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的弟子大多是引气入体的阶段,体内真气尚少,量她有什么根骨,这柔软的柳叶都不够抵挡锐剑。
真是疯了。黎幼薇想。
仙门试炼实为难得,经历层层选拔参与试炼,最后能递交请帖的,已然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偏偏阿弥临危不乱,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在场之人也是头一次见到,参与试炼的人里竟有只带三片叶子上场的,纷纷抬起头,想看看这羸弱的少女是什么来头。
而他们眼神里无一例外的失望。
“小丫头穿着也不像是名门正派,说不定是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有人轻蔑地笑着。
凑热闹的糙汉分析道:“嘿,小姑娘脸皮儿薄,说不定也是名门,是怕输得太难看喽!”
场上短暂的嘈杂起来。
“嗤。”
对手上下打量着阿弥,在辉光的映衬下,阿弥面前的少年浑身珠光宝气,晃得黎幼薇眼疼。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黎幼薇右眼皮狂跳,她揉揉眼睛,全神贯注地继续看着。
少年飞快地拱了个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阿弥,笑嘻嘻地说道:
“在下池龙跃,昆仑山本地人氏,我堂姊是贵派斩情堂的首席大弟子池昭缨。大家应该都认识。幸会啊!”
“天啊,是池氏的小公子。”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不禁赞叹。
毕竟昆仑池氏声名显赫,世代为将辅佐帝王,又是皇亲国戚,还管辖仙门之地,家境优渥,其子嗣必然受此熏陶。
与此同时,黎幼薇只听得身旁的池昭缨低低斥责一声:
“胡闹。”
便见池昭缨不再并立庄堂主身侧,反而大步迈下高台,躲避众人的目光。
池昭缨律己律人,向来不喜受这般附庸似的赞扬,始终爱独来独往。
阿弥眼神依旧淡淡:
“我三尺微命,不过无名之辈。幸会。”
池龙跃还沉浸在不必劳心费力就可拿下此局的欣喜中,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样,我从不欺负女孩子家家,我不动,在这我让你三招,怎么样?”
“哦?女子如何?”
阿弥抬眸,瞳眸笼上一丝冷清与不屑,她的指尖翻转,陡然将柳叶横在杏眸前。
她的指尖对准池龙跃:“不必让我,三招若我不赢,便算你胜。”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簌”的破空声,阿弥手中陡然转出一枚如刃的柳叶。
“第一招,寒江孤影。”
而柳叶尚未至池龙跃的身侧,其真气便已席卷四方,把周遭的人吓得够呛。
“不是,那么快的吗!”
要不是池龙跃受过训练,也差点反应不及,柳叶笔直地擦面而去,池龙跃不幸挂彩。
池龙跃急了:“喂!”
“第二招,风露雪乱。”
阿弥莲步生风,好似惊鸿掠影般追击而来,好似鬼魅影般到了池龙跃面前,那枚柳叶也随之追来。
他跌坐在地,笨重的斧钺也击落在地。
之前还狂妄自大的池龙跃,忽然一瞬傻了眼,挥起手臂求饶:
“啊,别,别啊。”
可阿弥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左眼中神色微变,一手掌心捂住左侧瞳眸,冷汗沿着额头滚落。
紧接着阿弥的脑海一阵眩晕,脚步也踉跄几下。
阿弥眼前的景象忽地变成断壁残垣的河道,无数白骨人簌簌拔地而起,她的心跳很快,但在周围人看来并无异样。
幻觉中的白骨正张开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飞快地朝她奔来。
阿弥心叫不好,另一手柳叶狠厉地朝着对方面门刺去,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的是池龙跃:
“第三招,拂身还满!”
柳叶划破天际,发出近乎刺破耳膜的声音。
刹那场周遭罡风掠原,榕树的叶片簌簌削半,众人也不由得向后趔趄几步。
连清净台上的黎幼薇也差点没有站稳。
她总是觉得,阿弥的剑招有些眼熟。
“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众人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黎幼薇也下意识地赞许道:
“师父,她的身法好厉害。”
宋音尘只是举起杯盏,不置可否:
“嗯。她名唤陆笙笙。这孩子狠戾的招式倒与这温婉的名姓大相径庭。为师比较喜欢。”
黎幼薇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叫什么?
陆什么?陆笙笙??!
不是阿弥吗!怎么是原著里把自己大卸八块、魂魄捏得稀碎的反派啊?
黎幼薇睚眦欲裂,大脑几近宕机。
她隐隐约约地想起,当时陆笙笙对自己说了句“不必言谢”,自己为了赌气还说了句“谁要跟你说谢谢”来着。
怎么感觉死期越来越近了。
宋音尘看到黎幼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偏头问道:
“乖徒身体可有不适?”
“我……我没事。”
黎幼薇的眼神呆滞,憋了半天,最终长长喟叹道:
“我只是觉得人生突然开了十倍速。有些……无所适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宋音尘看着她哭丧着脸,又强行挤出笑容的样子,忍不住把眼别了回去。
“三招过了!”
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黎幼薇惊厥抬眸,目光在荡起十里尘埃的擂台上寻觅着陆笙笙的身影。
尘雾弥漫中,只见陆笙笙一手则捂着自己额头,另一手则死死捏着池龙跃的咽喉,指尖骨节咔咔响动。
满座弟子与宾客察觉到情势不妙,赶紧着急说道:
“这小丫头这是要下死手。”
“快来救池小公子啊!”
而此刻的池龙跃,像是看见什么可怖的事物一样,被她扼得快要窒息,面色涨紫。
他张合嘴唇,反复重复几个字:
“眼……眼。”
黎幼薇只见他嘴唇翕动,不解其意。
池昭缨看到阿弟受难,脚尖踮地,运轻功从清净台跃下,拦在陆笙笙身前。
她未带弓/弩,侧掌重重劈在陆笙笙的手腕上,叫二人分离。
“住手。”池昭缨悻悻道。
凡是入选试炼,向来讲究点到即止,哪有分个你死我活的?
“我好像……好像见到我太奶了。”
没了束缚的池龙跃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颈部紫红一片。
陆笙笙自然是不敌身经百战的池昭缨,顺势跌在擂台角落。
她有些迷惘地望着天,眼中那抹红泽骤然散去,额头冷汗涔涔。
陆笙笙捂住心口,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起来。
刚才是怎么了。
她不断回想,低声喃喃:
“糟了,怎么又出现幻象了。”
……
“还不滚起来,池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擂台另一端,池昭缨微微偏头,瞪着地上不争气的弟弟,随后目光陡转陆笙笙。
“还有你,既然不懂我派规矩,就别来此地撒野。”
黎幼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想,该不会要就地正法了吧?
一旁宋音尘揽起衣袖,将面前的浓茶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忽然面露意味深长的笑意:
“幼薇啊。”
黎幼薇:“在。”
宋音尘拍拍她的肩膀:“去救个场。”
“啊?”
黎幼薇僵硬地转过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音尘很不屑地乜斜一眼庄礼音,几不可查地嗤笑两声,但未作解释。
传言,斩情堂与不负堂两堂主素有嫌隙,宋堂主如此安排,只是因为看不惯庄礼音,故意堵她一下罢了。
黎幼薇和池昭缨实力悬殊,而且她在派中常受漠视,无甚声望与威慑力。她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黎幼薇站在云雾缭绕的清静台上,双手作势,运起内府真气,磨蹭许久都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那可是反派大boss啊!她怎么救呀!
宋音尘实在看不下去,给黎幼薇背后助力,随后将茶盖放回杯盏之上,吐槽道:
“真磨叽。”
伴随着一连串的“哇啊啊”的声响,黎幼薇踉踉跄跄地落到三人之间,亏了她刻意稳步才堪堪站稳,没摔个倒栽葱。
出场方式是不太华丽哈。
面朝陆笙笙,黎幼薇掸掉身上的尘土,颇显窘态,她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先发制人道:
“好巧哈。”
陆笙笙抬眸,恰巧对上黎幼薇的眼神。
“……好巧。”
见到黎幼薇到来,陆笙笙也是微怔,眼中情绪复杂,似乎也很意外她的到来。
谢邀,人和反派同框,现在逃跑还来得及不?
“你们认识?”池昭缨狐疑地问道。
黎幼薇诚恳地说:“……不认识。”
这是真的。
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
“我与黎师姐的确熟识。”
陆笙笙无情揭穿,乖乖地欠起身,顺理成章地躲在她身后,目光诚恳又无辜。
“是吧,师姐?”
陆笙笙可怜兮兮地望向黎幼薇,拉着她的衣袖。
黎幼薇:我们就见过一面啊,怎么今天就是师姐妹了。
池昭缨目光转向宋音尘,依然是目中无人的神情:
“这么快就认起了同门,也不知不负堂的堂主同不同意。宋堂主不是十载未曾收徒了么。”
宋音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旧在优哉游哉地饮茶。
这里距离清净台有一段距离,不刻意用传音符是听不到声响的。
黎幼薇没有理会池昭缨的冷嘲暗讽,依然上下打量着陆笙笙。
这真的是刚刚差点把人掐死的反派boss吗?黎幼薇哑口无言。
她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现在自己穿的比府邸的仆人还简朴,脸上还涂了锅灰,这么狼狈怎么和人据理力争。
师父老人家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池昭缨本来就有女主光环,自己一个炮灰怎么可能说得过。
算了,硬上吧。
黎幼薇按捺心中慌张,她拱拱手,眼神严肃:
“池同砚自然也要守规矩,笙笙她已经战胜龙跃,一未舞弊、二未犯规,难道池同砚也要坏了规矩不成?”
躲在黎幼薇身后的陆笙笙像是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
池昭缨却意外地没有过多追究:
“怎会。同砚言重了。”
池昭缨本就不苟言笑,目光凛冽无情,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成王败寇。我池家世代将相,家弟不才,但规矩还是懂的。但方才恐怕是陆笙笙先动手在先。可要解释解释?”
陆笙笙沉默半晌,她下意识地用衣领掩饰颈上的小吊坠,道歉倒也爽利:
“方才是我趁胜追击,想来与池小公子三次对招完毕,免得落下个不公平的诟病,无奈小公子竟然一招未能接上。下次我绝不擅作主张了。”
这歉道的,还不把池昭缨气炸了。
黎幼薇暗自想道。
“哼。”池昭缨甩袖,抓着池龙跃的衣领便到台下训话去了。
没等黎幼薇窃笑完,陆笙笙把手中请帖塞到了台上的副司仪手中。
陆笙笙可是个硬茬子,恐怕是哪个堂的堂主都不愿收她为徒。
副司仪拆开请帖,先是迟疑了一会,旋即便走到清静台上。
在众人费解的目光下,副司仪将那请帖放在宋音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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