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要哄?◎

    “人都到了吧, 挨个搜身,仔细着点。”

    “瓜果等会再上,现切的新鲜。”

    江春月指挥着一切, 虽也有些手忙脚乱,可也基本能应付, 并乐在其中。

    没多久, 尹氏扶着老太太来了,三夫人戚氏也从另一侧过来, 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三爷程砚文。

    程砚文一脸的笑意,与戚氏那张冷淡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似想与戚氏靠近些, 戚氏反而加快步伐,找了个地方坐了。

    程砚文扯扯嘴角, 向江春月招呼:“侄媳辛苦了。”

    江春月行礼, “三叔叔可要留下来一同看戏?”

    程砚文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戚氏身上, 江春月悄悄看了一眼, 只觉程砚文眼里满是疲惫, 他长叹一声:“不了, 我还有事。”

    说罢,他转身离开。

    江春月心中感慨。

    戚氏到现在执迷不悟, 可三叔程砚文的真心, 好像快耗光了, 不知这二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柳轻还是登了台,模样俊俏, 身段柔美, 祖母看的很是高兴, 一连点了好几场戏。

    中途, 江春月寻了个理由,离开片场,身边只跟着琪清。

    “让江硕找到柳轻,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若他愿意从戏班子里出来,就将他赎出来,送回竹溪去,一切安置,让他看着办。”

    琪清应允道:“奴婢现在就去给他们传消息,然后将连秋、白芙二人叫过来。”

    江春月点头。

    只剩她一人在抄手游廊慢慢走,等着连秋、白芙二人跟过来。

    她原来不觉得,自从上次在外院见柳轻发怒那次,觉得柳轻特别像前世一个人,但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正走着,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仓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抹着油彩,身着七彩辐裙的戏子跑过来。

    江春月一眼就认出他是柳轻。

    “江春月!”

    柳轻低吼一声,闪现到她面前来。

    江春月一愣,连忙后退两步,背部抵上了游廊的柱子,心里很慌,她身边没带人,若被程府哪个人看到她私会戏子,这可事情就大了。

    “江春月,你现在跟我走,隐藏在戏班子的队伍里,与我一起走,离开这里,我知道你其实很想离开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回竹溪,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仍入赘于你,随你玩弄。”

    江春月微张着嘴,看着浓妆重彩的高瘦之人,好一会才摇头:“不,柳轻,我不会跟你走,你快回去。”

    江春月小脸苍白,左顾右盼,生怕这时会有人来。

    从江春月一离席,戚氏就发现台上的青衣唱的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没多久,他就下台,本来后面还有他的戏,竟临时换了一个人出来。

    尹氏嗑着瓜子抱怨道:“怎么回事,刚才那个角唱的挺好的,突然换人,我看,春月还是思虑不足,这些都没嘱咐好。咦,她人呢?”

    老太太道:“兴许是有事,只是看戏,你还找她作甚。”

    尹氏撇撇嘴,声讨老太太偏心,老太太只笑而不语,任凭她说。

    这些都被戚氏听到耳里。

    她唤过身边的丫鬟倩云,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倩云去了又返,俯身向她低声汇报。

    戚蓉的嘴角浮起点点笑意,她起身告别,随即带着一众丫鬟,匆匆往通往熙园的游廊上去。

    那里一侧是水,一侧是假山,没有旁路。

    若她能抓住江春月的把柄,就能好好利用一番。

    戚蓉想着,脚下走的更快。

    此时柳轻目光猩红地盯着江春月,他见江春月坚定不与自己走,直接伸手去拉她。

    电光火石之间,江春月几乎条件反射的甩手到他脸上,清脆的响声后,江春月怒目:“柳轻,先错在我,我已经补偿你,你还想怎样,非得毁了我,毁了你自己才是吗,这里是程府,若你我事情暴露,别说回竹溪,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柳轻显然有些懵,听到她所言,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什么,我们不该这样的……”

    江春月偏开头:“忘了我吧,我已经安排好人,赎你出来,你回竹溪,成家立业,照顾好妹妹。”

    柳轻闭上眼睛,两道热泪从眼角涌出,弄花了脸上的彩妆。

    “我恨你……”

    他颤抖道。

    江春月默不作声,她正要就此离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看到他们就在前面!拐过去就是了。”

    江春月顿时心惊不已。

    有人来了,好像还不少!

    柳轻站在原地,眼中也闪过惊慌。

    江春月急的团团转时,忽然见面前的柳轻两眼一闭,软倒下去,没有完全倒在地上,而是很快就被一个人接住,抗在了肩上。

    江春月见到了一个面相凶狠男人,还没怎么看清楚,人就闪走了。

    在他走之前,江春月只觉得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这人她绝对见过。

    只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突然感到手腕被人捏住,背脊汗毛竖立,刚要尖叫,一只大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之声,被拽入假山的小道,背部贴上一具炙热的身躯,鼻翼间嗅到清冽的茉莉花香。

    这一瞬间,江春月感觉自己灵魂出窍。

    程玉璋!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听到了?

    江春月浑身僵硬,感受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升。

    一只大手慢慢环住她的腰,猛然一收紧,江春月发出低低的叫声。

    外面似乎一下子来了许多人,乱糟糟的。

    “刚才还在这里。”

    “我看到那个戏子了。”

    “还有二少奶奶。”

    江春月瞳孔放大,紧张到不敢呼吸,竟然被发现了。

    “在周围找找。”

    清冷的一声,江春月更是心脏一颤。

    这声音是三夫人戚氏戚蓉!

    随即就听到错乱的脚步声四散。

    这里是游廊往假山的一个小道,他们必然会找过来的。

    江春月有些担忧,微微仰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感受到搂在自己腰腹处的大手一松,紧接着脖子就被他捏住,被迫仰着头。

    他只微微用力,江春月就被按在了假山上,程玉璋紧跟上来,掐着她的下巴,猝不及防的亲上了她,动作又重又急,炙热、热烈、似火,江春月难受的被迫仰着头,承受他带着惩罚的亲吻,不再温柔,啃咬、侵入、纠缠不放……

    外面的人不知何时会找过来,而他又这般毫不顾忌的亲吻,江春月眼角挤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心中又惊又怕,还很屈辱,她目光重新聚焦,看到眼前同样睁着眼睛的程玉璋,那双墨汁一般浓稠漆黑的眸里,倒映着她弱小无助又满面沉沦的模样。

    “在这里!”

    近在咫尺的声音,程玉璋侧过身子,挡住她,扣着她的后脑勺,仍在狂热的汲取。

    戚氏随即走过来,转过一处,面前现出一个男人的背影,似正在苟且。

    戚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淡声道:“侄媳好雅兴啊。”

    只一声,程玉璋慢慢停了下来,舔了舔唇,没有转过身,目光紧盯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幽深,深不见底。

    戚蓉以为他们是怕的不敢动,也不废话:“想让我保守秘密的话,你要答应日后听我的话,不然,这事就会被二少爷知道。”

    “什么事三婶要让我知道。”

    程玉璋沉沉发声,同时慢慢转过了身。

    当看到程玉璋那张脸时,戚蓉面色惊讶,怎么会是二少爷!

    她目光快速在两人之间扫过,只见江春月桃面微红,双眼尽显迷离之色,那双莲瓣般的唇又红又肿,昭示着刚才她与程玉璋干了什么。

    戚蓉内心有些不解,但程玉璋已问出话来,她看着他那张与二爷极似的脸庞,内心沉痛:“我刚才见到有个戏子鬼鬼祟祟的向这边过来,以为他与府上哪个下贱货苟且,所以才……”

    程玉璋脸色一冷:“三婶口中的下贱货,莫非指我?”

    戚蓉脸一白,只觉得程玉璋气势骇人,一点也不输他父亲,连忙改口:“哪敢,我也只是猜测。”

    她为长辈,戚蓉顿了顿,又厉声道:“不过你们夫妻虽恩爱,这种事也应该回房去,今日还好被我撞见,若是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春月呢。”

    程玉璋眸色一暗:“今日侄儿与夫人也是见了怪事,刚才三婶似要威胁我夫人什么,你想让她听你什么?”

    戚蓉反被他打了一巴掌,脸色难看,她长久被程砚文哄着,哪里还会低三下气的求人,只高抬下巴,一脸高冷的看着他。

    程玉璋也不再搭理她,伸手扶了江春月的腰,带她往外走去,回了熙园。

    戚蓉在原地站了一会,只觉得脸面尽失,又怕这事会传到程砚书那里,可她也不会为此去求程玉璋,只能六神无主的在原地站了一会,自行回去。

    走至一半,戚蓉突然站定,两眼绽放出一抹精光:“回去。”

    她与几个丫鬟都看到了那个戏子的身影,怎么会突然没了,这不对劲,她要看看戏班子里到底有没有少人。

    她突然折返,尹氏看着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看就看呗,何必去了又回来,真是矫情,我看都是被三弟给惯坏了。”

    差人去戏台后面看了,得知刚才那角就在里面,戚氏泄了气。

    莫非真的是她看错了?

    而此时江春月跟着程玉璋回到了熙园,心里无比忐忑。

    上一次这么害怕还是他找来竹溪那次。

    他会不会……

    江春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平淡。

    “你忙了一上午,累了吧,你休息,我去书房。”

    说罢,程玉璋毫不留恋的抬脚就往外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江春月惊住,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心里却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似的。

    琪清从外面回来,就见到小姐站在门口,蹙眉望着外面,她连忙过去扶了她拥她进去:“外面这般冷,小姐快进来。”

    江春月咬了咬唇,在温暖的室内渐渐暖回了身子,所以,程玉璋这是生气了?

    要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4 23:27:56~2023-09-15 23: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姝姝姊 6瓶;小可爱 3瓶;5696683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丢官印◎

    外书房。

    程玉璋进去时, 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他。

    其中一个,是父亲的幕僚,文仲先生。

    “二爷说让少爷去一趟他书房里。”

    程玉璋敛眸, 他猜到父亲一定会知道他的行动,没想到这么快。

    “文仲先生, 请转告父亲, 我一会就过去。”他神色坦然,露出礼貌的微笑, 文仲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行礼出去。

    他一走, 程玉璋就收了笑, 看向赵召。

    “赵召,我命你即刻出府, 待少奶奶的人见过柳轻之后, 立即像个办法将他卖掉, 记住, 若路途中遇到什么人劫路, 不可纠缠, 将人给了他们就是,必要时, 还可助推一把。”

    “是!”

    赵召领命。

    程玉璋就喜欢赵召从不问缘由的性格, 他不能让柳轻死, 现在还不是,他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能起到大作用。

    房里还有一人, 便是林州, 父亲许他的护卫总领。

    “林州, 最近帮我在京城中寻一些女子,要性格好、家世干净,最重要的是要豁达有趣,并且心思纯良的。”

    林州听后眼中一亮,少爷这是想开了,终于不再独宠一个女人,想到少爷的后院要热闹起来,林州兴奋之色流于外表。

    程玉璋说完,匆匆出去,心里沉着事情,前往父亲的书房。

    他一进去,就感受到书房里的肃穆。

    程砚书坐在案几前,旁边几位幕僚见到他,互相看一眼,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程砚书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程玉璋还是感受到他散发的无形怒火。

    “跪下。”

    程玉璋听言跪地。

    “父亲。”

    “我让你背的程家家训,你可背下来了?”

    “儿子已背过。”

    程砚书拿起桌上几个章奏,“这就是你背过的行为?最重要的一条公忠为国,你就是这样理解的?参与党争,祸乱朝政,你以为六科给事中与十二道御史都是摆设?皇上最恨党争,这些折子一旦被皇上知道了,就算我出面,也救不回你。”

    几本章疏落在程玉璋面前,他拿起来一一扫过,神色平静:“父亲应该看得出来,这是太子故意害我。”

    “是又如何,你有本事与太子打架,还没本事解决了?”程砚书语带嘲弄,看不出来,程玉璋平时温温雅雅的,还能因为女人与太子动手。

    “有办法解决。”程玉璋回道。

    “这给事中说你丢失官印的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他故意丢的,露给太子的破绽。

    程砚书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这个儿子,最终只叹息一声:“我老了,比不得你的算力,可党争一事,你万是不能参与的,如今内阁是姜首辅与张次辅的斗争,首辅是我的老师,次辅是我的好友,我虽每日谨慎行事,一不小心就可能中招,我知你聪慧,可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能多多历练,不要像父亲,过早入阁,整日置身尔虞我诈之中。”

    “儿子明白。”

    “倘若你明白,过了年我安排你去地方历练几年如何?”

    程玉璋沉默一会,年后,皇帝驾崩,朝堂必然起风云,此时他必不能离开,他想了个理由拒绝道:“父亲,可否多给予我一些时间,我与春月成亲至今,还未有孩儿……”

    程砚书含笑点头:“也好,是我疏忽了,你回去吧。”

    接下来程玉璋非常忙,一个新晋的翰林院侍读,刚升迁没多久,就被给事中各种弹劾。

    这事传到皇上耳中时,有关于他的另外一件事也传了过去。

    这日程玉璋整装待发,拿着几本有关治理国家策论,戴好官帽,手上还托着一个木漆盒。

    他自翰林院出发,还特意选了人最多的路。

    在翰林院里,他也寻到几个好友,有前世故交,也有前世遗憾错过的友人。

    他手里的盒子十分醒目,众人纷纷询问他拿的什么,他一遍遍回答:“上次去东宫讲学,不料将官印落在那里,这次去,正好能带回来。”

    给事中参程玉璋丢失官印一事的章疏并未呈上去,鲜少友人知道此事。

    一路上,程玉璋走的都是光明大道,甚至还特意绕弯,在内阁前溜达了一圈,一时间几乎满朝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程玉璋在东宫丢了印章,要拿回来去。

    朱佑堏给程玉璋下了不少套,心情不错,刚回东宫,就听到有人告诉他程玉璋马上就过来为他侍讲,还说在东宫丢了官印。

    他顿时脸色铁青,气火攻心,咳嗽了两声。

    如此以来,整个朝廷都知道程玉璋在他这里丢了官印,他若不给,他反倒成了扣押他官印的罪人,传出去,于他不利。

    所以这事传到皇上耳中时,便觉得程玉璋倒也没有那些言官说的那么不堪,他与太子对立,还被从二皇子那里赶出来,还能智解丢失官印一事,年迈的皇上发自内心的大笑,只觉有趣:“让太子与程玉璋过来见朕,朕要看看,他们两个到底在闹什么。”

    程玉璋在宫里与太子斗的不可开胶,还要时不时给二皇子解围,有时也只能住在宫里,不能时常回去。

    程府。

    江春月从祖母那里请安回来,回到熙园,琪清给她汇报情况。

    “江硕与柳轻见了一面,可柳轻并不领情,也不愿回竹溪,让江硕别管。”

    江春月挑眉:“既然如此,我与他也再无恩仇,柳轻此人,太过偏执。”

    琪清表情有些吞吞吐吐的,江春月坐在绣凳上,看一个小丫鬟给她添茶。

    等小丫鬟一走,江春月看了眼琪清,“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琪清想在她面前跪下,被江春月一把扶住,按在自己旁边的绣凳上:“说就是了。”

    琪清面色沮丧:“我近日听说,少爷有选妾的打算,都是一些小丫鬟传的,但我让白芙去少爷院里打探,廖游说可能真有此事,听说林州总管在四处打听谁家有适婚的姑娘,还要美貌家世好的。”

    江春月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了衣裳,眼中也迸射出点点寒意。

    她早该发现的,自程玉璋入程府、入朝政,就已经重回前世的轨道,他对权力的热恋,自始至终不曾变过。

    今生是有些偏差,可这并不意味着程玉璋会爱她胜过权力。

    柳轻的事程玉璋虽什么都没问,可他肯定生气了,自己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给他解释清楚,她心酸的认识到,如今的程玉璋,是需要巴结的了。

    终归是选择了这条道路,江春月抛开心中的杂念,“让白芙多与廖游接触,少爷一回来,就告知于我。”

    竟不想一连几日,程玉璋都没回来。

    等不来程玉璋,倒是等来了三夫人身边的倩云。

    在熙园一众奴仆的不满眼神中,倩云尴尬的走了进来,江春月自也没给她好脸色。

    “二少奶奶,这几日我们夫人茶饭不思,小少爷又生了病,夫人日夜照看,自己也染了风寒,可对二少奶奶,一直愧疚不已,奈何不能下床亲自向二少奶奶赔罪。”

    倩云说的声泪俱下,江春月并不买账,这三夫人前有撺掇她与大夫人斗争之嫌,后要至自己与死地,她对戚氏,彻底失望。

    “二少爷已经将这事告知了我们三爷,三爷听了大发雷霆,说了我们夫人,夫人纵是内心千般委屈,也只能受着,她那日真的只是想维护程家内宅的名誉,根本不是针对二少奶奶的了。”

    江春月没说话,琪清便上前,声音冷淡:“还请倩云姑娘回去吧,那日如何,我们二少奶奶清清楚楚,这些东西我们二少奶奶都有,不必留下。”

    倩云被驱赶至此,只能赔着笑容,带着东西回了宸园,满肚子气。

    此刻戚蓉正在房内休憩,屋内燃着安神香,她额上放着一个香包,燃着艾香。

    她半睁眸,看了眼倩云:“怎么样?”

    “夫人,那江春月不识好歹,不受夫人的歉意。”

    戚蓉烦躁的拨开额上的香包:“不受就不受,我也不欠她的,她不领情,下次被我抓包,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门口传来稚子哭声,没多久,一个三岁孩童就跑了进来,小脸通红,嘴上喊着“母亲”,戚蓉只觉得脑袋都混沌了,呵斥道:“哭什么哭,有事说事。”

    “母亲,母亲,呜呜……发烧,发烧,好疼好烫,母亲抱抱……”戚蓉三岁的儿子程玉琅哭的不能自已,话也根本说不清楚。

    “你都浑说些什么,奶娘呢,快让奶娘抱他下去。”戚蓉抽回被儿子攥住的衣角,不耐烦的命令,翻身向贵妃榻的另一侧,不再看他。

    很快,程玉琅便被奶娘抱下去,哭声渐远。

    倩云目睹这一切,“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夫人嫁给三爷这么久,三爷待夫人是极好的,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有些往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住嘴!你什么时候也管起本夫人来,滚出去!”

    戚蓉突然大发脾气,倩云跪安后立马出去了。

    直至晚上,程砚文回来,先问了三夫人今日状况,又问了儿子的情况,奶娘小声道:“小少爷发了烧,去求夫人抱抱,奈何夫人不理,可没夫人的允许,奴婢也没法去请大夫……”

    程砚文一听,顿时火大,连忙往儿子房里去。

    见到床上那小人满身通红,烧的小脸与嘴唇都有些干皲,微张着小嘴,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双目紧闭,早已没了意识。

    程砚文一惊,立马心疼的抱起儿子,大喊一声:“快去请府上的郎中,不,去请二爷身边的文仲先生!”

    第73章

    ◎主动认错◎

    程砚文指挥着下人准备好热水、毛巾等, 一直等到文仲先生过来,给小儿施针又开药,直到看到儿子身上不那么红了, 程砚文通红着眼睛,才不那么紧张。

    送别了文仲先生, 程砚文亲自给儿子喂药, 哄着他喝下了去小半碗,又守了他半个时辰, 才从他房里出来。

    出来后,程砚文直奔戚蓉房里。

    倩云拦住了他, 只像平常般道:“夫人已经安睡, 还请三爷勿扰。”

    程砚文抬脚就踹了过去,同时也踹开了门。

    倩云躺在地上, 被其他丫鬟扶起, 她一脸不可思议, 三爷脾气那么好, 今日怎么……

    程砚文直奔室内, 到了内室, 一把掀开了床帐,声嘶力竭的大吼:“戚蓉, 程玉琅不是你生的?他病成这样, 你这个做母亲的就真狠心如此?”

    戚蓉也愣住, 随即她冷眼看着程砚文,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孩子有人看着, 莫非还要我亲自看着不成?程砚文, 你要怎么样!”

    “我要怎么样!”程砚文伸手扶住脑袋, 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一刻他崩溃至极:“他是你儿子啊,虎毒不食子,他都快病死了,文仲先生说再晚一步,就要攻入肺部,生死难料,你这样对待我儿子,戚蓉,你怎么敢!”

    戚蓉内心也有些惊,她这几日只忧心江春月的事,白日心情燥郁,也没细看儿子的情况……

    “这白天有些不舒服,没有顾的过来,程砚文,又不是我让他发烧的,你吼什么吼。”

    她仍然是这种冰冷又高高在上的态度,程砚文只觉得这么多年真的是受够了,他感觉自己疯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戚蓉,若儿子是你跟二哥的,你是不是就足够仔细认真,你也不会整天为了躲我,刻意早睡,不让我进房,从来不关心我,是不是,戚蓉,你现在心里仍然只有二哥!”

    戚蓉彻底被惹恼,程砚文永远是对她讨好的,这才是正确的关系,而不是这么无礼的对她大喊大叫。

    “是又怎么样,程砚文,我确实心里还爱着你二哥,我厌恶你,包括你的儿子。”

    程砚文呆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戚蓉确实这么说了。

    戚蓉也有些后悔,可话已经说出,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她仍一脸傲气的看着他。

    程砚文慢慢回神,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离开不久,倩云就走了进来,询问她的情况,还担忧道:“三爷好像真的生气了。”

    “就他那没骨气的东西,早晚会回来求我的,每次都这样。”戚蓉抬了抬下巴,重新躺下。

    倩云默默的收拾地上的残渣,不再说话。

    ——

    乾清宫。

    安阳侯府世子战场牺牲的消息传过来后,皇上朱济岱就叫了他弟弟前来安抚,也是先探探安阳侯府的态度。

    两人敢谈完,太监侯岩就来报:“太子与程侍读到了。”

    朱济岱也不避安阳侯府的二子沈炼,还道:“你正好留下听听,朕觉得他们有趣。”

    朱佑堏与程玉璋侯在门外,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怒,一个神色平平。

    “一个连妻子都留不住的人,也就会耍些小手段,真不知廉耻。”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正是指太子殿下。”程玉璋毫不客气回道。

    朱佑堏气到咳嗽。

    “太子殿下、程大人,皇上叫你们进去。”

    侯岩出来,赔笑道。

    两人进入殿中。

    朱济岱各看了一眼,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敌对情绪。

    “前些日子玉璋丢官印的事,朕都听说了。”

    朱济岱开了个头,朱佑堏就立即叩首道:“儿臣并未拿程侍读的官印,请父皇勿信谣言!”

    程玉璋也随即跪下:“微臣更不曾丢过官印,请皇上明察。”

    “好了,你们两个。”朱济岱扶额,让两人都起来:“别跟朕绕弯子,现在你们的事传的满朝都是,说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太子?”朱济岱看向他。

    朱佑堏自不好说,这种事自然拿不到台面上,想必程玉璋也……

    “微臣有言,太子觊觎臣妇,多次调戏,让臣愤慨。”

    朱佑堏瞪大了眼睛,不止是他,被莫名留下的沈炼也是一脸惊讶。

    这些却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他严肃的看向太子:“太子,真有此事?”

    朱佑堏惊恐摇头:“父皇,他在污蔑儿臣,儿臣身体虚弱,多是在养病,怎么会去招惹他夫人,请皇上明鉴。”

    太子自不能挂上调戏臣妇的污名,他再看向程玉璋,只道:“朕整日忙于朝政,倒是忽视了太子年纪已不小,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程侍读,你觉得可行?”

    近些日子,关于请太子选妃的奏折也不少。

    “可行。”程玉璋回复。

    “太子,你且回宫等待,准备成亲事宜吧,除了太子妃的人选,你若有其他喜欢的女子,大可以报给朕。”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皇上这是在保他的名誉,朱佑堏根本没有选择,他这才发现,自己像是中了圈套,上了一辆根本停不下来的马车。

    朱佑堏只能叩首应下。

    出来时,朱佑堏冷淡看着程玉璋,眼中是轻蔑的笑:“你以为本宫成亲了,就没办法了?你最好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睁着眼。”

    说完,他带人离开,程玉璋收回目光,他敢保证,等他成亲,只每日后宅斗争就足够烦的了,根本没时间出去。

    “程侍读留步。”身后传来一声呼喊,程玉璋站定,回头,看了眼沈炼。

    他兄长应该已经牺牲,日后,他就是安阳侯世子,他前世的友人。

    这场闹剧就在太子即将成亲的话题中终结,众大臣也试出了皇上没有换太子的打算,不少人开始向太子主动投诚,二皇子身边一时间叛逃不少,程玉璋的地位也相应得到提高。

    同时,前来结交程玉璋的人也纷至沓来,程玉璋休沐那天,好几人跟他一起回家做客。

    琪清脸上带着喜色,到了小姐房里,报道:“小姐,少爷回来了。”

    江春月立马站起来,“好,我马上过去。”

    她说着就要出去,走到门口,想起来忘了东西,又折返回来,拿了一个小包袱,往外院去。

    程玉璋正与几个同僚交流,朝堂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场,好在有前世的经历,他不需要太过费心去辨别他们的真心与否。

    正聊一半,廖游在外书房门口通报:“少爷,二少奶奶来了。”

    程玉璋微微拧眉,她竟然到前院来了,这边这么多访客,不止他这里,父亲那边更是人来人往。

    现在有个太子和柳轻就够让他头痛的了,她真是……

    国子监的一位同僚听后大笑:“咱们快走吧,人家夫妻重聚,咱们在这里当什么碍眼的物什。”

    程玉璋歉意一笑,也没留他们,更是得来同僚的嘲笑,可这事关于风花雪月,男人之间不觉失礼,只觉有趣。

    江春月等在抱厦下,故意没有披披风,也没有暖炉,只抱着一个小包袱,侯在那里。

    程玉璋送走了同僚,回首,就见到了江春月那张被冻的通红的小脸,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眸中一沉,一边往她跟前走,一边脱下自己的狐毛大氅。

    江春月还没说话,就被一股温暖兜头罩住。

    程玉璋用力紧了紧领子处的系带,“这么冷的天,你就这么跑出来,还敢来外院!”

    他的大氅狐毛领太大,几乎遮住了江春月小半张脸,导致江春月说话声音都闷闷的:“你不想见我,我只好来厚着脸皮来见你了……”

    程玉璋一愣,才想起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他确实基本不着家,但如果深思,也是有些气性的在的。

    在竹溪,她与柳轻,差点做了夫妻,他不敢深想。

    “先来书房暖暖吧。”他拥着她的腰身,带她往书房去。

    书房里只角落放了个炭盆,并未通地龙,程玉璋吩咐廖游再端几个炭盆来,屋里顿时变得火热,江春月偷偷解开他的大氅,程玉璋也没说什么,坐在案前,忙自己的事。

    “我已经让廖游去熙园叫你的丫鬟,等会拿了披风过来,用软轿带你回去。”说到这里,程玉璋凝神:“我没有生气,只是最近有些忙……”

    他哪里敢生气,她可是说过,跟自己吃苦了,就会跑的。

    他只觉得鼻子微酸,他在朝堂有多得意,在她面前就有多失意。

    跟程玉璋待的时间长了,江春月岂察觉不到他话语里的怨气。

    原来与他一块,总是坐在他腿上,现如今,她也坐起冷板凳来了。

    呵,男人,果然都是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

    她走过去,主动拨开他的手臂,坐在他腿上,还将他的手拿回来,环在自己腰上。

    “别闹,这是外书房,随时有人进来。”

    江春月腹诽:说的一本正经,手还不是没拿开,假正经。

    “夫君,上次的事,我想给你解释解释。”江春月声音软软的,充满魅惑,向后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怀抱炙热,心跳有力。

    “不用解释,我不想听。”程玉璋目光落在她发顶一支珠钗上,是他送的,第一次见她戴。

    她在讨好自己。

    程玉璋内心泛起一丝甜蜜,故作冷淡之姿。

    “不,你要听,我在竹溪时,是曾打算选个听话的小郎君入赘来……”

    程玉璋暗自收紧了手臂,使她更贴近自己。

    江春月觉得被勒的呼吸都有些紧了,继续道:“其实一直没选到,后来听我下人说你回来了,我就想赶紧找个人嫁了,好让这事没有后悔的余地。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柳轻,甚至觉得柳轻有那么一些像夫君,才同意的。”

    她继续诱哄:“我在竹溪半年之久,虽打算改嫁,可也迟迟未动,就是因为,找不到比夫君更好的人呀。”

    程玉璋不可控制的勾起唇角,又慢慢拉平:“可是你还是选中了柳轻。”

    果然不好骗了,江春月换了第二种方案。

    她的小腿有意无意的磨蹭着他的,手指也抚向他的胸膛:“夫君,我错了,原谅我好嘛,你那日也听到了,我根本不会与他走的,我满心都是夫君,怎么会多看别人一眼。”

    她隔靴搔痒般的拨撩,令程玉璋感觉到热,大概是房内的炭火旺盛,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江春月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真的还爱自己吗?

    第74章

    ◎趁他病要他命◎

    程玉璋深吸一口气, 忍住了没动,向后靠着,面上云淡风轻:“我确实很生气。”

    又装。

    江春月向后偷偷睨他一眼, 转了个身,趴在他身上, 将脸埋在他脖子里, 他虽看着细皮嫩肉,到底也是个男人, 脖子处的肌肤比她粗糙,她挨着他摩挲, 只觉得起了颗粒感般的酥麻。

    “别生气了好不好, 夫君。”她抬头,从他的下巴处看他, 两只水灵灵的杏眼含娇含俏, 小脸晶莹, 被房间的炭火烤的微红, 丰满小巧的嘴儿微张, 语调柔媚, 百转千回,浑身散发着“求原谅”的乖巧妩媚, 勾的程玉璋嗓子发干。

    他单手抓住椅子扶手, 指尖已经按的发白, 全身都在奋力抵抗。

    江春月扫到他笑不达眼底的笑意,微眯了下美眸, 她自打来了程府, 在小书房也日日读书, 《三十六计》被她背的滚瓜烂熟, 她发现什么驭夫术都比不得老祖宗的智慧。

    既然他不透情绪,正适合行“欲擒故纵”之策。

    江春月收了笑意,坐直了身子,甩开他搂腰的手,非常不避讳的在他面前理了理松垮的褙子,拂了拂雪白缎面的百褶裙,从他身上从容不迫的爬下来。

    程玉璋顷刻坐直身子,收回虚虚揽出去的手:“怎么了?”

    江春月两眼定定,脸上带着倔强:“既然夫君不肯原谅,那我便收拾收拾回竹溪去吧。”

    她本来只想后退一步,离他远点,没料到他直接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握的她的手腕都有些疼了,她下意识挣扎,程玉璋直接将她整个抱住,还不够似的,俯下身子,将她抱离地面,往书房屏风后疾步走去。

    这过程实在太快,江春月感觉自己前一瞬还在书案边,下一瞬人就躺在柔软的被衾上,随即被他撑身桎梏,觑见他脸色沉沉。

    程玉璋玲珑心思,这会自然明白她使计策,可偏偏自己会中招。心里不由得苦闷,就不能多哄他一会,需得维持未重生的形象,又不好拆穿。

    “那些事情,自然翻篇了。”程玉璋咬着牙说。

    江春月心中舒服了,脸上仍写着不满:“夫君是翻篇了吗,可是我却翻不了了。”

    她将脸扭向一边,不去看他,趁他病要他命,顺便解决解决威胁。

    要命!

    程玉璋觉得现在的江春月像一条滑溜的鱼,根本抓不住。

    “怎么了?”

    江春月侧脸,睫毛浓密卷翘扑闪,小脸微鼓:“我当初不肯与夫君回来,就是怕夫君一朝鲤鱼跃龙门,就看不上我这明日黄花了。夫君只是一生气,不用你说,外面的花啊草啊什么的,就往夫君身上扑。”

    程玉璋凝眉,苦笑道:“可不许随便给我安罪名,我什么时候在外拈花惹草了。”哪里有时间,况且他若真如此,太子第一个戳他脊梁骨。

    “哼。”江春月轻哼,“上次与我在外听戏,遇到张阁老家的嫡次女,她一个小姑娘家家,非要跟我争着打赏戏子,敌意十足,定然是你在外面惹的情债。”

    程玉璋目露惊讶,伸手做发誓状:“卿卿误我,我何时见过这张府的嫡次女,天地良心,为夫不曾见过。”

    “那你又让林州在外面找什么样貌好、品性佳的女子,你是想将我换了,还是要纳妾。”

    程玉璋哭笑不得,原来如此,“这事赖我。”

    江春月瞪大眼睛,眼里都要喷火了。

    “赖我没有说清楚。”

    好个大喘气,江春月气鼓鼓的,怀疑他是故意的。

    “林州虽忠心耿耿,却喜欢擅作主张,我是让他寻这样的女子,只不过是怕你无聊,我又政务繁忙,不能日日陪你,是想你身边有个能说说真心话的闺友。”

    竟然是这样……江春月这罪问不下去了,心里的膈应也解开,倒是舒坦不少。

    江春月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她有时候觉得他还会重蹈覆辙,成为那铁面阎罗的般的骇人模样,有时候又觉得他比前世细心体贴,矛盾不已。

    她也不整日纠结,走一步算一步是她的目前的准则。

    误会解开,两人之间仿佛升了温,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就着这个姿势,吻在一起,难分难舍。

    丈夫英俊雄壮,宽肩窄臀,妻子娇美可人,粉面玉颈。

    程玉璋艰难的与她分离,低眸命令,声色喑哑:“帮我脱衣罢。”

    江春月素手纤纤,满目羞红之色,可手被他按在了他的腰带上,她做出最后的挣扎:“夫君,这里是外书房,现在还是白日……”

    程玉璋已紧绷欲裂,俯身亲她:“我等不及了,卿卿太也销魂。”

    江春月脸上大红,心脏狂跳,欲拒还羞之时,忽听外面脚步声,还有廖游的声音,立即埋头在他胸膛前,咬紧了牙关,不敢出声。

    “少爷,安阳侯府二公子来访。”

    程玉璋胸膛起伏,笑骂一声荤话,听得江春月伸手掐了他的腰一把。

    “告诉他,今日我见色忘友,让他改日再来。”

    程玉璋沉声说出去,江春月人都傻了,这……这也太……

    “无耻!”

    外面的廖游只觉得少爷声音不对,本想再听听,忽听一声微弱的女音,吓得他连忙后退几步,脸色涨红,才想起:刚才少奶奶进去了。

    他忙去回了安阳侯府的二少爷,本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听闻只大笑几声,还夸少爷是性情中人,只说改日再来,人就走了。

    廖游抹了把头上的汗,差点扰了少爷好事,他远远的在外书房外候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林州刚回来时,本想进去,却被廖游拦住。

    “你敢拦我?”林州作为程玉璋的侍卫总领自然比廖游身份高。

    廖游赔笑道:“林侍卫,是少爷现在不方便。”

    “我见他自然就知道方不方便了。”林州不管不顾,廖游年纪小又非练武之人,挡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由他去了。

    林州闯入外书房时,就听到女子微弱压抑的声音,他久经江湖,自然能听得出这是女子情动时的声音。

    他一时也愣住了。

    程玉璋在他一进来时,就立马取了一旁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声音含怒:“滚出去!”

    林州迅速转过身,书房屏风是纱绢做的,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

    “在院子跪着。”程玉璋又满是怒火的加了一句。

    林州已走到房外,可练武之人耳力不错,他听的到少爷的命令,泄了气一般的在院子罚跪,看了眼廖游,瞪他一眼:“谁?”

    廖游明白他的意思:“当然是少奶奶。”

    林州气郁,他还以为少爷清醒了,原来还是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白日宣淫!

    经林州这一闯入,江春月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这让下人怎么看她,太不像话,情·潮退却,不许程玉璋碰了。

    程玉璋箭在弦上,这里又是外面,只好哄着她自行解决,闷了一肚子火。

    整理衣裳后,他开了书房的小窗,独自出去,脸色铁青,看着林州。

    “是廖游没拦你?”

    林州老实回答:“拦了。”

    “是你将我让你选些心地善良姑娘的事透露出去的?”

    林州立马看向廖游,眼神带着愤怒。

    “我大抵是管不了你了,你去领三十板子,最近正好有个广平的任务,你且去吧,没有我召回,不得回来。”

    程玉璋不给他留有讲情的余地,回了书房。

    林州满脸惶恐,看看程玉璋的背影,又看看旁边的廖游,许久才认清了一个事实。

    少爷对少奶奶的忠心不二,其重要性比他想象的要高太多,他再不可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了。

    出去时,他还碰到了林四,林四被指派给江春月做侍卫。

    林州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少爷真的是非少奶奶不可?”

    林四抱着剑,斜睨他一眼,刚才院子那些他都收入眼中,只觉得大哥是在作死:“你才知道……林大哥,你没发现我现在对少奶奶相当敬重,有时候少奶奶让我隐瞒的,我都不会告诉少爷……”

    合着所有人知道就他不知道,林州痛心不已、痛心疾首,却也没法回头了。

    广平那里除了程府破败的老宅,鸟不拉屎的地方,少爷这是要流放他!

    程玉璋再回去时,江春月已经睡着了,两人许久未行房,这次是久了些,程玉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面带笑意,将炭盆都搬到床脚,回到书案继续给二皇子朱佑举写信。

    皎皎说张府嫡三小姐,是现任次辅张烨的小女吧。

    前世次辅张烨是他的老师,对他多有提拔照顾,皎皎病故后,他似也提过让他的小女儿嫁她做续弦。

    皎皎对此人如此敏感,莫非前世这嫡二小姐曾找过皎皎的不痛快?

    既然如此,太子妃的人选,多一个张纤凝也不是不行,顶多给老师添麻烦了。

    他叫来赵召,升他为侍卫副总领,小声问了柳轻的事。

    赵召回说:“少爷神算,果真半路被劫,属下跟踪一段,还遇上了程府三爷的人,似也在追查他,我引开他们之后,那戏子便被人贩子带走,之后,属下亲眼看到他被送到东……”

    程玉璋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赵召立刻不再言语。

    程玉璋对他摆摆手,赵召就隐退下去。

    三夫人戚氏,是得想个办法除之,但三叔是个障碍……

    身后的屏风内,传出女子微弱的嘤咛。

    程玉璋换上一副笑颜,绕了过去,看到睡的小脸通红的妻子,温声道:“可是睡饱了,再睡下去,晚上可睡不着了。”

    江春月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的醒了。

    程玉璋也不再做事,喊了早就备好的软轿,与她一同回熙园。

    江春月窝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你何时升了翰林侍读,好快。”

    “得皇上恩荣。”程玉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她的下巴,享受她细腻软滑的肌理。

    他又道:“张府嫡次女的事皎皎不必担忧,她很快就会成为太子良娣。”

    江春月顿时一惊,张纤凝怎么会嫁给太子!太子要成亲了!好像比前世要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7 00:16:04~2023-09-17 23:4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02476 28瓶;又闻玉兰香、陆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初雪◎

    而且, 张纤凝前世到她死还没嫁人呢,这世跟太子牵扯上了?

    江春月抬眸而望,恰恰望进他清寒似雪的眸里, 让她禁不住心里泛冷,只片刻, 程玉璋察觉到她在看自己, 眼里堆了笑,看着她, 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张纤凝会嫁给太子的,你不是说没有见过她?”江春月狐疑。

    程玉璋唇角勾了勾:“皎皎莫非醋了?我确实没见过, 但作为侍读, 能看到许多臣子的上疏,不少人举荐她。”

    “她身份尊贵, 怎么会为太子良娣?”

    “万两赏戏子的事, 她也只能如此, 天子脚下, 有的是比阁老之女尊贵的。”

    江春月觉得很有道理, 她戳戳他的胸口, 目光含着殷切的希望:“那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吗, 程大人?”

    “会的, 我若登权力顶峰, 必是与你携手同行。”

    江春月深感自己调教的不错,现在情话已经一套一套的了。

    “那你用不着给我找什么闺友, 我有手帕交的, 女人的事, 你少掺和, 我都怀疑你是借故在外拈花惹草。”

    程玉璋掐着她的腰将她往身上提了提,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江春月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颤空鸣:“是,我的小夫人,不找了,你若有什么话,一定别憋在心里,告诉我。”

    江春月甜甜一笑,有奖有罚,她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程玉璋眼神顿时幽深,在她离开之时立即追了上去,托住她的背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程玉璋咬着她的耳珠,气息不稳道:“你上次答应我要给我看新的样式,可不能食言。”

    江春月:“……”

    天呢,他脑袋里成天想的什么……

    晚上,京城落下初雪,簌簌轻盈的雪花落到地上很快融化,后来便慢慢积攒下来,堆成雪白的棉被。

    冰冷与熙园主屋无关,被程玉璋改造过的温泉净室,热气腾腾,水花四溅,阴阳混沌,人间暖春……

    雪越来越大,连宫里的红墙黄瓦都覆上一层厚雪。

    皇宫外围的一处小院,分属宦官的据点东安门。

    阴森森的房屋里,湿冷,空气里弥漫着白灰与血腥味,一个一个的幼童或青年哭着进去,躺着出来。

    柳轻目光黯淡,浑身破破烂烂的站在净身的队列之中,前面还有两个人。

    “咱虽然没有了那玩意,可咱还是一条铮铮汉子,做了太监又怎样,一步一步往上爬,说不定还能做到厂督,照样光宗耀祖!”

    “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白雪皑皑,映照到柳轻眼中,他忽的穿过前面喋喋不休的两人,走入小屋内。

    既然逃不掉,那就主动迎上去。

    他知道是谁让他来到这里的。

    那颗仇恨的种子早就在他心里种下,生根发芽。

    这夜的大雪,也下在了东宫,赐婚的圣旨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侯岩亲自传的。

    “今太子年已弱冠,是婚娶之时,身为储君,当择贤女与配。齐国公之女曲娆静正垂仪,温良恭淑,为太子妃;姜言之女姜氏、张烨之女张氏为太子良娣。皇后躬闻甚悦,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太常寺操持,特命太子与曲娆于年后择吉日完婚。”

    朱佑堏跪着接旨、谢恩,眼底却冷极。

    侯岩待太子接旨之后即刻屈膝扶太子起身,面上腆笑:“地上凉,太子身弱,今儿又下雪,万不可着凉了。”

    朱佑堏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抽回自己的手:“还劳烦侯厂督亲自跑一趟。”

    “哪里话,皇上对太子之心,老奴看在眼里……”

    朱佑堏对一旁的侍从做了个手势,立马有人端了一盘银子上前。

    “如此喜事,厂督收下吧。”朱佑堏道。

    两人互推了几个回合,侯岩收下,脸上笑容更甚:“皇上还说了,除了圣旨上的女子,太子大可以自己做主,选些喜欢的姑娘一并纳入宫里。”

    朱佑堏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侯岩拜别。

    朱佑堏出去送他,送完后也没马上回屋,他挥退左右,独自站在院中淋雪,目光怔怔,直到延毕给他拿来貂皮龙纹金缎的斗篷披上。

    朱佑堏自行系上,声音萧索:“延毕,本宫有些怀念在外的日子了,虽然总是有惊险,确实自由的,不像这里,像个监狱。”

    延毕动了动嘴唇,道:“太子将会坐拥天下,成为天下之主。”

    “可如今本宫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那些女人,本宫都不喜欢……你说,父皇允我选自己喜欢的,就是嫁人了也没关系吧。”朱佑堏双眸含笑,转头看着延毕。

    “太子殿下!”延毕抱拳垂首,声音严肃:“这些话,您就在属下面前说说吧。”

    朱佑堏转回头,伸手去接雪花:“本宫从来不喜欢这里,可本宫出生在这里,睁开眼就是残忍的争斗,本宫厌倦这一切,倘若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延毕眉头紧锁,跪在地上恳求道:“殿下!”

    朱佑堏低低一笑,“别担心,这些都刻在本宫的骨血中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延毕,明日,我要出宫一趟,去大兴。”

    说罢,朱佑堏大步流星的回了殿中,转瞬又成了朝堂风云中的那个中心漩涡。

    雪下整夜,次日大晴。

    早在天不亮时,程玉璋就已起来,去了内书房梳洗,廖游伺候。

    “让琪清不用喊少奶奶,等她睡熟,一会我自会去祖母那里说。”

    “是,少爷。”

    “吩咐小厨房炖乌鸡汤,等少奶奶醒了给她喝。”

    程玉璋有些惭愧,昨日第一次共浴,自己又忍的久了,便不顾她的求饶,野蛮粗鲁,今早给她侯脉,竟有纵欲过度之兆。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放纵。

    前世失去她后太过孤寂冷清,现如今日日抱她在怀,也恨不得当成末日来过。

    程玉璋思绪起伏,临走之前,又重回卧房,看她一眼,留下轻吻,才出门去。

    江春月迷迷瞪瞪睡到巳时才起,醒来后琪清来报,说祖母那里已经知道她今日身子不舒服,让她不必再去请安,还送了两根老参来。

    白芙端上吃食,江春月看着橙红的汤色,询问:“这是什么汤?”

    “乌鸡汤,少爷走时特意吩咐小厨房给少奶奶炆的。”

    江春月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还吃了两块鸡肉。

    她神色恹恹,本想再歪一会,不料连秋满脸喜色的进来。

    “少奶奶,您有访客,是竹溪李氏兄妹。”

    江春月立马就从床上坐起来,腰部酸疼加之激动情绪,她眼里都浸出泪来,“快,琪清,帮我梳洗,连秋,你让林四去外院,先接他们进来,白芙,你去告知大夫人,说我有贵客来访,请她准备好几间上房。”

    门外,程府的人收了李黎郁的拜帖,请他们到会客堂等候。

    李黎郁目光随着那小厮往里面看,一眼都望不到头,不由得感叹:“程府可真大啊。”

    李徽安抚妹妹:“莫怕,江小姐是你的朋友。”

    “当然,那是我姐妹。”李黎郁神色骄傲。

    没多久,就来了两顶软轿,接他们进去。

    李徽是男人,不能入内院,就待在外院上房休息,李黎郁独自坐软轿进去。

    内院与外院交接的内仪门,江春月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候着,等啊等,终于见到那顶软轿。

    两人相见,只抱在一起,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江春月在熙园为她接风洗尘,初见时两人那点不适很快消除。

    “等吃了饭我带你去见祖母,她人很慈祥,大伯母看着精明,人心倒是不坏,反倒是三婶看着清高,心底却烂透了……”

    李黎郁认真听着,感慨:“看到你过得那么好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适应这种高门大户的日子,是我多虑了。真好啊,皎皎,不管怎么样,程玉璋能始终守着你一个人,没有变心,算不负你,你也要好好珍惜,维护夫妻关系,争取早日当上诰命夫人,好给我长脸。”

    江春月哼笑出声:“你呢,你说你遇到一个心动男子,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可要我帮忙?”

    李黎郁眼神躲闪,两颊飘红:“不用,这次与兄长回去后,他就来向我提亲……”

    “好,到时候我一定去吃你的喜酒。成亲之后,到底束缚就多了,这几日我好好带你玩玩,今日正好下雪,程府好多美景,你与我去走走。”

    江春月让人准备了软轿,软轿内放了暖炉,颤悠悠的就出门去。

    两人先到了祖母那里,祖母赏了李黎郁一对东珠耳坠,还有一个银色盘鸟兽的璎珞圈,也没忘了她兄长,让人送去了一些她私库里的珍宝和盘缠。

    李黎郁也反赠了祖母不少精美的绢丝,和京城稀罕的江南特产。

    出来后,李黎郁还有些不好意思,江春月只道:“傻丫头,让你拿酒拿着了。”

    李黎郁这才笑逐颜开,将东西让丫鬟收了。

    初雪之后,给程府内的建筑风景增添别样美感,两人边看边聊,有时坐软轿,有时下来走一段。

    此时两人站在一座拱桥之上,欣赏池中的雪莲。

    “这是雪莲吧,这么珍贵的东西也有。”李黎郁惊奇道。

    “好像是三叔叔弄来种上的,他经营有名的商帮,恒裕祥,你应该听说过。”

    “听我兄长说过,我兄长也厉害着呢,准备去杭州也开个商号,刚起了名,叫福满堂。”

    江春月本来还没觉得什么,突然脑中闪过“福满堂”三个字,转头惊道:“你刚才说什么,福满堂?”

    “对啊,我兄长起的商号。”

    江春月内心震惊不已,前世在顾总兵那里,她听过这个商号,生意做到全国,海陆都有,有名的皇商,富可敌国的那种。

    没想到……她姐妹的哥哥竟然是未来的首富!

    “姐妹,等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江春月郑重的伸手握住李黎郁的,认真道。

    李黎郁不明所以:“嗯?苟富贵、勿相忘?”

    “对对对对……”

    正说着,身后传来几个孩童嬉闹的声音,仔细听,却不正常。

    “你母亲不要你喽,嫡子又如何,还不如我们,起码有娘亲疼。”

    “程玉琅,真可怜,生母怪,没人疼!”

    紧接着是一声稚嫩的嗓音,充满怒气:“才没有,我母亲很疼我。”

    “疼你你发烧都不管你,你母亲不喜欢你爹,也不喜欢你,哈哈哈,程玉琅是没娘疼的小孩。”

    几个黄毛丫头、小子围着一个三岁小孩,一边嘲笑一边围着他转圈,往拱桥上走来。

    程玉琅,不是戚蓉与程砚文的嫡子吗?

    其余几个,她也有点印象,似乎是大房的几个庶女,还有程府管事家的孩子。

    好歹是程府三爷的嫡子,才三岁多,竟被这般欺负。

    江春月看到中间倔强忍哭的小人后,上前冷喝一声:“大胆,敢这么欺负三少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7 23:47:32~2023-09-19 00:2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念 5瓶;又闻玉兰香、陆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妒夫◎

    程玉琅这个精雕细琢的小人不算胖, 只有脸上带着天然的婴儿肥,两颊通红,小嘴颤抖, 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各含着两泡泪,却奶凶奶凶的瞪着那几个嘲笑他的人。

    “像个小大人一样, 这么可爱, 有什么委屈给姨姨说。”

    李黎郁不知何时跑到程玉琅跟前蹲着,没一会还上手了, 轻轻揪了揪他的小脸蛋,得来小家伙的怒瞪:“不许碰我!”

    “啊好凶啊, 姨姨好怕怕呦。”李黎郁作害怕状。

    江春月忍住笑, 严肃的看着其余小孩,斥道:“你们年纪小小, 怎么如此心术不正, 还敢背地里议论大人, 欺辱三少爷, 实在该罚。哪些是大房的?”

    站出来两个小丫头。

    “白芙, 带她们去大夫人那里, 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怎么处置, 让大夫人裁夺。”

    等白芙带人走了, 江春月扫一眼其余几个顽童, “把他们带到我院里去,让他们家大人来领。”

    几个小孩一听要找大人, 一个个面色蜡黄, 胆小的已经哭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 江春月走到程玉琅身边。

    “他穿的好少, 小手冰凉。”李黎郁去抓他的手,程玉琅倔强躲开。

    江春月左右看了看,没寻到人,不由得皱眉,三房怎么回事,嫡少爷身边的丫鬟哪去了,任由他人欺负,戚蓉母亲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狠毒,到底是三房内里的事,她不好牵扯进去。

    只是这么小个孩子,她也不能冷眼看着。

    “琪清,把我的手炉给他,给他裹上毯子,用软轿送他回宸园,快到的时候就放他下来,别带我的东西。”省得被戚蓉看见了不高兴,再责打程玉琅。

    江春月说话时,注意到那小人睁着滴溜圆的眼睛望她,隐含困惑。

    等程玉琅被强行抱上软轿,又被裹的严严实实,他眼里的泪珠再也不堪负重,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哭出了声,还用小胳膊挡住眼睛。

    李黎郁看的心疼:“多狠的心呢,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

    江春月心里也微酸。

    游到此时两人都累了,好在这里离熙园近,走着回去尚可。

    晚上江春月留了鲤鱼一起睡在卧房,抵足而眠,程玉璋赶回来时,得知这一切,只能失望的去了书房,他早上走得早,没机会见皎皎一面,只能询问今日皎皎的日常,获得半点安慰。

    听完后他微眯眼睛,淡声问:“李小姐是她兄长带来的吗?”

    “是,李徽公子,安置在外院上等客房。”

    这就是皎皎曾经抱过的男人。

    程玉璋心里酸涩,不动声色道:“我记得父亲送我了几坛秋霜白。”

    廖游略思考:“有的少爷,都收在地窖里。”

    “拿两坛来,既然是少奶奶闺友的兄长,我总该会一会,略尽主人之礼。”

    廖游有点疑惑,他怎么觉得怪怪的,会客需要这么烈的酒吗,还两坛,想喝死谁?

    外院客房,李徽的门前。

    李徽今日无所事事,心情也有郁闷,天寒地冻,就早早入睡,不料刚躺下不久,便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

    “李兄,在下程玉璋是也,听闻令妹与我夫人交好,特意来看望李兄,今夜月色正浓,想必李兄亦未就寝,特邀李兄与我欢饮。”

    李徽听闻惊坐起,望着门外那人影,心情复杂,忙应答一声,起身点灯。

    程玉璋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神色淡定。

    廖游看着乌黑一片的屋里,不由得小声道:“少爷,李公子似乎已经睡了,这么打扰,不太好吧。”

    他其实真正想问少爷是怎么睁眼说瞎话,说人家没睡觉的,没看到人家都熄灯了。

    此刻屋内恰巧亮起一团光,程玉璋随即道:“灯亮着。”

    廖游沉默,少爷是跟李公子有什么仇吗?

    等他看到少爷拿出两只脸大的碗摆在桌上,将两坛酒都开封后,李徽公子的脸更是难看时,他确信了,他们一定有仇!

    翌日。

    江春月准备带着李黎郁去外面街上游玩,路过外院时,李黎郁声称要去看他兄长一眼,江春月等着她。

    没多久,她就回来了,脸色怪异。

    “怎么了?”

    李黎郁回道:“怪哉,我兄长何时与你夫君这般好了,昨日竟然饮酒至半夜,喝的快虚脱了,现在还没起来。”

    江春月听闻,很快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眼角抽搐几下,不由得暗骂一声妒夫。

    姑娘家逛街,最重要是买东西的快乐,两人逛了一条街,塞满了半车的货品。

    江春月现在手上银两充足,熙园的私产,数目惊人,不花白不花,给谁攒着呢。

    钱只有花了才能享受到其中的乐趣。

    两人打道回府,马车入了私街,这条街宽阔无人,李黎郁突发奇想,想出来踩踩雪,江春月欣然同意。府里路上的雪都被扫的干净,不如这外面,白茫茫一片,洁白无瑕的。

    反正已到程府门口,也无甚危险。

    两人下了马车,在雪地玩闹。

    李黎郁使坏,团了个小雪球冲着江春月砸了过去,江春月反击,两人你来我往,像是回到孩童时候。李黎郁突然歪了一下,差点摔倒,江春月急忙过去扶她,琪清在让李黎郁差点摔倒的地上查看,见地面蠕动,大着胆子拨开地上的雪,惊奇道:“是一只狗和猫!”

    江春月与李黎郁过来,好奇去看,江春月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熟悉的小黄狗,激动的不能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小黄!

    “它们竟然蜷缩在一起取暖,好可怜,救它们出来吧。”李黎郁建议。

    江春月抱起小黄,不顾它满身污渍,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小黄!”

    李黎郁拎着那小猫的脖子,看了看,又看看她:“你这么喜欢小狗吗?还有你怎么知道它叫小黄,那这猫呢?”

    江春月无法跟她解释自己与小黄的前世情缘,只觉得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她唤了小黄后,小黄还虚弱的呜叫一声,像是回答,舔了舔她的手,江春月哭的像个孩子,偶瞥了那猫一眼,那猫缩在小黄胸腹,倒是还好,正有力的蹬腿挣扎。

    “它叫小白。”

    李黎郁咯咯笑了:“黄毛就是小黄,白毛就是小白,好俗的名字。”

    “我收养小黄,你养小白,它们是我们友谊的象征,就这么定了。快回去,小黄快冻死了!”

    江春月已经等不及上马车,自行往程府奔跑,她今日穿了雪白印花绸的褙子,交领是梅红的,裙子也是梅红洒金的百褶裙,系了长长的穗子,在雪地跑起来时,红白分明,醒目又清艳。

    他们左侧墙上站着一人,将那抹红影收入眼中,他自己都没注意,嘴角已经不由自主的弯起,心情少有的愉悦,原来她那么喜欢小狗,所以手绢上才会绣狗头么。

    “皎皎,等等我!”

    李黎郁抱着猫,也跟着跑过去。

    男人眼中神色变幻,逐渐绽放出异彩。

    他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

    熙园。

    江春月给小黄喂了吃的喝的,它很快活泼起来,摇头摆尾,不停的舔江春月的手,好不快活。

    江春月心满意足享受小狗的亲亲,一旁的李黎郁逗着椅子上的白猫,白猫高冷的趴在上面,慢悠悠甩了甩尾巴,不予理会,甚至还把头都偏开了。

    “不行,我要小黄,小白太高冷了。”李黎郁泄气的丢掉一根孔雀翎。

    “想得美,我们可说好了。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带着小黄,你带着小白,让他们难兄难弟也再见一次。”

    李黎郁嘿嘿一笑:“我明日就走了,你也不说留我。”

    “你的心上人都要向你提亲了,我留你岂非耽误你的好事。”

    李黎郁眼神闪烁,江春月只以为她是害羞的,继续逗狗,李黎郁斟酌片刻,忐忑开口:“其实,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的……”

    江春月正扭头去看她,却听见白芙急慌紧张的声音。

    “少奶奶,老太太让你与李小姐速速去她那里。”白芙喘着气,胸膛起伏,似刚从院外跑进来。

    江春月立马站了起来,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渐黑,这个时候祖母叫她,还要带李黎郁,莫非这几日她们惹了什么是非?还是三夫人……

    “知道什么事吗?”江春月不抱希望的询问。

    “奴婢不知,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夏迎姐姐亲自来说的,她板着脸,只催促奴婢快请少奶奶和李小姐。”

    “知道了,下去吧。”

    江春月蹙眉,双眸凝着。

    李黎郁疑惑不解:“为何会叫我,用晚膳吗?”

    江春月握住她的手,“可能不是,不怕。”

    “我当然不怕。”李黎郁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宫内。

    程玉璋今日跟着父亲在内阁做事,早先他已经让人传了消息,说他今日不回程府。

    他合上一本公文,微微叹气,这几日江春月整日与她那闺友厮混一起,吃喝一起,睡觉也一起,他为了避嫌,根本没有机会与她亲近。

    他内心矛盾,一边欣然看到她欢喜愉悦,一边又嫉妒让她那么高兴的人不是自己。

    有一件他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江春月重生后,好像没那么在乎他了……

    内阁议事完毕,程砚书与张烨并排走了出来。

    自己小女儿喜欢有妇之夫的事,张烨已经从妻子那里得知,他听后勃然大怒,更是将女儿训斥一番。

    赐婚圣旨一到,张烨又对女儿心疼不已,他今日听说程玉璋在,借故过来看看,只看外表,张烨频频点头,随便拿了本他写的公文,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应淮之子,字迹尤为端正,有颜公之姿,行文流畅,胜过子安少时。”

    程砚书抿唇一笑:“犬子怎敢当的起张次辅如此盛赞。”他转而对程玉璋道:“玉璋,还不谢过张大人。”

    程玉璋行礼,张烨对这个年轻人印象极好,留了一句:“倘若有空,多来找我。”

    张烨离开,程砚书挥退其他人等:“张次辅博学多才,通晓古今,他有意授你学问,过几日你去他府上拜访。”

    当然,张烨是他的恩师。

    程玉璋应允。

    “我看到东宫今日去了乾清宫,说是要为一个叫李黎郁的姑娘请赐婚圣旨。”程砚书缓道,果见儿子听完瞳孔一震。

    “父亲,我今日回府一趟。”

    “去吧,此时宫门还未关。”程砚书未留他。

    第77章

    ◎赐婚圣旨◎

    “今有竹溪李家之女李黎郁, 娴熟端方,品貌出众,太子南巡遇之, 受救命之恩,特聘李氏为太子良媛, 于太子大婚日送入东宫。赐李家金银首饰八十件, 各色布匹两车,文玩摆件五十个, 赐李氏之兄李徽御赐牌匾一个,黄金千两。”

    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着圣旨, 全程府的重要人物均聚在这里跪听。

    江春月听完, 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黎郁满脸惊讶, 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一脸呆愣的跪着。

    有人拍了拍李黎郁的肩膀提醒, 她才白着一张小脸, 梦游似的接过了那道圣旨, 也不知道说什么。

    程母对着那内监点头致意, 笑着迎上去:“何公公辛苦了,这些碎银算给公公凑个跑腿费。”

    一盘整齐的银馃子送到太监手上, 他推拒两番, 收下, “程府真是人杰地灵的地,就是来府上做客的女眷, 都有机会被东宫选中, 老太太可真福泽万物。”

    程母客套几句, 打发走了那太监。

    她转而看向李黎郁与江春月, 见两人神色异常,程母微微叹息。

    尹氏听后震惊不已,她庆幸自己看在江春月的面子上,对李氏兄妹的招待还算可以,不然得罪多大贵客。

    太子良媛,也只比太子良娣低一阶,更何况等太子登基,这些府内老人肯定会至少封妃位,尊贵着呢。

    尹氏不由得暗中抹了把汗,悄悄看了眼江春月,这小地方来的侄媳妇实在不可小觑,她自己见多识广也就罢了,连她的手帕交都跟太子有私情。

    这一刻,尹氏头回想,管家权就算给了江春月,也不是不行……

    她定了定神,热情的过去拉住李黎郁的胳膊:“真好啊,李姑娘这下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李黎郁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本来想笑一笑的,谁知道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这模样又奇又怪。

    尹氏并不能察觉到她的心情,反而大笑:“瞧我们准新娘都激动的哭了。”

    江春月走过去,不动声色的将李黎郁从尹氏手里拽出来,对祖母道:“祖母,我先带她回房去了。”

    祖母点头同意,尹氏闹了个没趣,还想说什么,被老太太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众人纷纷散去,江春月与三夫人同路一段,江春月未曾理会她,不想刚过她身边,听到她冷哼一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一个德性。”

    江春月忽的站住,松开李黎郁,“琪清,你先带她回去。”

    戚蓉独自上前几步,与她并排,目光泛起嘲弄之色:“怎么,戳到你的痛点了?你与那个戏子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哦,你又知道了。”江春月目露冷意。

    戚蓉收回目光,平视前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也可以息事宁人,但你要帮我做事。”

    江春月视线落在游廊外的水里,唇角微微上扬,“三婶婶要我做什么?”

    戚蓉心中得意,同时也放松了警惕,心中的执念破土而出,转瞬便长成不可控制的状势。

    “我要你掌控程府。”

    “三婶婶这般好心,竟没别的要求了?”

    “你帮我得到程砚书。”

    身后传来重物掉落地上的声音,江春月勾了勾唇,回头行礼道:“三叔叔晚上好,三婶婶,春月先退下了。”

    程砚文在与戚蓉冷战了几日之后,想来想去,觉得是自己错了,她身子不好受,哪里能注意到儿子的情况,本来是下人的错,没有好好照顾好儿子,致使他发烧。

    故而他特意选了一稀罕的海外之物,一把木难,雕了金翅鸟状的梳子,还能夜光,有趣又好看。

    他一心拿着此物千里迢迢回到府内,听闻她去了祖母那里,便一路寻过来,没想到却见妻子与侄媳相谈甚欢,他欲要给妻子惊喜,示意侍女不许出声,慢慢跟在他们后面,只等侄媳妇一走……

    听到二哥的名字时,程砚文整个人脑袋嗡鸣,心里像是漏了一个大洞,空到他茫然四顾,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戚蓉这才发觉自己被江春月故意套了话,江春月即刻离去,留下了这个场面给她。

    “夫君,你回来了。”戚蓉勉强一笑,向他走了过去。

    她嫁给自己后鲜少喊自己夫君,现在为讨好他,夫君也舍得叫了。程砚文心痛的无以复加,挡住戚蓉伸过来的手,转身就离开。

    戚蓉站住没动,她目光渐平静下来,江春月还是太过年轻,这点事,程砚文与她都是心知肚明的,等过些时日,他又自个好了,不用管他。

    准备走时,她见到地上有一发光物,半露在木盒外面,似是程砚文刚才拿来的,她捡起来,在路边灯下细看,发觉是一边造型奇特的梳子,借由一只金翅鸟的造型,生动活泼,栩栩如生,还能夜光,晶莹璀璨。

    戚蓉指尖拂过梳尺,眸中黯淡。

    ——

    江春月急忙回到熙园,去看李黎郁。

    她已经停了哭,只目光呆滞的坐着,见她来了,声带哭腔:“皎皎,这圣旨是不是下错了,我什么时候遇上过太子,也没救过他,这圣旨能不能还回去?”

    江春月心中锐痛,针刺一般,她心里很乱。

    她将李黎郁抱在怀里,伸手轻拍,“鲤鱼,你还记得我们在随州重逢不久,那日你差点踩死一个人的事吗……”

    李黎郁睁大眼睛,眼中蓄出薄薄的泪,又逐渐变得没有光彩:“原来是他,他就是太子么?”

    “对。”

    江春月咬了咬唇,心里的不安与愧疚再也掩饰不住:“鲤鱼,这件事可能与我有关,别怪我自作多情,太子朱佑堏与我有些几面之缘,在我刚来京城不久时,他曾逼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他似乎对我……”

    江春月哽咽了一下,颤声道:“有程府为我撑腰,太子不敢对我有想法,我担心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要纳你……若真如此,便是我连累了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李黎郁心思再单纯,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事。

    那个人她后来在竹溪又遇到了,他说他叫方游,朱佑堏,方游……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总打听皎皎的事,李黎郁苦艾不已,可又见不得好友自责,且这事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都是大浪中的砂砾罢了。

    李黎郁清楚圣旨的份量,这事没有谁能改变,程府不能,皎皎不能,她更不能。

    她不是个悲观至极的人,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心底苦味弥漫,终究遗憾,她喜欢的那个人,此生注定有缘无分了吗。

    李黎郁伸手抓住江春月的手,摇了摇头:“不怪你,不怪你的,除了随州那次,我还在竹溪遇到了他,他受伤了,我主张将他安顿下来,或许是他真想感恩于我。”

    江春月睁着泪眸望她,李黎郁嘴边透出浅浅的微笑:“又不是你让太子要的我,皎皎不要难过,我现在觉得这也不错,能成为太子的妾,比得过高门主母,身份尊贵着呢,还能与皎皎一起留在京城,说不定可以常见,我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嘛,我要求出去,他不会不同意的。”

    若非了解她胜过了解自己,江春月真的以为她会有多高兴,分明凄然悲愤,她还能笑着开导自己,这一刻,更令她不安。

    程玉璋纵马飞驰回大兴,一路上,他都在努力回忆前世。

    前世太子大婚,是一妃二良娣一良媛四妾,太子妃的人选和姜首辅之女与前世一样,另外都是……

    当时他亦是翰林院侍读,曾在老师那里偶然瞥到过礼部呈上来的太子婚礼文书,非重要人物,他不曾细记。

    顾思茹,顾侯一旁支庶女,太子良娣。

    一良媛,太子一通房高氏。

    四妾有东宫两通房,罗氏姐妹,一歌女不知姓氏,还有一人,是太子南巡带回来的商户女。

    商户女不知名姓。

    后来太子继位,身弱少子,即便曾有一两个,也在宫斗之中早夭,到太子死,满朝文武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太子唯一留下的儿子,其母嫔位,出身不好,倒是早在东宫就有的,她的孩子登基后,其兄升为国舅爷,那位国舅爷,还是后来名满天下的商贾,他不曾见过却有耳闻,似是姓李。

    国舅手下有五个商号,都在杭州……

    杭州!

    程玉璋忽的脑中一清明,蓦地想起那日晚与李徽饮酒,两人均喝醉,反倒约聊越上头,他隐约记得他曾说过一句“往后,我还要在杭州再开金木水火土五大商号,做水路生意”。

    程玉璋豁然开朗,也就是说,前世那位李姑娘,本来就入了东宫,与皎皎无关,他自知前世皎皎不曾与李姑娘再见过。

    这样,可否减少皎皎的罪恶感。

    可新的问题也在眼前,他可以安慰皎皎太子纳李姑娘与她无关,但自己如何肯定这件事,是个难题。

    熙园。

    江春月与李黎郁相拥而眠,江春月一直睡不着,倒是李黎郁先睡着了,呼吸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小声的说话声,猜到是程玉璋回来了,便小心起身,光着脚踩着细软的地毯悄悄走了出去。

    顾不得穿鞋,她出了门,果真见到了披风还未解的程玉璋。

    虽然知道这件事程玉璋也做不了什么,她还是不死心的跑向他。

    程玉璋一眼就见到了那踩着冰凉地面光裸的玉足,眉狠狠拧着,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一把就将人离地抱起,单手握住她的双脚,塞入自己的宽袖中暖着,“怎么不穿鞋!”

    第78章

    ◎。◎

    程玉璋的内书房。

    江春月坐在一把铺了貉子皮毛的宽椅子上, 程玉璋命廖游搬来炭盆,他目光滑过她玉白小脚,准备去浣个热帕给她擦擦。

    “别走!我有事问你。”江春月着急抓住他的袖子。

    程玉璋便停了下来, 拉了另外一张椅子,坐在她旁侧。

    “李黎郁被太子纳为良媛的事你可知了?”

    程玉璋黑瞳中映着烛光, 微微点了点头:“我便是为这事回来的。”

    江春月揪心道:“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了?”

    不等她回答, 江春月紧跟道:“你想想办法呀,夫君, 你那么聪明,读过许多书, 这种情况还有没有救?”

    程玉璋嘴角紧闭, 眉眼深锁,望着她, 一时不忍心开口。

    江春月便懂了。

    她活了两世, 特别是在京城, 她最大的感悟就是皇权的霸道,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江春月眼角滑下两行泪, 杏眼满是伤痕:“鲤鱼说她这次回去,心仪的男子就要向她提亲, 她若不来找我就好了, 都怪我, 全都因为我……”

    程玉璋眉心勾出深深的痕迹,起身将她整个拥住, 吻了吻他的发顶:“皎皎, 你不要自责, 这件事与你无关, 全在太子,他本来就是想让李姑娘入东宫的。”

    江春月推他,哭到打嗝:“你说本来是什么意思?”

    程玉璋双眸微微一沉:“他们自有他们的缘分,这是天意,非你非我能改变的,相信我,这件事与你无关。”

    深夜的内书房,一团暖黄色的光晕中,映照着两个相拥的男女,屋内间接传来女子哀恸的哭声,还有男子细细的抚慰声。

    内室里本该安睡的李黎郁,她闭着的眼角,慢慢滑过两行泪来,隐入两侧鬓中。

    程玉璋一夜未睡,江春月也几乎哭了一夜,临到快要天亮才睡了过去。

    给她掖好被角,又叫来她的丫鬟琪清伺候着,程玉璋匆匆入宫。

    昨日内阁有事,父亲程砚书在宫里的直庐未归,程玉璋匆匆赶回宫里,见到父亲,询问此事有无改变的可能。

    程砚书看着儿子眼中的红血丝,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自古两难全,你要问我这事能不能解,其实可以,但代价太大,甚至要冒着毁掉程府、毁掉你我前程的危险,为官者并非是做圣贤,做事总要考虑代价,玉璋,你明白吗?”

    这个道理,没有人比程玉璋更明白,他陷入沉默,心里一时感到孤寂。

    倘若这一世他仍然要做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事情,皎皎会明白吗,会像其他人一样疏远他吗?

    外院的李徽也得到了消息,瞬时像热锅上的蚂蚁,狂躁不安,额头青筋暴露,却又无处使力。

    “我妹妹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不可以给太子做妾,我要找程玉璋,在他府上发生的事,他要负责!”

    李徽的吼着就要往外冲,被小厮拦住:“我的爷,雨晴姑娘还没有传小姐的话。”

    李徽在椅子上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只觉得体内燃起熊熊热火,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就饮了下去,看向雨晴。

    “小姐说什么?”

    雨晴抹了抹眼泪:“小姐说,这事与江小姐无关,与程府无关,全因为当初在随州和竹溪与太子两场偶遇,小姐说这是天命,她能进东宫,是她修来的福气,让大爷不必为她担忧。”

    李徽震惊不已,原来那无意间救起的男人竟是太子!

    他拍掌砸在桌子上,发出震天响,低吼出声:“早知他是太子,就让他死外边了!”

    他的小厮连忙去捂他的嘴,求他不可再说了。

    这事已经板上钉钉。

    程母将李黎郁兄妹召了过去,今日程砚书休沐,在老太太在那里侍候。

    程母问了她家里的情况,得知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兄长,忽道:“宫里可不比外面,总要有个依托才是,李姑娘与春月自小一起长大,不若砚书收了她做义女,我也好给她添份嫁妆。”

    李黎郁要拒绝,被一旁的江春月握手制止。

    既然这东宫必然要进的,有程府做后盾,兴许能好些。

    江春月用期许的眼光看向了公公,“父亲,这会给您添麻烦吗?”

    程砚书嘴角泛起丝丝笑意,笑的颇为无奈,同时感受到来自母亲和儿媳的双重压力,这事他似乎不答应也得答应下来。

    心里打定了主意,程砚书也不着急,看向李徽,只见他浓眉星眸,脸型端正,程砚书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此人经商,未来必定发达,收下他,倒也不会辱没了程家的门楣。

    “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你们兄妹为义子义女。”

    程母笑逐颜开:“如此甚好,熙园旁还有一处小别院,观山院,就让黎郁住那吧,另外再在砚书所居的外院旁边,选个院子,让李徽住下。”

    尹氏在一旁应下,笑着附和:“你们兄妹就偷着乐吧,有老太太和二爷给你们做后盾,倘若有人想欺负你们,就要先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你个泼皮,还不快让下人去准备。”程母赶走了尹氏。

    李徽没想到会受到这么大的恩惠,局促道:“谢老太太和程大人,我在外面置办了宅院,倒是可以不必打扰你们安宁,只让妹妹住在这里就行。”

    “不必多说了,院子都会置办的,你在外行商,只有空了回来住住就行,恰好我那老三也是个生意人,你没事可以与你三叔一起聊聊,兴许有共同的话。”程母安抚道。

    兄妹两人给长辈敬了茶,江春月也谢了祖母与公公,怕鲤鱼不适应,带她先行回去。

    李徽也拜别,程砚书道:“你今晚去我外书房里一趟。”

    李徽犹豫了几分,才有些羞涩应道:“是,义父。”

    “去吧。”

    程母房里只剩下程母、二爷和一些伺候茶水的丫鬟。

    程砚书亲自给母亲倒茶,不经意提道:“现在执掌中馈的,还是大嫂吗?”

    程母点头。

    程砚书饮了一口茶:“快些过渡给春月吧,大房手长,三房的钱都被挥霍,我这点俸禄,快要填不上亏空。”

    “嗯,这些我都知道。”

    祖母大丫鬟夏迎过来报道:“老太太,三夫人过来给您请安。”

    老太太抿一口茶,“老三媳妇这些年是一点也没长进,平日里称病隔三差五来请安。”

    程砚书没答,起身拜别。

    ——

    江春月整日与李黎郁待在一起,心情愉悦,李黎郁也重新恢复了活泼,只是每次江春月问到她的心上人是谁,她都不答。

    怕给她心里添堵,江春月也不再问了。

    临近新年,李氏兄妹选择回竹溪祭奠父母祖宗,而江春月也要跟大夫人尹氏一起,准备新年事宜。

    说是一起,其实只有江春月一人,尹氏退居幕后,偶尔能答复她两句,这次祖母明令说,此次之后,程府内务,一切由江春月执掌。

    尹氏被夺了权,自不会高兴。

    且她也没了心思做别的事,听说日日在和园盼着夫君归来。

    据说大爷程砚君为了给二爷入阁让路,被外派到山东,三年来与尹氏夫妻分离。

    其子程玉临在外做县官,已早早归来月余。

    一个月的忙碌让江春月疲惫不堪,有时只坐着喝茶都会睡过去。

    大家族里的事情太多,上到过年祭祖时的规程,下到府里哪条路挂什么样式的彩灯,都要她定夺,是有些超负荷的,而且,这些年程府在尹氏的管理下,下人普遍懒散,不成规矩,办起来是有一定阻碍。

    但江春月不怕这些困难,她要尽快掌控程府,她还有仇没报,据她所知,江听澜在晋阳王府,活的相当滋润,京城贵女的圈子里,常流传她的事情。

    她怎么可以好呢。

    江春月眼眸一暗。

    琪清为她端来一碗滋补的汤来,江春月喝了两口,皱了皱眉:“什么汤?”

    “猪肚灵芝鸡汤,小姐以前喝过。”

    江春月放下碗,不再喝了:“好难喝。”

    琪清正要说什么,连秋、白芙二人急匆匆进来,连秋竖眉,气道:“少奶奶,金嬷嬷倚老卖老,又仗着她儿媳在三夫人那里做乳母,把准备上贡用的老参拿去了几根。”

    白芙倒是温婉许多,细声细语道:“我们找金嬷嬷去要,她倒好,只说这人参她拿得,更好的她也拿得。”

    连秋言辞激烈:“少奶奶,这等老泼皮,您给个令,我这就去掌她的嘴,带人去搜她的家,挖地三尺也要将老身找回来。”

    江春月反而笑了,连秋性子重,但却能掌事,唬得住下人,白芙性格温顺,人也沉稳,心思细腻,能安抚人心。

    一红一白,倒是相得益彰,想不到当年那俩懵懂的小姑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金嬷嬷年轻时伺候过老太太,她儿子、儿媳都在程府做事,确实德高望重,但也不能失了下人的分寸。你们可是学了《三十六计》的,你们一唱一和,给她来个先礼后兵之计。”

    两人知道怎么办了,随即离开。

    此事刚完,又有丫鬟来报。

    “少奶奶,大房的大少奶奶诊出有身孕来了。”

    江春月惊讶,这程玉临才回来多久,竟然就……

    她哭笑不得,以薛瑛那性子,肯定不懂拒绝,她年纪这么小,这都要生二胎了。

    “把我库房里的那套金钏、金锁拿来,我去看看大少奶奶。”江春月喜道。

    明日便是除夕,这可是件大喜事。

    琪清看了眼桌上早就凉掉的汤,让小丫鬟撤下,无奈跟了过去。

    少奶奶也太劳累了,她本想提醒她这两日该来月信,要多注意休息。

    第79章

    ◎去叫大夫!◎

    除夕守岁之夜, 程府上下,陪着老太太逛府内的长街,这条街是江春月精心布置的, 各式各样的彩灯,鹰灯、兔子灯、莲花灯、绣球灯……

    她还别出心裁的引进来不少街市的货品, 糖画、糖葫芦、画摊、古董摊、字摊……

    每每路过一个摊位, 由程府下人扮演的摊主都会恭祝老太太岁岁平安,从一开始到结束, 程母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口中不住的说“好”。

    程砚书扶着老太太, 程砚文在另一侧, 夸赞道:“侄媳倒是用心了,母亲长久深居简出, 怕是都快忘记外面的繁华了。”

    尹氏恹恹的, 旁边跟着长子程玉临、薛瑛夫妇, 程玉临人高马大, 身体壮实, 他挽着薛瑛的手臂, 搀扶着她,薛瑛似乎不好意思, 几次想抽回手, 奈何根本拗不过他。

    这些落在江春月眼中, 她不由得笑了笑,原来这对小夫妻就是话本子里的强制爱呀, 看得出来, 程玉临对薛瑛十分在意。

    忽的她手心一痒, 不由得转头怒视程玉璋:“干嘛!”

    “没想到夫人这般厉害。”程玉璋暗暗的带着她往另一边走。

    程砚书也赞叹道:“春月有心了。”

    程母拿手绢沾着眼角的泪:“我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景了, 今儿真高兴。”

    江春月被吹捧的舒服,婉婉谢了。

    尹氏正心里正窝着气,夫君现在还未归不说,她管家那会做了那么多,也不见有人夸,反倒江春月弄个灯会,众人都夸赞不已,她心里更是不痛快,说话也变得刻薄:“春月是真得老太太欢心啊,倘若我要是弄个这样的,怕是老太太得说我铺张。”

    程母知因为程砚君未归,尹氏心里不痛快,安抚一句:“你若真给我弄个这样的,我也高兴。”

    尹氏恹恹的,也没了斗争的乐趣,伸手拍了拍搀着自己的倪姐儿,郁闷道:“你爹怎么回事,往常除夕之前就该回来了,倪姐儿,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父亲不会有事的,兴许是路上耽搁了,我听说山东那边下了好大的雪。”倪姐儿柔声安慰。

    游到了头,程母也倦了,被扶上软轿,上去前道:“我们回去吧,今夜还要守岁,砚君不知何时归来。”

    程母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目光映着各色的灯光,似乎想再多看一眼,终究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走吧走吧,别忘了叫上玉璋、春月,他们这会跑哪去了。”

    程砚书余光瞥到画摊,那处巨幅画像之后,隐现儿子的衣角。

    他收回眸,不由得微微扯动了下嘴角,很快又掉了下来,曾几何时,他与知知也是这般琴瑟和鸣……

    等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程玉璋与江春月才出来,江春月红着脸生气拍打他的胸膛,气的杏眸圆睁,“程玉璋,你现在越发坏了!”

    程玉璋满脸餍足,微眯眼睛,滑过她红肿的双唇,嗓音慵懒的“嗯”了一声。

    江春月扭头要走,却被他卷着腰带了回来,程玉璋神色清明几分,不经意提起:“除了我在那次,三夫人没有再为难你吧。”

    江春月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三叔叔听到戚蓉那些话的缘故,这段时日戚蓉都没有惹她麻烦,甚至很少遇见她,刚才游玩,也不见程砚文像往常一样围着戚蓉转,似乎硬气不少。

    她不信戚蓉不改变,程砚文能一直忍下去,天底下再深的爱意,倘若长久得不到反馈,会心灰意冷的。

    江春月深有体会。

    她瞥了程玉璋一眼,感慨自己再不像前世那样对他全心全意了,她演的戏连程玉璋都能骗的过。

    “一会家宴上,她给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喝,三夫人出自医门世家,精通医术药理,要小心谨慎。”程玉璋仔细叮嘱。

    江春月也记在了心里。

    程玉璋都担心的事,那大概率会发生。

    尹氏就这般恨她么。

    守岁宴上,众人齐聚在福寿堂,薛瑛抱了还不到一岁的麟儿给老夫人看,程母拿了拨浪鼓,逗弄会玄孙,见他睡了,“哦,檀哥儿睡了,快让乳母带他回去休息,可别把我们檀哥儿累着了。”

    老太太回头将三房的嫡子揽进怀里,抱着他笑道:“咱家的子嗣薄,好在薛瑛有孕,玉璋媳妇也应该快了,明年这个时候,家里就该热闹了。”

    江春月羡慕的看向薛瑛,不知道她与前世的宝宝还有没有母子缘分。

    自鸣钟敲响,还有半个时辰便是新的一年,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雪,程母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叹息一声:“不等了,开席吧。”

    热腾腾、香喷喷的年夜饭由婢女接连不断的端上来,江春月本来期待无比,每一道菜式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可真端上来时,她竟觉得全无胃口,反倒想吃竹溪的酸枣糕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程家的男人出去祭祖,女人们则敬老太太酒喝。

    从大夫人开始到江春月结束,妯娌之间又敬,今日不好喝醉,大家都拘着,江春月更是喝的白水,程玉璋竟然早就跟老太太及其他房打了招呼,江春月得知还有些羞愧。

    可想到上次醉酒自己的勇夫行为,江春月确实也不敢喝了。

    她与戚蓉之间敬酒没什么互动,她冷冰冰的说了句贺词,江春月也回了一句,再无其他。

    一来一回,屋内人员走动,男人们回来时时,她们才刚敬完。

    江春月刚坐回自己的位置,端了面前的杯子,正要饮时,忽的旁边扑过来一团小东西,瞬时打翻了她手里的茶杯,那茶并不热,只是湿了她的手。

    几乎同时,程玉璋俯身抓起了那团小东西,向后拎起,江春月看过去,发现是三房的嫡子程玉琅。

    “有没有事?”程玉璋松开小孩,忙拉了江春月的手查看,一旁的仆人纷纷忙碌起来,收拾的收拾,找药膏的找药膏,连同笑语声声的宴席也安静下来,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这次是真没事,江春月推搡程玉璋,说无事,程玉璋见她手上确实没什么痕迹,也松了一口气。

    程砚文抱了儿子,带他向江春月道歉:“怎么乱跑,还不快向你嫂嫂道歉。”

    程玉琅低垂着头,丧气的致歉。

    江春月让三叔叔不必,却瞥到此刻戚蓉一脸惨白,甚至目光有些狠毒的看着自己。

    不对劲!

    江春月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的茶里有问题?

    再看程玉琅,他被父亲训斥,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对她笑。

    她立马回头去看程玉璋,发现他对自己暗暗点了点头。

    果真是戚蓉动了她的茶!

    若非程玉琅扑过来,她可能真的就……

    江春月心惊不已。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喊:“大爷回来了!”

    听闻消息,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纷纷站起来往门口看去,尹氏疾走几步,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往门外去。

    程母欣慰道:“砚君总算赶回来了!”

    江春月也只好压着心事,起身迎接。

    帘子被掀开,外面进来一个满身风雪的中年男子,他一进来便大步走到程母面前,跪下,声音哽咽:“母亲,儿子来迟了!”

    程母伸手抚摸他的脸,扶他起来,老泪纵横:“没事,砚君,你一路上辛苦了。”

    江春月曾听张嬷嬷说起过,当时程母嫁给程家老太爷时,对这个本不应该有的庶子尤为关切,视为己出,母子感情甚好。

    程砚君又与兄弟、侄子等见礼,见到程玉璋时,满是胡茬的脸上闪过惊讶:“莫非这就是你那丢失的儿子?”

    程玉璋向他行礼:“玉璋见过大伯。”

    程砚书也给了肯定,程砚君对程玉璋赞不绝口。

    程砚君入席后,尹氏暗中掐他,程砚君不动声色收了收腿,客气的给尹氏倒酒:“我不在家,一切都有你打理,还要兼顾府上,夫人,你辛苦了。”

    尹氏流着泪,笑骂两句,喝下了他倒的酒,一会就重新恢复精神,能说能笑起来,整个宴席的氛围也变得更加热闹。

    当然,她也没少夹枪带棒的说有人抢了管家权,还为自己夫君鸣冤屈。

    “哎,你们别看我整日乐呵呵的,实际上我一个女人家也累的很,操持自己院子的事不说,还要顾整个府上,可我夫君为了避嫌,去那山东任职,这理又找谁说去,合着就我们大房受委屈,老太太还是偏向您亲儿子吧。”

    程砚君皱眉:“夫人,不可胡说,二弟才是程府嫡子,二弟妹亡故,才让你代管家中事务,现如今归还二房侄媳,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尹氏瘪瘪嘴,指着他向老太太说:“您看您看,这胳膊肘往外拐。”

    程母只笑。

    江春月却听得不太对,怎么大爷程砚君只解释管家的事呢,那为了避嫌远赴山东任职的事,他也觉得委屈了?

    她只是略一思索的功夫,忽听一声慌张的吼声。

    “瑛娘,瑛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大夫,去叫大夫!瑛娘流血了!”

    江春月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猛的向薛瑛那里看去,只见薛瑛正紧闭眼睛躺在程玉临怀里,坐着的地方已经有了一滩鲜红的血。

    那血看的江春月一阵头晕脑胀,胸闷恶心,眼前闪过前世小产时的情景。

    同样是这样的冬季,她忽的感到小腹冷痛,下身有下坠之感,没多久,下面就流了血,她惊恐万分的晕了过去,晕之前,她看到程玉璋满脸恐惧的朝着自己跑过来,抱起她去找大夫……

    从回忆出来,江春月面色毫无血色,她皱起了眉,竟然真的感觉到小腹下坠之感,眼中瞬间涌出两行热泪,她死死抓住一旁程玉璋,“孩子,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程玉璋早就发现她神色不对,很容易就猜到她是想起了前世小产时的情景,他何尝不是,所以今生他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皎皎半分。

    可她竟也捂住肚子大叫孩子,程玉璋脸色瞬间变换,失去从容,横抱起她,大叫一声:“大夫!”

    第80章

    谁也没想到这个除夕夜会变成这样。

    原本热闹温馨的场景登时变成了一团糟。

    程玉璋一脸沉重, 见到江春月晕倒过去那一瞬间,一向情绪收敛的他严重闪过恐惧之色,全身肌肉紧绷, 心脏如同被人狠狠捏住,他大口呼吸几下, 才稳住情绪。

    程砚书命王继速速取来老参, 又快步走到儿子儿媳这边,看了眼她的情况, 顾不得避嫌,“我给她把脉。”

    程玉璋两世积累, 医术比父亲高明, 但他此刻心慌难止,根本无法心平, 他颤着手摸出江春月的手腕, 请父亲号脉。

    “老太太也不好了!。”

    程母哪里想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 气急攻心, 双目眩晕。

    程砚书本闭眼诊脉, 突然睁开, 看向程砚文。

    “砚文,你去照看母亲。”

    程砚文即刻过去扶老太太。

    程家大爷程砚君命人封控这里, 神色冷峻。

    “参来了。”

    程砚书结束号脉, 给了程玉璋一个安定的眼神, “将老参塞入她们口中。”

    说完,程砚书对儿子道:“她有孕未足月, 最近过度劳累, 似乎心情不佳, 一时肝失条达, 气不畅行,还好母体极力想抱住胎儿,危险期已经渡过,后期多平躺休息即可。”

    程玉璋目光落在江春月护住小腹的手,还有她深锁的眉心,心里蔓延出别样的情绪。

    他伸手轻按在她的手背上,与她一同护着他们的孩儿。

    这次再也不会了。

    程玉璋将江春月送入后面的上房里,命琪清守着里面,林州、林四守在门外,走了出来。

    “玉璋。”程砚书提醒道。

    程玉璋回神,眼睑微收,薄唇紧抿,一双眸扫了一眼全场,落在准备出去的戚蓉身上。

    此时住在府上的大夫赶来,同时来的还有精通医术的文仲先生,两人分别给薛瑛、江春月诊断。

    门口,戚蓉一脸冷漠,手里牵着儿子程玉琅,“我是程府三夫人,我儿子害怕,我要带他回去休息,吓坏了三少爷,你们负责?”

    “三少爷可以让乳母带回去,但您不能出去。”

    王继语气客气,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

    程玉璋走了过去,对着王继道:“三少爷年纪小,需要母亲,让他们一起回去吧。”

    戚蓉看了程玉璋一眼,有些意外,表情更添一份倨傲。

    程玉璋目送母子两人离去,在她们身形刚消失不久后,王继也动了身,程玉璋紧急喊住他:“等等,等三夫人与程玉琅分开之后再动手……”

    王继抱着剑对他行礼:“是。”

    随即领命出去。

    与此同时,文仲先生走了出来,说的与程砚书的诊断无异,已经开了保胎药,叮嘱要让江春月好好休息。

    薛瑛房里,程玉临、尹氏陪在里面。

    大夫诊断后,请示道:“她□□出血,我需得看一眼出血量,大夫人?”

    没等尹氏回答,程玉临已经爆吼道:“快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薛瑛,其他都不要,保大人!”

    尹氏那点犹疑在看到儿子的脸色后压了下去,让大夫赶紧治,那句“孙儿可否保住”的话也没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薛瑛这边的情况总算明了。

    大夫到大爷、二爷这边。

    程砚君负手问道:“怎么样?”

    “大少奶奶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腹中胎儿未能保住。”

    “先生看是什么原因?”程砚君追问。

    “我与文仲先生商讨过,大少奶奶恐怕是吃下了容易流产的药食,大少奶奶月份小,身子又弱,胎相极其不稳,此时吃下这样的药食,导致子宫受刺激收缩流产。”

    程砚君拍案,严肃的看向程砚书,“我在外做官,家里一切老小都托付给你,你便是这样照顾他们的?在府里还能中毒,这次宴席可都是你那儿媳准备的,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程砚书向程砚君俯身行礼:“兄长息怒,事情还未明了,还请兄长给予我一些时间。我可以保证,此时非春月所为,她此次也差点失去孩儿,若真下此计策,岂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砚君眼神沉沉,仍然怒意不止。

    那边尹氏出来找他哭诉,他安抚两句,便让人拉走了他。

    程砚文从母亲那里回来,向两位哥哥行礼:“母亲已经无事,我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程砚书:“如此甚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门口骚动,便听到三夫人斥责道:“我是程府三夫人,你们敢这么对我,程砚文呢,让他出来,让他看看他二哥是怎么对待弟媳的!”

    程砚文一听到戚蓉的声音,向前走了两部,又碍于两个哥哥在场,不敢真的过去,眉眼之间尽是担忧:“怎么了,她怎么了?”

    程砚书未言。

    戚蓉是被四个嬷嬷强行带过来的,王继上前,行礼道:“属下护送三夫人回去,发现三夫人形色可疑,似乎在院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戚蓉皱眉,一脸坚决:“我能藏什么,倒是二爷的人都大胆到跟踪到我房里来了。”

    戚蓉直视程砚书,脸上毫无惧意。

    程砚文猛的看向二哥,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程玉璋上前:“大伯、三叔、父亲,我的人在三夫人回宸园店路上,捡到了这个。”

    程玉璋双手奉上,手心里是一个纸包。

    程砚书眸光微沉。

    程砚文立马去看妻子神色,她眼中不可忽视的慌乱刺痛了他的心。

    戚蓉立马辩道:“回宸园的路,又不只是我走,你凭什么肯定这是我的东西!”

    程砚文走到戚蓉身侧,有几分犹豫道:“蓉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程砚书对王继道:“让文仲先生看看这是什么。”

    没多久,文仲先生便得出了结论:“只是一包糖。”

    戚蓉目色更加坦然,扬着下巴,看了眼程砚书:“二爷可有什么要说的?”

    “王继,厨房的人和伺候的丫鬟都问清楚了吗?”程砚书转头去问王继。

    “二爷,有一厨房的丫鬟指认是二少奶奶命人往大少奶奶的面前的汤里投放了麝香。”

    王继还未说完,戚蓉冷哼一声:“原来是贼喊捉贼。”

    王继一停顿,继续道:“在属下的审问下,她又说是三夫人让她这么说的,说等她做完这件事,就帮她在老家盖处宅院,给她介绍门好亲事。”

    “污蔑,我岂是这等人,哼,我都懒得辩解。”

    程砚文也扯出一丝笑意:“对,我了解她,她平日里只爱吃斋念佛,哪里会做这种事。”

    程砚书看着二弟,眼神定定。

    程玉璋察觉到父亲有放松的意思,明白这事不做到绝就根本不会解决。

    他看向门外,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进来一个妇人,唯唯诺诺的不敢抬头,只手里捏着什么忸怩。

    戚蓉一见到她,瞬间变了脸色,立马喝道:“你怎么过来了,三少爷呢,你丢下三少爷一人,还不快滚回去!”

    程砚文也提高声音:“怎么回事,谁带她来的?”

    “是奴婢自己来的,三少爷让奴婢将这样东西交到二爷这里。”

    那乳母递上来的绣囊角落还绣了一个“琅”字,彰示着物品主人的身份。

    “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看看,三少爷那么小,怎么可能知道让你拿东西。”戚蓉言辞激烈起来,神色也不像刚才那般从容。

    程砚文紧张起来,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戚蓉大怒,对着程砚文大吼:“你也是程府的嫡子,就这般窝囊,眼看我跟你儿子被其他房里当贼一样审问,你半句话也不敢说。”

    程砚文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砚书眉毛微压,看向了程玉璋,有些意外。

    程砚君已经被这些搞得糊涂,他压着怒火道:“不管是什么,都让文仲先生看看。”

    文仲先生并未动,只是看着程砚书,他是二爷的幕僚,重要事情上,只听信二爷的命令。

    程玉璋发现父亲看自己,行礼道:“父亲!请严查,我与夫人今年刚回来不足一年,我们第一个孩子也差点没了!”

    “文仲先生。”程砚书坚定道。

    文仲打开药包,那边戚蓉仍在故作冷静,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次文仲先生看了许久,又闻又尝,发出疑惑之声。

    程砚书询问:“怎么?”

    “怪哉。”文仲先生感叹:“我辩里面的药物,都是些温和补益的药粉,对孩童成长有增补之效。”

    戚蓉露出冷笑:“文仲先生倒是识货,我给我儿子准备的药嚢,怎么可能不是好东西。”

    没多久,文仲先生又一个长叹:“真是妙哉,此物是上古药房里的七癫散,没想到三夫人如此精妙,这等东西也做得出来。”

    戚蓉笑容渐收,“你别胡说八道,这只是普通的药嚢罢了。”

    文仲先生笑道:“非也非也,这个麝香的量极为巧妙,多一分则害人,少一分则无效,此药能区分男女发作,若女子服之,会发疯发狂,胡言乱语,行为怪异,若男子服之,则能强身健体。”

    文仲先生严肃了脸色:“但有一种例外,若女子恰好有身孕,则会针对子宫作用,其余效果不显,会引起流产。”

    他刚说完,有一小厮进来报道:“两位少奶奶的茶水都提炼了,在大少奶奶的茶壶里面发现了这种白色粉末。”

    文仲先生只是一闻,肯定道:“二者是同样的东西。”

    “什么!”第一个发出声音的竟然是程砚书。

    而程砚文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整个人如遭重击。

    程玉璋眼中暗暗滑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情绪,跪地祈求:“三夫人罪孽深重,请大伯,父亲,三叔追查到底!”

    程砚书忍住眩晕感,看向儿子跪在地上的身影,一字一顿道:“这事我亲自来审,将所有人包括戚氏、三爷,全都分开控制。”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