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寐提前告知了家里今天会回去,也提前给妈妈和继父打了预防针，她要带着男朋友给他们看看。
东西都收拾好以后，两人打个车直奔小区。
……
安佳女士知道她男朋友是景淮,或者说上次见到景淮把女儿从被绑架的水泥屋抱出来时的架势，就知道,女儿的男朋友不再会是别人。
为了迎接新客人,一家三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夫妻俩正在洗水果时,门铃响了。
安佳擦擦手迅速到玄关，门打开的瞬间，女儿的笑脸映入眼帘。
明寐单手提着礼盒，扬着眉叫了声妈,嗓音悦耳,然后侧身让身后的景淮露面。
景淮与安佳对视,下意识微微躬身颔首，礼貌问好:“阿姨，打扰了。”
安佳笑了一下,和颜悦色应了句“好”，拦着女儿肩膀，招呼他们俩:“快进屋吧。”
时隔很多年,景淮才真正见到明寐这个继父，即使人到中年，继父人身材依然没走样，明显是往日里不少保养锻炼,头发已有见白，但精气神很足。
听她说，继父是做小生意的,这些年生意家庭两手抓，虽没发大财，但也足够安佳母子俩加上明寐这辈子衣食无忧。
景淮跟继父也打了招呼，最后瞧见跟在爸爸身后的郭南禹。
小男孩对他明显有陌生，更有几分抵触。
就是弟弟对他流露出的这几分抵触，让景淮在弯腰放东西的时候，悄然展现适然。
这说明，小男孩真的把姐姐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对试图“霸占”姐姐的其他男人有敌意。
这三口人是明寐最后一抹可退的港湾，当他真的踏进这家门时，看到他们本人，以及和明寐的相处模式，景淮才真的放心相信她这些年跟着生母确实没有受委屈。
明寐把礼盒地上，路过景淮的时候还回头给他抛了个眼神，好像在说:我说了吧？我妈不会为难你滴。
景淮忍不住瘪嘴笑，满尽温柔。
午饭是明寐妈妈和继父一起做的，还在准备，明寐带着弟弟先把景淮买给他的游戏机拆了，虽说小男孩不爱搭理景淮，但是对他买的东西倒是毫不遮掩兴趣。
家里的确富裕，但是继父教育弟弟的方法偏严格，比较好玩的游戏机和电子设备要么不给买，要么很限制使用时间。
在这方面，明寐妈妈对丈夫的教育方针持赞同意见，男孩嘛，就是要严厉着管。
所以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继父拿回家都是直接给明寐，弄得每次小南禹都只能眼巴巴看着瞧着。等什么时候姐姐大发慈悲，偷偷拿给他玩一会儿。
让景淮和明寐交流下来都很意外的一点是，郭南禹这小子，有同龄小孩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他丝毫不觉得中途夹进家里的姐姐，对自己产生威胁，这小孩哪怕对于父爱母爱被瓜分的情况都显得十分大方。
或者说是天生良善，懵懂好欺，或许这小子也像景淮一样，对某些东西有着无所谓的薄凉。
“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弄啊……”郭南禹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摆弄白天都还没把游戏机和电视屏幕链接上的明寐，小声吐槽。
明寐瞥他一眼，“怎么会，这点小事儿还能把你姐我难倒了？”
郭南禹垂头，叹了口气，也不抬杠，默默等姐姐意识到她真的不行为止。
景淮不去打搅姐弟俩的“有爱互动”，自己坐着也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环顾四周起居室，简单的大平层五居室，琐碎的生活小用品和大气的家具胡乱搭配，形成了只属于烟火人家的独特韵味。
这是他时隔五六年后，再次感受到这种人气满满的家庭氛围，上一次是在明寐和明叔的家里。
回想起来，那房子真的很老，周遭环境也是拥挤嘈杂，但于他而言这辈子大抵都没有能超越崇颐小区的居民区了。
越是这种家庭氛围浓郁，接地气的环境，景淮就越有些坐立不安。
就是不适应。
中途，继父来了通电话，拿着手机从厨房出来，径直进了书房。
景淮想了想，把手里的热茶放茶几，起身安安静静进了厨房。
厨房里噪音正旺，油烟机嗡嗡抽着，安佳围了个围裙正切菜，以为是丈夫打电话回来了，直接开口:“你给我把那边白菜拿过来，一块炒了得了。”
景淮看那白菜还没洗过，拿着开了水龙头，熟稔地掰掉老叶子，留下嫩的那部分，转身递给她。
安佳一偏头，看见递菜来的的大手，明显是年轻男人的，抬眼，对上景淮淡笑的眼。
“哟，你说你。”她接过来一切几段，语气很客气:“快出去吧，哪有让你干活的理儿。”
“没事的。”景淮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垂眸说:“前几年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厨房里给明叔打下手。”
听见这话，安佳的手顿了下，隔了几秒，轻笑一声，问这孩子:“他做饭挺厉害的吧？”
景淮点头:“学了很多。”
“傻人一个，从跟我搞对象那会儿就开始学做菜，一辈子就知道老婆孩子，什么都不顾。”安佳埋怨的语气里却都是怀念。
景淮笑着接话:“但是他活得很快乐。”
他和明寐一样，都是在为他人付出的过程中收获价值感的人。
“是啊，这世上能有几个跟他一样的人。”安佳起锅烧油，看他一眼，“我听妹妹说，在崇京这段日子你每天都给她做饭，麻烦你照顾了孩子。”
他的桃花眼虽总是淡泊，但却纯粹，直说心里话:“能有机会照顾她，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安佳回头瞧景淮一眼，这一眼颇有深意。
这么会说漂亮话，怪不得自己闺女给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前几年，怪阿姨不知道情况，电话里跟你发火了。”安佳没有选择把一些不愉快模模糊糊盖过去，而是直接挑明。
“我永远欠他们父女俩的，下辈子都不够弥补的。”她露出忧愁。
景淮确实也这样认为，站在除安佳以外任何人角度来说，她都不该背叛明实这样好的丈夫和家庭。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因为明寐什么态度，他就什么态度。
油锅烹炒着蔬菜，过去的点点滴滴，复杂的难跨的，就像此刻在空气里跳动的油星，它们永远也不会融那和解的水里，但却能就着调味料，把酸甜苦辣咸集齐，呈给人一盘有滋有味的佳肴——叫释怀，叫继续往下走。
“没关系的，阿姨，我也该跟您说声抱歉。”可景淮却是那个，会绕过对错，先让身边人心里稍微舒服点的人:“我也在明寐最需要我的时候爽约了。”
“也在，最应该和您一起照顾她的时候缺席。”
“我对不住她的地方很多，所以我打算用后半辈子弥补。”景淮把菜碟递给她，靠着厨台，用那么舒散的姿态，说出虔诚又温暖的话:“我想，她那么善良，总有原谅我的那天。”
这话，也是说给安佳听的。
热气哄哄的厨房，安佳的心愣叫这帅小伙一句句看似随口聊的话弄得酸涩感慨。
“你对我家妹妹，是认真的。”其实她知道没必要问这句，但还是开口了。
景淮打下手打得顺其自然，还拿抹布顺势擦掉桌面上的油点，“请您放心。”
别的话不多说。
明实还在的时候，偶尔聊天，总说起这孩子的事，那时候安佳就知道明实有多看重喜欢这个男孩子。
所以她之所以不多过问，大概也是相信明实的眼光，他选中的人，能差到哪去。
“以后有时间就多带她回家来，你别看她是个女孩儿，跟我们分得太明白，也不爱着家。”
安佳拍拍他肩膀，“有你以后没准能好点。”
“我会多劝她的。”景淮知道这算是获得岳母认可了，眼睛眯起来笑得更深。
景淮端着两盘菜出去，安佳继续做别的菜，她突然停下手头的活，转身往外面望了一眼。
她看着景淮把菜摆好，然后向坐在客厅的俩孩子走去的背影。
明寐正在和弟弟掰扯，愣说是游戏机坏了嘴硬不承认是自己废物，偏头看见景淮过来了，拧着的五官骤然松开，看着自己男朋友的眼睛闪着微光:“呀，你刚刚干嘛去啦。”
景淮走过去，也跟着盘腿坐下，抛给弟弟一记安慰的眼神，接过游戏机:“跟阿姨聊了会儿，给我看看，哪里坏了。”
“我说不定能修好。”
“哥哥，你不要惯着姐姐。”郭南禹揣手环胸，气得小脸皱着:“姐姐就是爱撒谎的笨蛋。”
“喂！揍你了奥！”明寐斥他一句，刚要动手，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身扑到景淮怀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话里伴笑:“哎，景淮，你会说儿化音了诶。”
景淮愣了下，无奈摇头，失声发笑:“没办法，被你传染了。”
安佳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女儿发自内心的幸福落在眼底。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六七年前那个秋冬，女儿听说了自己再婚的消息跑到老家来的那天。
雨夹雪飘着，天都黑了。
一身校服人高马大的景淮，在一群焦急的大人面前，面色严肃，背着哭到睡着的明寐，步伐坚定地走回来。
外套罩在明寐身上，他却被淋得黑发缕缕湿。
安佳忽然就意识到，这男孩对自己女儿的执着，这份感情。
或许早就不是一两年了。
像是，安安静静的，爱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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