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己思春了?◎

    老太太的寿宴实际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寿宴设三日, 这还是老太太秉持程家勤俭的家风特意减下来的。

    江春月得了老太太命令,跟着尹氏跑动跑西,忙的不可开交。

    尹氏也没有教她的意思, 她本打着不教她,不安排她做事, 她就会懂她的意思, 自己回去呆着不烦她的谱,反正江春月也没有对她多么热络。

    但这个侄媳妇的表现, 总是出乎意料。

    她甚至快到了甩都甩不掉的地步,尹氏更衣她在外面候着, 尹氏午睡醒来, 她人也正好堵到她,孜孜不倦, 锲而不舍的跟着她。

    一开始尹氏对她问东问西她爱答不理, 可挨不住她一个劲的问, 三五遍下来, 尹氏感觉头都要炸了, 也只能多多少少回答她一些, 糊弄过去。

    江春月对这些很感兴趣,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 喜爱热闹, 也爱做点事情。

    做生意的事她经历过了, 管理程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她觉得很有挑战性。

    前世她没这个机会筹办这种大型活动, 这次她很珍惜。有事做, 不能出府, 也不觉得无聊。

    程玉璋出宫后, 没有乘程府的马车,而是直接打马回府,有上次回随州的经历,他总觉得江春月随时可能会跑掉,他现在急切回去验证。

    自宫内一路骑马奔驰,只他一人。

    这抹飞驰在街上的青影,落入旁边戏楼楼上一位小姐眼中,她只觉此人惊艳无比。

    那抹短暂的身形在她脑海中无数次划过,慢慢变得清晰。

    那人着青色官袍,胸前是鸳鸯的补子,那一闪而过的侧脸盈着玉光,唇色鲜艳,肌肤若雪,眉目修朗,眼神坚韧,整个人看着干净,罩着一种温润的光环,虽是文官,骑马的样子却游刃干练,放眼京城,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俊美公子。

    戏台上的戏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她的魂都被那抹影子勾去了。

    这些都落在她的丫鬟眼中。

    无需小姐问,丫鬟似笑非笑道:“这好像是程府刚认回来的嫡长孙,程家二爷的嫡子,名字叫程玉璋,没有程府的照应,凭借自己的能力就中了榜眼,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未来不可限量。”

    那端庄明秀的小姐秀眸剜了那丫鬟一眼,声音若百灵一般:“就你多嘴。”

    程玉璋并不知自己成了谁眼中的风景,只知道快些回去见到自家小祖宗。

    一回到程府,他脚下不停,将手里的缰绳丢给马夫,撩袍登上阶梯,步入仪门,行色匆匆。

    恰路过父亲的外书房,父亲身边的王继走了过来,行礼说道:“二少爷,二爷请您去他的书房一趟。”

    程玉璋眉眼肉眼可见的皱成一团,王继似有察觉,只把头低的更甚。

    他站定片刻,还是走向父亲的外书房,步调仍很匆匆。

    还未入父亲的外书房,里面的笑声就已经传出来。

    “还没恭喜二爷,这种好事,二爷可要请我们吃酒。”

    “前几日文仲还为二爷后继无人担忧的不能安睡,今日他终于可睡个好觉了,这酒他确实吃得。”

    “二爷是人中龙凤,想必少爷也不落俗。”

    程砚书靠在椅背上,背后垫着绸布包的软垫,桌上的淡青色珐琅三足香炉内烟气循环,让书房内飘着淡淡的檀香味,他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宽松大袖道袍,头发束的一丝不苟,插着一根白玉簪子,两手放在扶手上,整个人轻松自在,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并未与这些幕僚言语。

    程玉璋一进去,便见到了这些人。

    有的他前世曾有过一面之缘,看着眼熟。

    “玉璋,你来得正好,这些是我的幕僚,文仲先生、司马合先生,还有李冕先生。”

    介绍完幕僚,程砚书又反过来介绍:“这是我的嫡子程玉璋,年十八,尚存稚气,还需历练。”

    程玉璋脸上有点不自然,前世他到底也没有与程砚书相认,他匆匆赶去见他最后一面,终是晚了,那时他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悲凉,到底血浓于水,是无法逃避的。

    现如今被他看作孩子。

    幸好今生有皎皎的引导,让他少走了弯路,他思来想去,这次父亲能这么早找到他,多是因为在随州时他佣书抄多了,倘若皎皎还如前世一般,他就没这个机会。

    皎皎是他的小福星,让他抄了那么多书,少撞南墙。

    这么一想,他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快些回熙园。

    他上前见礼,动作比平时要快些。

    程砚书大概猜到他为何如此匆匆,虽知原因,可幕僚们已经请过来了,长话短说,他提道:“今日圣上有意江南几府税银收缴困难,以粮代税,充盈国库,首辅大人意愿未知,内阁之内争执不下,各位如何看?”

    文仲先道:“以粮代税,自古以来都是,可但凡天下富庶之时,少有这么办的,此举是否倒行逆施?”

    李冕捋着胡须,“以粮代税,倒是二爷一向的主张,早些年首辅姜大人推行的税银政策,如今看来,对提高国家收益这块收效甚微呐,既然皇上有意纠正,二爷同意未尝不可。”

    “对也对也,我赞同免之的说法,二爷为不冒犯姜首辅,已经多次妥协,可这次可是皇上提出的,有皇上这句话,首辅大人不改怕也不行。”司马合抚掌,以示同意。

    程砚书听完,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儿子,道;“玉璋如今也已入朝为官,如何看待此事?”

    程玉璋低眉行礼:“儿子不才,民以食为天,以粮代税,确实能提高税收,而直接收税银,反而地方走偏路,私下印钱,虽账目上国库充盈了,可原来一两银子二十升米,现如今同样的价钱只能买十升,最终苦的还是老百姓。”

    他说的这些是他的亲身经历,视角独特,回答的别具一格,程砚书听的眼中一亮,又为他还需亲自买米的事感到愧疚。

    程玉璋并未说完:“以粮代税是好,但并非现在实行,即便是这样的好时机,也不合适。”

    几个同僚瞪大眼睛,有人质问是为何,在他们眼里,他说的虽然头头是道,可也只是个初入朝堂的愣头青而已,换句话就是:他懂什么。

    “这是多好的时机!”

    “是呀,皇上的意思,姜首辅也得掂量掂量。”

    程砚书扫了他们一眼,声音淡淡:“听玉璋说完。”

    他们随即闭嘴。

    程玉璋继续:“我来京路上,已发现江南许多州干旱少雨,还有地方正闹蝗灾,甚至出现少部分流民,我看,不出十日,江南必连片大旱,此时执行以粮代税,对老百姓来说,跟要了他们的命没有两样。”

    程砚书微微惊讶,他参透《易经》,会夜观天象,他也有江南大旱的猜测,所以拿不定主意,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竟参悟到他大半辈子所得,实在令人惊羡。

    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程玉璋已经快待不下去了,他心早已飞出窗外,回到熙园,不顾是否让父亲感到困惑,他直说:“皇上提出以粮代税,确实机会难得,只是不应从江南下手,可以先从北方或西南开始,且收上来的粮一方面充实粮仓,还能救江南黎民百姓,一举两得。儿子拙见,还请父亲批评指正。”

    他的语速有些快,说的却很清晰直白,这老练的处事,惊的一众同僚瞠目结舌。

    程砚书目露赞许,本该集思广益的事竟在儿子这里轻松解决,但其老辣的处事手法,可行性又这么强,实在令人怀疑。

    他压下些许疑惑,余光瞥到儿子多次看向窗外的动作。

    他一人匆匆回来,官服都没来得及换,此刻恐怕并不想见他,更不想谈朝堂的事,脑子里全都是他那小娘子吧。

    有幕僚还想再问程玉璋,被程砚书制止:“你且去吧。”

    程玉璋眼中升起些许喜悦之色,直接拜谢走人,眨眼就没了身影,让一肚子疑惑的幕僚大眼瞪小眼,也无从应对。

    程砚书低笑出声,为儿子开脱:“在翰林院待了数日,新婚燕尔。”

    几个幕僚登时都懂了,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倒是耽误少爷了。”

    程玉璋越发心急,回到熙园,大步迈入主屋,人未入,声已出:“皎皎。”

    室内无一人回应,他心里“咯噔”一下,行至内室,掀开珠帘,满目空荡。

    这情景似曾相识,程玉璋内心一紧,正要发怒,忽听外面有人道:“可是少爷回来了?少奶奶人在大厨房呢。”

    程玉璋疾步出去,见到一丫鬟,十分眼熟,正是当初住在自家对面那“小姐”的丫鬟。

    连秋一直守在门口,见少爷匆匆进去,只好在门口禀告。

    程玉璋松了一口气:“少奶奶在大厨房干什么?”

    “是忙老太太寿宴,大夫人交代让少奶奶去选菜品。”

    原来如此。

    程玉璋的心脏落下,刚准备找过去,低头看到身上的官服,恐她不喜,虽出宫已沐浴过,可一路风尘仆仆,他转身去了浴房,顺便视察一下浴房的改造情况,看后,甚为满意。

    江春月终于被尹氏委以大任,在大厨房选菜品,她又不说具体的,她也不能一个菜一个菜的问,正坐在桌前,对着菜单册子愁的不行。

    连程玉璋来,她都没有发现,只眉头紧锁的盯着菜单。

    程玉璋悄悄靠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见她没发现,又往前凑了凑。

    一旁的琪清拿手绢捂嘴一笑,赶着一帮丫鬟到一旁,还给他们放下了珠帘。

    “夫人,可是看饿了?”

    程玉璋发现她吞吞口水的微小动作,忽然出声。

    江春月正沉浸思考,忽听极近耳边的一声,低呼一声,猛地一抬头,就听闷闷的一声骨骼碰撞声,还有男人一声闷哼之后,江春月一惊,仰头看去,发现了程玉璋,正捂着下巴,表情略微痛苦。

    大概最近有颜色的话本子看多了,江春月看他这表情,竟想到他在床上每每极致的时候,也是这般痛苦又似快乐……

    挥开杂念,江春月收回头郁闷,自己思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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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我夫人恬静贤淑、温婉柔顺◎

    “你竟然回来了!”

    江春月出声, 觉得语气不是很好,又换了副笑脸,声音也很甜:“夫君, 你回来了。”

    这前后两句听到程玉璋耳朵里,他不由得心里一梗。

    是他感觉错了么?

    怎么他觉得她连现在的他都不喜了?

    他能够独掌大权, 亦可以呼风唤雨, 看得透许多人与事,却偏偏读不懂江春月的内心。

    师父说, 这就像人永远无法举起自己一样。

    程玉璋定了定神,压抑住内心的燥郁, 维持面上的斯文儒雅:“夫人,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江春月主动起身靠过去, 聘聘袅袅倚靠在他怀里, 面上羞涩:“夫君, 我也好想你。”

    程玉璋满足的喟叹, 将怀中娇软抱紧, 只恨不得从此不再出去, 整日与她厮混在一起。

    虽这里没人,到底是公共的大厨房, 江春月挣脱开他的怀抱:“好了, 夫君累了吧, 快回熙园歇着,外面都是下人, 让他们瞧见不好。”

    程玉璋容她离开, 只觉胸臆间满是空荡, 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你与我一起回去。”

    “不行,祖母寿宴,大夫人委了我准备寿宴菜单的事,我正愁得慌,你先回去,我过会就回。”

    江春月对他这副黏人的状态又喜又烦,她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哄他一声“乖乖”,这个想法一出,江春月心里一惊,都怪那个奶娘那本小说,她满脑子都想的什么。

    程玉璋以为她急红了脸,搬了圆凳坐在她一旁,凑过来:“愁的什么?”

    江春月指了指菜单:“你看看这些菜名,一个个起的五花八门,好好的东坡肉不叫,叫什么蓝田方玉,木瓜泡了酒,就万寿霞觞?我本来就不大认字,光菜名都要学半天,这高门里的讲究真多。”

    程玉璋见她桃粉色的脸颊微鼓,眼尾带着一丝潋滟的嗔意,明媚又娇气,比起她前世后来的样子,不知要好多少。

    他要怎么才能守住她如此娇艳的模样呢。

    “我来帮你试着写一份单子,或许能行。”

    程玉璋拿过一张纸来,蘸了墨汁,略一思考,手下的字一个接一个,流畅又工整,他的字好像比随州时又漂亮了不少,江春月目光随着他的笔动,真心赞美道:“夫君的字好好看。”

    “你的也不差。”程玉璋笔未停。

    江春月一愣,他似乎已经多次见她写字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她的笔迹里有他的影子……

    应该没有吧,他还夸她写的不错耶。

    江春月托腮,程玉璋也写完了一张字迹工整的菜单,推到她面前。

    她这才发现,他菜谱也没看,就已经写完了。

    目光一扫,她看到几个同样拗口的菜名,什么玉粒单沙、万岁松脂,都没听过,她狐疑的翻了翻菜单,对上内容之后,又上下左右的瞧,凉的热的、甜的咸的、肉的素的、主菜零嘴,就连寓意各个都相辅相成,相互映衬,这就是顶级的脑子么!

    她惊愕的看了一会,将嘴巴合上,“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在此之前,他有多穷苦,她是看得到的,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写出来呢。

    “少时师父让我读了许多杂书,什么都有,菜谱也是有的,还曾背过菜名。”

    程玉璋回答的十分自然。

    江春月心里的疑虑消失,是啊,程玉璋这等人,年少时定有非凡经历,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她知道是道观里的师父们共同养育了他。

    她笑道:“哪个不正经的道士让你看这些,那可给过我给你的那些书看?”

    程玉璋瞬间眸色幽暗几分,“不曾……我说的师父,是真真正正行过拜师礼的,是我的老师,道号至行,曾辅佐过当今圣上,有黑衣宰相的称号。”

    江春月震惊不已,这黑衣宰相天下谁人不知,坊间流传着关于他众多的故事,但她着实没想到,至行是程玉璋的老师!

    怪不得,怪不得!

    虎父无犬子,程二爷已经够传奇的了,再加上一个活在传说里的黑衣宰相亲自辅导,程玉璋想不成才都难。

    她细细体会着这份菜单的搭配智慧,程玉璋多次跟她说话,她都含糊回答。

    “不若我帮你把其他单子写了,你也能尽快完成任务。”

    “不行,我要自己研究,你快走!”

    程玉璋微讶:“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一个菜单都研究不明白,怎么管理这偌大的程府,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程玉璋哑然失笑,果然不再说话,她原来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本以为她对这些没兴趣的,前世他也教她管家,她兴趣寥寥,府上又没有其他女人,他多是内外一齐管着。

    见她如此,程玉璋不再打扰,独自出去,到祖母那里请安。

    想前世自皎皎不在,他甚至都不想回家,多住在内阁,生怕一回到家里,又见到家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徒增悲伤。

    如今上值归来,能看到娇妻犹在,恣意快活,有自己爱做的事情,他的心情舒畅,步子也变得悠悠,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情景。

    行走在游廊,他不带一人,嘴角含笑,直到一个姑娘突然闯到他面前来,程玉璋才收起笑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这姑娘正是来府上做客的表小姐温宜。

    那次被江春月威胁,她真的吓坏了,好几日不敢出门,更不敢与人说,看到江春月就心里发怵,这几日江春月忙寿宴的事,温宜才敢出来转转。

    她之前只觉得表哥身份与自己极其相配,又是亲上加亲,对鸠占鹊巢的江春月相当不满,甚至仇视。

    今日听说表哥程玉璋回来了,她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就一直守在路上,想着他回来肯定会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没过多久,她真见一灼灼风华的青年走来,他一身月白青边的大袖直裰,眉眼如画,挺拔如松,只看一眼,温宜的心脏就前所未有的噗通乱跳起来,乍一愣,她方知这种感觉叫小鹿乱撞。

    回过神来时程玉璋已走过,温宜一着急,赶紧从小路绕到他前头去,跳出来拦住他。

    “你就是玉璋表哥吧……”温宜微微喘着,含羞带怯的问道。

    程玉璋搜寻前世今生的记忆都没有印象,他皱眉:“你是谁?”

    “我、我叫温宜,是来看外祖母的,你是我表哥……”温宜说话都磕磕巴巴的,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原来他对于除江春月之外的女子从不放在心上,也是经历后才知,这给皎皎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微微点点头,抬脚准备走。

    温宜着急,忙喊住他,甚至手都伸出去,做出拦他的动作,还好刻在骨子里的矜持让她快速缩回了手,脸颊发烫:“表哥,我有事想与你说。”

    程玉璋声线清冷:“什么事?”

    他看了眼周围,后悔不带小厮。

    温宜鼓起勇气,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我刚来时,不知哪里犯了表嫂的忌讳,让表嫂误会于我,逛街时巧与她遇见,她骗我至后院,让人围了我,对我威胁辱骂掐打,表哥,我并非是想说表嫂坏话,是温宜实在不知,表嫂竟然这样凶狠,之后她还派人时常恐吓我,不让我说出去,表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程玉璋听完,眼神有些严肃,看向温宜。

    温宜内心期许,甚至升起些许甜蜜,表哥要为她撑腰了。

    若他知道江春月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休了她,说不定……

    “定是你惹了我夫人不开心,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程玉璋冷哼一声。

    温宜的幻想破灭,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我夫人恬静贤淑、温婉柔顺,定是你言辞不当、行为不端,扰我夫人,这账我记下了。”

    温宜脸色由红转白。

    “表哥……”

    程玉璋向前走了几步,眼神骇人,语带威胁:“这些你若敢告诉别人,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他甩袖,绕过她大步离去。

    温宜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所措,她的丫鬟赶忙过来,搀扶住她。

    表哥,怎么会这样呢……温宜不敢想的咬住下唇。

    程玉璋去拜见了祖母,回到熙园,他进了内书房,招来林四,脸上的情绪收起,冷道:“将我离开之后,少奶奶每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细细与我道来。”

    林四目中闪过诧异,他垂首汇报:“少奶奶每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回熙园后或与琪清姑娘对弈,或在小花园玩耍,或看书习字,后来又为准备老祖宗寿宴忙碌,平时也见不了什么人。”

    “可出去过?”

    “有。”林四回答的有些犹豫。按照规定,少爷将他给了少奶奶,他就只能听少奶奶的,但……

    “既然出去过,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程玉璋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刚才犹豫,必定有所隐瞒。

    林四内心挣扎,淡声回答:“只是买了些胭脂水粉,巧遇到表小姐,不曾见别人。”

    “表小姐?她们见面了?说了什么?”程玉璋追问。

    “之前表小姐多次对少奶奶言语侮辱,说……配不上少爷之类的话,那日遇见,少奶奶将表小姐引入后院,命我等围困表小姐,少奶奶警告表小姐不准言语侮辱,还说,不准打少爷的主意。”

    程玉璋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甚至语气都染上一丝喜悦。

    “她真是这样说的?”

    “属下不敢撒谎。”

    “还有吗?”

    “没了。”

    程玉璋随即让林四出去。

    他招来书房外候着的小厮,让他将赵召找来。

    这还是程玉璋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赵召。

    赵召仍然沉默寡言,一开始他以为他只会愚忠,不想他竟然是第一个懂得他的人。

    赵召跪在地上,抱拳道:“少爷。”

    “嗯,你伤都好了?”

    “无碍。”赵召又补充了一句:“谢少爷关心,若没有少爷,属下这条贱命怕是保不住了。”

    程玉璋失笑:“没有我,我相信赵召你也一定能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你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人。”

    赵召惊讶看他,程玉璋随即转移话题:“把你安排到少奶奶身边,是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以护住她,那日少奶奶出府,为何后来调集到了府上的侍卫队?”在宫里时,他曾听父亲无意间说了一嘴。

    “那日,少奶奶遇到了太子。”

    程玉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握了一把,剧烈的疼痛自心脏蔓延到全身各处。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甚至身子都微不可察的颤抖起来。

    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63章

    书房里异常安静, 隐约可以听到程玉璋的呼吸声有些重。

    赵召跪在地上,安静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玉璋声音涩然:“他们说了什么, 有什么互动,全都告诉我罢。”

    天渐渐黑了。

    江春月沉迷在拟菜单中不能自拔, 她渐渐悟了, 根据客人等级、人数、口味,她摸清楚了门道, 觉得这里面学问大着呢,是得好好领会。

    程玉璋沐浴完坐在内室, 手里握着一卷书, 大半天没看进去一页,听到珠帘外有动静, 他即刻放下书, 看过去, 却发现只有连秋一人。

    “少奶奶呢?”

    连秋内心斟酌, 她自然没法重复少奶奶那句“烦死了, 没看到我忙着吗, 催什么催,他不会自己睡吗”, 在竹溪学了读书写字, 又在程府富贵之家待了有段时间, 她回复:“少奶奶拿了菜单去了大夫人那里,请她筛选, 少奶奶不得空, 不得已让奴婢给少爷传话, 让少爷先休息, 不用等少奶奶。”

    她倒还能沉心静气,程玉璋咬紧了后槽牙,脑中回想着赵召所言。

    他们定是之前就认得,太子还知道她去了竹溪,不过从他们的对话可以见得,这次皎皎似不想与太子纠缠,或许还不曾对他动心。

    一想到他们有过他不知的相遇,程玉璋嫉妒到全身颤抖。

    更可气的是,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过别的男人。

    在竹溪那段日子,除了柳轻,她还有其他艳遇!

    想到柳轻,程玉璋眼神一暗,在此人未成形之前,要尽快除掉。

    他也能想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她不想要自己了。

    门外又传来动静,程玉璋倏地起身,目光期许的向外看,见到琪清回来时,他有几分激动,琪清回来,皎皎她必定……

    “少爷,少奶奶今日在大夫人院子里歇下了,明日是寿宴第一天,寅时少奶奶就要起床,与大夫人准备。”琪清隔着帘子向程玉璋禀报。

    程玉璋低垂下头,宽袖随着手的动作垂落下去,眸里全都是寂沉,声音低哑:“我知了,你回去服侍少奶奶吧。”

    他让下人都出去,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外面突然响起雷声,没过多久就风雨大作,吹的屋内珠帘、轻纱、床帐纷飞,连灯也吹灭了好几盏。

    有丫鬟想进来点灯,被程玉璋阻止。

    他站在窗外,任凭风雨大作,外面的雨成了雨幕,冲刷着窗底下的芭蕉叶。

    程玉璋负手而立,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脸、衣裳,他不觉似的,站在那里,偶尔闪电照进来,映衬出他脸上苍白痛苦的神色。

    她竟连见都不想见他吗。

    即便是她见过太子,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不是她的错,只要她不动心……

    另一边,江春月跟尹氏确定完菜单之后,见天要下雨,索性厚着脸皮强留在尹氏这里。

    跟尹氏天天在一起,她内心觉得尹氏虽然是坏,明显的不想教给她东西,不想让她放弃掌家权,却坏的直来直去,甚至有点可爱。

    被她缠的烦了无可奈何也会告诉她,甚至毫不避讳的对她翻白眼,她要留在她院子睡,想明天跟她早起,全程围观看她如何行事,尹氏赶了她几回,也没赶走,索性自己进屋关了门,让她的大儿媳薛氏安排江春月住下。

    大夫人住在和园,薛氏亲自带她去了后面的五间上房,还准备两个丫鬟伺候她洗漱。

    江春月有意留下薛氏说话。

    薛氏看着年纪不大,甚至比她还小,声音细柔,身上也没几两肉。

    “请喝茶。”薛氏尽主人之宜,给她递茶,模样很是拘谨。

    江春月注意到她伸手过来时,露出小半截腕子,上面隐约有片青痕,她立马想到那日三夫人的丫鬟说的,尹氏真的在虐待自己的儿媳吗?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江春月装作没看见,热络谢道:“谢谢嫂嫂,你我年龄相仿,我初来乍到也没有个朋友,想与你说说话,我叫江春月,嫂嫂全名是什么?”

    薛氏小脸白了白,小声道:“我叫薛瑛。”

    “你嫁入程府几年了?”

    “一年不到……”

    “公婆都待你可好?”江春月极力诱导。

    薛瑛不说话了,她浓密的睫毛轻颤,淡薄的身体也微微发抖:“春月,别问了……”

    江春月内心一震,此刻恰有“轰隆”一声巨雷,很快外面又传来尹氏一声呼喊。

    “薛瑛,还不赶紧出来!”

    薛瑛登时起身,匆匆与江春月告别,起身出去了。

    江春月心中大为震撼,莫非,那三夫人的丫鬟说的是真的?

    尹氏特意找过来,将薛瑛叫出来,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们说什么呢?”

    薛瑛嗫喏:“母亲,没什么。”

    尹氏睨了她一眼,往前走,薛瑛紧跟在她右后方。

    “少跟她一起,这个小地方来的女人也没那么简单,就你这猪脑子,被她骗了还得帮她数钱呢。”

    “是,母亲……”

    薛瑛说完,脚下突然一绊,还是尹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等她站稳,尹氏松开她,训斥道:“走路就不能看着点,距离你上次摔倒把手腕硌了才过去多久,又要摔,我儿子不得怪我欺负了你。”

    薛瑛被吼的一抖,不说话了。

    尹氏瞧了一眼,回去了,走之前还不忘让人把薛瑛送回去,吩咐下人把路上洒扫干净,不准有石头。

    这晚。

    江春月伴着雷雨声,香甜入梦,明早她就能亲眼看看高门大户家里的寿宴有多热闹。

    程玉璋立在窗前,孤苦伶仃,皎皎是在刻意躲他吗,莫非已经对太子动情……

    翌日。

    程府上下喜气洋洋,程母寿宴第一日,请的是一等一的门第。

    虽是家族寿宴,这更像是一场官员私会。

    程砚书带程玉璋在外院接待王宫贵族、高官世家,程母则带着程家的众女眷,迎接前者带来的女客。

    程母穿戴着全套的诰命夫人服饰,威仪非常,贵气逼人,面对王妃、侯夫人也进退有度、有礼有节,既不显得傲慢,失了礼数,也能展示程家的显赫地位。

    江春月注视着祖母的一举一动,暗暗记在心底。

    尹氏也有所收敛,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席间,祖母特意牵了江春月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慈笑道:“这就是我那丢失的长孙媳妇,姓江,名春月。”

    早先就有不少目光落在江春月身上,她只规矩坐着,不敢言语。

    “倒是个精致的人儿,老太太的长孙寻到了,又逢你大寿,真是双喜临门。”侯夫人赞叹道,她正想着给自己二儿子寻门亲事,见到江春月,忍不住想,找个她这样的。

    晋阳王妃面带喜色:“我也听王爷说起过此事,也是巧了,老太太找到了长孙,我也寻到了我那幼女,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

    江春月看了她一眼,那日在随州都这样说了,晋阳王又不是傻子,如今还承认江听澜是郡主,只能说明,她有什么被王爷给看上了。

    忽然,江春月脑中闪现过一个灵感:若非江听澜利用重生的事欺骗王爷?

    前世晋阳王是反了,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不知谁提了一句:“程府与晋阳王府这般有缘分,若程府的长孙未娶就好了,你们两家正好成天作之合。”

    这话一出,老太太的脸上登时一冷,声音加重:“我程府不是这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春月是玉璋娶的正妻,就是老太太我也绝不敢动我们春月的主意,你说此话,实在唐突。”

    那人赶紧道歉,也没得老太太一个好脸色。

    席间张府夫人暗自记下了这些,看来程府对这个江春月十分重视,休妻或者降妾的可能性不大,只怕要让小女儿失望了。

    那程玉璋她也见过,确实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如今又入翰林,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加上程家的背景,程玉璋确实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可惜……

    张夫人不由得多看了江春月两眼,虽家世不及,可两人共渡难关相濡以沫,这女子又如此娇俏明艳,女儿想介入,实在太难。

    宴会开始,推杯换盏,逐渐热闹起来。

    她敲定的菜单得了不少人表扬,让她很有成就感。

    只还没吃多少,江春月见程玉璋的小厮匆匆过来,给琪清说了什么,琪清走到她身边,附耳说了两句。

    江春月暗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

    祖母看出她的异样,关心道:“春月怎么了?”

    江春月面色恢复平常,对着祖母莞尔一笑,“夫君找我过去一趟。”

    祖母的嘴角立马咧开去,“快去吧,这里有你大伯母照应。”

    江春月起身离开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给那些觊觎程玉璋的人听的。

    她还没出门,老太太用手绢抹了抹嘴,对尹氏道:“他们小两口甜蜜着呢,一会不见都不行。”

    尹氏跟着附和。

    这场合她不敢乱来。

    出了宴客厅,江春月脸上的笑容消失,脚下也加快了不少。

    她询问程玉璋的小厮:“廖游,到底怎么回事,少爷怎么会跟太子打起来。”

    廖游的眼咕噜噜的转了转,尽显狡黠,一脸苦涩:“哪里是跟太子打起来,是太子不讲道理,非要打我们少爷,少爷是不得已还手,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江春月心里突突直跳,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人怎么会撞上。

    今日来程府祝寿的,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太子了。

    他是代表皇上过来的,带了一队禁卫军随从,他身穿团龙图案的月白常服,头戴翼善冠,长眸淡然,薄唇轻抿,清冷俊美,脸色是有些病态的白,却依然雍容华贵,气势非凡。

    程砚书带程玉璋亲自上前迎拜,程砚文身为商人,不能近前。

    程砚书刚想跪,就被太子朱佑堏双手扶住:“老师,不必多礼。”

    程砚书曾做过太子的老师,到内阁后,才不再专职教导太子,但师生之情未变。

    朱佑堏自然没有拦程玉璋。

    程玉璋见到朱佑堏,一双黑眸变得深邃幽暗,表面虽平静,内心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恨不得杀而快之。

    今生要提前准备了。

    朱佑堏也注意到了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程玉璋,他也很快猜到这恐怕就是那小娘子的夫君,现如今程府的嫡长孙,程玉璋了。

    确实容貌翩翩,深不可测的样子,一张俊颜在京城也是数得上。

    可惜,这么俊美的人,还不是被那小娘子给戴了绿帽。

    程砚书适时介绍道:“这是下官失踪的犬子程玉璋,近日刚寻回,如今在翰林院供职。”

    他本以为自己提醒,程玉璋就该行礼了,但见他竟一动不动,非常失礼的盯着太子,不由得微微皱眉:“玉璋,还不快见过太子!”

    按理说有程砚书这样说了,朱佑堏本该让程玉璋免礼,不想他负手而立,目光睥睨着他,像是等着他跪似的。

    程玉璋收敛情绪,规规矩矩的给他跪下行礼,动作标准,声音不大不小:“下官程玉璋见过太子。”

    “起来吧。”朱佑堏刻意等了片刻才让他起来。

    程玉璋谢恩后起身,垂着头,态度不卑不亢。

    他与皎皎那日见面,恐怕他已经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用那种目光看他,他本以为自己这样做,会让他崩溃失礼,却没想到他现在镇定的如同一尊菩萨。

    对于程玉璋来说,只是这样的侮辱又算什么呢。

    当他明白独清于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他只能融于浑浊,流于世俗,他为宦官擦过鞋,也做过别人杀人的刀,那时他只想着报仇,只想登上权力顶端。

    太子进府,宫里的太监宣了御赐的祝寿礼,念了好一段时间,宫人托着礼物连续进府,羡煞了不少在座的人。

    宴席开始,程玉璋跟着程砚书挨个敬酒,程砚书本该陪着太子这桌,太子却道:“今日宾客如云,老师不必照看本宫,玉璋与本宫同龄,让他陪本宫即可。”

    程砚书余光瞥向儿子。

    程玉璋起身行礼:“父亲,儿子愿为父亲分忧。”

    “那好。”

    程砚书离开。

    太子身份尊贵,独享一桌,现如今这桌只剩太子与程玉璋。

    朱佑堏轻轻咳嗽两声,抬眼看了程玉璋一眼,嘴角勾笑:“说来也巧,本宫恰巧在你这里丢失了一样东西。”

    程玉璋眼眸微压:“太子丢了什么,怎么会在下官这里。”

    “何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那日茶楼的事,你是知道的吧。”朱佑堏悠闲的饮茶,时不时看他两眼,这人异常沉着冷静,他很想看到他急的跳脚的样子。

    程玉璋不接他的话茬:“下官不知。”

    朱佑堏反倒气的咳嗽两声,他给身旁的太监说了句什么,他便起身,往一旁新修的花园走去。

    那太监走到程玉璋身边:“请程大人陪太子走走。”

    程玉璋默默起身,他的小厮廖游想跟着,被一个太监拦下,程玉璋看了廖游一眼,廖游便知道少爷想让他做什么了。

    等少爷一入花园,廖游便马上去找到赵召,告诉他情况,赵召走花园的小路,进去偷听,没多久就出来,告诉廖游里面太子跟少爷打起来了。

    廖游急的不行,这种事情,又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想来想去,他决定去找二少奶奶,从刚才饭桌上两人的谈论可以得知,他们一定是因为二少奶奶的事情起的争执。

    花园内,入了一偏僻幽径,朱佑堏抬了抬一只手臂,跟着他的几个太监就停了下来,只剩下他与程玉璋二人继续往里去。

    又走几步,朱佑堏停了下来,之前挂着的笑容脸变得阴冷,他看着程玉璋,语气颇为不屑:“在这里就不必装了,本宫与你直说,本宫与江春月有缘,见过几次,本宫要她,你就要心甘情愿的让给本宫。”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前世的他只是一个刚入翰林的小小编修,七品的芝麻官,满腔怒火,也只有被他的人打的份。

    不同的是,前世是他被太子的人强制带到东宫听的,如今太子只身一人给他说的。

    程玉璋看着他,目光已变化,朱佑堏心惊不已,他的眼神竟如此阴鸷可怕,连他看了都有几分犯怵。

    “江春月是下官的嫡妻,任何人都不得觊觎,太子您也不行。”程玉璋一字一顿,声音压的很低,目光刚毅而坚定。

    朱佑堏打量他一会,突然笑了:“你何必这么执着,她又不喜欢你,甚至都想离开你,与你和离,在竹溪时,她本来都要嫁给别人了。”

    “她不喜欢我,也没喜欢太子,不是吗?”程玉璋快速反问。

    朱佑堏微眯眼睛,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见程玉璋过于淡定,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淡紫色的手绢,轻抚上面绣着的黄色狗头:“我们在随州见面时,就已经互相换了信物,这个手绢,想必你不陌生。”

    程玉璋瞟了一眼,心里酸意滔天,面上透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不陌生,不瞒太子殿下,下官不止在您一个外男手里见过此物。”

    朱佑堏一噎,炫耀的语句被吞回了肚子里,鬼使神差问道:“她还给了别的男人?”

    程玉璋默认。

    他虽然没有,起码他知道柳轻那里也有,说明皎皎不喜欢他,也没一定喜欢太子,说不定是柳轻……他酸涩的想。

    朱佑堏一时无言,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有点可怜他了,怎么回事……

    两人沉默一会,朱佑堏想起自己的正经事来,怒而收起帕子:“你若不给,本宫会强抢。”

    “哦。”程玉璋淡淡回应,就算强抢,前世他不也没有抢过他,他不是很受威胁。

    朱佑堏气的胸膛起伏,喉咙间都有了痒意,忍不住想咳嗽,可在情敌面前,这样太丢面子。

    “我们可以像男人一样决斗,来分个胜负,今日不分君臣,你我来打一架,公平公正。”

    程玉璋看着旁边的灌木丛:“下官不敢。”

    朱佑堏几乎是用吼的,这个人怎么像棉花一样,气的他心肝疼。

    “今日你打本宫,本宫不会记恨你,来吧!”

    朱佑堏说话的同时,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作为储君,他虽有些病弱,可该学的功课都做的很好,从不懈怠。

    教授他功夫的武举人曾夸他学艺精湛,这个从底层上来的穷文官,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听到朱佑堏说决斗时,程玉璋的眼内就亮了,前世他扳倒太子之后,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亲自去处决他。

    今生,终于有这机会。

    程玉璋毫不客气的回了过去。

    没多久,朱佑堏渐渐觉得情况不对,身上挨了几处后,他怒而想喊人,程玉璋没给他叫人的机会,捂住他的嘴,对着他的腰部又掏了几拳。

    朱佑堏痛苦闷哼,只能全力应付。

    两人纷纷不再顾忌身份,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相当狼狈。

    程玉璋是第一个听到说话声。

    “少奶奶,少爷应该就在附近了。”

    闻言,程玉璋突然松了劲,被朱佑堏锁在地上,朱佑堏得了势,立马报自己刚才被打之仇,还只往他脸上打,一拳又一拳,程玉璋丝毫不动,只时不时抵挡一下,省得他将自己的鼻子打歪破相了。

    江春月急急忙忙赶过来,寻到程玉璋的时候,就见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太子正压着程玉璋打,下手极狠,她看到程玉璋嘴角一片青肿,雪色的脸上红了一大片,甚至嘴角都隐隐流出血来,眼神却十分平静,那模样简直委屈又可怜!

    第64章

    ◎三天一小吵◎

    江春月几乎是用吼的:“住手!”

    她这一声, 并没有让朱佑堏停下来,作为太子,他就没受过这个气。

    江春月急了, 提起裙子跑过去,伸手就去推太子, 朱佑堏没料到江春月会跑过来, 被她推了一把,他愣住, 松开了程玉璋,翻身从他身上下来, 躺在地上, 双手向后撑地,平缓着呼吸。

    稍一停, 朱佑堏想到刚才自己雄风威震, 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看向江春月, 得意洋洋:“又见面了。”

    江春月的脸颊因为生气绯红一片, 愤怒的看了朱佑堏一眼, 不想理他。

    回头,见到程玉璋虚弱而艰难的撑起身子, 苍白的脸上几处青紫, 他垂着鸦羽一般的睫毛, 并没有关注她跟太子的对话,整个人显得消沉又疲倦。

    江春月看的心里一紧。

    她忙过去扶他, 程玉璋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手, 强忍着疼痛自己坐起来, 还拿一只手沾了沾唇角的血渍, 这下却让他把血点晕染开来,染上有些干裂的唇。

    就是自己的狗被人打了的那种感觉。

    江春月随即怒瞪向太子。

    “就算是太子,也没有随便动手打人的道理!太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朱佑堏脸上的笑容消失,满脸不可思议,到底谁打谁啊,在她来之前,分明他挨揍比较多。

    朱佑堏突然看向程玉璋,正好捕捉到他移开眼神的刹那,再看看他满脸的青红痕迹,实际上他也就受了这么点伤,而且是不久之前,他突然莫名其妙的不还手……

    朱佑堏瞬间就明白了。

    他咬牙切齿的看向程玉璋,低声道:“好你个程玉璋,竟然敢戏耍本宫!”

    “我夫君哪里得罪过太子,将人打成这样不行,还要如此侮辱他!”

    江春月真的挺心疼的,也不顾朱佑堏还在场,伸手抱过程玉璋的头,小心护在怀里,怒视着朱佑堏。

    朱佑堏一时有口难言,他睁大眼睛,伸手指着沉默不语的程玉璋,“不是,你,那个……”

    他都不知道这该怎么描述,如此卑劣的手段,他作为科考榜眼、翰林编修,是怎么腆着脸使出来的!

    “算了!算你狠。”朱佑堏咬碎满口银牙,终是把这些吞回了肚子。

    他唤来随从,脸色铁青的离开这里。

    太监看到太子走路一瘸一拐,不由得询问道:“太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太监自然也看到了程玉璋那一脸伤。

    “无事,本太子不小心踩空而已,回宫!”

    朱佑堏头也不回,心里直骂程玉璋阴险。

    江春月只以为太子是不占理,又被她说中,才无话可说走人的。

    她抱着程玉璋的头颅,愤愤道:“太子太过分了,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你也是,为何不还手。”

    程玉璋被她抱住,有些喘不过气来,脸颊贴着她,只感觉热气上涌,不敢动。

    闷闷的声音自她怀里传来:“他是太子,我是臣子,如何还得……”

    “你,哎!”江春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前世不是很牛来着,她察觉他似乎说话有些闷,松开他,关心道:“能起来吗,回去我帮你上药。”

    她命廖游过来扶他,廖游立马颠颠过来,却不经意见到少爷抬起头,冷眸扫了他一眼,他背脊冒汗,立马不敢过去了,只寻个理由:“二爷那里有疗伤圣药,奴这就去取来。”

    他说完一溜烟跑了,江春月也只好过去扶他起来,他个子很高,起来后摇摇晃晃,江春月拿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他毫不客气的卸了半边的力气在她身上,江春月咬着牙努力带他往前走,找了间上房,让他进去坐了。

    廖游拿来了药,江春月接了过去,走到他面前。

    他沉默寡言的坐着,因为刚才搀扶的缘故,玄色的杭绸圆领袍有些皱了,加上他玉白脸上的青紫痕迹,唇角上干涸的血迹,整个人沧桑又悲凉。

    江春月看的心花怒放。

    她几步走过去,伸手掐了他的下巴,仔细欣赏他可怜病态的委屈模样。

    程玉璋眉下的双眸淡扫她一眼,随即扭开头去,不让她碰。

    江春月微微挑眉,好像还委屈上了。

    她净了手,又用热帕捂了一会,才挖了膏药,给他涂抹,一边问道:“夫君,你跟太子,为何打架?”

    愤怒过后,她才想起这些缘由,她隐约猜到或许与自己有关,难道太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前世她还为此自责,想着自己若是不遇上太子就好了,没有那些,或许程玉璋不会猜忌她,夫妻感情也不至于破裂。

    如今她很想得开,太子她避过了,但没避开,她一个妇人,又能怎么样呢,这不怪她,她没有做错什么。

    程玉璋一动不动的被她涂药,闷闷的,眼睛在她脸上细细寻了一圈,才道:“他说……与你两情相悦,要我将你送他,我不同意……嘶!”

    程玉璋痛苦的眉毛都要打结了。

    他再有算计的成分,可脸上的伤是实打实的伤,被她这样狠狠一按,疼的他的心脏跟着抽痛。

    “什么,他竟这般无耻!”江春月娇喝一声,将药膏瓷瓶重重放在桌子上,横眉冷竖。

    程玉璋疼痛过后,见她这般生气,心里有一丝丝欣喜,皎皎是不喜太子的,起码现在是。

    江春月直言:“在随州时,他伤了,刻意躺到我家门前,我也没让他进,后来鲤鱼路过时差点将他踩死,误打误撞又送回来养了几日,我连他面都没见!”

    他委屈,她还委屈呢,这关她屁事。

    “前几日我出门逛街,他用我的手帕交骗我过去,我带着一众侍卫仆婢的,他要我跟他,我不愿,还好是林四回去调集了侍卫,还用公公诈了他一回,才算了,如何就成了跟他你情我愿,那么多仆婢侍从的,你随便哪个问问就是。”

    程玉璋微微错愕,她这么坦白,与前世支支吾吾的样子大相径庭,却让他心里舒服了很多,他不由得又问:“可他有你的手绢……”

    “我手绢多了去了,没有百条也有七八十条,就是一模一样的也有十多样,有的脏了不要的也就丢了,他一定是捡来的。”

    江春月斩钉截铁,还道:“若每个捡到我手绢的人都说与我有染,那你头顶上可以开染坊了。”

    程玉璋心情舒爽了,放出内心最后一个疑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江春月美眸一瞪,双手叉腰,“那你也没问啊,我又不是你的仆人,还需要给你报告每日行程。”

    他现在是程府宗子,程阁老的嫡子,江春月不会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好啊,原来你是因为怀疑我,才这么闷闷不乐的,你说我不愿与你说,你呢,有什么就不能说什么吗,闷着一张脸给谁看。”

    程玉璋一慌,他连忙否认,却被江春月抓到机会,劈头盖脸一顿骂:“既然这么怀疑我,那就和离呀,若非你强行带走我,我此时本该在竹溪过潇洒的日子,现如今我跟你过来了,你又嫌我,那我走就是!”

    江春月伸手抹了抹强挤出来的眼泪,作势转身就走。

    她时刻记住女人要有自己的骨气,而男人都是贱骨头,需要时常给点颜色。

    程玉璋慌张,急迫的伸手就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回来,按在自己腿上,紧紧环住她的腰,声音哽咽:“别走皎皎,身为男人,我承认我嫉妒心作祟,怀疑过你与太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聪明如他,程玉璋很快醒悟,前世兴许是他胡思乱想,皎皎与太子根本没有什么,她不愿说,怕伤了夫妻感情,他不愿问,只觉得是他没有本事护她,才让她进京途中一路给太子做婢女。

    何况那太子根本小人,前世拿到她的小衣,可能跟这手绢一样,不知哪里捡来的偷来的。

    若是如此,那他前世真是作茧自缚,也太不懂交流。

    反而今生经她这么坦白的提点,他才有所悟,实在悔恨不已。

    江春月自不会真的走,她挣扎两下,两眼泪汪汪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若下次再敢如此,多少要你罚跪搓衣板的。”

    程玉璋内心惊了惊,想他的皎皎重活一世却是不一般了,释放天性,什么都敢说,这是极好的,总比闷在心里,闷出病的好。

    “是,我若下次再如此,一定给夫人跪搓衣板。”程玉璋声音温和保证。

    经过这一场吵,两人心中都多少有了新领悟。

    给他抹了药,让廖游送程玉璋回熙园休息,江春月又回到老太太那。

    送了客人,刚撤一桌,不料又上了一桌,此时夜已深。

    老太太笑道:“忙了一天,又有外人,都肯定没好好吃饭,今天就咱们这些女人,凑一桌,热热闹闹的,小酌几杯,快活快活。”

    尹氏大喜,扯着嗓门就宣传开来,只有三夫人突然站出来,脸上不带丝毫笑意,在老太太跟前行礼:“母亲,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嗯,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老太太笑容不减,体谅道。

    江春月坐在尹氏旁边,那三夫人还没出门,就听尹氏阴阳怪气道:“什么力都没出,被人伺候了一天了,还说累,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

    老太太乐呵呵举杯,“好了好了,来,第一杯酒,先庆祝我长孙媳妇回归。”

    江春月不会饮酒,前世今生都没怎么喝过,还是在竹溪那次,被程玉璋灌了几口才尝到酒的滋味。

    可是祖母盛情邀请,还是庆祝她回归的事,作为当事人,她不喝过不去。

    她看着盈盈一杯清酒,闭了闭眼睛,闷头一口干了。

    她喝完,众人哄笑。

    尹氏嘲笑道:“侄媳妇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这个酒后劲可大,今天大家都不要手下留情,狠狠灌她一回!”

    【📢作者有话说】

    江春月:狠狠的拿捏住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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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两个夫君◎

    江春月醉了。

    “我没醉, 谁还与我再喝一杯?”江春月脸上一小片酡红,本来就娇媚的脸上被酒色染的愈加艳丽,嘴唇微嘟, 显然还没喝尽兴。

    一旁的琪清都急的不行,过来劝她不要再喝了, 可江春月伸手将她推开, 醉眼朦胧道:“琪清,你若不是来找我喝酒的, 就不要拦我。”

    尹氏兴奋怂恿:“琪清,还不快敬你家少奶奶。”

    老太太一直在把控着全局, 她的笑容微收, 道:“好了,疯丫头就知道灌你侄媳妇, 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今日大家都尽兴了, 且都散了吧。”

    老太太唤来身边的丫鬟, “去, 差人去二少爷那里, 让他过来接他媳妇回去。”

    丫鬟匆匆出去,尹氏见江春月即便是醉酒, 酒品也很不错, 既没耍泼, 也没出丑,只能作罢。

    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回屋了, 留了江春月和她的丫鬟, 还有其他女婢, 给江春月煮了醒酒汤, 叮嘱务必是二少爷来接,才能放人。

    江春月傻乎乎的笑着,坐在椅子上,自个傻乐,琪清是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小姐干嘛喝那么多酒,拦都拦不住。”

    “好喝哇。”江春月舔了舔嘴唇,乐道:“酒真是人世间最好喝的东西,我还要喝!”

    江春月作势就要起身去找酒,被琪清按住,好在她此刻没什么力气,轻易就不动了,也似乎忘了找酒,埋在琪清肩膀上,一动不动了。

    琪清觉得此刻的小姐好乖。

    江春月嘟囔道:“想回家……”

    她抚摸着小姐的背,安慰道:“小姐莫急,少爷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完,门口传来响动。

    江春月耷拉着的脑袋慢慢抬起一点,一看到一双菱纹绮履的男鞋,脑子不假思索的就喊出了声:“夫君,你来接我啦。”

    而程玉璋步履匆匆的赶过来时,就见到了他那心心念念的夫人,正对着别的男人一脸甜笑,还喊他夫君。

    几乎一瞬间,程玉璋的内心就醋海翻腾,他几步跨过去,在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挡在了江春月面前,沉声道:“我来接你了,夫人。”

    而被突然叫了一声夫君的少年正是程家的四少爷,是个庶出的老来子,刚过十五,下学归来,先到老太太这里请安,不巧刚进来,就见一桃花玉面、妍姿俏丽的女子,对自己笑,还喊他夫君!

    程砚诗被喊得羞红了脸,他正不知所措,就见一高大身影挡住了那姑娘,听了之后,才猜到她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的小厮凑上前介绍道:“四爷,这是二少爷,二爷的嫡子,前些日子回来的,你那时上学未曾见。”

    程砚诗虽然是程玉璋的叔叔,可嫡庶有别,况且年龄又在这里,他不敢等程玉璋给他行礼,先拜道:“二少爷。”

    程玉璋转身,看了眼眼前清瘦的少年,语气冷淡道:“小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程砚诗被他一看,觉得压力山大,硬着头皮回答。

    “今日这般晚了,祖母已经歇下了,你不若明天一早过来。”

    江春月从程玉璋身后冒出一个头来,咦了一声,“怎么两个夫君?”

    程玉璋脸色一黑,伸手将江春月的头按回了身后。

    程砚诗一惊,又看到程玉璋脸色不佳,他赶紧低下头,告别走人了。

    等他一走,程玉璋转身,俯下身子,双手握住江春月的肩膀,声音带着怒意:“你看看清楚,你眼前的是谁?”

    “夫君哇……”江春月醉眼朦胧,娇憨一笑,媚眼如丝的望着他。

    程玉璋看的下腹一紧。

    他眼神有些幽暗,想到刚才程砚诗看到过皎皎这般媚态,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那刚才走的那个是谁?”他伸手抚上她羊脂玉一般的脸蛋,爱不释手。

    江春月迟疑了片刻,脑袋不甚清楚:“也是夫君……”

    程玉璋眼神一冷,轻抚她脸蛋的手就掐上了她的下巴,低头凑近她,“真的吗,皎皎有两个夫君?”

    江春月也迷糊了,对啊,她怎么会有两个夫君。

    程玉璋瞧着她微张樱桃小口,俏脸满是娇艳,还带着几丝迷惘,再也忍不住,就要一吻芳泽。

    不料还没碰上,忽听一女声:“老太太吩咐,一定要二少爷来接才能让少奶奶走的,现在二少爷来了,请带二少奶奶回去吧。”

    程玉璋猛然清醒,俊脸微红,站直了身子,攥了一只拳头放在唇边轻咳。

    老太太的几个丫鬟行礼后纷纷退到后面。

    为首的大丫鬟夏迎带着满面的笑容,到老太天的内室,老太太此时正半卧在床上闭目,两个丫鬟正给她捶腿。

    听到动静,老太太睁开眼,“玉璋来了?”

    夏迎咧嘴笑道:“来过了,二少奶奶喝醉,错看四爷为二少爷,二少爷颇为生气,不顾还在堂里,就要……就要亲少二少奶奶的嘴。”

    老太太笑出了眼纹,“我可能快要见着玄孙了。”她眼中闪过狡黠,今日给江春月灌酒,就是为了给孙儿一个礼物。

    自打玉璋回来,下人说他们还未曾行过房,这可不行……

    程玉璋将江春月打横抱起,直接抱着她回了熙园。

    一路上两人还不停对话,虽江春月说的都是醉话,可她每一句,程玉璋都有回应。

    程玉璋走的很稳,但江春月还是觉得有点晕,她双手按住脑袋,烦躁道:“能不能别晃了,我感觉我脑袋里的东西快要洒出来了。”

    程玉璋忍不住笑出声,“你可是酒杯,还会洒出来?”

    前世江春月如此娇憨的模样,他只有在随州时见过,多么令人怀念。

    “真的会洒啊,你你……你别动,哇——”

    江春月自己还没说完,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接着就洒出来了。

    程玉璋只沉浸在现在温馨的气氛里,忽视了其他的,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背上一片湿热。

    她吐了。

    江春月吐出来后就舒服多了,她扶了扶自己的脑袋:“看,都怪你,洒出来了,这回你要走稳一点。”

    程玉璋哭笑不得,放慢了脚步。

    好不容易两人回到了熙园,江春月又抓着程玉璋不放。

    “你别走,我想,我想……”江春月也说不清楚。

    但程玉璋只知道她不想让自己走,就让屋里的丫鬟都出去。

    他一边安抚她,一边单手脱掉脏污的罩衣。

    “皎皎,你先放手,一会让琪清帮你沐浴。”

    江春月攥着他的前襟不放,终于找到了词汇:“不,我要你陪我沐浴。”

    程玉璋一愣,只觉浑身一麻。

    他看着眼前天真似孩童的娇美女子,内心挣扎权衡。

    到底不似年轻时的心态,他终究背弃道德:“好。”

    他命人重修的温泉净室,也是洗鸳鸯浴设下的。

    琪清本来要帮小姐沐浴,却见少爷已经先一步抱着小姐进了净室,脸上热烫,赶忙催促了其他守门的丫鬟,让其退远一些。

    她内心祈愿,小姐能与少爷日子甜蜜,幸福美满。

    先夫人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程玉璋想的很多,也看了相关的书,真到了温泉池里,却只敢坐在池边,伺候江春月沐浴。

    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比较刻板守礼,虽然也想过纵情,却还没有实践过。

    江春月看了看自己身前围着的帕子,疑惑的指了指:“这里不洗洗么?”

    程玉璋面颊滚烫:“你自己洗。”

    “不行,就要你洗。”江春月噘嘴,还在池子里叉上了腰。

    程玉璋犹豫了片刻,忽然江春月伸手捧了一一捧水,泼到他身上。

    程玉璋还没抹掉脸上的水珠,就被江春月拉住了袖子,直接拽入水里。

    随着他掉入热气氤氲的水池,池子激起了巨大水花,不少水斗冲到了池子边缘外。

    这温泉池可以容纳三人,绰绰有余,程玉璋一落入,江春月就靠了过去,她光滑圆润的肩头粉嫩,带着水珠,呈现在程玉璋面前,他艰难的移开眼睛,手指却不受控制的抬起,环住她的细腰,满手细腻软滑。

    “皎皎……”声音早已喑哑的不成样子,程玉璋只觉得浑身紧绷。

    江春月抬起两条藕臂,帮他解衣:“夫君怎么沐浴还穿着衣服,我帮你。”

    程玉璋低头,看着她一双素手毫无章法的解他的衣带,说解,倒是越缠越紧,他深吸一口气,双眸内里有些猩红,按住了她的手:“皎皎,你如此,我快把持不住了……”

    江春月忽的笑了,她仍是醺醺的状态,满面红光,如今被温泉水浸泡,更是白里透红,整个人似在发光。

    她好开心,没有理由的开心,想到什么说什么,“把持不住……”

    她自言自语的一句,伸出另一只手,悄悄的潜入水中。

    程玉璋喉间不由得低吼一声,脸上越发红了,可又不敢乱动,气息已乱。

    “皎皎,放手……”

    江春月却勾唇一笑,魅惑众生一般,她有好多话想对程玉璋说,现在就想说。

    “夫君,我给你的那些书你看过了吗,我也是听其他人说起,才知道那事有那么多姿势,而夫君你只会一种,好无趣呢。”

    程玉璋本来就热,还待在热情腾腾的温泉池里,额前落下大颗的汗珠。

    他满脸胀红,听到她说的这些,既羞耻又气愤。

    哪个男人也无法接受被心爱的女人说不行。

    可他又很吃亏,更不敢乱动:“我……我已认真读过你给我看的那些,我会改变的。”

    她真是醉的彻底,毫不掩饰的说出前世的事情。

    程玉璋按捺住自己,想借此听听她还会说什么。

    江春月抬头,望了望房梁,眼里像是有许多星星一般晶亮纯净。

    “你还总是强迫我,不管疼不疼,让我觉得很没有尊严,真的很讨厌……”

    程玉璋心内酸涩悔恨,声音也柔和不少:“再也不会了,皎皎。”

    江春月怒目,程玉璋也跟着发出闷哼。

    “我那么傻,低嫁给你,还喜欢上你,我其实生活很奢侈的,也不爱做活,为了让你多点时间读书,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呜呜……”

    江春月说着说着就哭了,不知有意无意,手还不撒开,反而用力。

    程玉璋痛苦不堪,还得上前安慰,轻拍她的玉背,“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跟着我受苦了。”

    “那为什么不回来,当时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那些人的唾沫给淹死了,他们说你不要我了,甚至还有地皮流氓扬言要得到我,呜呜,我好苦,我怎么那么苦。”

    江春月另外一只手在他胸膛上又掐又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要钱的往下掉。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但他想过,她会有些委屈。

    他准备把前世被寿春公主设计的事情说出来,又被她一拧,痛的咬紧牙关。

    “哼,还好你没有前世的记忆,倘若你也是重生的,我定不要你了,今生,你就随着我的调教,变成我喜欢的模样吧!”

    江春月睁着水灵灵圆眸看他,红唇撅着。

    听她这一句,程玉璋将准备讲出的那些立马吞回了肚子里,内心苦涩。

    只收紧了怀抱,低头亲她的脸蛋,耳朵,声音低哑:“我会按照你喜欢的模样去做的,皎皎,我心悦你,你是我的命。”

    这些话显然愉悦到了江春月,她躲开他的亲吻,在他胸膛画圈,另一只手也变得轻柔。

    “你要听话,程玉璋,不然我就不要你了。”江春月说着,不知怎么就拉开了他的衣带,扯落,露出紧实的上半身。

    程玉璋上半身的肌肉纹理紧绷,青筋在他有力的臂膀上时而移动,他皮肤天生白皙,晶莹剔透的水珠在他身上滚动,最终汇聚在他胸膛前凹处,落入水池。

    江春月微眯眼睛,看着眼前的美景,觉得有些渴了。

    她吞吞口水,突发奇想:“你吃什么长大的?”

    程玉璋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快要爆开了。

    “大部分吃些粗食,偶尔吃白米,后来娶了你,吃的就精细很多。”

    他痛苦的动了动腰身,脑中挣扎,询问道:“皎皎,今日你醉了,我本该体谅你,可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江春月伸出一根手指头按住了唇。

    江春月吐气如兰,带着让人迷醉的酒气,令程玉璋感觉也像喝了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此时皎皎在他眼里,已美到不可方物。

    “我想要你。”江春月声音柔媚。

    程玉璋心跳如擂鼓,整个人烧红一片,几乎瞬间,理智被埋没,他张嘴吞掉她的手指,膜拜一般的顺着她的手指吻上去。

    一时净房里升了吻,两人均是激烈的,江春月此刻率性不拘的模样,让程玉璋爱极了,他却十分克制,心心念念要她快乐。

    夏夜总是变幻无常。

    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响了一两声的闷雷,忽的就下起雨来,瓢泼大雨,很快让外面低洼的地方聚起一方水潭,打的芭蕉叶快要被压在地上。

    连同院子里一棵海棠花树也被雨水冲刷的落下不少花骨朵,有落在水里的就被雨水打着沉浮旋转,有落在泥地的则脏污成泥。

    熙园小花园里引进来的小溪水猛涨,雨水仿佛比刚才还大,仿佛要把树叶都砸穿个洞来,让人听了心惊胆战,有毁天灭地的恐惧。

    这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终似小雨绵绵,逐渐变小,还大地泥土的芬芳,令夏夜凉爽舒适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面的人安静下来。

    程玉璋圈着已经换上干净舒服寝衣的美人,心满意足的爱抚,在她耳边诉说情肠。

    第66章

    ◎昨夜三堂会审奸臣璋?◎

    江春月没想到自己会酒后乱性。

    当眼睛感受到朦胧的光明时, 江春月伸了个懒腰,四肢舒展,没有舒服, 只有浑身的酸疼,还未睁眼, 痛楚的嘤咛已经从唇边泄出。

    她不适的扭动几下, 忽的手指摸上一抹温热,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倏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大明。

    扭头,她就对上了一双满带笑意的黑瞳。

    脑子里混混沌沌, 却有几个深刻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伏在程玉璋身上, 大喊着要在上面;中间好像换了好多姿势,伴随着他粗重的呼吸, 还有自己无法描述的吟哦;是谁吵着轻重, 是谁嫌弃快慢……

    江春月望进那双黑瞳, 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 肉眼可见程玉璋那张玉脸也逐渐红了。

    “啊——”江春月尖叫一声, 拖着被子起来,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昨晚干了什么!

    她好像不顾廉耻,对程玉璋恣意纵情, 甚至对程玉璋说什么“檀郎, 今夜纱厨枕簟凉”的放浪之言来。

    程玉璋也跟着起来, 为防她醒来羞涩,昨日完事之后, 擦拭后就为她穿上了寝衣。

    “皎皎, 怎么了?”

    江春月并非未经事的姑娘, 她没打算让程玉璋素一辈子, 这对巩固她的地位没有好处。

    江春月捂住脸:“我昨日在祖母那里醉酒,他们灌我……”

    “无事,祖母吩咐我过去接你回来,一切安好。”程玉璋伸手,胳膊圈住她的肩膀,低声抚慰。

    “我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事吧?”

    江春月朦胧之间,好像来了个三堂会审奸臣璋?

    有这回事?

    若他觉得奇怪,说明他没有重生,若他反应平平……

    程玉璋深知她在想什么,只见他玉面染霞:“可是‘笑语问檀郎,今夜’……”

    他还未说完,江春月就两颊红红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

    她气闷的垂下头,杏眸水雾雾的,羞怯又担忧:“我是说,我有没有说什么浑话,比如骂你了?”

    程玉璋沉吟片刻,点点头:“皎皎确实说了一些。”

    江春月一惊,抬头去看他,不料落入秃鹰的爪牙,被他逮到机会,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被他亲上,辗转含吮,技巧丰富,不一会就让她软了身子,呜咽出声。

    她杏眸浮上一层水光,只觉得心中燥热。

    程玉璋适时松开了她,暗自平复情愫,恨道:“皎皎说我不行,昨日实战,你可觉得行否?”

    就这?

    江春月反倒松了心。

    她离开他的怀抱,自顾自下床去:“学艺不精,只是个半吊子水平罢了。”

    程玉璋:“……”昨日若非她作怪,他也不会头次轻易就……

    江春月放下腿就要站起来,不料腿竟酸软无比,一时无法支撑,好在程玉璋伸出一只手搂住她坠落的腰身,将她扶回了床上坐着。

    江春月只觉羞耻,挣开他的手,美眸嗔了他一眼:“昨日我是醉酒了,才那样的,我本是个菀菀有仪、举止规矩的人。”

    她脑子时不时蹦出一些鲜活画面,现在又想起自己昨晚好像还抱着他的头抚摸,叫他“乖乖”,想起这些,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程玉璋忍住笑,看着她只觉满心欢喜,脸上故作几分认真:“为夫忘记了。”

    这态度令江春月更加生气,伸手就掐上他的胳膊,见他疼到嘴角抽搐才松开,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去准备,你不说今日下午回宫去吗?”她隐约记得。

    说完,她扶着床慢慢站起,咬着牙忍受着小腿抖动,这能怪谁,好像是她说“再来一次”的,日后万不能再看那些放浪本子。

    “一会就走。”程玉璋想伸手扶她,被她躲开,只能随着她的步子,在她身边护着。

    “一会?”江春月脑子滤过这个词,看向角落里的自鸣钟,只一眼,她心都跟着颤了。

    已经过了午时!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喊我,今日还是祖母寿宴的第二天。”

    江春月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她竟然睡到了下午,还错过了祖母寿宴,这让她怎么面对祖母,将来怎么掌程家的权!

    程玉璋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失笑道:“我清晨起来已经去过一趟,向祖母说了情况,说你今日身子不适,况且今日只是一些远方亲戚来庆贺,无需你这位二少奶奶出面。”

    江春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她都能猜到明天去给祖母请安时,尹氏怎么挤兑她了,她一定会成为大家笑料。

    绝不能纵欲过度,她心中暗自警告。

    哄着江春月温存缠绵一会,程玉璋恋恋不舍的换上了官服,江春月伸手为他抚平补子上的皱褶,看着上面绣的鸳鸯,笑道:“七品的官服虽小,却挺好看的。”

    程玉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我可以为你换锦鸡图,亦或者仙鹤也不是不行。”

    江春月睫毛一颤,他果然还是要走权力之路的,不知道她能掌控程玉璋多久。

    她要做的就是,在程玉璋失去自己控制之前,坐稳他正室夫人的位置,有自保的余力。

    “皎皎不喜欢吗?”程玉璋没放过她眼中的低落情绪。

    “不,我喜欢,我还想做诰命夫人。”江春月抬头对他一笑,忽的想到一件事:“我原是有个兄长的,小时候跟随母亲逃荒时,路上丢失了,他叫江听浔,比我大三岁,夫君在外方便,帮我留意。”

    程玉璋心里不知何种滋味,他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兄长,前世她不曾提起过。

    自己到底做的有多过分,让她都不愿对自己讲,或者,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他前世今生,都亏欠她太多。

    “放心,我会留意的,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不能解决的事,让林四差人去宫里给我传话便是。”

    程玉璋再次握了握她的软白小手,万般不舍,也只好暂且松开。

    今生只能比前世更快,才有机会。

    到外书房,他叫来了林四,林四只一进来,程玉璋便让他跪下。

    林四虽摸不着头脑,也听命跪地。

    “没我在身旁,少奶奶日后不准饮酒,记住了?”

    “属下记住了。”

    “这次念你初犯,去领十棍。”

    林四抱拳领命,他悄悄抬头,只见少爷着的是七品的青色缀鸳鸯补子官服,气度沉凝,眉眼犀利冰冷,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威严冷肃。

    他好似见到了第二个二爷,甚至比二爷的气势还骇人,林四心生崇拜与畏惧,退下领罚。

    ——

    次日去祖母那里请安,江春月果真被嘲笑一番,她红着脸进的,又红着脸出。

    走时,她竟与三夫人撞了路,熙园和三夫人住的宸园倒是同路,两人自然结伴而行。

    到目前为止,江春月还没有摸清楚内宅的形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是大夫人还是三夫人,都非善类。

    三夫人戚氏,单名一个蓉字,出身不高,是太医院六品院判的女儿,通医术,性子清冷,因恰曾治愈过三爷程砚文,三爷就对戚蓉心生爱慕,猛烈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据熙园里逝去婆婆许氏留下的张嬷嬷说,当时戚氏本来不愿,直接拒了三爷的提亲,后来又改口愿意了。

    若是真心愿意了,怎么跟三爷程砚文看起来也没多亲近。

    江春月已经不止一次见到戚氏对着三爷目露不耐烦的样子。

    属实奇怪。

    戚蓉似乎有意与她交好。

    “春月,你若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坐坐,我初见你,就觉得我们能聊到一块去。”戚蓉罕见的对她露出一个淡笑,虽然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的不太熟练的样子。

    江春月不动声色回复道:“今日巧了不得空,改日定要去三夫人那里坐坐。”

    戚蓉脸上一冷,长叹一声:“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戚蓉吧,我实在不想听人叫我三夫人了。”

    江春月没问为何,这路上也不是聊这些的,还是专门寻个日子来听为好。

    她看了琪清一眼,琪清随即道:“熙园到了。”

    “那我们下次再聊,聊个痛快。”江春月面露微笑。

    戚氏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江春月一进熙园,就让琪清就找张嬷嬷。

    没多久,张嬷嬷就到了,她年纪大了,身材干瘦,做事却很有分寸,琪清经验尚浅,多亏这位张嬷嬷相助,才能很快掌控熙园。

    虽然程玉璋说过张嬷嬷是信得过的,可她总觉得这位张嬷嬷对自己还有保留。

    她一来,江春月就亲切的请她入座,今日张嬷嬷似与原来不同,脸上带着笑,还客气的谢了。

    这个微小的转变令江春月感到奇怪。

    她压下这些,诚恳问道:“张嬷嬷,您经事多,资历深,我今日有一惑不能解,想请教嬷嬷。”

    “您太客气了,老奴是许家的奴仆,跟着先夫人到程府来,如今夫人没了,老奴就是二少爷与二少奶奶的奴仆,必定忠心耿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春月看着张嬷嬷的态度,只觉得她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次问她话,她还没有这么有诚意。

    “那三夫人与三爷,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她干什么那么想拉拢我。”

    张嬷嬷突然起身,对着江春月跪下。

    江春月一惊,也跟着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

    张嬷嬷低着头,一脸平静,“少奶奶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江春月顿感这里面事情一定是她预料不到的。

    张嬷嬷抬头看了眼琪清。

    江春月抬手,让琪清出门,关上了门,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张嬷嬷的声音刚好让她听得清楚。

    “三夫人戚氏,看似心高气傲、清冷佛性,实际她嫁入程家另有目的,她当初勾引已经娶了夫人的二爷不成,怀恨在心,故意嫁给了三爷。”

    江春月震惊不已,戚氏喜欢她公公程砚书!

    【📢作者有话说】

    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引自采桑子·晚来一霎风兼雨-宋·李清照,意思是我的情郎呀,今晚的凉席好凉爽,好好睡……

    后期涉及一些权谋,我这点脑子需要先补补,理理大纲,故今日少些……

    感谢在2023-09-09 23:59:25~2023-09-10 2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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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加速◎

    载初三十一年末, 秋冬已至,万物消寂。

    江春月在程府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稳,在大夫人这里学习管家经验, 在三夫人这里,听听她那些逝去的情意, 左右逢源, 谁都不得罪,日子倒也不错。

    偶尔在老太太那里哄她开心, 还能听到不少真切的人生至理。

    今个天沉蒙蒙的,所有景物都染着一丝肃杀之色, 让人无端郁郁, 不爱活动。

    江春月留在祖母房里,陪她围炉煮茶, 茶里放了新鲜折的雪梅, 让茶水浸透着一股花香味。

    “人啊, 总要学会装糊涂, 特别是女人, 世下的女人本来就是被男人统治的, 再总围着男人转,被他们的情绪牵着走, 就容易不快活。”

    祖母这番话令江春月心下动容, 她花了两世才想清楚这个道理。

    “祖母说的有理。”

    她为祖母斟茶。

    祖母慈笑的接过, “你倒是有心了,愿意在冷天里陪我一个老婆子。”

    “祖母哪里话, 孝敬祖母, 是孙媳的职责。”

    祖母温氏有些浑浊的眼球看了她一眼,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皱褶, 同样也留下珍贵的沉淀。

    “这些年老了,尹氏也把我当个老糊涂,全府上下都觉得我糊涂了,其实反倒这样,我才看的更清,尹氏这些年从官中里拿了不少,戚氏虽不曾拿过,可也把砚文那点私产败的精光,还好你公公统领全府,一切也都在可控范围内,毕竟一家人,尽量维持和气,你说是不是?”

    江春月对上祖母那双眼睛,竟觉得她能看透一切的可怕,她甚至猜,祖母其实是知道戚氏有意公公的。

    “你现在也学的差不多了,找个机会,程府内务就要全交给你打理,家务事不比公务,非要分个一清二白,但一些根本性的原则也觉不能僭越,这个尺度,你自己要把控好,需要你自行体会。”

    江春月郑重的对着祖母应允。

    祖母看着窗外萧瑟的风景,靠在烫过暖炉的软垫靠背上,双眸幽幽:“我刚才说女人不能总围着男人,而把握住内宅,则是女人的立身之本,也可以称之为女人的事业。我孙儿玉璋必成大器,必登高位,有时候不能总让他等你,你应该与他同行,携手共进退,当你拥有了一切的时候,之前什么恩怨情仇,都会变得像雾一样,虚无缥缈。”

    这番话高深难测,江春月仔细记下,在心中体会琢磨。

    老太太看着江春月如此沉稳的思考,心中很是欣慰,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掌管程家的人。

    从老太太这里回到熙园,连秋与白芙正在门口等着她,如今两人也做了一等丫鬟,行为举止,早非最初。

    “少奶奶,竹溪来信了。”

    江春月进了屋,搓了搓有些凉的手,琪清为她解去白狐毛的大氅和风帽,江春月拿了信,快步往自己的小书房去。

    熙园的主房里都通着地龙,犄角旮旯又放了一些炭盆,是程玉璋的主意。

    鲤鱼来信提到她遇到了命定之人,那人真的戴着红色缀海珠的抹额,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背上背着箭篓,救她于危难之间,玉堂金马,风流如画,他们不知对方名姓,说只互看对方一眼,就觉得心动不已,彼此心意已知,又不知何时能再遇见。

    信中末尾还提到她即将来北直隶看她,她兄长也来。

    江春月无比期待。

    来京城这么久,她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与前世境遇相似,不同的是她现在事情很多,忙里忙外,也没有时间去悲春伤秋。

    ——

    皇上他一生励精图治,选贤任能,让本已经历百年的王朝重新绽放出蓬勃生机。

    当他发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但年事已高,再不能彻夜看奏折,而是中途睡着时,他心生悲凉,恨不得再向上天借五百年。

    这晚他又在看奏折中睡去,中间做了一噩梦,致使他猛然惊醒,才发现不小心睡着了。

    他顿时大怒,拿起桌子上的几本奏折就丢到太监身上:“侯岩,朕说过,若朕睡着了,让你叫醒朕,你如何不听!”

    侯岩立马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声音颤抖:“奴、奴也只是想让皇上多休息一会,皇上年岁已大,身子经不住这么熬的。”

    皇上朱济岱长叹一声,扶住额头,侯岩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按揉头部。

    朱济岱放松的靠在椅子上,闭眸道:“天灯祈福上用的青词都备好了吗?”

    “皇上,首辅大人非常重视,命翰林院所有人来写,经过层层筛选,选出三篇最佳青词,分别是林天禄、苏真卿和叶阚。”

    “林天禄与苏真卿?呵,朕听这两个名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又是姜言的学生吧,他的学生快把朕的朝堂给占满了。”

    “首辅大人一向爱才惜才,最喜提拔寒士,皇上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呀。”

    “哼,他是提拔寒士了,可寒士都听他的,对他感恩戴德,比对朕都忠诚。”朱济岱挥开侯岩的手,“朕真是老了,跟你一个残缺之人讲什么,将翰林院前十名的青词都拿过来,朕要亲自看。”

    没多久,十篇青词放在了朱济岱的书案上,他一篇篇略过,见到一篇时,立马拿起来细看,目光微凉:“这程玉璋是谁?朕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是今年的新科,榜眼,也是程阁老遗失多年的嫡子。”

    朱济岱眸光一暗,“你是说是当年坤宁宫大火时……”

    “皇上,就是那位,说来也巧,当时程阁老的夫人许氏将程玉璋放入木盆里,又留了字条,顺水漂流,被宫外的人捡到了,如今凭着信物,重新认回到程家。”

    朱济岱目光已经不在青词上,他的眸光随着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忽然道:“传朕的旨意,程玉璋文采斐然,对仗工整,特升为翰林院侍读。”

    侯岩内心一惊,挥手让执笔太监拟旨,朱济岱看过后,命掌印太监盖章。

    翰林院中,下值后,一些庶吉士在里面闲聊。

    翰林院内藏书丰富,程玉璋下值后一般都看书到半夜才回。

    “不知道前些日子大家写的青词有消息了吗,惟之与介惜的青词都被首辅大人选中了,皇上见了,说不定就此就能升迁。”

    惟之是苏真卿的字,介惜是叶阚的字。

    叶阚摆手道:“只是幸运罢了,我写的其实不如我同窗玉璋的。”

    “程玉璋啊……”不知有谁怪叫了一声。

    “写的再好,整日读书都读傻了吧,连关系都不会打,他要是能升迁,我敢倒立走路。”

    叶阚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角落正挑灯看书的背影。

    他听得见。

    但不为所动。

    得知程玉璋是程府嫡子的时候,叶阚内心嫉妒不已,之前他还为程玉璋说的那些自责,现在来看算什么,他不过是拥有最好的资源而忘记了他窘迫的曾经而已。

    那些人说话越发难听,叶阚突然出声制止:“好了,你们小点声吧,妄议同门,非君子所为,明日还要早起,都回去休息吧。”

    叶阚等众人散去,独自一人走到程玉璋身后,脸上挂上笑容,才凑到他旁边,熟络的看了看他桌上的书:“看的什么,这样入迷?”

    程玉璋看着这位与他同样,起于微末的同窗,淡声回复书名。

    叶阚啧啧出声,“你真快看成书呆子了,你如今的身份非同寻常,不多去结交朝中大臣,在这里看什么书啊,真是浪费时间。”

    程玉璋低声一笑,没说什么。

    这位同窗,前世今生都爱攀附权贵,结局悲惨,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再说就介入了他人因果,会受反噬。

    他本来命就不够长,需要珍惜着点,用来与皎皎一起。

    叶阚觉得无趣,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转身一看,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侯岩。

    他内心喜悦又期待,莫非皇上已经看过他那篇青词,他可是想尽各种办法求了不少朝臣帮他修改,都是他之前得到小道消息,皇上要求仙问道,延年益寿,对青词的事格外看中,让他把握好机会。

    侯岩一扫两人:“程玉璋在哪?”

    只一句,就浇灭了叶阚的期冀。

    程玉璋起身行礼:“下官便是程玉璋,见过侯总管。”

    侯林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翰林院编修程玉璋接旨。”

    这大晚上的下旨,叶阚也不知是好事坏事,与他一齐跪着听旨。

    当听到皇上因程玉璋写的青词而提拔他时,叶阚脑中一时眩晕,极大的不公感涌入脑中。

    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的见证程玉璋升官,等侯林一走,叶阚语气酸道:“我原以为程兄不在意这些虚名的,果然有个高门靠山就是好,都不用自己打理,随随便便就升迁了。”

    程玉璋收好圣旨,回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没有什么事是能随随便便的,叶兄,你好自为之。”

    他回头的瞬间,竟震得叶阚心脏一颤,那瞬间迸发出的压迫感,让他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一刻,叶阚只觉得那个随州清贫的同窗,突然离自己很远很远。

    程玉璋在宫里,绝非闭门造车。

    前世他深得皇上喜爱,这份喜爱,他后来才知并非是对他才学的赏识……

    在皇上驾崩之前,面对太子的几次威胁,他碰壁碰的头破血流,命差点没了,得老师所救与指点,他改变策略,内抱不群,外欲浑迹,也学会了左右逢源,相机而动。

    这次他要加快这个进程。

    翰林院侍读,为皇上、太子、皇子讲读经史,亦可为内参。

    在太子未归朝的这些年,二殿下朱佑举势力逐渐壮大,其母井贵妃深得皇上宠幸,朱佑举年轻气盛,手握兵权,比起常被皇上下派的太子,似更有实力,但皇上对太子位置的事,从未半点犹疑。

    朱佑举有娘家人的扶持,从做皇上听话的好儿子,指哪打哪,到现在见到太子回归,心态已经不再平静。

    太子自幼被立,又有皇后坐镇,根深蒂固,也不怕二弟的挑衅。

    众臣都看得出来,党争已经炽化。

    在被升为五品侍读的当天,程玉璋就暗中向二皇子递交了投诚信。

    借力打力,隔山打牛,他深谙此道。

    ——

    江春月在程府待久了,满脑子就想出去玩玩,可是又担心遇到太子。

    太子近来似乎没有消息,兴许他上回见到自己与程玉璋夫妻和睦,就淡了心思,他身边美人如云,早把自己忘了才是。

    正好白芙从外面带来消息说,大兴本地戏楼来了位有名的青衣,唱的曲子很好听。

    江春月蠢蠢欲动,提前给林四说好,让他准备足了,才动身前往。

    这次不止有程府的侍卫队,公公程砚书听说她要出去,还借了她一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

    江春月隐约觉得,公公大概是已经知道上次出门,自己与太子发生的事。

    因为提前好几日准备,她要出门看戏的事被程府许多人知道,祖母频频点头,说年轻时候就该多出去逛逛,尹氏先是阴阳怪气的嘲笑她一番,又莫名其妙的来熙园找她,还罕见的带了几盒点心。

    尹氏脸上挂着日常假笑,一副与江春月交好的样子,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四处打量周围,“还得是二爷这里阔绰,一切用度都比我们大爷的好。”

    江春月若无其事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大伯母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尹氏脸上竟滑过一丝可疑的尴尬,江春月甚觉惊奇。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路过坐坐,我很忙的,你知道,程府上下,这么多人,什么事都要我操心。”

    江春月微微扯扯嘴角:“既然大伯母繁忙,那我也不便留您用茶了。”

    尹氏脸上脸色一滞,又急忙改口:“不是,也有一点小事……”

    江春月不急不躁的看着她,等她说。

    尹氏最终也只好腆着脸直白道:“也没别的,我听说你明日准备出去看戏,可否带上我那儿媳薛氏?”

    江春月心中纳罕,竟为这事。

    据她观察,尹氏似乎并未虐待过儿媳,如今还要求她带薛氏出去看戏,更加证明那是三夫人戚氏骗她的。

    “薛瑛她胆小害怕,其实她也挺想出去玩玩的,可惜我事务繁忙,没时间带她出去,正好借你这次机会。”

    江春月难得见到尹氏求自己。

    她定要狠狠宰她一次。

    “那大伯母要教我看账管账。”

    她前世虽有点经验,今生又做了生意,但程府的体量不是一般的大,江春月去过账房,也多有疑惑,尹氏又故意不予解答。

    尹氏咬咬牙,绞了绞手帕,一口答应了。

    两人达协议。

    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她与薛瑛同一辆马车就行。

    路上,江春月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姑娘,道:“若想跟我去看戏,直接差丫鬟告诉我,不用大伯母亲自来说,我也会答应的。”

    薛瑛脸上红了红:“我其实没想去看,是婆婆她一定要我去看的。”

    “大夫人待你真好。”

    薛瑛对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婆婆确实待我很好。”

    尹氏是因为自己丈夫常年在外做官,薛瑛的夫君,她的儿子也在外做县官,体量到她的不易,才让她出去看戏的吧。

    尹氏在对自家人身上,是挺上心。

    林四早就在戏楼里为他们订了包厢,门口布了侍卫。

    江春月与薛瑛戴着帷帽进去时,江春月注意到在旁边一间厢房,门口同样也站着侍卫,她心想许是哪家的小姐。

    刚一进包厢,江春月就让人去打探打探,隔壁包厢是哪家的。

    几声锣响,戏曲正式开始。

    有戏楼的人在包厢介绍道:“今日可是位名角,反串青衣,名叫柳轻。”

    “哐当”一声,江春月手中的茶杯掉落,四分五裂。

    第68章

    ◎戏楼博弈◎

    精美的戏台之上, 随着鼓点,一个身着葱绿西番花的纱裙的角登上戏台,这青衣身段轻盈, 腰肢纤细,体态柔弱, 有扶风若柳之姿, 她垂着眸,稍一定, 才慢慢抬起头来,环视全场。

    江春月此刻脑中嗡鸣, 小丫鬟在处理她打碎的茶杯, 琪清在焦急的喊她,薛瑛满眼诧异的看着她, 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直直望着台上出场的人。

    只凭一双秀气纯澈的眸, 江春月就断定此人必是柳轻, 她还记得头一回见他, 就被他阴柔灵气的气质吸引, 是个有些小性子的单纯小郎君。

    若没有程玉璋的阻挡,她或许在竹溪与他开着铺子, 过着平淡的日子。

    走时她补偿了柳轻不少东西, 想着他有了钱, 给他妹妹看好病,他用那些成家立业不是问题。

    怎么偏偏做了戏子!

    江春月心中刺痛, 看着台上一颦一笑的柳轻, 到底是她亏欠柳轻, 当时许下婚约, 又匆忙丢弃,虽补了银子,也是失约的一方。

    她侥幸觉得两人各求所需,来京后也鲜少想起他,没想到再遇,是这样的场景。

    她闭了闭眼睛,压下了心中震惊,对着琪清摆了摆手,看起戏来。

    要摆正身份,她如今是程府的少奶奶,这里还有薛瑛在,不知多少程府的侍卫丫鬟看着,稍不注意,她就会丢了名分。

    这折子戏她无心去听,只隐约听到是个负心汉的故事,后面柳轻哭诉夫君离去的唱段,江春月不停的喝水,想转移注意力。

    她面上火辣辣的,怎么觉得柳轻唱的这些,是骂她的,一定是她敏感了。

    江春月重整心态,瞧了眼门口一个小丫鬟,让她过来。

    那小丫鬟报:“回少奶奶,隔壁是宛平张府的嫡二小姐,名叫张纤凝。”

    江春月又是心中一震。

    分明她今天出门是看了黄历的,怎么偏偏遇上的一个两个都是不想见的人。

    这张纤凝正是她前世死后,程玉璋疑似再娶的女人,临死前她听到的那句程玉璋要娶张阁老的嫡次女,是她至今的遗憾。

    这个女人,是比江听澜更严重的威胁。

    她既然是宛平的,为何来大兴看戏,莫非已经与程玉璋认识了?

    这个认知令江春月嫉妒的面目全非,连带台上柳轻的事也被她忘到一边。

    前世她没有机会见见这位嫡二小姐,今生定要看看。

    消息是互通的,张纤凝也得知隔壁的包厢是江春月,程玉璋的嫡妻。

    张纤凝的姐姐入宫为妃,深得皇上宠爱,她父亲是内阁次辅,首辅姜大人的同窗好友,位高权重,母亲是清河郡主,出身在这样的门第,她注定是心高气傲的,又腹有诗书,才情一绝,许多人都传她会是太子妃。

    那日程玉璋打马而过的一幕,扎根在张纤凝心中,即便他已娶妻。

    程府寿宴,母亲将情况向她说过,还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她听了却对程玉璋这个男人更加期待,如此对待贫寒时的妻子,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京城不乏高门子弟、英俊男儿,却鲜少有如此深情重义的人,张纤凝对他更加爱慕。

    她时不时就回来大兴玩,期盼着一场偶遇,她总觉得程玉璋若是能看她一眼,两人或许能成为蓝颜知己。

    他们之间,只缺见面的缘分,即便不成为夫妻。

    一台戏结束,大堂里的人喝彩捧场,往台上丢镯子银子。

    对于包厢有别的规矩。

    戏楼的人介绍道:“柳老板是我们的头角,一会就会亲自上来答谢,我们荟萃社的规矩是谁赏的多,柳老板就能跟谁喝茶 。”

    薛瑛听后,有些犹疑的看向江春月:见外男不好吧?

    江春月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相信我,我能赢。

    薛瑛:?

    二楼包厢的帘子被掀起,隔断处只留了轻薄的白纱帐。

    江春月望向隔壁,隐约看到里面的女子也正望着她。

    薛瑛在一旁看着,不太明白江春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好像要跟谁打架似的。

    柳轻被簇拥着上楼来,挨个包厢答谢,江春月见柳轻时神色已平平。

    已经有包厢竞相出价。

    “林夫人赏十两。”

    “王小姐赏五十两!”

    江春月对琪清道:“五十一。”

    琪清向外面传了话,立马有人报道:“程夫人赏五十一两。”

    柳轻站在二楼中间,眼皮微抬,看向那处镇定加价的女人,藏在袖中的手指捏到发白。

    张纤凝本不想参与,她未出阁,这事传出去不好,可只听到“程夫人”三个字,她便脑子一热,加了价。

    “张小姐赏一百两!”

    张纤凝这分明含着挑衅,刚才她看自己时,她就知道,她定是见过程玉璋了。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酸涩的滋味淡去,江春月心中平静,她微微勾唇,心下明朗,对这个最大的威胁也没那般忌惮,再高贵聪慧,也到底因为男人争风吃醋,失去本性。

    “二百。”江春月清淡开口。

    薛瑛听完,小心的拽了拽她的袖口,江春月对她笑了笑,让她不用管。

    她已经接手了公公程砚书的部分私产,还有逝去的婆婆许氏留下的嫁妆,加上府上给的例钱,相当阔绰宽裕。

    张纤凝紧跟着加倍,一时间,其余包厢的人纷纷不敢加价,只看着她们俩竞价。

    江春月再加倍,两人一来一去,一下子将赏钱堆到了千两。

    江春月一直追咬着张纤凝的价,每次只多一两,渐次之后,张纤凝温婉的表情维持不住了,这个江春月分明就是在跟自己叫价,一想到母亲转述程府如何看中这个女人,想到如此端方如玉、温文尔雅的程玉璋会守着这样的女子,她内心的嫉妒一点一点被挖掘出来。

    “五千!”张纤凝自行喊道。

    这语气里怒火都快压抑不住了,江春月心下了然,不疾不徐的让琪清加了一两。

    “小姐,不要被她的情绪带着走。”张纤凝的丫鬟上前,劝说一句。

    一语点醒了张纤凝,她刚才确实失了身份,还好现在还不晚。

    想不到这个小地方来的女人,还有一些偏门的心眼,果然登不得大雅之堂。

    既然她想赢,那就让她赢好了,到时候程府二少奶奶赏戏子万两银子的事想必很快传开,程二爷自不会让这么丢程家颜面的女人再留在程府。

    张纤凝指尖轻轻抚过杯身,丝绢按了按唇角,既然那么爱加价,那她助她一臂之力。

    “一万两。”

    她清泠泠的声音传出来,全场哗然。

    张纤凝一喊完,琪清首先对江春月道:“小姐,不能再加了。”

    薛瑛也劝道:“春月,不可。”

    江春月怡然自得,眼中含笑:“我当然不会加了,我又不蠢。”

    停顿这么久,声音也变得平稳,张纤凝这么明显的变化,江春月自然清楚她的用意。

    这就是跟程玉璋待久了的好处么,确实长脑子。

    张纤凝等了一会,心情从胜者的心态逐渐变得阴沉恐怖,江春月竟然没有加价。

    她望向隔壁,见到江春月正悠闲喝茶,完全没有再叫价的意思。

    被耍了!

    一个知州的女儿,这般会算计。

    戏楼的小二已经快笑疯了,他又问了一遍有没有更高的价后,来到张纤凝的包厢门口,“没有更高的价了,现在可否唤柳老板过来与小姐喝茶?”

    张纤凝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思,但话已经说出去,这里不乏京城名门,她若不拿这个钱,必定会被耻笑,可若拿了这钱,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万两赏戏子的事又会让家门蒙羞。

    她的小脸惨白,左右为难,看向自己的丫鬟。

    丫鬟出去道:“我家小姐只是欣赏柳老板的唱功,男女有别,小姐不会与柳老板喝茶的,至于赏钱,数额巨大,请派人跟我们回去取吧。”

    江春月抿唇,这个丫鬟确实聪明,可惜世人总爱选择性的听,只“未出阁、小姐、万两赏银、张府”几个字就足够他们想象的了。

    张纤凝吃了大亏,欲哭无泪,只觉得周围不管谁在说话都是在笑自己,她无法再待下去,起身匆匆离开。

    出来时,张纤凝路过江春月的包厢,往里面看过去。

    她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

    若这个江春月是个貌丑、行为粗鲁的女人……

    她看进来时,江春月也抬头看她。

    张纤凝应该刚及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眼中含着愤恨的神色,虽有掩饰,却不足以让人看不出来,柳眉弯弯,朱唇皓齿,也确实是个美人。

    江春月收回目光,复盘自己,只觉得这局险胜,一开始,她也是存了比拼的心思,若非她想明白过来。

    这张纤凝此时年纪还小,若是大了……

    江春月敛神,要尽快接手程府事务,加紧锻炼才好。

    那边江听澜还不知情况如何,现如今张纤凝又已登场,未来很不明朗。

    而张纤凝见到江春月的第一眼,就觉被艳压一筹。

    原来母亲说的是真的,江春月容色晶莹玉润,肌若凝脂,面薄腰纤,娇媚无骨的模样,她见了都觉得骨肉酥了半边。

    张纤凝只觉窘迫失落,收回眸快步离去,离开的背影有些狼狈。

    江春月收回思绪,听到薛瑛疑惑问道:“刚才,那位张小姐,为何要看你?”

    江春月未答,她目光寻觅,很快就对上了一双清透的眸。

    她看出他眼中的渴望,可以她现在的身份,万不能与他说什么。

    她转头对琪清小声说了些什么,琪清走到柳轻那边,伸了伸手,身后的小丫鬟就托着赏银上前:“柳老板,这是我家少奶奶赏的,少奶奶十分欣赏柳老板的功夫,还请柳老板不念过往,继续向前。”

    那一盘整整五百两的银子送到了柳轻手里,他站在原地,看到侍卫将江春月等人包围起来,开出一条路来护送他们出去,直至完全不见。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京城,被骗走了钱,被骗走了人,他祖上有罪,户籍有污,就连个普通的谋生都做不了,最终被逼无奈,做了下九流的戏子,只为能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只是今日一见,他满心失望,甚至心生恨意。

    凭什么她当初答应了嫁给他,又突然毁约离她而去,那原本死去的夫君又活过来,还亲手抢走了她给的聘礼,他追随过来,这一年里他不管受多少侮辱与苦难,总想着只要见到她就好了。

    可是她呢,高高在上,甚至连看她都不看他一眼,嫉恨在内心生长发芽,背离他的初衷。

    柳轻看着手上盛满银元宝的托盘,只觉得刺目的很。

    当时就用钱打发他,如今还是。

    他的眼中聚起阴霾,眉头挑起,一双幽寒眸子微眯,释放出森冷之意。

    戏班子的老板早就乐疯了,他大笑着走到柳轻身边,向他恭喜:“这次柳老板确实了得,你之前欠戏班子的钱,彻底还清了,从今之后,你之所得,我们□□,你六我四。”

    柳轻温声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轻蔑,他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他,那老板犹豫片刻,就接了过来,不明所以:“你这是……”

    “我想进大兴程府演出,你想办法,这些都是你的。”

    “好!”

    ——

    大内。

    程玉璋升为侍读后,可以不必整日待在翰林院值班。

    他已经让侍从将宫内自己的东西提前带回了程府,等他做完事,就可以回程府。

    离他向二皇子投诚已经三天。

    前世他也曾寻求过二皇子庇护,但那时自己藉藉无名,类似他这种翰林院的学子毛遂自荐的数不胜数。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还有程府嫡长孙的身份。

    父亲程砚书不参党争,朝堂内外都知道,但他做过太子的老师,令人拿不准。

    这份拿不准与程府相较,二皇子一定会选择程府。

    最近太子动静不小,他一定有些慌,正逢其时。

    他正在窗前负手而立沉思,就见一宫人神神秘秘进来,向他问好后,偷偷递给他一张纸条。

    上写:勤勉宫南,速见一面。

    程玉璋看后将纸条放在烛火上销毁,眸光微动。

    他这么做,必然会借父亲声誉与势力,在父亲发现之前,他就该达成目的了,只是之后……

    顾不得那么多了。

    程玉璋拿了早已准备好的几卷书籍,出门而去,直奔勤勉宫。

    太子朱佑堏刚从御书房出来不久,今日得到了父皇的嘉奖,二弟受训,他心情不错。

    他的随侍向他汇报最新情况,听到程玉璋因为写青词而被提拔成侍读后,朱佑堏脸色一沉。

    是时候给程玉璋一点颜色瞧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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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再遇柳轻◎

    守备森严的皇宫之内, 程玉璋被两个小太监带着,前往二皇子所说的勤勉殿。

    只走半程,就与太子不期而遇。

    朱佑堏微眯眼睛, 紧了紧身上的狐毛绣金线的大氅,有些玩味的看向程玉璋。

    太子的侍从将程玉璋等人包围。

    程玉璋不卑不亢的向他行礼, 眉宇之间很是平淡。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朱佑堏抬了抬下巴, 一只手离开袖中的暖炉,对他挥了挥手:“起来吧, 听说你最近靠写青词得了父皇青睐,本宫还以为你是有多清高, 看来为了往上爬, 你的手段也很卑劣。”

    “下官只不过是做好手头的事情罢了,提拔是皇上所为, 太子殿下莫非是在质疑皇上的选择?”

    “你!”朱佑堏眉心狠狠皱了一下, 四处看了两眼, 忽的绽放出和煦的笑容:“其实, 本宫还是很欣赏程大人的, 你讨好父皇, 不如讨好本宫,本宫可以许你升官发财。”

    程玉璋只静静看着他, 眼底深处漫上幽暗之色。

    朱佑堏靠近他, 在他耳畔一字一顿道:“只要你将江春月送与本宫, 荣华富贵,本宫都给……”

    程玉璋袖下的手握成拳头, 他牙根咬紧, 下颌线突出, 喉间都冒出腥甜, 才忍下了动手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前世他什么屈辱都受过了,今生这点又算什么。

    “下官告辞。”

    程玉璋行礼,不等他同意,转身离开。

    朱佑堏抱着手炉,也不理他,带人离开,两人背道而驰。

    这天下都会是他的,何况是一个女人。

    江春月,他势在必得。

    程玉璋走时,每一步都很沉重,他仰头望望灰暗的天空,他这个人,注定是要趟浑水的。

    勤勉宫。

    二皇子朱佑举在得到程玉璋的信后,本想不予理会,可得知是程府的嫡子后,他改变了主意。

    程玉璋进入勤勉宫时,朱佑举正一脸铁青的训斥属下,见他进来,他忙换上一副笑脸,挥退下属,迎接过来。

    “玉璋来了,你可让本王好等。”

    程玉璋上前拜了,被朱佑举扶住。

    “不必,本王早闻玉璋是年轻才俊,渴慕已久。”

    程玉璋谢过。

    朱佑举与之客套几句后,斟酌发问:“本王对先生仰慕不已,只不过本王有一疑惑,先生是代表自己来的,还是代表程阁老?”

    程玉璋眸色不明,只道:“是下官自己的选择,父亲不曾阻止。”

    这话十分微妙,朱佑举如今被太子架在火上烤,身边都是武将,无可用文官,程玉璋来的正是时候,至于有没有程阁老的相助,倒也不必考究。

    两人谈至深夜,程玉璋为朱佑举解了不少迷惑,他本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却在程玉璋的说辞之中渐渐臣服,到最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程玉璋表现出极大的尊重与热情。

    ——

    张府。

    张夫人清河郡主看着面前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我早说过,让你放弃,你怎么就不听。”

    张纤凝眼眶红肿的似桃子,“女儿知错了,母亲,女儿该怎么办,现在外面都在传……”

    清河郡主长叹一声:“再有权有势,也堵不住市井百姓的嘴,你最近不要出门了,等风头过去,你也该考虑嫁人了。”

    张纤凝内心苦涩,可也只能点头,“听母亲的安排。”

    张府嫡二小姐打赏戏子万两的事情,成了京城人的饭后闲谈。

    这事传到了程府老太太这里。

    她一手抓着江春月的手,一手抓着薛瑛的,让她们讲那天的事情,笑声传遍整个屋子。

    “我倒小看春月了,就该如此,张纤凝的母亲那日寿宴上就有意无意的打听你的事,原来是看上了玉璋,你做的很好,女人就该这样维护自己地位,薛瑛,你可要向春月多学学,对男人要像放风筝,任凭他飞近飞远,风筝的线,始终要抓在手里。”

    薛瑛点头应是,不知听进去多少。

    江春月也有所感悟。

    “好啊,你们去看了戏,馋我,既然戏班子还在大兴,这事就交由春月去办,请戏班子进来,让我这老太太也听听。”

    江春月内心震惊,她是如何知道这戏班子还在大兴的,而且,还要请到家里来!

    “春月,这次你独立做事,若尹氏问起,或者给你添堵,你就差人来告诉我,我也会提前敲打尹氏的,不管怎么说,这程府总是要宗妇来掌控,她也该学学怎么放权。”

    江春月痛心不已,她明白这是老太太给自己的机会,可这样,她又要跟柳轻打交道,看时日,程玉璋也该回来了,不知道……

    “祖母,我会办好的。”

    不知是不是老太太的敲打起了作用,尹氏没有给她使坏,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没想到临到他们来程府的前一天,戏班子管事却亲自来说,演不了了。

    江春月肺都要气炸了,直吼的那管事抬不起头来,最终问出了原因。

    “实话说,少奶奶给的钱足够丰厚,小的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只是我们青衣柳老板,非要说亲自跟少奶奶谈谈价格。”

    江春月心下了然,柳轻是要见她。

    既然这事过不去,见一面说清楚也好。

    “请他来程府一见,我亲自与他谈谈……价格的事。”

    江春月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跟柳轻的事,她与程玉璋之间已经翻篇了,现在又有牵扯,他不会生气吧。

    不管了,先见了再说。

    江春月是在外院的会客厅见的柳轻。

    他着一身白色的素直裰,面色苍白,眼睛有些凹陷,看起来比在竹溪还要瘦。

    江春月坐在座位上,隔着一道轻纱做的屏风,再次见到了柳轻。

    两侧丫鬟分列,柳轻一进来,目光就搜寻到了屏风后的女人,他心中怨恨,也不跪拜,只站着问好:“柳轻见过二少奶奶。”

    江春月定了定神,也不在乎他礼数如何,质问道:“早已约定好价格,你为何临时改变主意,是不是太不讲信用了?”

    柳轻神色苦楚,目光直直望着她,即便是隔着屏风,江春月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炙热。

    “信用?那二少奶奶可讲信用,在竹溪,说好的明天就要……”

    “柳轻!”江春月急急制止他,这里这么多丫鬟,他也敢说这个。

    柳轻低笑一声,反而愈加不在意:“二少奶奶恼了,可是被戳中了良心。”

    疯了,简直疯了。

    江春月对琪清说了句,她令其余丫鬟退下,房内只留了琪清与连秋、白芙三个丫鬟。

    门被关上,江春月也不再掩饰:“柳轻,我承认当初骗了你,我也知道你找到这里,一定受了很多苦,可这些不是我求你去做的。”

    柳轻失笑,“果然江小姐做了程府的二少奶奶,就是不一样了,连做错了事情,都是这般理直气壮。当初你是给了我钱,可是钱能买所有吗,能赎回我付出的真心?”

    “江春月,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我们聘书都有,我已经打算好了与你的下半生,但是你舍弃我跑了,跟你那死了的夫君一去不复返,你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难过。”

    江春月看着眼前的麻烦,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柳轻直接绕过屏风,到她跟前来,连秋与白芙二人急急挡在他面前,呵斥道:“不准靠近少奶奶。”

    柳轻眼中滑过受伤的表情,江春月挥退了连秋、白芙二人,起身望着他,“柳轻,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跟我走,跟我回竹溪,我们成亲!”柳轻目光灼灼的看她,声音坚定。

    江春月平静的望了他一会,莞尔一笑:“我在这里是程府的二少奶奶,享受荣华富贵,跟你回去,你又能给我什么?”

    柳轻眼中显出不相信,甚至后退了一步:“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又怎知我是怎样的人,柳轻,我们认识不足七日,见面更是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你了解过我吗,了解过我的家世吗?知不知道我的过往?你凭什么以为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足以认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轻白到透明的脸上,隐隐浮现出青筋,他眼中露出怒意:“我是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你就可以骗我,就可以毁约?”

    江春月长叹一声:“这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那时我以为夫君高中,不会回来,所以想给自己做打算,但他既然回来了,我自不能二嫁。”

    “我不管你们如何,我只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你是一定要嫁给我的,江春月,我来找你了,你跟我走,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柳轻逐渐癫狂,胸膛急剧起伏,清透的眸渐渐泛红,甚至要冲过来去拉她。

    琪清等人拦在他面前,喝道:“大胆!”

    “柳轻!”江春月也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莫非忘了,我与你一开始,并非对等的关系。你说我给的钱无法赎罪,可是没有这钱,你妹妹还能活吗。你答应入赘,难道不是为了给你妹妹看病,各取所需罢了,你何必将那些说的冠冕堂皇。”江春月盯着他。

    “你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冷血,我就不能喜欢上你,若非喜欢你,我为何会追到京城,为何沦落到去做戏子,忍受那些男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我付出的这些,在你程府二少奶奶眼里,难道一文不值!”柳轻的声音已经带了火药味,他细弱脖子上的青筋毕露,满目疮痍。

    江春月闭了闭眼睛,若是原来的她,恐怕早被这样的柳轻感动,跟他私奔也未尝不可能。

    但现在的她,男人在她眼里已经没那么重要。

    何况……

    “柳轻,这只是你的自我感动,你做的这些,感动了你自己,我喜欢一朵花,随手就得到,而你付出千万艰辛,拿着这朵花来,于我来说,它也只是一朵花,没有区别,而你却想凭借这朵花,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我要求你一定要来京城吗,我留给你的银子,足够你在竹溪安置家业,娶一房美妻,拥有和美的家庭,是你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来京城的。”

    “那是因为我心悦你!”柳轻低吼。

    “悦我?”江春月忽的目光严厉的看向他:“你亲口告诉我,你去找喜婶,是为了解决家里的困难,你能答应我的要求,首要原因还不是因为我能帮你,一共几面之缘,能悦到这个份上,还不惜让我放弃我拥有的一切,柳轻,是你自己太过偏执。”

    柳轻愣在原地,他竟无法反驳,可内心的委屈与这一路受的苦难,让他无处宣泄。

    “你若明日不想登台,我不会勉强你,但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不会对你客气。”

    江春月说罢,向门外走去,柳轻冲过来就要拦住她,被门口待命的林四阻止,他用刀背只轻巧一顶,柳轻整个人就捂着小腹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春月没有回头,她硬着心肠,坐上软轿,回到了内院。

    这个柳轻确实有问题,她不认为只那几面之缘,他能对自己用情至深,可终究是她招惹下的债,这点她承认。

    回到熙园,江春月疲惫不已,她对琪清道:“柳轻若想登台,就登,若不想,让戏班子换折戏就是了。”

    琪清却突然在她面前跪下。

    江春月惊讶。

    琪清流下两行泪,哭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当初小姐与少爷离开后,柳轻日日来胭脂铺前坐着,那日我实在看不过,就答了他,说小姐去了京城,我当时只是想打发了他,没想到他真的能去京城,奴婢给小姐招惹了麻烦,请小姐责罚!”

    江春月伸手扶起她,笑道:“不是你的问题,柳轻这个人,过于偏执,与常人有异,他哪是为我,是他的自尊与自私在作祟罢了。”

    江春月笑容消失,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记忆,好像跟柳轻有关,却又辨不清楚,只觉得是不好的事。

    这事搅的她头痛不已,索性早早睡下,不料刚躺下,就听下人说,少爷回来了。

    江春月刚渐好些的头,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说】

    江春月:任何一个男人休想PUA我,有问题,那一定是你有错!

    程玉璋(斜眼看柳轻,顺便踢开太子):我媳妇现在连我都不爱,你们算个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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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大夫人送了我几件新样式的……◎

    不如装睡!

    这个江春月熟, 前世她就没少用这招抵挡程玉璋。

    她闭上眼睛,翻身到床里面,一动不动了。

    耳边能听到脚步声, 还有低声的谈话。

    “少奶奶呢?”

    “今日睡得早。”

    程玉璋了然,撩开袍子走入卧房, 脚步变得越发轻, 进入内室,他轻轻拨开床帐, 见到里面卧睡的背影,才觉放松下来, 在宫内积攒的忧思全都散去, 内心升起暖雾一般,滋养他疲倦的身体。

    他折身去了净室, 清洗换了干净的寝衣后, 才又轻缓的回到内室。

    江春月感受到木床一侧微沉, 盖被子带来一点凉风, 鼻翼间也很快充斥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

    江春月微微皱眉, 他竟然偷用了自己的香胰子!

    她胡思乱想着, 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刻意保持这个朝墙的姿势挺累的, 江春月微微动了动, 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平躺着, 眸光向旁边小心的瞥了一眼,见他双眸紧闭, 舒了一口气。

    累到睡着了, 真好。

    在翰林院这些时日, 他每次休沐, 都如同饿虎扑食,逮住她不放,虽然他很在意她的感受,每每她也很舒服,可他精力太旺盛了,每次都令她腰膝酸软,他走之后,她要休息好几日才能恢复。

    她睁着眼睛,仍在劳心费神。

    明天柳轻到底会不会唱,这不重要,她能否想个办法,把柳轻送回竹溪去,也算结个善缘,确实是她失信在先。

    但程玉璋又回来了,先不说他知道今日的事怎么办,就明天,他万一认出柳轻……

    “想什么呢。”

    一声微哑的男音自她耳边徐徐发出,江春月先是一愣,回神后,望向旁边的位置,一眼就望进了深潭似的眸里。

    程玉璋已经快到弱冠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又在宫中浸润这么久,他更显成熟,但又跟前世的样子不太像。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时而开合,一双好看的瑞凤眼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眼里泛着柔情的波纹。

    比前世那副死鱼脸顺眼多了。

    “夫君……我刚才好像做了梦,忽然就醒了。”江春月解释了一句,还佯装打了个哈欠。

    “好冷呀,继续睡了。”

    她又闭上眼睛。

    这卧房里烧着地龙,角落还放着银碳盆,要说冷那真是骗人的,她不过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不料竟给自己挖了个坑。

    “既然冷,那就睡一个被窝吧。”程玉璋明白她是装睡,睁眼见到他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反倒很适应的模样。

    江春月刚要拒绝,连人带被的就被他卷了过去。

    程玉璋掀走身上搭了一半的被子,伸手又去扯她的被窝。

    “别了吧,倒也不是很冷。”江春月枕着一头散乱的青丝,眼眸半睁,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按住自己的被子,阻止他掀开。

    程玉璋只稍一停顿,就松了扯她被子的手,将人卷入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微微摩挲。

    “那就睡吧。”

    江春月得令,赶紧闭上眼睛,心里放松,躲过了一劫。

    她也是困了,在与自己同样香味的怀抱中,渐渐有了睡意,没过多久,她就惊醒一般,从怀里拔出一只手来,拧眉质问:“你干嘛!”

    头顶上传来低笑声,他抬头俯身在她耳侧说道:“长了不少。”

    江春月的脸就渐渐红了,许久才憋出来三个字。

    “不要脸!”

    程玉璋半起身,翻身压住了她,滚烫的唇就落在她玉白的耳珠上,一时房间的温度开始急剧攀升。

    江春月热的无法躲避,被他挽着腿儿,从床头到床脚,又被折腾的翻过身,换成耻辱的姿势……

    一夜竟要了好几次水,江春月疲惫不堪的睡去,几乎沾枕就睡着了。

    朦胧睡去前,她还想着,明天柳轻的戏台子,怎么能让程玉璋不去呢……

    程玉璋轻抚怀中美人细腻的玉背,瞥到他刚为她系上的小衣带子,喉间又是一阵干涩,他提起她的被子,将她盖的严实,不敢与她同床被子,压抑着内心的燥热。

    皎皎似芙蓉花一般,每次她逐渐染成艳丽之色,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只恨不得与她夜夜笙箫。

    除了他,谁也碰不得她半分。

    程玉璋渐渐闭上眼眸,平复体内隐隐上升的情动,睡的并不是很安稳,偶尔会梦到前世她大病之后的模样。

    他在家里捡到过太子的玉佩和小像,以为皎皎是因为心念太子,厌恶自己,才逐渐抑郁,加之那时她刚小产,后证实那两样东西非皎皎的,而是家里渗透了太子的人。

    皎皎既然心里没有太子,又为何忧郁成疾?他为她的病快成了大夫,怕她见了自己心里更厌恶,只敢深夜造访她的房间,为她诊断,她的脉象是典型的气滞血瘀,可后来他查阅了大量的医案,甚至是太常寺的书籍,越看越觉得不是普通的病症。

    更像是被下毒。

    他在家宅布下了层层防控,就是进来的饭菜,都要人试过之后两个时辰才能送到皎皎那里,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亲自选拔的,多次考验,谁敢下毒,怎么下的毒。

    前世皎皎信任的丫鬟樱桃多次加害皎皎,被他卖到青楼,又暗中解决了她,江听澜亦是,包括其母王氏,这些人没有机会,那还会是谁。

    程玉璋额间萦绕着愁绪,压的他不能呼吸,前世皎皎郁郁而终,定也有神思不解的困惑,她天性是爱热闹的,后来不爱出府,整天睡觉,发病起初肯定是心情低落消极的缘故。

    今生她虽有变化,可他总担心不止,若她身边能有个女伴应该会好很多。

    找个时间给她选个心性纯良的闺友才是。

    程玉璋这夜只睡了两个时辰,鸡鸣之时,他准时睁开眼睛,帮江春月调整好睡姿,不忍打扰,披衣去内书房洗漱。

    内书房里,赵召向他汇报少奶奶这段时间的日常。

    听到“戏子”二字时,程玉璋眉眼微挑,在宫里时,他就听说了张阁老的嫡次女万两赏戏子的笑谈,没想到竟还与皎皎有关。

    “那戏子什么名?”

    “属下听到有人称他柳老板,而且昨日,少奶奶还与柳老板在外院私下见面,隐约听到叫柳轻……”

    程玉璋听完赵召说的所有,目光已幽深晦暗。

    柳轻啊,若非在竹溪那次他专程去见过他一面,他还不知将来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继位之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万重,还曾有这样的过去。

    程玉璋一时感慨天命,料想不到会与宿敌万重以这样的方式再历一世,兜兜转转,似乎无法逃脱命运的掌控。

    可这位掌印能权倾朝野、呼风唤雨,也有他的助推,万重深得太子朱佑堏的喜爱,为此不惜抬高了宦官的地位,用来打压文官,程玉璋曾不顾文官的体面,求过这位掌印,两人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利益纠葛,到最后分列两个阵营,斗了个你死我活。

    他其实前世与柳轻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但这次,他不会手下留情,觊觎皎皎,是他的原罪。

    江春月醒来梳洗,人是坐着的,眼睛却闭着睡觉。

    让她醒来最大的动力,就是今日要领戏班子给老太太唱戏,这可是祖母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整个程府上下都看着呢。

    程玉璋从内书房回来,与她一起用早膳。

    他按下内心嫉妒与怨愤的情绪,挂上她喜欢的笑容,与她坐在一起,看到她夹着一只炸春卷往鼻子里喂时,不由得失笑,伸手帮她擦拭鼻尖,顺便就这她的筷子将那只春卷卷入自己的口舌中。

    江春月在他一凑近时就清醒了不少,见到筷子空了,愤怒瞪他:“哎呀,你干嘛,又不是没有。”

    程玉璋拉着自己的凳子靠近她,伸手将江春月跩入自己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拿过她的筷子,给她喂饭。

    琪清见状,连忙招呼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江春月脸上一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么困为何不多睡会。”

    江春月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翡翠白玉汤,才回答原因。

    程玉璋一边喂她,一边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竟有戏班子到府上来,一会我与你一起去看。”

    “咳咳——”江春月听后一呛,剧烈咳嗽起来,咳的两腮覆上薄粉,两只水杏眼眸泪汪汪的,程玉璋看的心神荡漾,皎皎果然适合长在富贵之家,自打来了程府,模样越发娇媚,肌肤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似的,让他欲罢不能,爱不释手。

    轻抚她的背,为她顺气,程玉璋眼眸深深。

    江春月觑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脏“咚咚”直跳,“夫君好不容易休沐,就在熙园好好休息吧,我只是去安排事情,一会我也回来。”

    程玉璋望着她,眼底攒出些她不懂的深意:“倘若我想与你一起去看呢。”

    江春月眼角抽了一下,忙道:“我是去忙,又不是去玩的,你乖一些,在熙园等我回来,我……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程玉璋似不信,“什么好东西?”

    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江春月咬咬牙,附耳道:“大夫人送了我几件新样式的小衣,你想看吗?”

    程玉璋的眼眸肉眼可见的亮了一下。

    他喉结微微滑动,呼吸都炙热了几分,目光垂下,盯着她软嫩的唇,如同一匹狼一般。

    “想。”

    江春月默了一瞬,“那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忙完就回来。”

    “好。”

    “……”

    江春月心里只骂他无耻,她甚至后悔给他送去那些书了,好好一个正直的青年,竟沦落至此,简直令人发指!

    但也算化解当前危机,不让他们见面。

    她走之后,程玉璋坐在桌前,修长骨感的指节有规律的敲了敲桌面,微微勾唇,眼尾有些红晕。

    确实很想看呢。

    不过戏也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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