬了他的一口,但程玉璋竟然未退,反而抱了她的腰将其按在枕头上,更加蛮力的亲吻,铁锈味在两人口中蔓延。

    很不舒服,无处可躲。

    江春月的泪就没有停过,他也没有难为她,只用了她的手。

    他做每一个动作都在睁着眼盯着她看,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江春月一直在无声哭泣,可是又无法背叛身体,因他不可控制的吟哦在这间小小的内室飘荡。

    最后在他抱着自己,帮自己净手时,江春月若一滩软泥,眼下的烂摊子,到底该如何收场?

    流下最后一滴泪后,江春月疲倦睡去。

    这几日都没睡好,反而今日经受了这般折磨之后,沉沉睡去。

    她睡着了,程玉璋却很清醒。

    刻意不去提起的事情并不会不存在,他与皎皎之间,隐藏了太多事情,只要想想,就令他失去理智。

    外面传来吵闹声,程玉璋定神,理了理衣裳,头发,轻脚走出。

    开门前,还拿了放在门口高几上的锁。

    李黎郁刚回家没多久,就又想起自己有些话忘了对皎皎说,即刻折返,只是刚上二楼,脑后竟微微一麻,紧接着她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这已经是林四敲晕的第三个了,他抓起此人,带到一个空房间,拿过一旁的绳子,正要将其五花大绑,忽的脸上一疼。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被他敲晕的姑娘不知怎地竟然就坐起来了,他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巴掌是她打的。

    “你谁啊,是你把我敲晕的?”李黎郁怒道。

    林四惊呆了,他这一记手刀力气可不小,也没有对女人放水,她怎么……

    李黎郁从脑后摸出一个发梳来,已断成两半。

    林四没想到还有这种巧合。

    李黎郁看到旁边捆着的两个男人,大惊:“江硕、江延!

    你怎么把他们绑起来了,你这个坏人,我要去告官,你是杀人犯!”

    李黎郁很快意识到眼下的场景不是她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怎么样的,她慌张爬起来,直往门口冲。

    林四想阻拦,他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就不知为何李黎郁会突然转身,两只手轮番给了他几巴掌,把他都给打糊涂了。

    趁林四懵逼,李黎郁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李黎郁直奔二楼,她现在很担心皎皎。

    林四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李黎郁已经与刚落完锁的程玉璋相遇。

    李黎郁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见到他把皎皎的房门锁上后,皱眉,后退两步,“你是谁,为什么到皎皎这里来!”

    程玉璋听到她对江春月的称呼,微微挑眉,这个人与皎皎十分相熟,他立马联想到了家里下人说的,曾经有一个姓李的姑娘与小姐交好。

    “李姑娘?”程玉璋试探一问。

    李黎郁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你到底是谁?”

    程玉璋了然,“我是皎皎的夫君。”

    “你是柳轻!”李黎郁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

    程玉璋的墨眸顿时一暗,嘴角绷紧。

    他刻意没接,等她继续说。

    李黎郁已经认定此人就是柳轻。

    刚见他第一眼她还将此人与柳轻比较,原来是同一个人,皎皎果然目光了得。

    “真是你啊,不过你们明日成亲,你怎么今日就过来了,按规矩,你们现在见面不吉利的,快回去。”

    原来江春月不止相看了,还相看成功,明日就要和一个叫柳轻的成亲。

    程玉璋内心钝痛,像是被挖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若非他找过来的及时,江春月就成了别人的妻,他刚与皎皎一起做的,会换成柳轻……

    只一想到这些,程玉璋内心黑暗处甚至产生暴虐。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皎皎让你来的,喂,就算你入赘,也不要这么没主见吧。”

    入赘?

    程玉璋内心滤过这个词。

    “喂,你说话啊,底下有个小偷,你快去报了官府。”

    程玉璋垂着的眼眸微抬,“不是,他不是小偷。”

    “啊?”李黎郁快被他这慢性子给搞晕了。

    “我不是柳轻。”

    李黎郁:“……麻烦能不能说话快点”

    “我是程玉璋,江春月的夫君,唯一的夫君。”

    李黎郁:!

    李黎郁被吓到了,从来没这么惊吓过。

    程玉璋这个名字可一点也不陌生,在随州的时候她就听,到了竹溪仍然是,这个本应该消失的人,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谢谢李姑娘,告诉我这些,如果可以,我想你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皎皎的事。”

    李黎郁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皎皎那夫君竟然杀过来了,她还告诉他皎皎新夫君的事,不知给她添了多大麻烦。

    虽然此人看着来者不善,到底两人曾经是夫妻,现在也是。

    李黎郁吞了吞口水:“我说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信不信?”

    程玉璋静静的看着她。

    李黎郁尬笑,“打扰了,我忽然有事,改日再来拜访,哈哈……”

    她边笑边后退,向后瞥到楼梯,闪身就冲了下去,顺便把听墙角的林四撞倒在地。

    李黎郁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现在一心想逃,踩着林四,跑下了楼。

    太可怕了!

    林四“嗖”一下原地蹦起,幽怨看着那个疯姑娘逃跑的方向,不是,她莫非是什么隐世高手,怎么做到每次都这么精准打击的?

    ——

    江春月睁眼的时候,她意识尚不清晰,只觉得肚子有点饿,想起早上没吃东西。

    她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中衣从肩上溜下去,她伸手捞起,系上,还纳闷自己怎么在店里把衣裳脱了。

    只系到一半她就僵住,她看到了面前那两面花鸟纹的衣柜,几个让人脸红的片段迅速在她脑海闪过。

    “轰隆”一声,噩梦一般的记忆扑面而来,江春月心跳加快,惴惴不安。

    她拉开中衣,见到胸脯前的红印子后,欲哭无泪。

    程玉璋回来了,这不是梦。

    白着脸穿好衣裳,她坐在梳妆镜前,披头散发,情绪低落。

    现在的情况,竟然变成了死局。

    若往前一步,挣个鱼死网破,她面临的就是奸臣程玉璋的未知报复,若退而求其次,她的出走,明日的婚事都是摆在她面前过不去的坎。

    她浑浑噩噩起身,从内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伏在自己书案前的程玉璋。

    他一身月白的衣衫,从背后看,黑丝柔顺滑亮,披在脑后,露出的侧脸表情稍显严肃,眸色更是幽深,深不见底,犹如黑夜。

    他正拿着一张红色的纸,江春月只看一眼,暗叫不好。

    “娘子,这是什么,为何你写了聘礼单子?”

    是她前几日练手写的,自然是写给柳轻的。

    这是能说的。

    说啊,江春月,现在就是谈判的机会,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难道还要回到从前,甚至以现在的起点来看,还不如从前。

    江春月轻咳一声,背脊挺直:“如你所见,这就是……”

    程玉璋忽的放下那张红纸,扭头望着她,微微压着眉。

    江春月脑海中立马自动播放他拷打背叛之人的场景来,还有当初在顾总兵房里,听到关于他残酷的传言,什么滴水之刑,骑木驴,放血……还有一些他新发明的玩意。

    只想想,她的嘴巴就不听使唤一般:“这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物品单子,闲来写着玩的。”

    程玉璋唇角上扬了一点,对她道:“过来。”

    江春月咬了咬牙,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程玉璋张开了手臂,一只腿从袍子下露出,示意她坐上来。

    江春月正犹豫。

    程玉璋一声“来”,让她浑身一抖,坐了上去。

    看得出这愉悦到了程玉璋,他甚至还算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

    程玉璋目光还在那张红纸之上,亲自给他写聘礼单子,还要先练习好了才写,她就如此看中那柳轻吗。

    程玉璋时而想掐死怀里的人,时而又舍不得,舍不得的时候居多。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江春月小心问,试图转移话题。

    “叫夫君。”程玉璋的声音不容质疑。

    江春月咬咬唇,手指互相搅了搅,大着胆子伸手,拿过书案左侧一个镶银纹的漆盒,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张纸来。

    程玉璋全程看着。

    “你我之间真的是已经和离了的,你签过字。”

    程玉璋冷笑:“我从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签过这个。”

    “真签了的,你可能忘了,不信我找给你看。”

    江春月将那张纸打开,铺展在他面前,上面和离书三个大字,尤为醒目。

    江春月指尖指了几个地方,“看,这确实是你签的。”

    程玉璋根本没看,他只盯着怀里人的脸,眼神阴森森的:“我就知是如此,当时我临走前,你让我签字画押写保证书,非要练习一遍,我就生疑,当然不会认真签了。”

    江春月一时没听明白,她低头看那字,怎么不是认真签了,这规规整整的字,一笔一划。

    一只修长的手落在纸上,这只手不似柳轻那般柔软细嫩,带着薄茧,骨型不比柳轻差,指尖指着他签的“玉璋”二字。

    江春月很快看出了端倪,玉少一点为王,璋的王字旁多一点不成字,这名字根本就不对!

    她愤怒,太心机了,程玉璋实在是狗的很!

    当时拿到这签名,她扫一眼没问题就收起来了,也不会经常拿出来看,所以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

    不愧为日后的顶级政客,江春月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用的那些招式,简直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

    她也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都这样了,还不坦白从宽,找死吗!

    江春月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他怀里,小猫似的蹭了蹭,亲昵的不行,偏偏程玉璋没半点笑容,眼中冰冷。

    “夫君,我知错了……”

    “错哪了?”

    他不动声色的拿下她摸上自己脸的手,攥在掌心里。

    “我不该不等夫君,自己一个人跑了的。”

    “继续说。”

    江春月硬着头皮道:“当时父亲复宠王氏,你知道,王氏一直想害我,她女儿江听澜失踪之后,更是恨我恨的不行,我再继续在随州待下去,可能会被王氏害死。”

    程玉璋淡淡“嗯”了一声。

    “没告诉夫君,因为我总是没由来的担心夫君不会回来,会舍弃我这个糟糠妻,我怕,我想着我宁愿自己先跑了,也不要到时候被丢弃,被人看笑话。”

    前世她被误认为是程玉璋丢弃不要的人后,遭到的白眼和嘲笑,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

    “说完了?”

    江春月乖巧点头。

    程玉璋伸手,勾上她的下巴,轻捏,强迫她抬头看着他。

    他背脊挺的笔直,目光下垂,俯视着她:“娘子,在随州的时候,每日对着我装模作样,也挺累的吧。”

    江春月微微一颤,他都知道了什么!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程玉璋说着,伸手戳了她的心脏一下。

    江春月低呼一声,扭身去躲。

    “你想与我和离,不想与我在一起,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你说的那些,我都是当成真话来听的,我心里有你了,你却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江春月,你好狠的心。”

    “我本赤条条无牵挂,不与世间结因果,你偏偏作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引得我倾心于你,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你妄图轻飘飘抽离,江春月,你好狠的心。”

    江春月被他看的透透的,她有委屈有难言之隐,可那些都得从前世开始算,这交错两生的事情,太过复杂,她能有什么办法。

    程玉璋说一句,都要戳戳她的心脏,到了最后,却是不走了,停在上面,突然低低笑了,笑的有点悲凉:“这么狠的心,偏偏是软的,真可笑……”

    江春月被他弄得很不舒服,又无处躲藏,手按在他的手腕,做出没有什么效果的抵抗。

    忽的门外一声喊叫,吵闹声,房门被撞开,两人齐齐看过去,见到了突然冲进来的琪清。

    琪清今日一早就在宅子里布置新房,一回到店里,就见江硕、江延、连秋、白芙被锁在屋子里,一个高大劲瘦的男人持剑守着,她大惊,立马不顾一切的往上跑。

    少爷特意嘱托过林四,不得动粗,所以他也只是关着,对于这个新来的丫鬟,更没有简单粗暴的敲晕,以致她跑上去打扰到了少爷。

    此时少爷一定在狠狠的教训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琪清奋不顾身的闯进来,本以为小姐遭了什么不测,可进来一看,发现小姐正坐在一男人怀里,再细细一打量,这男人还不是别人,还是那早就死在小姐嘴里的姑爷!

    琪清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大,目光还能追随到姑爷的手从小姐胸脯前拿开,而小姐坐在姑爷腿上,两人亲昵的如同小别胜新婚的夫妇。

    她顿时脸蛋红透,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门。

    在后面假意追来的林四借机瞟了屋内几眼,本像见证一下少爷发威,却没想到竟看到少爷发·情,这场景让林四眉头拧成麻花。

    被打断的二人一时无言。

    好一会,程玉璋问:“你在这里有宅子吧。”

    “嗯……”

    “我们去那里谈。”

    事情总是谈的,她还是想谈,不想做。

    “好。”

    她与他下了楼,自一楼后门向后,路对面正对的宅子就是她的。

    可见到门口张灯结彩、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后,江春月止住了脚步:“我们还是在这里谈吧。”

    程玉璋自然也看到了。

    他眸光森冷的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古怪的笑,拉着她往宅子里去。

    江春月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

    竹溪一间简陋的客栈里,柳轻正在试衣裳,这衣裳是江春月送来的,他自己改了改,使得更贴身挺拔。

    柳轻的妹妹坐在一旁,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可比起之前床都下不了,现在已经是好太多。

    “哥哥穿喜服真好看,嫂嫂人真好,帮了我们那么多,等哥哥入赘过去,可千万要待嫂嫂好。”

    “还用你说,丫头,可吃药了?”

    “吃了的。”她轻咳几声。

    “不扰你,快泡个热水澡歇息吧。”

    柳轻回到自己房里,脱下喜服,手指在上面抚弄,眸光微动,眼角含笑,期待着明日的成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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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那好,我也不装了◎

    宅子里满目的红色, 刺痛了程玉璋的眼睛。

    程玉璋快步穿过院子,找到了江春月的卧房。

    门一打开,喜烛、合欢酒、囍字, 无论哪个都在挑战程玉璋的定力。

    她果真是要明日成亲了。

    他还能无力的苦笑出声:“娘子,这是你为兑现你我的诺言, 准备的吗?”

    江春月没吱声,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 就先扒着桌子坐下来。

    程玉璋回头看她一眼,松了她, 也坐下。

    他盯了桌上的合欢酒一眼, 突然像是看它不顺眼似的,伸手就拿了过来, 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 酒香四溢, 他竟抬手就将那一杯灌入嘴里, 喝水似的。

    喝完, 他又自行满上, 一连几回,像是不会醉似的。

    江春月还没见过程玉璋这般颓废的模样, 他似乎真的被伤到了。

    程玉璋如同未闻, 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 只是这回,他刚灌完, 就突然按着桌子倾身站起来, 在江春月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 伸手用力掐过她的下巴, 迫使她仰头,不由分说的与她唇对唇,将口中的酒向她渡过去。

    浓香的辣酒一刺激到江春月的口腔、鼻腔,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挤了出来。

    想躲,被他看出意图,竟又托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全数喝了那一口酒,程玉璋才松手,重新坐回原位,此刻他唇色鲜艳红润,与他的雪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竟有点嗜血。

    江春月觉得下巴痛,又觉得被灌酒屈辱,她瞪着泪汪汪的杏眸,再也无法忍受的痛斥:“程玉璋,你疯了!”

    两杯辣酒下肚,也没能浇灭程玉璋内心的怒火,他笑的阴恻恻的:“没错,我是疯了。”

    这世间的男人,哪个看到妻子逃跑,又要改嫁,能不疯的呢。

    江春月突然觉得莫大的委屈,他这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还不如他大发雷霆甚至是与她吵一架来的痛快。

    不知是这口酒的缘由,还是与他见面以来,情绪积压已经到了极点,江春月突然拍案而起,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拍的一震,发出的声响不小。

    “程玉璋!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说!”

    江春月情绪上头,十分激动,走到一旁,指着墙上的“囍”字:“看到没,这是成亲用的,不过不是给你准备的,是我明日成亲用的,真可惜,你只要晚来一步,我就能梦想成真了。”

    程玉璋眸光微闪,眼眸微眯,里面翻腾的阴云,如同雷暴雨前夜。

    “我就是想远离你,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我之前对你好都是装出来的,我其实根本就不贤惠,你喜欢的只是一个假的江春月,这种人大把存在,随便你挑,求求你了,你直接装没看见我也好,或者说我水性杨花,休了我也好,你走吧,你我往后别相见了!”

    江春月吼的撕心裂肺,眼睛都哭肿了。

    程玉璋的眼角慢慢变红,黑眸看着十分可怕。

    “我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过你,让你这般处心积虑的对我,我想不明白,你告诉我,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程玉璋说时,好似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光,里面的不解与困惑显露。

    “对,没错,你确实上辈子得罪过我,总之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心思又坏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我们的榜眼大人,还是请大人休妻再娶,找个真正的贤妻,成天作之合。”

    程玉璋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死了,竟然还能笑出声,他冷道:“不装了?”

    江春月索性摆烂:“对,我令你失望了吧,但这才是我的本来模样。”

    “那好,我也不装了。”

    江春月:?

    她顿感不妙,看他站起来,脸上竟然一副狞笑,目光冷森,竟无平日里半点温润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前世那个奸佞上他身了,可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一人。

    江春月拔腿就要跑,手却还没碰上门,腰上就已经拦上一条有力的臂膀,只轻轻一提,她整个人就向后腾空。

    程玉璋一手关好房门,一手就这么提抱着她的人,关门的手腾出后,将其打横抱起,就往内室走。

    “也好,我们夫妻绝配,都非善类,我看我们还是少说多做,珍惜时间。”

    程玉璋声音冷极了,跟之前像是变了个人。

    江春月这才发现,她好像把程玉璋的真面目给扒出来了,不妙。

    她开始慌的时候,却已经是晚了,双手抓挠,在他身上用力掐,也没能让他停下,只好故技重施,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乞求:“夫君,你别这样好不好……”

    程玉璋好笑低头,眸光很亮:“哦,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江春月瞬间愣了,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语气不对。

    程玉璋见她用脚勾住桌子,停下来多瞧了一眼,“桌子么?我的皎皎果然不是贤妻呀,不过为夫第一次,经受不了这么高的难度,还是稳妥些吧。”

    江春月皱眉,看了好一会那桌子,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脸上一红,又一白。

    她以为自己不装了,会打破自己之前在程玉璋心里的幻象,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程玉璋之前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才是她心里的幻象!

    前世今生,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极其恶劣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走至内室,红色的喜床门大开,两边各有一根蜡烛,红色的纱幔微微飘动。

    与他纠缠一天,这外面天都黑了。

    江春月停下掐他的手,没用,根本没用,他的忍耐力极好,她没有掐破也肯定已经是紫红一片了。

    程玉璋看了眼那喜床,冷笑一声,突然松手,将手里的人甩入那张铺了厚厚锦被的喜床。

    江春月尖叫一声,屁股先着地,倒没觉得疼,反而有点硌得慌,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拿起来一看,愣住了:花生?

    “花生桂圆,寓意早生贵子,皎皎还真是准备充足。”程玉璋说的阴阳怪气的,双手撑在她两侧,向她逼近,带着一点酒气的俊脸几乎快贴上她的。

    “我们成亲也有一年,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他说着,又要来扯她的衣裳,还将床幔放了下来。

    江春月向后快速一爬,好在她的床够大,没让程玉璋捉到。

    “等一下!”

    她喊停。

    从早上到现在,他都不饿的么,脑子里怎么全都是这档子事。

    再清算,也得先吃饭。

    “我饿了。”江春月说的理直气壮。

    程玉璋伸着的手指慢慢放下,墨眸缓缓流动着光泽,直起腰身,瞥她一眼:“想吃什么?下碗面可以吗?”

    “不,我很饿,要吃外面福礼记的鸡腿煲饭。”

    程玉璋:“……”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像是第一次认识似的,不太明白她作为不占理的一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江春月毫无畏惧的望着他:“再来一个荷包蛋,不,两个。”

    不是说不装了吗,江春月也不端着了。

    程玉璋微眯眼睛,盯着她:“我去给你买,不过,为了防止你逃掉……”

    程玉璋伸手抽出挂在床头那条大红花,抬起膝盖,压着床沿,伸手就将江春月扯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合拢她的手腕,将红绸缠了上去。

    江春月愤愤不已,挣扎不过,抬脚就踢向他,还专挑了下三路的位置,主要是足够明显。

    程玉璋眼疾手快的攥住她的脚,微眯眼睛,扯了她腰上的丝绦,连同她的双脚也绑住。

    “你休想跑掉的,我不会让你再扔下我一次。”

    江春月听得一愣,干嘛说的这么委屈,自己都这样了,他还能喜欢,到底是谁疯了!

    程玉璋还不忘给她调整个舒服的躺姿,关上床幔,又锁了门,才放心出去。

    江春月一个人像条虫子般被五花大绑,瞪眼骂了他一会,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好住嘴。

    看吧,现在他知道她不是贤妻,他也不装纯良,她不信以程玉璋对未来的规划,不会将自己这个阻碍剔除。

    头一回,她生出一个种索性做个泼妇算了的想法。

    母亲在父亲高中后收敛性子,被妾室害死,前世她也曾在程玉璋入京后改变自己,最终郁郁寡欢,早死收场。

    总而言之,都是气郁所致。

    这么一想,江春月也没那么害怕了,胡思乱想起来。她忽的想起他人长高了些,壮实了些,身上手臂、小腹尽是肌肉,连那处似乎也大了不少,也更费时间,熬的她筋疲力尽,一只手似乎都很难,到最后她没力气,他就自力更生,不止是手,连腿、肚皮,甚至脚都用上了……

    她脸上一阵热烫,难道今晚真的要与他洞房?

    程玉璋出来,并非只为了给她买鸡腿煲饭,他有更重要事要做。

    在江春月宅子外面不远处的小胡同里,只有银霜般的月光洒在这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您要属下查的人属下查过了,那人叫柳轻,祖上三代以前是出个大官的,但之后没落,只剩柳轻与他妹妹艰难度日,他妹妹生带咳疾,断药很久,柳轻来竹溪借钱,遇到喜婶,五日前与江小姐相看,之后江小姐匆匆下聘礼,要柳轻明日入赘。”

    “他们只认识五日?”程玉璋猜到一个她这么快想成亲的理由,是不是江春月接到了随州来信,得知他回来,才要……

    “只有五日,属下觉得……那柳轻,模样阴柔似女子,身骨修长,容貌世间罕见。”

    程玉璋勾起一抹有些残忍的笑,原来是个狐媚子似的男人,将他的皎皎迷惑。

    “带我去见他。”

    “是。”

    明日成亲,柳轻根本睡不着,他时而望望外面漆黑的夜空,时而又宽慰自己,到了时间,江春月的人会来。

    等他第二遍沐浴后,披衣准备入睡,门竟被敲响。

    这只是他临时的客栈,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他又披了件黑色外套,隔着门问了一句“是谁”。

    “程玉璋。”

    “我不认识你。”

    “江春月的夫君。”

    柳轻眉头挤出一个“川”字,他慢慢打开了门,见到眼前的人时,“川”字更深了。

    两个男人只对视一眼,心底就约莫有了数。

    相同的是,彼此都认为对方的威胁很大。

    “敢问阁下是谁,现在整个竹溪都知道,我明日将入赘江家,成为江小姐的夫君,你又在满口胡言些什么。”柳轻没有请他坐下,两人就在门口,一里一外,一黑一白。

    “我没工夫跟你争吵这些,我是来拿回聘礼的,这只是我娘子一时的玩笑。”程玉璋的目光已经扫到他屋里的几个红布盖着的东西。

    “这是春月给我的。”

    “我今天一定会拿走。”

    两人互不相让,对峙一会,柳轻表情已经稳不住,心里也生出几丝怀疑,程玉璋仍云淡风轻,忽的淡笑:“柳公子,别忘了,你的妹妹。”

    柳轻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几乎不假思索,夺门而出。

    他一走,林四从黑暗中出现。

    程玉璋走进他房里,林四也跟了进去,手脚利索的开始搬东西。

    等柳轻确认妹妹没事,才知道是程玉璋那狗贼的调虎离山之计,回到房间,看到聘礼全无,他怒而想追,又放心不下妹妹一个人留在客栈,只能咽下这口气,粗喘着,等待明日一早,前去找江小姐。

    喜婶告诉过他,江小姐夫君早死了,这个程玉璋到底是谁。

    柳轻在房间找了找,发现程玉璋实在可恶,连江春月给他的聘书都拿走了,气的他差点吐血。

    程玉璋满载而归,他又去了趟厨房,煎了荷包蛋,拿着打包好的鸡腿煲饭开了房门,江春月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的模样是极乖巧的,小嘴微嘟,小脸粉嫩,让人想抱在怀里轻哄,可偏偏性子又捉摸不透。

    他伸手,探上她的胸口,没多久,江春月就倏地睁开眼睛。

    未说话,语先不成调,江春月想挣脱他的魔爪,才发现被红绸束着。

    江春月红着脸骂道:“亏你还是榜眼,一点脸也不要。”

    程玉璋看着她这模样,黑瞳沉沉,“对娘子,还是不要脸的好。”

    “你!”江春月只能受他欺负,又不敢言语,还得咬唇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程玉璋尽了兴,才收手,端了小几,放到床上,将吃食一一摆了,又松了江春月的绑。

    江春月是真饿了,一整天,又哭又闹还被迫服侍他,耗费了太大的精力。

    她吃的很快,也没有在意是否姿势是否优雅,甚至徒手抓起油腻腻的鸡腿,满足的撕下一块肉来,吃的两片粉唇亮晶晶的。

    程玉璋并非只看着她吃,他也是人,食人间烟火,但他应该不算饿,拿了一块饼吃的慢吞吞的,伸出筷子去夹江春月碗里另一条腿时,被江春月抢先拿起那只腿,她得意洋洋的在上面啃了一口,又放下,对他挑挑眉。

    程玉璋动作缓慢的再次起筷,这次没去碰那只她咬了一口的,反而将她快啃光的鸡腿夹了过来,丝毫不在意的吃了起来。

    江春月嚼肉的动作慢慢停滞,一开始只是好奇他会不会嫌弃,但没想到他是一点也不,甚至当做奖励一般,将那骨头吮的干干净净,犹如剔骨。

    江春月看着看着,竟看脸红了。

    比变态,谁能比得过大奸臣程玉璋啊,失策失策。

    吃饱喝足,程玉璋收拾了,江春月懒得管,也没那个力气逃了,更不想讲话,眯着眼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程玉璋回来时,江春月已经闭眼睡了,还睡在床外侧,没给他留空。

    程玉璋推了推她,“进去一点。”

    江春月没动,程玉璋手腕一转,就抚上她的软腰,刚碰到,江春月就一下子滚到里面。

    “烦,人家都睡着了。”

    程玉璋早已看透了一切,他站在床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很快木床一侧微微一沉,程玉璋上来了。

    江春月朝里,程玉璋侧身,看着她瘦小的背,盯了一会,伸出手去,沿着她的曲线轻抚。

    “我困了。”

    江春月汗毛竖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适的说了一声。

    身后的手收了回去,江春月刚松一口气,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关时,忽的身后贴上来一个炙热的躯体,来势汹汹,压住她就不由分说的吻了上来,不复任何时候的温存,有的只是激烈与不容抗拒。

    恐惧袭上江春月的心头,她这才发现,这次,程玉璋似乎是铁定了主意,任凭她怎么哭怎么打骂,程玉璋不吭声,也不停,似乎惩罚一般,轻一把重一把,试图要将她重新塑形。

    他甚至在枕头下摸了一把,摸出一张元帕,在外面微弱烛光的映照中,他冷笑一声,狠狠吻咬她的唇,将帕子垫在她身下。

    江春月哭的快没有力气,又无可奈何的被点燃,只能在悬崖边上挣扎。

    等到兵临城池,不可忽视的滚烫,江春月惊恐,抬手就给了程玉璋一巴掌:“你混蛋!”

    程玉璋平定着呼吸,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他黑眸盯着她,如同追寻猎物的豹子。

    “第二次了,皎皎,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更加凶狠的吻她亲她。

    不知过了多久,程玉璋突然停下,他抽出她身下的元帕,提了起来,上面印着一团团的红色痕迹。

    江春月也看了过去。

    她是经事的,他们还没到最后一步呢,怎么帕子就染红了。

    还是程玉璋首先反应过来,他垂下手,背对着她坐起,结实的背微微起伏着,“你小日子来了。”

    江春月的脑袋“轰”的一声,不知此刻该找个地洞钻进去,还是敲锣打鼓庆祝这个时刻。

    下半场是有些狼狈的,程玉璋出去了一趟,没多久,琪清就进来了,拿了女子的月事带,帮她清理更换,又换了被褥,给她端了红糖水喝了,江春月才舒舒服服的躺下。

    没多久,程玉璋也从净室出来,浑身冷气与潮气交织,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刚才无事发生一般。

    江春月看着他,深知他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明日我们即刻回随州。”

    “我不回。”江春月翻了个白眼。

    程玉璋躺下,没有碰她,一会才声音干哑道:“王氏有孕,找人算是男胎,江听淙危险。”

    江春月瞳孔一缩,听到这消息,恨不得即刻赶回随州,只是明日……

    她刚才已经告诉琪清,让她明天一早,就差人去找柳轻,她给过的东西她全都不要了,另给他一百两,让他好好安顿自己吧。

    言而无信,是她对不起他。

    正想着,她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扭头,就对上程玉璋灼灼的目光。

    “你在想谁,柳轻?”

    他怎么知道!

    江春月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急中生智:“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

    “他有习武的天赋。”

    “啊?”江春月奇怪。

    “你在说谎,你根本不是在关心江听淙。”

    江春月仿佛被看透,她忽的双手被握住,绞着的手指被强行分开,听到耳边的人道:“你说谎时,总爱做这个动作,当初骗我说会等我时也这般。”

    江春月:“……”

    “皎皎,这辈子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妻,你逃不掉的。”

    他这句话,同样让江春月内心疑惑。

    是吗,难道她真的两世都难逃开他,那么迎接自己的,仍然是早死的命运吗?

    她不知道,实在太过困倦,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程玉璋才将她拖入怀里,紧紧抱住,手指与她十指交叉,扣住,才敢闭上眼睛。

    这晚他睡得并不安稳,又做了噩梦,梦里,他似乎看到皎皎脸色憔悴,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她的眼神空洞,远不如现在有精气神,像个破布娃娃一般,令他心痛不已。

    醒来时,天才微微亮,程玉璋伸手摸了摸眼角,才觉梦中流泪,再看怀里的人睡得正安稳,脸蛋红扑扑的,他才松了一口气,给她掖了掖被子,抱着她继续闭上眼睛。

    不会的,他的皎皎不会变成那样。

    他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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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程玉璋现在是有钱了, 雇了一辆马车,第二天一大早就载着江春月回去。

    走之前,她听琪清说, 柳轻把聘礼甚至聘书都退回来了,江春月无言, 只感叹造化弄人, 是自己对不起他。

    到底要回随州。

    她十分担心淙哥儿,王氏原本就坏, 这一有孕在身,只会更加丧心病狂。

    虽然路上多有休息, 加之来小日子, 江春月坐车坐的也筋疲力尽,可想着为了淙哥儿, 也就忍了。

    她坐在车里, 掀着车帘, 看着前面赶路的陌生男子。

    看着挺年轻, 功夫了得, 对程玉璋毕恭毕敬。

    “你哪里捡的这么个宝贝?你叫什么?”

    林四正在驾车, 忽的身后一声“宝贝”,他差点没从车上栽下来。

    一旁骑马的程玉璋警告似的看了江春月一眼, 江春月置若罔闻。

    江春月盯上了林四, “喂, 你练武之人,怎么腰还这么细, 看着也瘦, 几岁了, 婚配了吗?”

    林四坐立难安, 他求救似的看向程玉璋。

    程玉璋勒马喊停,翻身下马,林四也随之停了马车。

    江春月坐在马车里,冷眼看着程玉璋向她走过来。

    “这里离随州不远,林四你先走一步,将马车处理掉,我与她同骑回去。”

    “是!”林四仿若得救,感激崇拜的望着程玉璋。

    程玉璋一手掀着车帘,眸色泛着幽幽的冷光,声音也似乎冰到掉渣:“过来。”

    又来这一套。

    江春月故意偏头不看,甚至还掏了掏耳朵,躲到车里更远的位置,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林四默默后退,再后退,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堪为程家妇,少爷为什么还不休了她。

    程玉璋与江春月二人对峙一会,程玉璋绕到了马车另一侧,江春月也掉了个个,江春月像个冷战绝交的孩童。

    程玉璋总会有办法,他不再跟她拉扯,立在车边:“如果你想江听淙别涉入危险,劝你还是乖乖听话,我们骑马回去。”

    听到这个,江春月才下来,走到马儿旁,抱胸站着,一脸不开心,“不会骑。”

    林四眼角抽了抽,这到底是什么恶婆娘。

    不管了,马车被解救出来,他快速赶着他苦命的马车先行一步。

    程玉璋弯腰抱起她,托着她的臀送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去,从江春月手里夺回缰绳,另一只手揽住她,催动马儿慢慢平缓的跑。

    一路两人无言,很快入了随州城,马走得更慢了。

    熟悉的景象逐渐铺展在江春月面前,她不太喜欢这里,关于这里,不好的记忆太多。

    程玉璋带她共骑,路上偶然遇到几个原来的街坊邻居,他们并不知晓江春月失踪这事,一个个热情的跟他们夫妇二人招呼。

    等到了家门口,程玉璋忽然停下,指着不远处的石柱子,突然道:“走之前,你说若等不到我,宁愿撞柱而死。”

    江春月内心一紧,总不能是专门骗她回来以死谢罪吧。

    她干笑两声。

    程玉璋声音透着些许悲凉:“你与柳轻相识五日,骗了他后你还很难过,当初你骗我后,可有难过,这算什么?”

    长了一岁的青年长身玉立,月白的束腰直裰配素色的外衫,衬的他身姿越发挺拔。

    与原来不同的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再是儒雅小生,脸色总是阴沉沉的,令人不敢直视。

    若是原来,江春月或许还会心疼一会,但现在他已经骗不了她了,他现在人还是雪白的,心已经黑了。

    她瞅准大门的位置,登了两级台阶,回头,望着他,眼神有些悲悯:“程玉璋,我告诉你算什么,算你倒霉!”

    谁让他前世不在意他,让她孤独寂寞,还郁郁寡欢而亡的,自己这世本来可以脱离倒霉的命运,还被他给捉回来了。

    从今天起,她要放飞自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说完,她潇洒回头,先行进门。

    程玉璋愣在原地,本凄凉的面容只剩下错愕。林四悄悄路过少爷,往大门里望了一眼,内心为少爷打抱不平:少爷这是娶了个什么玩意!

    回来之后,两人稍作整顿,就一起去了江府。

    这次回来的着急,她只独身一人回来,留下琪清和她四个心腹在竹溪处理剩余的事。

    她不打算关店,有李氏兄妹在竹溪坐镇,她也放心。

    自程玉璋也消失后,江政禹更加感到孤独寂寞,两个女儿,接连一个女婿,相继离开他,他身边的人竟然所剩无几。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偏激,可像是无法控制似的,每每自己独坐时才觉得懊悔。

    对于王氏,他其实算不上喜欢,也知道她私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可他年纪越大,越感到孤独,有她这么个陪伴还能暂时慰藉他的内心。

    她怀孕后越发骄纵,江政禹也有些不耐烦,更厌恶她的自作聪明,想想她失去女儿,又大龄有孕,辛苦怀胎,大多也都依她。

    只是这回,她实在不像话。

    那日两人歇下后不久,江政禹闭上眼睛,准备入睡,身后的王氏悄悄伸出了手,摸向他的裤腰,被他一把握住,甩开,皱眉道:“你干什么,怀着孩子。”

    王氏轻哼一声:“还不是怕你憋坏了。”

    “用不着你操心,快睡觉。”

    “你难道去外面了不成?”王氏一下子就起来了,声音有些尖利刺耳,听得江政禹一阵头痛,都这把年纪,她整日在想些什么。

    疲惫之下,他根本不想回答,任凭王氏在他身后打骂,他一动不动,一言不语。

    王氏累了,才自己躺下,房间才安静些。

    但凡王氏再继续闹,江政禹就准备去书房睡,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夫君,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不大容易控制情绪,总想发脾气。”

    江政禹闭着眼睛:“快睡吧,我不怪你。”

    王氏过会又吞吞吐吐:“夫君,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她这小心不敢说话的样子又极可怜,惹人怜爱,江政禹翻过身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就是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王氏在黑暗中温柔一笑,进而说道:“前些日子,我找人给我算了算,关于我这胎极有可能是男孩。”

    江政禹疲惫道:“小子丫头都是我江政禹的骨肉,我会一视同仁的,不必在意这些,况且我们还有淙哥儿。”

    王氏眼中透出不满,就是因为有个江听淙,她儿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么。

    “那看相的说,说是我这胎不大好,府上有相冲的,若是时间长了,可能会滑胎。夫君,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好不容易才怀了此胎,不想失去它。”

    王氏靠在江政禹怀里,小声哭泣。

    江政禹忍住心下的烦躁:“无故找些术士看什么,都是些骗人的。”

    “他很神的,看这个非常准,我因为这个日夜睡不着觉,胎儿也休息不好,夫君,我求求你应了我此事吧,就这一回,我下次不看了。”

    “冲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淙哥儿不是闰年生的,生辰又是七月半,实在是不祥,会影响了我这胎。”

    江政禹听了顿时火大不已,浑厚的声音含着怒气:“淙哥儿冲了你,难道你要我把淙哥儿赶出去?”

    “当然不是,夫君莫生气,淙哥儿是我们的嫡子,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赶他出去,就是让他这个月出去住一段时间就好了,正好我兄长王尧在都指挥使手底下做个教头,淙哥儿不是想习武吗,让他指点指点,岂不刚好。”

    江政禹翻身起来,叫人点了灯,浑身气压极低,脸上满是怒气:“王然,你做什么梦,要本官为了你一个无缘无故的东西让我儿去王尧那里,你那兄长王尧说的好听是个教头,实际不过一个杂吏,懂个什么,能教导淙哥儿!”

    王氏脸上一白,“你看不起我们王家?”

    “这不是看不起看得起的问题,我不会同意的,淙哥儿就在江府,就在我身边,他哪里也不会去。”

    “就只是去我兄长那里住段时间,我兄长也很喜欢这孩子,又不会害他,我看你从来只有你跟冯氏的孩子,根本不关心我,不关心澜姐儿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晚两人激烈争吵几句,最后江政禹将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扫在地上,愤怒离去。

    王氏动了胎气,半夜请来大夫,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

    她含恨不已,对江政禹彻底失望。

    自怀胎后,她鲜少再对他用药,现在看来,必须得牺牲一些了。

    之后几日,王氏整日因为这件事哭闹不止,甚至要上吊,恰巧有巡案到此,关系江政禹是否还能在中年更进一步,怕王氏的事影响到自己,最终江政禹还是答应,送淙哥儿去王尧那里。

    晚上一场久违的房事之后,江政禹激情一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王氏这胎才四个月,刚又动了胎气,他已中年,怎会如此纵欲,大夫都说他最近消耗很大。

    “王氏,你有没有对我动什么手脚?”江政禹坐在床边,穿好衣裳,背对王氏,不动声色问。

    王氏一脸春色未消,听到他的问话,顿时热度就去了一半,“夫君这是哪里的话,我能对夫君动什么手脚,夫君若是不信,就派人到我院里查,找大夫来给夫君诊断,无端的说这种话干嘛。”

    江政禹沉默,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了王氏的院子,最近事多烦杂,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料理这些了。

    他还是找来江听淙,告知了他这件事,并嘱咐了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王尧非良善,务必不能与他瞎混。

    江听淙听完这一切,竟笑了笑,十三四岁的少年,头一次学会苦笑。

    江政禹看着儿子这般,心疼不已,痛下决心:“你若不愿意去,我不会逼你去。”

    “可我若是不去,王氏还会整日让步父亲安宁不得,她现在有了孩子,父亲无可奈何的。”

    江政禹愧疚不已,“你都知道了。”

    江听淙内心涩然:“如何不知,现在全府都知道我冲煞了王氏的胎儿。”

    “没有的事,都是下人乱嚼舌头。”

    “我会去的父亲。”江听淙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赌气一般,想看看一向疼爱他的父亲到底会不会真的为了王氏,放弃自己。

    他直到到了王家,才难过的发现,江政禹根本没拦他。

    父亲真的被那个王氏迷的晕头转向,少年心里凄凉。

    程玉璋与江春月入江府那日,距离淙哥儿去王家已经三日。

    江府的门童一看到江春月,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道:“活见鬼了,我好像看到大小姐回来了。”

    江春月瞪他一眼,直接进门,程玉璋随后。

    “大小姐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江府。

    江政禹本在午休,听到这个消息,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来,四处找寻,“皎姐儿,皎姐儿在哪里?”

    直到他一眼看到自己那失踪小半年的大女儿,江政禹竟然热泪盈眶,跑了过去,顾不得男女有别,双手按住大女儿的肩膀,拍了两下:“皎姐儿,你可算回来了。”

    江政禹是真的激动坏了,这比他被提拔还高兴。

    江春月发现江政禹似乎又老了很多,最近一年,他好像老的特别快,头发竟已半白。

    “父亲,女儿不孝。”江春月跪下,低声喊道。

    江政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重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夫君出息了,中了榜眼,你们往后的日子不会差,等我去了地下,也好向你母亲交代。”

    他看向一旁的程玉璋,让他也起来,用袖子按了按双目,哽咽道:“是玉璋将你找回来的,好,好,为父还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为父死而无憾了。”

    江春月看到他□□占满泥土的双脚,心情是复杂的,她明白此刻的江政禹,是真心思念她,不为别的,只是父女血浓于水。

    消息传到王氏的院子里,她本因为小腹微微冷痛躺在床上歇息,得知江春月回来了,她惊然坐起,头晕眼花,小腹更加痛了,她扶着肚子,骂着江春月那个贱丫头。

    喜桃过来服侍她,安慰她的情绪,“夫人不要过于激动,小心孩子。”

    “老爷呢?”

    “老爷已经去见了大小姐。”

    王氏更气:“就知道疼他大女儿,孩子,什么孩子也不如冯氏那个贱人给他生的亲,我算是看透他了。”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穿衣出去,她倒要看看,来的这个江春月是人是鬼。

    程玉璋与江春月夫妇两人入了江政禹的厅房,江政禹整顿衣裳后才笑着出来。

    “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们俩接风,我大女儿回来,为父高兴的很。”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王氏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什么事让夫君这般高兴啊。”

    听到王氏的声音,江政禹的好心情就少了一半,生怕大女儿再因为王氏的事落跑,他勉强对王氏笑了笑:“我大女儿回来了,怎么不高兴。”

    王氏跨入门槛,见到江春月的瞬间,她心里就是一阵刺痛难受,江春月这个贱丫头真的回来了,竟然没死在外面,看起来活得还挺滋润,越发妖艳,貌美如花。

    她掩下这些情绪,也上前去,洒下泪水:“皎姐儿,真的是皎姐儿,我的乖女儿,你真的回来了。”

    江春月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王氏凸起的小腹,她内心一冷,刚才对江政禹那点心绪顷刻没了。

    王氏上上下下检查着她,关心道:“没事吧,你一个女人家,一个人在外头,可受了委屈,哎,是母亲失言,皎姐儿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她言下之意就是她定然毁了声誉。

    江春月冷眼注视着她,也听出她故意要让自己难看。

    王氏惺惺作态,她可不打算奉陪到底,她这次回来,就是要撕烂她的。

    她正要发作,程玉璋上前,靠近了王氏,声音温醇:“实不相瞒,是我秋闱前惹恼了娘子,她一怒之下,带着一众仆婢跑到了竹溪,还遇到了孩时闺友,李姑娘,多亏他们照顾,娘子一切均安,没有受到任何委屈,您多虑了。”

    他此话交代的十分清楚,既一笔带过江春月出走的原因,还非常强调她是带了许多人去的,还有李家人照顾,声誉不受任何损失。

    江政禹惊讶:“你去了竹溪?还遇到了李家那孩子?”

    不等江春月回答,程玉璋已经替她答道:“娘子告诉我,她原来经常去那里,那是先岳母大人的故地。”

    “也是我的故地,是我疏忽了,竟没有去竹溪找……”

    江政禹自知理亏,他看王氏还要说什么,先她一步,“好了,不过去竹溪串个门,哪来的什么委屈,你去厨房看看,吩咐他们多做些皎姐儿爱吃的。”

    王氏一时没机会说话,只好出去。

    江春月几次想怒怼王氏,都被程玉璋拦下,她瞪了他一眼,直接问江政禹:“淙哥儿呢?”

    江政禹脸上笑容微微一滞,“他去外祖父家了。”

    江春月皱眉:“外祖父家?竹溪老家不是早就没人了?”

    她自己说完,也知道了怎么回事。

    江政禹也借机介绍道:“为父将王氏扶正了,你母亲走后这些年,都是王氏照顾你,照顾我们这家,又有了身孕,所以……”

    江春月冷笑两声:“父亲倒是老当益壮的很。”

    “娘子。”程玉璋小声唤了她一声。

    江政禹的脸色顿时也变得很难看。

    江春月见不到淙哥儿,放心不下,“我先回去歇会。”

    随即江春月回濯缨阁,程玉璋跟着她。

    想到刚才程玉璋的行为,江春月没好气道:“你考完没事做了?我与王氏不共戴天,我回来就是要处理她的,你若是没事,就回京城去吧。”

    “要走也是你与我一起走,你要对付王氏,我帮你。”

    “不用。”

    “江听淙去王家,原因在王氏,看相的说江听淙生辰八字冲撞了王氏的胎儿,据我所知,王氏真正让淙哥儿找的,是她嫡兄王尧。”

    江春月忽的站住。

    “王尧……”

    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细细思来,前世好像也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她知道王氏将淙哥儿送到了王家。

    这件事就是一个分水岭,自那之后,淙哥儿就变得无心学习,成了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

    “王氏王尧,居在锡宁,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无不狎侮,爱酒好色,是有名的混混,靠着其父的关系,做个军中杂吏,寂寂无名之辈。”

    程玉璋忽然一段关于王尧的介绍,解了江春月的疑惑。

    若王尧是这种混蛋,淙哥儿正是成人的关键期,被他带歪的可能性极大,前世或许就是如此。

    王氏实在用心险恶。

    她咬牙切齿的骂了王氏一句,蓦地看向程玉璋,微眯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早就知道淙哥儿被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玉璋淡定从容,波涛不惊,伸手弹了下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眉目清淡:“你说‘不用’我帮。”

    他刻意将那二字咬的很重。

    江春月握了握拳头,故意的,程玉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忍,现在淙哥儿重要。

    “那拜托你这次帮我。”

    “你会再赶我走吗?”

    得寸进尺,江春月磨了磨后槽牙,“你进士考完就完了?”

    “没你,这官不当也罢。”

    “……”

    行,够狠,江春月说不过他,转头就走。

    她去了淙哥儿的院子,将事情打听清楚之后,决定立马赶往锡宁,带回淙哥儿,这次决不能让淙哥儿被带坏了。

    还好锡宁虽隶属德阳府,却与随州交界,半日马车就能赶到。

    ——

    竹溪。

    江春月的胭脂铺关门了两天,今日重新开门,打开,琪清就见到了门口坐着的柳轻。

    她看着他身上被露水打湿,十分惊讶,“柳公子?你怎么在这,你莫非坐了一夜?”

    那天她去找他,帮小姐带话,不都已经将话说清楚了吗。

    柳轻起身,快速向她身后望去:“江小姐呢?真的不来了?”

    “是。”

    “她与那个叫程玉璋的人走了?”

    “是。”

    柳轻满脸失望,眼神黯淡,眼底是一抹自嘲的笑。

    “她前几日还说我要入赘进门,如今就与别人跑了。”

    琪清毕竟是站在江春月这边的,她解释道:“那不是别人,是姑爷,他与小姐是拜过天地的。”

    “所以呢,就拿我寻开心是吗,玩够了就走了,留我一人!”柳轻愤怒吼叫。

    琪清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有路人小孩大叫:“下雪了,四月的天,竟然下雪了!”

    琪清惊讶,也看到天上突然降下雪花,“柳公子,下雪了,进来暖和暖和身子吧。”

    “不用……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请说。”

    “他们去哪了?”

    琪清本来不想说,可实在是柳轻这模样可怜。

    “京城。”

    那个集天下权贵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江春月:嘻嘻,做自己真好,我现在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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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清算王氏◎

    又是骑马到的锡宁, 江春月不会骑马,只能由程玉璋抱着骑,纵使程玉璋给她垫了两个软垫, 再下马的时候,她也觉得大腿根磨的火辣辣的疼, 走路姿势都有些不自然。

    这次她来, 带了不少人,知道她要去接淙哥儿, 江政禹没有阻拦,甚至给她派了十多个府兵跟着。

    程玉璋注意到她的异常, 询问她怎么了。

    江春月没好气的说“没事”。

    程玉璋也不再问。

    王尧已与王家分家, 独自开府。

    江春月上前砸门。

    程玉璋脚下步子一顿,好似没见过她这样剽悍, 林四在一旁寻到机会, 小声说了句:“公子, 江小姐好粗鲁。”

    程玉璋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林四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赶紧闭嘴。

    程玉璋往地上一寻, 寻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走上前去, 往门上一砸, 声音震天, 木漆门顿时出现一个坑洼。

    江春月被他这一套动作惊呆了,前世她怎么没发现程玉璋也有这么疯的时候。

    门很快就被打开, 江春月报完家世姓名就往里面冲。

    本来有人想拦他, 只看一眼她身旁目光阴沉的男人, 还有身后的成排府兵, 无人敢拦。

    江春月无头苍蝇找了半天,也没人告诉她淙哥儿在哪。

    程玉璋示意林四一眼,林四便凶神恶煞的随机提起一个路人,恶狠狠询问江听淙的下落,那人立马就招了:“江少爷与我们大爷在庄子的狗场,大爷今日带江少爷玩狗撵兔。”

    江春月听了就火大不止,原来前世淙哥儿会的那些纨绔玩法,果真都是在王尧这里学来的。

    “带我们过去。”

    她命令那吓坏了的小厮。

    程玉璋不知从哪弄了辆马车,想让她坐马车,江春月拒绝,站在马边,冷着脸对他张开手臂,努嘴示意:快点抱她上马。

    程玉璋内心一软,上前,将其一把抱起,这次帮她换了个坐姿,侧坐在他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春月有句话想冲出口中:能不能不要去京城。

    只是这要求实在笑话,这么想未免太自私。

    快到王尧的庄子,程玉璋突然开口:“你也莫要生气,更不可骂江听淙,他大概是被岳父弄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一句话,就浇灭了江春月的心头火。

    她只担心淙哥儿学坏,却忘了问起原因。

    自己不在,江政禹又那般偏袒王氏,不惜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送他走,他怎会不伤心难过,生出自暴自弃的情绪。

    前世他也受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委屈吧。

    江春月不禁不生气了,反而内疚起来。

    她是长姐,竟如此不为弟弟着想,还不如一个外人。

    她瞟一眼上方的程玉璋,他洞察人心思的能力简直到了如斯恐怖的地步。

    这样聪明的人,是怎么让自己成了遗臭万年的奸臣呢。

    她死之后,他都经历了什么。

    寻到狗场,十多个公子哥聚在那里,十多条各色精养的犬正狂吠奔跑,追着前面的兔子。

    纨绔们激动大喊,为自己押宝的犬加油,有的甚至都喊出青筋来,在地上打滚撒泼。

    她看到淙哥儿的时候,见他还是拘谨的,没有跟着大喊大叫,但脸上的兴奋劲是掩饰不住的,时不时伸手划拉两下,暗中给他选的犬助威。

    淙哥儿一向被江政禹管的严格,鲜少有这种时候。

    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快乐,江春月突然觉得,让他放松这一次也好。

    她确实这么做了,她等到这场赛完,才差人过去喊他。

    江听淙一听到长姐来了,目光四处找寻,脸上满是惊恐与慌张。

    他到长姐跟前,眼中绽放出惊喜,只是仍然唯唯诺诺的,“长姐,你回来了,我、我只是……我下次再也不敢玩这个了。”

    “没事,淙哥儿,偶尔玩几次也没什么,走,我们回去再说。”

    江春月态度十分温和,她伸手抓起弟弟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还好这里人多杂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他们没有返回王家,寻了个客栈,一进门,江春月就一把抱住了淙哥儿。

    他都已经这般高了,跟他说话要仰视才行,可他多大都是她的弟弟,兄长已经丢了,她不能再丢了弟弟。

    江听淙被长姐抱住,先是一愣,接着脸上一红,慢慢伸出手去,也想环住她。

    程玉璋进门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江听淙脸上的温情顿时消失,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善。

    程玉璋忽视他的敌意,对他微微一点头,退了出去,还帮他们带上门。

    “淙哥儿,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江春月放开他,泪流满面,伸手去摸淙哥儿的脸颊。

    江听淙蹲俯下来,将脸给她摸,从江政禹那里失去的父爱,在长姐这里得到了补偿,他的心里热乎乎的。

    听到长姐这样说,江听淙更加愧疚:“不不不,长姐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做的很好,是我错了,我不该跟着王舅舅去玩狗撵兔,那是赌博,不是好事。”

    “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淙哥儿,这次我来,是要将你带回去的。这次回去,我打算与王氏闹个天翻地覆。”

    “长姐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吗,其实不用,父亲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倒是长姐,好不容易逃离了随州,逃离了那个程玉璋,怎地又与他……”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好的。”

    “可是长姐跟他在一起,会不开心,他不是什么好人,我领教过了,他特别会算计,心思沉重。”

    江春月笑了笑,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们夫妻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她无法将自己的那些心思说给淙哥儿听,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我们即刻返回,不必与王尧招呼,他怕不会放你走,他本来就是与王氏合计,打算引你入魔,成为纨绔子弟,好给她即将出生的儿子让路。”

    江听淙皱眉,握紧拳头:“王氏实在太坏,若长姐无法,我大不了豁出去狠狠揍她一顿。”

    “说什么傻话,还有东西在王府吗?”

    “没……也不是,墨文还在那里,我回去一趟,喊了他,再找个理由出来,不告诉王尧。”

    “一个人行吗?”

    “长姐放心。”

    说罢,江听淙就出去,刚关上门,就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的程玉璋,他想了想,走过去。

    “程玉璋,你实在卑鄙,是你靠着套我话,又跟踪我与长姐书信找到的长姐吧,原来中了榜眼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江听淙冷嘲热讽两句。

    程玉璋双手自然垂在两侧,微微扬了扬唇角,“多谢。”

    短短两个字,气的江听淙七窍生烟,简直想杀人,他瞪了他半天,还有要事在身,江听淙只好走了。

    他回到王府,王尧等人也正好回来,还带了三五个公子哥,一起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江听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旁边溜进去,但还是被王尧看到。

    “淙哥儿,过来过来。”他摇摇晃晃的对他招手。

    他喝酒了。

    江听淙得知他与王氏对自己的算计,对王尧那点好感全都没了,但这不能表现出来,他还如同以往一般,上前,恭敬喊了一声“舅舅”。

    “淙哥儿,刚才赛犬,你怎么跑了,要你舅舅我……嗝,好找。”他说完,其余人哈哈大笑。

    “忽然觉得肚子疼,所以提前回了,舅舅是要去喝酒吗?”江听淙应付道。

    王尧没答,倒是他一个狐朋狗友开口道:“喝什么酒,是找姑娘去,王公子,何不带你这外甥同去,看着还是个童子鸡啊,哈哈哈……”

    众人哄笑,江听淙自知不是什么好事,羞愤不已,脸闹了个通红。

    王尧这个混不吝的,竟真的招呼江听淙:“淙哥儿,来,今天舅舅带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人间极乐。”

    “我不去!”江听淙红着脸强硬拒绝。

    王尧刚要上去拉他,他身边的朋友劝他莫管,江听淙本想离开,无意之中听到其中一个对王尧小声道:“还有那个粉没,那个东西是真好,哎呦,我那一晚上,宠幸了三个妾室,雄风凛凛。”

    其余男人纷纷起哄,也问王尧要那粉末。

    王尧一脸神秘,高深莫测道:“那东西也不是常有的,我也要跟别人要,你们别在大路边上说这些。”

    “对对对,走走,我们去王兄家里详谈。”

    王尧似乎有意防备江听淙,这也越发引起江听淙的兴趣。

    他先一步进府,与他们没走同一个道,等他们过去了,他又从另一侧绕出来,跟着他们去了王尧的院里。

    他们进了房肆意聊起那粉末的事,众人捧着王尧,要他再给点。

    “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们这群人,一个个的拿我王尧当猴耍,那可是秘宝,我那妹妹花大钱制作的。”王尧拿腔作势。

    其余人都尝到一点甜头,心痒难耐,有人提议:“既然是宝贝,那我们拿钱买。”

    “对啊,我们花钱,不让王兄为难。”

    王尧达到目的,笑了笑,“这东西是我那庶妹王然给的,王然她生母,是个扬州瘦马,靠着这一套,把我爹迷得晕头转向,要不是威胁到了我母亲的地位,我都舍不得让那美人死。”

    “哎呦,王公子果然够风流,连自己姨娘都不放过,那我问句,你与那姨娘到底成了没?”

    王尧摇头晃脑:“记忆犹新呐。”

    有人嚎叫,有人抚掌,更有人催促王尧赶紧报价格。

    王尧故弄玄虚,继续讲这粉末的功效:“无色无味,根本难以察觉,我那庶妹,王然,就凭这个,拿下了江政禹,那江政禹当初多清高啊,还不是被我庶妹迷住,现在三十多岁,又怀上了。”

    “厉害厉害。”

    “就烦这些假君子。”

    “你这庶妹也是个人物,江政禹那元配,就是她害死的吧。”

    门外的江听淙差点就要冲进去,他强迫自己冷静,嘴巴死死咬住胳膊上的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果然是王氏害死了他母亲!

    “是又如何,我王家一个庶女,也甩了江政禹元配那乡村野妇一条街,当初那元配生产,就是我给送去的接生婆,动了手脚,才让那贱妇死了。”

    众人惊叹不已。

    外头的江听淙已经快忍到极致,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去,将那王尧杀了。

    是他,还有王氏,连同江政禹,没有一个好东西,害死了他生母。

    他本来可以有亲生母亲的,他与长姐也不必活得这样艰难。

    他强忍下冲动,努力在心中重复长姐的教导,快步离开,等稍走远,走至花园,他竟突然呕吐起来,吐过之后,他心里舒服了一些,赶紧去找墨文,离开这里。

    等他一回到客栈,顾不得程玉璋还在场,他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双目一红,朝着长姐扑跪过去,声音哽咽:“长姐,我听到王尧说,是王氏联合他害死的母亲!”

    江春月大惊,她连忙扶起淙哥儿,拿手绢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怎么回事,淙哥儿,没事,你慢慢说。”

    即便是这种情况,程玉璋也眼眸锋利,一眼就看到了江春月用的手绢,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他再说服自己,也无法抹去江春月差点嫁给别人的事实。

    有时候他觉得分明坐在江春月身边,却远的像是天各一方,无法捕捉到的一丝东西,仿佛笼罩着他,亟待他破解。

    听完淙哥儿说的,姐弟两人全都泪眼婆娑,满腔怒火。

    江春月毕竟活了两世,她很快分析之后,下决心道:“要想办法拿到他们说的那种药粉,如果这次王氏也用了这个,那她那里肯定还有,母亲的事,我那里找到一个当年跟着母亲的嬷嬷,她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可以跟父亲对证。”

    江听淙握紧拳头:“若江政禹仍然包庇王氏,大可以将这些抖落到八府巡案那里,他最怕丢乌纱帽了。”

    江春月内心苦涩,连淙哥儿都知道江政禹的弱点。

    她更心疼母亲,遇人不淑。

    剩下的问题就是,谁去取那药粉。

    江春月让淙哥儿下去休息。

    最适合的人选就是程玉璋那个捡来的侍卫,武功高强的林四。

    “喂,让林四去一趟王尧府上,找一找那种药粉。”

    程玉璋静坐,像是没听见。

    江春月用更大声音叫他。

    程玉璋这才转头看着她,眸光里是她读不懂的寂寥。

    江春月挑眉,看着他。

    “总要讨一点好处,皎皎,亲亲我罢。”他眼神平静的望她,指了指自己的唇,用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

    江春月很想上去将他的脸撕烂,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关键时期,牺牲一点也不怕什么,反正他还有什么没看过亲过的。

    她丝毫不拖泥带水,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捧起他的脸,低头快速啄了他的唇一下,程玉璋眼睛还没闭上,就已经亲完了。

    “好了,快让林四去吧。”江春月颐指气使叉腰。

    “这不够,皎皎,我现在心里有点堵得慌。”

    这人到底成天想的什么,江春月真是受够了,堵堵堵,怎么不堵死他!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上前就坐在他腿上,仰起头,张口就咬上他的唇。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回主动吻他,微凉、柔软,她的齿尖用力啮咬他的,更像是变相的报复。

    程玉璋大概也没什么美好的感受,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揽过她的腰身就用力吻了下去。

    他还不忘将她瞪的很圆的双眼用手压盖住,想让她闭眼,江春月偏不,卷翘的睫毛扫着他的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她,江春月微张着嘴喘息,忽的被拢住胸口,听到他说:“就算不喜欢我,这里……也不要装别人,好吗?”

    她翻了个白眼,不知他犯了什么癫病,她现在谁也不装,只装自己。

    他现在跟前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还说话,前世连话都不说,多疑的像是有疑心病似的。

    想想过那种日子就烦,到底怎么让他放弃自己,江春月没有主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林四的办事效率是一流的,当天晚上,就拿到了那白色粉末,甚至还打听到了当年那名接生婆的住址。

    江春月让府兵将人抓了,一行人趁夜就赶回随州。

    结算王氏的时候到了。

    此刻王氏还在跟江政禹闹别扭,她得知江政禹同意江春月夫妇二人前去接回淙哥儿,气的不行,可这次江政禹态度强硬,任凭她怎么闹,丝毫不松口。

    想来想去,王氏准备再次对江政禹用药。

    看她又从博古架上取下那个青瓷的坛子,喜桃蹙着眉,上前劝道:“夫人,您这胎已经极其不稳,万不可再用那东西了。”

    王氏冷笑一声,“那等江春月带着江听淙回来,一起不把我看在眼里,甚至要除掉我,我着胎就能稳了?”

    “可是夫人,您最近用药量越来越大,我看老爷他似乎反应不如从前。”

    王氏微眯眼睛,一边拿出里面的药包,一边审视的望着喜桃,突然玩味道:“那不如你替我与老爷欢好?”

    喜桃大惊,立马跪在地上求饶,再不敢劝阻。

    这晚江政禹一看到王氏,又觉口干舌燥,他锁着眉,再次感觉到了不对劲,王氏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衣衫微解,满目含春。

    他停在内室门口,抽回理智,突然留下一句“你先睡吧,我去书房”,不顾身后王氏的呼喊,转身就离开,只踏出门,就觉得身上好受许多。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愈甚。

    江政禹立即让刘岳叫大夫来。

    为王氏请来的大夫就住在府上,很快过来,为他诊断。

    “大人肾精亏损,气血旺盛,有中催·情药物的症状,可我却分辨不出是何种药物,实在奇怪。”

    只听完这些,江政禹立马大怒,让人将王氏带过来。

    王氏被两个婆子架着,对着江政禹破口大骂:“亏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这般对我,江政禹,你不是男人!”

    江政禹此刻双目猩红,布满血丝,起身绕过书案,上前狠狠给了王氏一巴掌。

    “贱妇!我早该发现不对的,你到底给我下了要什么药!”

    王氏被打的一懵,她慌了一瞬,又想到此药不会有人辨认出来,嘶吼骂道:“你魔怔了不成,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怀疑我!”

    江政禹胸膛剧烈起伏,面目狰狞,喘息不止。

    他不止容易对王氏动情,甚至变得易怒、暴躁,这根本不像他,他已经变得快面目全非了。

    “老爷,大小姐与姑爷,带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小姐说要见您。”

    刘岳进来,对江政禹耳语。

    江政禹对着王氏艰难吐出几个字:“王氏,你在这里反思,最好坦白一切,我还能饶你性命。”

    语毕,江政禹大步出去。

    他在外书房见了他们三人,他笑着进去的,见到一脸愤恨的淙哥儿,怔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淙哥儿,在王尧那里受了委屈?”

    江听淙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江政禹没在意这些,笑看向大女儿,声音柔和:“皎姐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非要半夜见我?”

    他还看了眼程玉璋的方向,此人稳重,向来没什么表情,想从他这里知道是什么事是不太可能了。

    “父亲,女儿是来揭发王氏恶行的!”

    江春月没有跪,她只是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卷轴,呈到江政禹面前。

    大女儿对王氏一向不满,他是知道的,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还被她这副郑重的模样逗笑,“这孩子,莫非还写了她的罪状不成。”

    他说着,展开那卷轴,从第一个字开始看起,本来还不甚在意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这罪状是程玉璋的主意,也是程玉璋代笔,江春月同意这么办,毕竟她来说这件事,一定会跟江政禹吵起来。

    而且,程玉璋这厮奸诈之外,才学文采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做砚台的时候,她还听顾总兵与旁人谈事,说起有他们方的人私下里偷偷临摹鉴赏程玉璋的文章,被他狠狠训了一顿。

    这次,她不信江政禹还能包庇王氏。

    ——

    随州城外,两行车队恰逢相遇,两边下人交换名帖,才知是旧时。

    晋阳王命车队停止,亲自下了马车,与对方相见。

    紧跟着晋阳王后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微微掀起一角,里面的人向外看着,耳边是王府丫鬟的介绍。

    “郡主,这是王爷的旧时,井大人,您小时候,井大人还送您拨浪鼓,逗过您呢。”

    “井大人?我怎地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被称为郡主的女子扶额,头上的步摇微动,华贵美丽。

    “郡主丢失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也是。”

    “郡主,我们马上就到随州,一个比较小的州郡。”

    女子勾起红唇,笑了笑,她望着随州的城门,心情起伏波动。

    随州,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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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你只要答应往后不离开我◎

    今夜的江府灯火通明, 下人都被喊起来待命,领了任务的则在匆忙奔顾。

    向江政禹汇报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老爷,在夫人博古架的坛子里发现了这个。”

    “老爷, 在夫人床底下,发现了燃香, 里面也含这种粉末。”

    “老爷, 那接生婆招了,这是她的供词。”

    “老爷, 夫人的丫鬟,喜桃招了。”

    “……”

    一夜之间, 江政禹头发几乎全白。

    他不敢相信, 王氏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下这么多恶行,他更无法宽恕自己, 是他间接害死了青红。

    那是他的糟糠妻, 不嫌弃他穷苦, 一心扶持他的妻子, 他没让她享了什么福, 还被他纳进来的妾室害死。

    江政禹双手抱头, 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自己, 悔恨不已。

    “青红, 是我对不起你, 我罪该万死。”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江政禹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早就人去楼空, 斯人已逝。

    王氏没想到只一个夜晚, 自己的境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用了十多年的药粉被发现了。

    连当初害冯氏的事也被扒了出来, 看到那牙都掉了的老接生婆带着江政禹指认她时,她整个人都傻掉,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

    昨日她还是被江政禹宠爱的江府夫人,今日,她如何就再次被关到冷月榭,成了阶下囚。

    她苍白着脸,无措的抱着肚子坐在角落。

    银色的月光从门口上方倾泻,王氏思来想去:一定是江春月那个贱丫头搞的鬼!她刚回来,自己就落得这般。

    她对她恨到牙痒,恨不得饮她血,啖她肉。

    都怪她,次次破坏她的计划,害了她的澜姐儿,如今还要害她腹中的儿子。

    王氏逐渐变得抓狂,她拼命拍打门窗,嘶哑着声音大喊大叫,外面却无人应答。

    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大喜,喊道;“夫君,夫君是不是你,夫君快让我出去!都是江春月那个丫头害我,我什么都没做。”

    伴随着铁链落下的声音,大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王氏如愿见到了江政禹,她扑过去,想抱住他,被他两边的侍卫粗鲁的按住。

    王氏满眼泪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江政禹站在门口,目光极其冰冷的俯视她,说出的话如同利剑,扎在她的心口。

    “王氏,你害本官妻子,还给本官下药,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氏被按在地上,肚子硌在地上不平的凸起处,疼的她满头大汗,哭喊道:“夫君,妾身冤枉,妾身还怀着夫君的孩子,即便是妾身有错,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江政禹内心闪过烦躁,只要一想到王氏对自己下药,想到她害死青红,这个无辜的孩子,只要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他厌恶至极。

    “孩子?王氏,你还是执迷不悟,本官对你,从未有情,孩子又如何,来人,端落子汤来。”

    江政禹从未这般狠过,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刘岳也未曾见过他这样。

    刘岳与李值对望一眼,眼神交流,顷刻两人上前,跪在江政禹面前,抱拳求道。

    “老爷,王氏有错,但孩子无辜。”

    “老爷,请三思啊。”

    江政禹闭了闭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甩袖跨出门槛:“王氏品行不端,害死先夫人,本官今日休之,从今之后,再无瓜葛,其子是死是活,与江府无关,江政禹在此立誓,绝不认回王氏之子,无论男女。”

    说罢,他拿出一封休书,向后摔在地上,大步离去,不给王氏任何辩解的机会。

    府兵将王氏捉拿,给她戴上脚铐,丝毫不怜惜的又推搡又拉扯的带着她出去。

    王氏身心俱疲,疼痛交织,大声哭喊,还没迈出门槛,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府兵看向刘岳,不知所措。

    刘岳叹口气,只道:“带走吧。”

    冷月榭的不远处,江春月远观发生的一切,十四年的仇恨,她终于为母亲报了。

    可这又如何,她母亲终究是不在了。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蛋流下,她无声哭泣,忽而身后一暖,一件玄色阔袖大氅披在了她肩上。

    是程玉璋。

    他为她披完衣裳后,双手并未离开,轻搭着她的肩膀,似在拥抱,江春月扭身向前,脱开他的触碰,头也没回,带着女婢离开这里。

    深夜逼近黎明的时刻,江府也逐渐安静下来,程玉璋站在江春月离开的地方,身形孤寂,清冷如月。

    这一晚的未眠人有许多。

    直到天亮,江春月才眯了一会,睡眠尚浅时,又被外面路过的一群仆人说话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心情却很好,一想到昨日大仇得报,她的心情就无比舒畅。

    恰好琪清处理好竹溪的事情也回来了,其余四人回了她随州的宅院。

    琪清得知王氏的事,同样喜极而泣,当场跪在堂屋门口,向着西方的位置磕了几个头,告慰先夫人的灵位。

    吃早膳时江春月才见到程玉璋,他仍穿着昨日那身衣裳,将罩衣给了自己,他只单薄一身,从外头进来,身形萧索。

    他紧皱着眉头,满脸疲惫,眼底泛着淡青,行走匆匆,左右巡视,像是在迫切找人。

    江春月正捧着一只玲珑剔透的水晶包吃,转头看到程玉璋从外面进来,她一口还没咽下去,突然那人就跨了几步进来,不顾还有许多女婢在场,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江春月大惊,水晶包在他们两人之间被挤扁。

    “我的包子……欸!?”

    程玉璋似乎还不觉满足,直接伸手勾住她的腰,将人整个抱了起来,单手托着她的臀,像抱小孩子一样。

    然后他如同癫狂,魔怔般的念叨她的名字。

    他声音很轻,还带着微微的颤音,她听不清楚,只听到他似有似无说了句什么“还在的”,什么还在?

    侍餐的琪清见状,眼不敢抬,招呼其余婢女,退了出去,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程玉璋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紧的江春月呼吸困难,水晶包的惨样她都不敢想象。

    “程玉璋,你疯了!”

    她才发现他身上又凉又湿,不禁猜测他昨晚是不是自她走后,在外面站了一晚上,但又觉正常人干不出这事。

    程玉璋像是没听见,低着头埋在她脖颈里用力蹭着,呼吸急促,轻声念着她名字。

    “放开我,勒死了。”江春月感觉呼吸困难,小脸憋红。

    程玉璋这才松开她一些,抬起头来。

    江春月伸手用力拍打他,“快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

    程玉璋毫不在意她又掐又打,居然还对着她笑了。

    江春月惊愕,停止打他,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程玉璋?你莫非傻了?”

    程玉璋仍只笑,嘴角上扬着,笑的很灿烂,看得出他是真开心了。

    江春月计上心头,打着商量提道:“你真傻了,那我们和离?”

    程玉璋笑着的嘴角立马下拉,恢复常态,目光沉沉:“不行。”

    江春月冷哼一声,原来没傻。

    江春月伸手掐上他腰上的肉,硬邦邦的,掐都不好掐。

    程玉璋毫不在意,他甚是沉重道:“春月,你只要答应往后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说的太过突然,江春月张嘴惊了一瞬,“什么都答应我?”

    “对。”程玉璋目光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灼灼生辉。

    江春月好像不记得他这样过。

    “那我们先和离了,然后我不离开你?”

    “……”

    程玉璋梗了一下,“不许钻空子。”

    “那现在松开我?”

    程玉璋即刻松开她,水晶包已经露出馅,沾的两人满身。

    江春月的柳眉立马拧成麻花,嫌弃的揪了揪身前的衣裳:“我这可是新做的,上好的料子,渍成这样,怕洗不出来了,你赔我!”

    程玉璋窘迫的站了一会,忽然伸手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还是她在路边十文钱买的,如今都磨的卷了边,破旧不堪。

    荷包鼓鼓囊囊的,她拿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目光瞬间就亮了。

    好多钱!

    现在只有钱让她开心。

    “有些是朝廷给的,有些是赏的。”

    江春月毫不客气的收下这些,她能怎么办呢,这人甩又甩不掉,她又没法用前世的事来骂他。

    她还挺喜欢程玉璋目前逆来顺受的样子。

    江春月抱着拿包钱,咧嘴笑了笑,去换衣裳了。

    程玉璋在她走后,脸上的淡笑慢慢消失,一直紧张慌乱的心这才安稳。

    没事,皎皎没事,她还活着。

    可他为何做了那般不吉利的梦,竟然梦到皎皎死了。

    联系自己之前曾做的那个预知梦,程玉璋心情沉重。

    江政禹还沉浸在亡妻惨死的哀恸中时,接到下人来报,说晋阳王来访。

    江政禹吃惊不已,晋阳王是皇帝的同母弟弟,兄弟两人关系极好,是唯一一个被皇帝留在京城常住的王爷。

    他怎么无缘无故的来他这随州小城,可能是他路过这里,随便看看,亦或是奔着程玉璋来的……

    江政禹将消息传到子女那里,要他们也一起准备。

    江春月听到晋阳王时,微微惊讶。

    这位王爷她前世是听说过的,本来这些大人物并不在她的关注队列之中,缘由是发生在他身上一件趣事。

    晋阳王与王妃曾孕有一女,长至三岁,聪明可爱,深得王爷夫妇二人喜欢,早早给她请封了霖念郡主的封号。晋阳王被招入京城后,王妃携幼女入京,路遇歹徒,掳走了王妃与小郡主,所带侍卫奋力拼杀,也只救回了王妃,小郡主自此失踪,十多年后,意外寻回,成就一件美事。

    她记得这事是发生在她进京后一两年后。

    晋阳王夫妇一直在找这个女儿,直到前段时间,这个失踪已久的女儿,意外找到了。

    几个特征极其相似,连生辰八字也都记得十分清楚,等她说出当年遇贼的事后,晋阳王夫妇即刻认定此女就是他们走丢的女儿。

    恰逢幼女及笄礼,在办完这事之后,幼女提出要去看看养母,晋阳王一口应下,并向皇上请示,亲自携幼女来随州感谢。

    晋阳王换乘马匹,行至女儿的马车旁,声音浑厚,却刻意放的很柔和。

    “毓儿,江府到了,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养母了。”

    马车内的女子身着华服,层层叠叠,高贵又美丽,头上的珠翠哪个都价值连城,就连马车内壁都贴了金饰。

    这些都是江听澜从未享受过的。

    她慵懒的倚靠在身后婢女怀里,任凭她们帮她揉腿揉肩膀。

    她如今想想自己刚到京城时有多惨,如今就有多好。

    借着那梦境,她想到自己曾听说过这位王爷遗珠归还的事,她就想,若是王爷丢失的女儿是自己该多好。

    梦中,她似乎与那位遗珠交好,她的许多事情她都知道,名字,怎么丢失的,生辰,关于家人浅薄的记忆……

    那遗珠将她当成知己一般,无所不向她吐露。

    有了这些,她何愁当不上王爷的遗珠呢。

    她也想尝尝当郡主的感觉,不要像梦里一般,只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敢言语的样子,她才不要。

    反正那真郡主已经当过一次了,这次换她来当,也没有什么。

    听到外面王爷的声音,江听澜并没起来,声音却得体,这都要感谢王氏对她高标准的栽培,那些教习礼仪的嬷嬷没白请。

    “多谢父亲千里迢迢带女儿过来。”

    晋阳王叹口气:“何必跟父亲这般见外,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是父亲遗失的明珠,天可怜见,让你回到父亲身边来,就是要星星父亲也给你摘。”

    马车停下,晋阳王高高骑在马上,看着在府门口迎接的江府上下。

    他下马,迈着威仪的四方步登上台阶,身长八尺,美髯方脸,器宇轩昂,贵气逼人。

    强大的威压连后边的江春月都感受到了。

    她现在满脑子疑惑,晋阳王来干嘛?他那遗珠找到了?

    “江大人,多有打扰。江大人照顾本王女儿多年,所以本王亲自登门拜访,以示感谢。”

    江政禹听得满脑子疑问,不明所以,这江府哪来的王爷女儿。

    他又不敢问,只唯唯上前,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后面那辆豪华马车上就被搀扶下一位贵女,江春月起初先看到她繁复华丽的裙摆,直到她身边的婢女离开,露出她的脸,江春月才震惊在原地。

    竟然是江听澜!

    怎么会是她!

    “这是本王幼女朱毓,当年王妃遇难,误丢失了她,幸好这些年遇上了你,养她在江府,本王是来专程来谢你的。”

    江政禹也看到了江听澜。

    他瞠目结舌,同样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女儿,突然成了晋阳王的遗珠。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是王氏的不忠。

    可随即又觉得不对,王氏哪有这个机会和本事去跟千里之外的晋阳王勾搭上。

    几乎江府敢抬头看的人都认出了江听澜,都惊愕看她。

    晋阳王并不疑有他,毓儿的情况他都了解了,被江府一个王氏姨娘收养,日子过的很一般,处处受嫡长女的气,多亏那位王姨娘,才勉强支撑,后来被那嫡长女排挤,误打误撞去了京城,才回了家。

    江府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女,如今一朝成了他晋阳王的嫡女,他们的表情也有情可原。

    他来江府,不止为感谢,也为了给女儿出气的。

    那欺负过他女儿的嫡长女之类的人,一定要重重的罚。

    晋阳王睨了眼仍震惊中的江政禹,皮笑肉不笑:“江大人,难道不请本王和郡主进去坐坐么?”

    江政禹回神,连忙弯腰伸手,亲自带他们过去。

    江府正堂内,晋阳王坐在上首,郡主坐在他旁边,江府其余人等全都在下面站着,听候指令。

    “江大人,收留教养本王女儿有功,赏。”

    晋阳王的随从端出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还向众人展示,里面两层整整齐齐的马蹄金。

    “王氏何在,你功劳最大,多次护本王女儿,赏千金、布匹,赐晋阳王府玉牌,可任何时间进出王府,不受限制。”

    晋阳王说完,一队的仆从拿着东西整齐出来,却不见有人上前领取。

    江听澜也注意到她生母未在场,以为是江政禹不让她出来,小声对父王说了句什么。

    晋阳王眼睛微眯,顿时不太高兴,声音也冷了几分,“江大人,为何不让王氏出来领赏,她可是本王女儿的救命恩人。”

    江政禹上前,向晋阳王解释。

    江听澜听了立马红了眼,她还是来晚了,她娘竟然被关到监狱去了,那种地方,还是女人家,她几乎不敢想象。

    江听澜垂泪,跪地向晋阳王请求。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哭成这样,晋阳王大怒,拍案而起:“竟然敢如此对待本王的恩人,江大人就是这般执掌一方的么。”

    江政禹及江府上下全都跪地。

    晋阳王扫了桌子上的茶壶在地,怒道:“跪有什么用,还不快将那王氏请回来!你亲自去迎,她若出了什么差错,本王拿你是问!”

    江春月听了,脸上白了白,几乎不敢相信竟然会这样。

    她也大概猜到了里面的事,定然是江听澜利用前世记忆,冒充晋阳王丢失的女儿。

    王氏才刚刚伏法,还没一天……

    江春月按在地上的手指蜷起,指甲扣在地上,极其用力。

    就在她的指甲将要劈开时,被一旁的程玉璋注意到,立即按住了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刚才几乎破口而出,揭发江听澜根本是冒牌货,被程玉璋阻断后,理智回归,才清醒意识到,若自己真这么做了,可能人头都保不住。

    这晋阳王,可是有生杀大权的。

    自己无端指控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还拿不出证据,他一发怒,自己可能就……

    不可鲁莽,她在内心告诫自己。

    江政禹离开后,晋阳王沉着脸,怒目一扫,“谁是江春月?”

    程玉璋眉毛狠狠一压,嘴唇微微动了动。

    被点名,江春月反而很是镇定,她朝上拜了拜,声音坚定而有力,“民女江春月,见过王爷。”

    “上前,抬起头来。”

    江春月毫不犹豫,毫无畏惧的起身,走到前面,再次跪下,抬起脸,直望晋阳王。

    晋阳王内心微微讶异,这年轻妇人容貌柳眉杏眼,冰肌玉骨,放在京城也是少见的美人。

    更令他意外的是,常理说一个整日作威作福欺压庶女的嫡长女,在见了这般情况,还能镇定自若,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就是你素日里欺辱打压本王女儿的?这次王氏入狱,也是你的功劳,你这个出嫁女,倒是管的宽些。”晋阳王冷哼,言语中的指责意味十足。

    看来江听澜早就给这晋阳王说了不少歪曲事实的事,江春月面容微冷,“王爷所说,民女不知,更未曾欺辱过郡主,王氏入狱,自有道理,倘若她杀人放火,再是郡主的救命恩人,也不能因此枉顾王法。”

    晋阳王张嘴吸一口气,看到这江春月不输男子的风骨,言辞激烈又有逻辑,还会给他挖坑。

    后面的程玉璋定定望着江春月,眸色浓稠。

    一旁的江听澜察觉到父王的情绪变化,望着江春月,声音柔柔道:“姐姐,好久不见,姐姐还是这般能言善辩。”

    她一句话点醒了晋阳王,他是来帮女儿找场子的,临来时王妃万般嘱托,他可不敢忘。

    “原来是个巧舌如簧的女子,你对本王的毓儿做的那些,本王都知道了,来人,给本王掌嘴。”

    “王爷,请慢——”

    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突然在厅内响起,江春月心里微微一紧。

    程玉璋出来干嘛!

    晋阳王看过去,见到站出来的青年,只一眼,就觉得气度不凡,他脑中立马就将人对上了号,这莫非就是被这江春月抢走的,毓儿的夫君,刚中的榜眼,程玉璋?

    ——

    “问井大人安。”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漆马车停下,仆从向两旁掀开帐子,露出里面坐姿随意的男子,此人一身常服,暮云灰的浮光锦藤纹袍,外面是一层薄透如纱的罩衣,他靠在靠背上,一只手握着一串玉珠,有一下没一下的盘弄。

    井维元只听下人说有大人要见他,他还没下马车,只撩开看了一眼,就差点从车上滚下来。

    “程阁老!哎呦,您折煞下官了,下官向您请安。”井维元慌张戴上官帽,速速从马车上下来,诚惶诚恐的走到对方马车前,跪地请安。

    “下官见过程阁老。”

    程砚书微微点点头,“井大人请起,你也是去随州找江知州的么,正好,我们同行。”

    井维元自不敢拒绝,上了程阁老的马车,毕恭毕敬,思忖后,小心询问:“敢问程阁老去找江知州,所谓何事?”

    程砚书闭眸弯唇,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救人。”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昨天太困啦,没及时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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