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颤抖地握紧腰间的木剑时,准备决一死战时,身后响起如沐春风的话语。
“我还没见过这么笨的寻死方法。想死就找个厉害些的,尸傀至多附身夺你心神。”
是女声。
随后,听得锐器破空之声。
温热血腥的液体溅在黎幼薇的后衣摆,身后那人从挥剑到入鞘,只在须臾。
尸傀重重倒地,带起漫天尘沙。
身后那人从腰间的小竹篓取出一颗青梅蜜饯,放入口中,神情顿然惬意:
“黎幼薇,好久不见,你和那群趋利避害的修士不同。”
黑衣女子饶有兴趣地念出自己名姓,尾音也轻轻翘起,不知是否是因蜜饯的酸甜滋味,嘴角不经意扬起弧度。
黎幼薇猛然转身,看那身黑袍的女子莫名感觉熟悉。
她怎么知晓自己的名字?
少女歪歪头,指腹快速抹去嘴角的甜渍。
她腰间的蜜饯竹桶……
等等,她不就是在茶馆见到的那个人吗!?
对方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唯恐抢夺降除水祟之功,故意跟随自己而来。
黎幼薇警惕地退却几步,抬眼镇定地说:
“好久不见?我与你恐怕只有一面之缘,还是一个时辰前。”
清风撩起少女帷帽上的轻纱,恰到好处地露出那张较好面庞。
她和自己年纪相仿,薄唇让这清秀容颜笼上不该有的薄情。
黎幼薇瞥瞅见她腰间的玉牌。
上面刻着“弥”字。
那是她的名字么?
“的确是第一面,但我不是。你,叫我阿弥便好。”
阿弥神秘地低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更何况,一个时辰也是好久。”
黎幼薇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身后寒江水潮涌动的声音愈烈,巨大的水泡如雨后春笋冒出。
就在阿弥介绍完毕之后,黎幼薇的身后尸傀越聚越多,有的甚至伸出枯槁的手,抓向她的后心窝处。
“有动静。”
阿弥瞳孔骤缩,眼底微沉。
说时迟、那时快,阿弥足尖方向倏地一拧,不由分说地挡在黎幼薇身侧,牢牢地揽住她的肩膀。
阿弥无意间瞥到黎幼薇颈上的护命符,面无表情地批判道:
“没用的东西。”
这种低阶的护命符至多防些荒郊野鬼,对于性命攸关的事情完全起不到作用。
绝了,这个时候都要骂我。
黎幼薇悄悄翻了个白眼,虽然会错了意。
一只体型偌大的龙形水祟破水而出,双目赤红如血,锋利獠牙犹如匕首般锋芒毕露,浑身散发着凶戾之气。
水祟张口便朝黎幼薇咬去!
阿弥目光不移,她分析好水祟的行进轨迹后,对黎幼薇厉声说道:
“抓紧我!”
就在水祟咬合前夕,阿弥脚尖一踮地,干脆利落地将她带入怀中,暖意莫名让黎幼薇心安。
阿弥从袖中取出一枚烟雾花,朝着水祟砸去。
“嘭!”
淆乱水祟视觉后,两人朝着竹林疾行,终于转入京畿小道。
黎幼薇瞥到竹林尽头处,同门弟子还在紧锣密鼓地完善阵法,庄堂主手握的罗盘也已有水祟行动的迹象,城中大火已然浇熄。
黎幼薇扶着膝盖喘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谢天谢地,终于甩掉了水祟。
阿弥看到远方喧闹的人群,目光似有波光流转,步伐稍稍向前挪移了些。
但不知出于何种顾忌,她还是向后退却了三步。
阿弥故作无趣道:“我并不喜这群修士虚伪的做派。就送你到这了,不必言谢。”
想到之前阿弥说的那句“没用的东西”,黎幼薇倔强地嘟囔道:
“谁要跟你说谢谢……”
要不是她来的快一步,自己也能引开水祟,不就……是时间长一点嘛。
阿弥转过身离去,笑意忽然敛却,她惜字如金地掷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我们以后还会相见。”
真是奇怪的人。
半晌,黎幼薇风尘仆仆地赶到同门的聚集地。
她显得是那样狼狈,衣袂的两角都被烧出黑窟窿,滑稽可笑。
她恭敬作揖:“堂主,我回来了。”
“嗯。对了,霸天,把阵法防线稳固好。昭缨记得让武部弟子续好箭矢。水祟长居水下视力极弱,但听力甚好……”
庄礼音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带过黎幼薇,但是仅仅是一瞬,随后便雨露均沾地落在她的得意门生池昭缨上。
黎幼薇自知碰一鼻子灰,很是识趣地走回弟子之后,共设阵法防线。
果然自己哪怕曾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依旧被认作理所应当。
但是黎幼薇心态好。
她不在乎。
毕竟这具身躯又不是真正的自己,活下去才是希望,别人的疑目与自己何干?
所幸有斩情堂池昭缨的“百里箭”加持,镇压水祟还算顺利。
怪不得是原著里的女主。黎幼薇感叹。
故此池昭缨不过十招,虽未彻底绞杀水祟,但弟子与堂主联手将水祟重新镇压回寒江,当地村民感激涕零,欢欣雀跃。至于纵火原因,先搁置后提。
十日后。
不负堂,别鹤阁。
彼时晴光正好,悠悠杨柳阴翳下,一位中年白发女子坐在轮椅上,只手翻看典籍。
白发女子是不负堂的堂主,名唤宋音尘,颦笑温婉动人。但平日里她深居简出,靠轮椅而行,门下弟子无甚功绩,看不出个中名堂。
有关宋堂主的传闻甚少,最耳熟能详的是当年封印魔尊林疏雪时,她走运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被魔修吸收元魂,故此一夜白头。
都道她容颜不老,已有三百岁年纪,但不知其真假。
黎幼薇则躺在怀抱大的合欢树树干上,长叹息毕,感叹道:
“师父。我好菜啊。”
听到黎幼薇的抱怨,她充耳不闻般将典籍翻过一页。
宋音尘神色泰然:“嗯。”
日头不声不响地西移,余晖有些刺目,黎幼薇用树叶遮住双眼,羡慕地说道:
“师父啊,什么时候能不用木剑啊,我看斩情堂每个弟子都分到好高端的配剑。灵光闪闪的,好厉害。”
宋音尘颔首:“嗯。听到了。”
于是又翻过一页。
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真的耳背。
黎幼薇面露羡色,她比划着剑招,“贴心”地补充:
“师父,好漂亮的剑啊!剑周好多光,出招的时候嗖嗖的~”
黎幼薇自襁褓时便被宋音尘收留,至今足足十五年。黎幼薇想的什么、肚子里什么心思,宋音尘闭着眼都能想到。
于是乎,宋音尘无情拒绝黎幼薇的内在请求:
“经费不足,凑合着用。木剑和铁剑都是剑,无甚差异,而且木剑对你的心性大有裨益。”
黎幼薇扶额:“……”
她头一次知道,还有人能如此振振有词地解释自己穷,还穷的理所当然。
的确,从不负堂外遭受风吹日晒、位置都岌岌可危的牌匾来看,横竖都透着寒酸二字。
黎幼薇深以为,这不负堂的不负寓意是祈祷师父早日还清建堂的债,永不负贷。
“活得久还是有好处的,把别人熬死就不用还钱了。整挺好。”
黎幼薇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背后两道颇具腾腾杀气的目光就投射过来。
“嗯?”宋音尘面无表情。
黎幼薇内心咯噔。
遭了遭了,她忘了师父大人不仅一穷二白,还死要面子这回事了。
“啊……对,”黎幼薇跳下树,笑嘻嘻地捏着宋音尘的肩膀,“我说师父大人,就不考虑考虑纳新弟子吗?”
她才发现,师父她老人家看的哪里是剑术典籍,而是整个清风派的账本。
“乖徒,你觉得呢?”
宋音尘“啪”地一声合上,仿佛关爱智障般地望向了黎幼薇,没有正面答复。
黎幼薇从她师父大人的神情里读出“养你一个就倾家荡产,再收留一个,直接到归墟山开荒”的意味。
宋音尘无恶意地乜斜一眼黎幼薇:
“不要假意献殷勤。你献殷勤准没好事。”
“不过,近日清风派开办纳新大典,庄堂主确是邀请我同去,又推辞不得。”
黎幼薇理解,宋音尘象征性的出席,然后跟黎幼薇上课一般打瞌睡是吧。她理解。
“唉,这预算又要吃紧了。不能让你过捉襟见肘的日子。但为师自有办法。”
宋音尘把账本小心翼翼搁置在一旁,喟叹道:
“彼时你随我同去,穿着尽量朴素些,表现得畏惧点,他们便不会轻易选不负堂。”
黎幼薇讪讪:“……好。”
也是,同门弟子越少,自己被暗算的几率越小,按照小说的套路,自己就是被师妹陆笙笙戕害,下场凄惨。
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与狼为伍,倒不如从把见面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她与那个陆笙笙,老死不相往来!她就不信没有交集,还能ng了不成?
……
几日后,清风派纳新大典。
场上热闹非凡,宾客如云,俱是三五成□□谈甚欢。
前来比试的世家适龄弟子不少,基本都带上自家的祖传武器,当然也不乏寒门的才俊,都是铆足了劲要到来仙门大展宏图。
仙长们望女成凤、望子成龙,一遍遍嘱托自家或交好世家的孩童比赛的要领。
比试擂台外的小阁楼中,黎幼薇身着粗布麻衣,松松垮垮地绾了个髻,就差把锅灰抹自己脸上。
黎幼薇把宋音尘推到铜镜前,恳切地问:
“师父,这样行吗?”
量哪个正常人看到这么凄惨、又没前途的堂主师徒,都不会将拜门请帖交给宋音尘。
宋音尘闭目养神,眼帘微微眯起罅缝,她随意回答:
“差不多便好。走吧。”
得到宋音尘首肯,黎幼薇把宋音尘推至清静台的长老席位。
长老席的左侧座位,除了宋音尘,还坐着身着仙风道袍的庄礼音,眉宇间透着凌厉之气,身边站着得意门生池昭缨。
黎幼薇总是隐隐觉得,这场上的长老中,唯独师父的眼睛却是精光灼灼,透着股奸诈的味道。
有的注意到宋音尘师徒二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二人衣着。
诸如此类的议论皆是师徒二人想得到的结果。
二人随便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落座。
日高人渴,不久黎幼薇就陷入了踏实安稳的梦乡。
瞌睡许久,黎幼薇醒来发现比试过的弟子都已过大半,宋音尘却面前没有一张请帖。
师父果然妙计。
而她也意外的发现,师父竟然难得没有昏睡,而是津津有味地盯着比武台的情况。
怎么这么难得?
黎幼薇挺起身,好奇地顺着师父的目光瞅了过去,见到一道熟悉身影时,她不由得怔了一怔——
是阿弥。
与身着朴素的阿弥不同,阿弥的对手体型硕大,身着价值连城的蚕缕衣,手中握着笨重又惹眼的青铜斧钺,一看便是修真界大能的子嗣。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在他面前,阿弥显得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自信昂起首,抬起步逼近阿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同时黎幼薇意外地发现,阿弥的指尖竟只有三枚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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