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会买一堆锄头柄回家,售货员怀疑程夏眼神不好使,特地提醒她。“同志,那是锄头柄。你真的要买吗?”


    程夏没理会售货员那欲言又止的话,她把那些细一点的都挑出来放在一旁,指着剩下的一堆,坚定道,“售货员同志,这些我都要了。”


    霎时,售货员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程夏继续在供销社里旁若无人地到处闲逛,很快又在角落发现不少刚拆下来的包装箱板。程夏不由得眼睛一亮,顿时喜上眉梢,心说这不是上好的板材吗?


    “售货员同志,这些包装箱板你们是不是不要了?”


    售货员还在给她收拾那堆锄头柄,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她说的东西,随口答道:“那些都不要了,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拉走。”


    程夏的大眼睛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同志,你干脆全都给我吧,我顺便一块儿带走,这样你就不用特意让人来拉走了。”


    售货员耸耸肩,无所谓道:“成吧。”


    这些木料差不多就能够打一张像模像样的木板床了,程夏看着自己的战绩感到心满意足,接着又让售货员给她拿了一管牙膏、一块肥皂、一对脸盆和一盒火柴。


    锄头柄无论长短粗细都是每根一毛钱,这时候的牙膏还是铝制包装,一管四毛钱,肥皂也是四毛钱,脸盆是搪瓷的,印着红色牡丹花图案,一个八毛钱,一对就是一块六,火柴便宜,一盒才两分钱。


    程夏买这些东西林林总总花了一共4.12元。


    临走前,程夏看到供销社还卖花生和芝麻,她想了想,又朝售货员多要了两斤花生、半斤芝麻和一斤白糖,买这些东西总共花掉了1.6元。


    她是这么想的:之前盛淮安麻烦李平帮了忙,作为回礼,她打算做点芝麻花生糖感谢人家。


    这玩意儿极其耐吃耐嚼,适合当打发时间的零嘴。喜欢甜口的人一定会爱上芝麻花生糖,无论是送人还是自家吃都行。只不过因为制作芝麻花生糖的原料本身就不便宜,所以外面卖的芝麻花生糖会贵一些,若是自己做就划算多了。


    其实那天她头一回见到李平,就留意到他的言谈举止都不似普通人,所以猜测他原生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加上他又是从部队里转业回来当上了城里的公安,肯定不缺那些好玩的好看的。


    若是送李平其他昂贵物件,可能会过于刻意,容易适得其反。况且听他的意思,他和盛淮安关系还算亲近。


    所以程夏想了想,与其送李平别的,不如自己做点拿手好吃的送他,这样显得她比较有诚意。芝麻花生糖又是老少皆宜的零嘴,无论他留着自己吃还是分给家里人尝,都是非常合适的。


    这么想着,程夏就敲定了主意。


    从供销社出来,解决了最紧要的木料问题,程夏感到浑身轻松。


    看到路上非常具有年代气息的建筑,程夏想起了她第一次进城的事,也终于想起了这几天被她彻底遗忘在脑后的盛淮安。


    从那次进城之后,她就没有再跟盛淮安联系过。但程夏反思自己,作为他的结婚对象,她或许应该更主动点?毕竟是她有求于人,他只是出于恩情帮她一个忙而已。


    程夏心想,盛淮安托她帮忙修缮老房子,她拿了他的钱和票,或许该跟他报备一声她都花在了哪里。这样,再打一通电话给他也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时隔几天,程夏再次进到邮电局,心境却跟头一回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头一回来的时候她急着解决赵文涛带给她的麻烦,彼时她还是未婚,这一回过来却已经成了盛淮安的结婚对象,两人连结婚申请都提交了。


    程夏一边感慨一边等待珞东军区那边接通电话。


    “这里是珞东军区。”接电话的变成了女声,“你好,请问你找谁?”


    程夏报了盛淮安的名字,对方一听就咯咯直笑,调侃道:“原来你就是盛团长的结婚对象,久仰大名啊。”


    程夏脑门飘出一个小问号:“……?”


    对方声音洪亮,听上去就跟发现了新鲜八卦一样开心。“哈哈,小同志,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啊,万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比冰山还冻人的盛团长终于要娶媳妇了,这事在我们军区的家属院都传开了。咱们这些嫂子可就都等着你随军过来,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结婚对象能够俘获我们‘珞东一枝花’盛团长的芳心。”


    “珞东一枝花?”程夏不自觉地琢磨起对方的话。她心想,盛淮安知道自己在家属院里还有一个“珞东一枝花”的花名吗?


    殊不知,电话那头早就悄悄换了人。


    “什么一枝花。”盛淮安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他的气息听上去有些不稳,有点喘,但依旧程夏熟悉的那道沉稳低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


    最初调侃她的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也没有特意知会程夏一声,就那么单独留下了他们这对未婚夫妻。


    “你都听见了?”


    “没有,我刚到的。”


    于是,程夏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知道你在珞东军区有个花名吗?刚刚那个接电话的人好像是你们家属院的嫂子,她告诉我了。”


    “……不知道。”盛淮安如实交代。“我跟她们不熟。”


    程夏眼珠子转了转,心思活跃,神神秘秘道:“那就等我们见了面,我再告诉你。先说好,你不许问你们那边的人,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约定吧。”


    “盛淮安,你可以办到的吧?”程夏高兴的时候尾音就会不自觉地往上翘,但她自己好像从没注意过。


    盛淮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随她了,“……我可以。”


    程夏对他的态度感到非常满意,她兴奋起来,开始掰着手指给他数她这些天来做的事,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我前些天做了一道酱肘子,莹莹他们都夸好吃……你不是想让我帮忙修缮你家的老房子吗,我今天熬了点猪油渣送到莹莹家,让莹莹大哥帮忙找人修你家的屋顶和围墙。你家房子我前段时间去看过了,有很多问题,屋顶和围墙要修缮之后才能够住人,里边的大件家具都已经被虫蛀坏了,小件的家具全都不翼而飞了。”


    盛淮安耐心地听着,听筒那边的她像只活泼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连声音听上去都充满了活力,等她终于闭上嘴巴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问:“酱肘子和猪油渣,哪道菜更好吃?”


    “两道都好吃。”程夏信心十足道,“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做给你尝尝。”


    盛淮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好,我等你。”


    “对了,我已经找了隔壁大队的工匠师傅,让他给你打一张木板床。我还到城里的供销社买了一些日用品,剩下还缺什么的话,等你回来再继续添置吧。”


    “我还买了一些花生和芝麻,这几天李大哥不是帮你挺多忙吗,我预备给他做点芝麻花生糖送过去。你觉得这样成吗?还需要我再买点别的东西吗?”


    其实他这边已经帮了李平一个小忙,这样就算作是人情回报了。但程夏这边既然已经准备好了,盛淮安就顺水推舟道:“我跟他的关系还算亲近。做点芝麻花生糖送过去,心意到了就可以了,不用怕麻烦他。”


    “行……”程夏接着又给他说了一些自己接下来的准备和打算。


    可以说,盛淮安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他对她的每句话都有回应,偶尔还能提出一些有用的参考意见。


    末了,他主动提及结婚的事情。“最近这几天,我们结婚申请应该能通过了。”


    程夏以为他的意思是在赶盛家老房子修缮的进度,她急忙向他保证道:“你家房子很快就能完工,木板床也是,木料我都已经找好了,放心吧。”


    “……”奇怪的是,盛淮安停顿了好一会儿,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嗯。”


    该说的说完了,程夏自己等着盛淮安先挂断。


    可盛淮安又在等什么?程夏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点。


    程夏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盛淮安挂断,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决定主动出击,跟盛淮安打过招呼以后,她这边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等程夏踩着自行车赶回里山大队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里山大队附近多山多树,路上人影没见着几个,树影幢幢仿佛鬼影。这个时候再去方大山家归还自行车不太合适,可骑回程家又怕程冬冬惹祸把自行车弄坏。


    程夏再三衡量,干脆把车骑到了程支书家,并且拜托程莹莹第二天把车骑到方大山家还给他。


    “方大山?”程莹莹一听这事,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夏夏你什么时候跟方大山关系这么好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程夏也问过她关于方大山的事,表情惊恐万分道,“夏夏你该不会是……脚踏两只船吧?”


    程夏差点噎着:“……不至于。”


    程莹莹恍然:“也对,盛淮安小的时候比方大山好玩多了,你不可能看得上方大山这个闷葫芦,要嫁也肯定是嫁盛淮安。”


    “说到这个。”程莹莹俯身凑近,好奇地盯着程夏的眼睛,眼神狡黠,打探道,“你最近跟盛淮安进展如何?别告诉我,你只在今天跟他通了一回电话?”


    程夏不明所以,“那我还应该做什么?”


    程莹莹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你就不能表现得贴心点,多关心关心人家?”


    程夏疑惑:“比如……?”


    “比如给他写封情书、给他织件毛衣,再不济你怎么也得给人家织条围巾吧。”


    程夏无辜摊手:“这些我都干不来。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盛淮安又不是这种关系。”


    程莹莹叹气连连,她带不动程夏这个一根筋的,所以这气是替远在珞东军区的盛淮安叹的。


    这媳妇是马上娶到手了,可媳妇不开窍,盛淮安恐怕还得熬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如愿以偿。


    想到这,程莹莹捂住额头,无奈道:“你呀,真是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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