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阿亭一觉醒来倒是没有头痛,不过一大早上就被凌青云敲门喊醒还有点困。她跟在卿哲宇他们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凌青云,不由道:“凌青云你实话实说吧。”
凌青云被阿亭突然点名,傻呆呆地看向阿亭,心里把昨晚上到今早上的发生的事情全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做错什么才出声道:“……好。”
阿亭纳闷道:“你是狐狸精吗?昨晚上喝了那么多今早上起那么早,精神还这么好。你说吧,你是不是晚上偷偷溜出去行采补之术了?”
原来是问这个。凌青云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能采谁……”
说时恰好向星渝路过打了个哈欠,顺便斜睨了他们一眼,径直走了。
阿亭使了个眼色,坏笑道:“向师弟?”
凌青云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
阿亭笑了笑,见已经走到萧府门前,没再调侃凌青云。
萧氏是姑苏城的名门望族,其闬闳峻丽,守门人也颇具气势。卿哲宇上前自述一番,守门人的脸色逐渐缓和,转身进府通报,片刻后回来对卿哲宇等人笑道:“我们家夫人有请。”
众人随萧府下人进府,府内回廊曲折,小桥流水清幽,亭台楼榭精美,苍松翠竹绿意浓,繁花迷离乱人眼。阿亭路过的那方水池,池面水光潋滟,池中菡萏花未开,碧绿一片,红白鲤鱼成群嬉戏。春风飒飒,夹岸的绿树婆娑,柳枝摇曳,送来阵阵花草树木的清香。
这萧府的建筑稀疏错落,景色雅致天然,水木明瑟旷远,巧夺天工,有山泽间趣。这样一方逍遥自在的天地,不出户便能享受田园隐居的乐趣。
“到了。”
阿亭听萧府下人这么说,心想估计都走了十多道门了,终于可以瞧见这位萧夫人了。她走在最后,抬眸凝神注视,厅中的贵妇人珠翠绮纨,鲜衣射目,婢媪环绕。
“方才下人通报,各位都是昆仑虚的弟子?”
萧夫人脸上挂着微笑,态度可亲,看上去庄重有礼,想必未出阁时也是美极一时的大家闺秀。
“晚辈昆仑虚卿哲宇,见过萧夫人。”卿哲宇行礼,向萧夫人逐一介绍道:“同行的是我的师弟向星渝、济慈、凌青云,以及师妹唐雪柔。”
师妹?
萧夫人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几位昆仑虚弟子,看见站在挺拔的少年们身后的一少年冲自己羞赧一笑,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卿哲宇口中的师妹原来是木兰装作男儿郎。
萧夫人出生于高门,看尽尔虞我诈,对于一个人的品性,通过眼神言辞,也能略知一二。
她琢磨着,卿哲宇身为这一行人中的长者,看上去睿智沉稳。向星渝眼神冰冷锐利,锋芒毕露,在昆仑想必是意气风发。那济慈目光沉静,神情淡漠,无锋利棱角,却没由来的让人觉得不容小觑。她眼神转向凌青云,这少年左顾右眄,眉宇间有浑然而成的英气,却未将之敛聚成精气神,任由外散,此人历尽磨难,必成大器。
萧夫人道:“诸位远道而来是……”
卿哲宇道:“听闻我派弟子前些日子有到萧府做客,我们此行是就是为了来找他们。”
萧夫人回头低声询问身侧的婢女,思忖片刻,道:“前些日子我在普明寺吃斋念经,你说的那几位道长是我们家老爷接待的。不过我们家老爷昨日去了京都,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若是想等老爷回来问个清楚,你们可以在府上住下。”
未等卿哲宇答复,一锦衣少年风风火火闯进来道:“娘~亲,听说昆仑山上的仙人来了?”
萧晋元话音落了才注意到卿哲宇等人,他凑到卿哲宇面前,眉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仙人,你能点石成金吗?”他对着卿哲宇摊开手,手中是几块小石子,“你能变给我看看吗?”
卿哲宇微怔,随即眯着眼微笑道:“不能。”
向星渝冷声道:“术法不是戏法。”
萧晋元对仙门术法的热情没有半点消减,他笑望着卿哲宇,眉目中带着些钦慕和向往,又道:“那仙人你能将我定住吗?”
“晋元!”萧夫人低声呵斥。
闻言,萧晋元垂肩,嘀咕道:“上次仙人来我们府上的时候我远在京都,这次……”
“晋元,”萧夫人皱眉道:“你这样子让你父亲瞧见……”
萧晋元笑道:“这不是父亲不在嘛。”
萧夫人不禁摇头叹气,对卿哲宇等人道:“小儿顽劣,见笑了。我让下人带各位先去休息。”
萧晋元道:“母亲,让我带他们去吧。”
他回头望了一眼卿哲宇等人,灿然一笑。这回他可算是逮着话本里的神仙了。
“仙人,你觉得我是修行的材料吗?算命的说我骨骼惊奇,将来去仙门习道必定能成仙。”
“我听闻昆仑弟子神通广大,各位是否收过妖魔?花妖、树精、狐妖、蛇妖,这些真的都有吗?狐妖是不是个个都美艳动人?”
“仙人……”
阿亭算是见识到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凌青云话更多的。
“你要是从现在开始闭嘴,我可以考虑不把你扔进湖里。”向星渝忍不了了。
萧晋元见向星渝凶神恶煞的,默默走到另一边,听到身边的人温言道:“星渝,不可无礼。”
向星渝见萧晋元有卿哲宇护着,瞅了眼萧晋元,侧过脸不再说话。
凌青云拍了拍萧晋元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萧公子你别介意,我这向师兄脾气不好是在昆仑出了名的。”
“我听见了。”
向星渝眼睛直视前方,没往凌青云他们那边看。
凌青云讪笑道:“这姑苏城有很多有名的小吃,向师兄想吃什么我给你当跑腿。”
向星渝仍旧没看凌青云,冷冷道:“不需要你当跑腿,把你嘴巴缝上就行了。”
凌青云噤声,和萧晋元一起躲到卿哲宇身后去了。
“蹴鞠!我要踢蹴鞠!”
“少爷,老爷吩咐过不能在湖边踢蹴鞠。”
阿亭听到对话声看了过去,那名萧少爷衣冠赫奕,正是她昨日在街上算命时见到过的那位问什么都只回以傻笑的公子。
此人是萧府的大公子,萧旌阳。
萧晋元道:“诸位,稍等一下。”说罢他快步走到园中,向老奴询问了情况,低声在萧旌阳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只见萧旌阳脸上露出憨笑。萧晋元把从萧旌阳手上拿过来的蹴鞠还给了下人,对着下人叮嘱了几句,转身往阿亭他们这边走来。
“久等了,”萧晋元道:“方才和兄长说了些话。”
若是萧晋元不说萧旌阳是兄长,其他几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萧旌阳看上去仿若稚气未脱的少年郎,阿亭忽然想起昨日夜里悦来客栈的小二说过的话。
萧府少爷忽然之间变成了痴傻小儿,难道指的就是萧旌阳?
夜间,萧晋元宴请阿亭等人喝酒,阿亭跟婢女到了才发现卿哲宇和济慈都不在,而最不可能出现的向星渝竟然出现在座上。阿亭坐到凌青云身边,低声问:“济慈不来吗?”
凌青云手里拿着根鸡腿,揩了揩嘴边的油,道:“他说等会儿来。”
萧晋元道:“卿道长不来是因为要在房里练功打坐吗?”
凌青云道:“师兄戒酒。”
萧晋元惊讶地把手上夹的那块肉都掉桌上了,“卿道长很好酒吗?”
凌青云道:“在昆仑虚酒量排行榜上,卿师兄排第三。”
这连阿亭都不知道,卿师兄看上去沉稳自持,根本就不像是好酒的人。她追问道:“卿师兄酒量这么好吗?排在他前面的那两个是谁?”
“第二是虞夕颜虞师姐,第一是……”凌青云又拿起一根鸡腿,迟迟没说下去。
“第一是谁?”
“是……忘记了。”凌青云不敢和阿亭对视,默默啃着鸡腿。
阿亭倒也没问下去,手指抚摩着酒杯,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昆仑虚竟然还有酒量排行榜,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什么榜吗?”
凌青云又啃完了一只鸡腿,他擦了擦手,扳着手指头道:“据我所知还有食量排行榜,胆量排行榜,相貌排行榜……”
萧晋元不禁插嘴道:“我一直以为各位道长是滴酒不沾的,所以都没有准备多少酒。修行难道没有很多规矩和戒律吗?比如不能杀生、不能酗酒、不能近女色……”
“我们昆仑虚以前确实是以戒律森严出了名的,看我们决明长老就知道了。”凌青云道:“不过自玄虚掌门和玄清掌门以后我们昆仑虚便是‘不以规矩,自成方圆’,没有太多的戒律清规,这点和其他门派有所不同。但也不能酗酒,只能小酌。”
阿亭瞄了眼向星渝,他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静静听着他们讲话。她凑到凌青云耳边,担心向星渝听见,把声音压到最低,“向师弟怎么来了?”
凌青云道:“难道是怕我们败坏昆仑虚的名声,特地过来监督我们的?”
阿亭一巴掌拍在凌青云后脑勺上,“你才会败坏昆仑虚的名声!”
一直沉默的向星渝忽然道:“萧公子,我有一事问你。”
萧晋元听到向星渝的声音急忙正襟危坐,咳了两声正色道:“向道长尽管问。”
向星渝楞了一下,没想到这萧晋元这么怕自己。
“我白天出去过一趟,”向星渝道:“这条街上似乎还有一处荒废的宅邸,可是十七年前满门被害的闵府?”
萧晋元没料想到向星渝会问这个,他点头道:“确实是闵府,向道长问这是与近来姑苏的疑案有关吗?”
“好奇而已。”向星渝抿了口茶水。
十七年了,仅仅只是在闵府门前站着都能感受到济慈出生那日正邪两道交战的腥风血雨,时至今日都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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