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秘密
迟雾先去了一趟银行, 根据上次兑现支票的经验成功将钱转到银行卡。
“迟小姐,现在我们银行有大额存续的活动,存三年以上利率”
迟雾打断工作人员的话, “不好意思, 我不存, 可以麻烦快一点吗?”
“好的, 请稍等。”
手机不断在响, 她挂断对面又打过来, 像是非要打到她接为止。迟雾摁着开机键将手机关机, 耳边终于清静,心口也仿佛空掉一块。
打车回医院,将快要耗尽的费用重新补交,然后和荀瑶一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
“怎么了?你脸色看上去好差。”荀瑶关心的问, “是不是生病了?”
任由荀瑶手背贴上自己额头, 迟雾笑了笑, “没事,只是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了。”
荀瑶点头,“好人会有好报的,叔叔这次渡过难关,好福气都在后面。”
迟雾应了声,看着亮着灯的ICU, “希望如此。”
爸爸脱离危险,迟雾和荀瑶出去吃了个饭, 去的上次和谢淮京去的那家,点了和那天的一样, 她尝了口满是辣椒的菜,喉咙被呛得生疼, 咳得眼泪都出来。
“这可是巨辣,你不能吃辣别尝试,会出问题的。”荀瑶赶紧给她递水,又拍她后背。
迟雾表示自己没事,“我就想试试什么味道。”
很辣,辣得她胃都在翻酸。
荀瑶终于看出不对劲,“你和谢淮京闹矛盾了?”
迟雾垂眼,“我们分手了。”
荀瑶没忍住“卧槽”一声,引来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她赶紧表示歉意,压低声音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不合适。”
荀瑶还想再问,但见迟雾情绪低落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模样还是算了。
吃过饭,迟雾又在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和日常用品,等爸爸醒了原来那些都要换掉。荀瑶和董尚熙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晚上迟雾便也在酒店睡,洗完澡出来才终于将关了一天的手机打开。
几十条短信。
【我不同意分手。】
【我马上登机了,我知道你生气,但总得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我到临江了,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等你,等到你愿意出现为止。】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不止如此,谢淮京还发了一堆微信,照片里是ICU门口。
迟雾还未来得及看完,电话又进来。
“他会来找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安华溪的话在耳边回响,她早已吃准了一个电话并不能让谢淮京对自己死心,她要的,是自己当面将谢淮京的希望摧毁。
电话响到时间自动挂断,与此同时荀瑶的手机响了,荀瑶看了眼,“是谢淮京,他下午就给我打过电话,问你在不在医院。”
那时荀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便实话实说了。
迟雾摁灭手机,“给我吧。”
接过荀瑶的手机,接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在住院部出口外等你。”
说完没给谢淮京说话的机会便将电话挂断。从袋子里随便找了条裙子穿上,带上房卡和手机出门。
深夜的街头寂静苍凉,白天热闹的城市仿佛终于累了,陷入沉睡,唯有住院部的哭声划破黑夜,夜晚对他们来说开始变得漫长,长到怎么熬都等不到天亮。
等待红绿灯时,迟雾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他步履急切,生怕慢一秒就错过。瞧见她时面上的焦急终于得以缓解,谢淮京站在对面,等她。
红灯倒计时结束,迟雾迈步朝他走去。似再等不及,谢淮京向她跑来,握着她的手腕一起往路边奔跑。夜晚的风裹带燥热迎面而来,迟雾随他一起跑至台阶上,最后在住院部前的一处草坪停下。
如失而复得,如久别重逢,谢淮京紧紧抱着她,一遍遍的喊着她小名。
“我和唐子矜没有关系,那天是因为我和陈知楠出去谈事恰好遇见唐子矜了,我跟她明确表示不会娶她,当时陈知楠也在,后来陈知楠去接电话,所以才只有我和她。”谢淮京箍着她腰的手收紧,“我没有删你的电话,我今天才拿到手机。”
迟雾眼睛好似被空气里的温度灼伤,她努力克制着情绪,问他,“你爸妈是不是软禁你了?”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但知道自己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揭他的伤口,便装作不知道,如今她不得不问。
谢淮京沉默两秒,“是,他们把我关起来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他亲口说还是心下一颤。事实并不止关起来这么简单,否则他母亲也不会说“他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小伍,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不分手。”
迟雾心里难受极了,但面上冷冷淡淡,“谢淮京,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谢淮京身体僵了一瞬,“你觉得不解气的话,可以打我骂我,别分手。”
他低头示弱让迟雾心痛如绞,狠下心推开他,谢淮京猝不及防被退得后退半步。
“我没有在跟你生气,也没有因为唐子矜的事不开心,因为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根本不喜欢你,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你连一张银行卡的自由都没有,我们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谢淮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长时间没休息好眼里布满血丝,此时竟有几分可怖,“认真的?”
迟雾面色淡淡,“认真的,我接近你就是为了你的钱,但没想到你居然连一张卡的额度都不自由,我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必要。”
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狭长的桃花眼冷厉,他磕出一支烟衔在嘴里,打火机摁了几下才窜出火苗。低头点燃,猛吸了好几口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我抽完这支烟之前你摇下头,我当做没听到。”
迟雾就这么看着他,一支烟很快抽完,谢淮京又磕出一根点上。两人像是彼此较劲一般,一个一直不摇头,一个一根接一根的抽。
迟雾双手背在身后,指甲嵌入掌心。
她是个刽子手,为他和自己执行死刑,可只有这样,他才能不继续被软禁,才能救爸爸,自己才能去实现梦想。
“我先走了。”她淡淡道。
刚迈步半步,就被拽住,谢淮京眉梢压着几分戾气,“那张卡被冻结我也始料未及,现在已经解开,我可以将那张卡的钱全部转到你账上。”他语气放缓,带了几分请求,“我把我所有卡里的钱都给你,不分手。”
从没有一刻,迟雾觉得自己如此面目可憎,竟将他逼到这样境地。就算为了钱也好,他给她钱,只要她不离开。
谢淮京靠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只要不分手,怎样都可以。”他声音微颤,用尽一切挽留,“我们说好一起过每年的生日,说好等你从英国回来就再不分开,我买了很多你喜欢的LOOK牛奶在冰箱,还有你喜欢吃的桃子,白桃味汽水,书架上我又买了很多新书,有一本快要绝版。”
他嗓音低头,“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落在迟雾心上。拼命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句句中以势不可挡的趋势翻涌而来,迟雾差点就要心软,但一条短信将她动摇的心击退干净。
【迟小姐,希望你履行合约。】
迟雾早已明白他家里人的可怕,狠下心与他保持距离,“不作数了,你就当我瞎说的。”
谢淮京还要再说什么,迟雾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她了解谢淮京,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让他不再往前。她偏头看了眼远处的住院部,再转回来时眼底一片冰凉,她盯着谢淮京,语气嫌弃不耐烦—
“不管你说什么,抽多少根烟我都不会摇头,能不能别像个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胡搅蛮缠。”她声音冷淡,“我不喜欢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渣男,脏。”
四周仿佛都静了下来,谢淮京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薄唇轻扯,像是自嘲。他磕出最后一支烟点燃,他抽得很凶,不到一分钟便将烟抽完,猩红的火星碾灭,一如他们之间。
他眉眼清冷,又恢复到两年前初次见面时,“行,如你所愿。”他转身,“别让我再看见你。”
谢淮京大步离开,路灯将身影拉得极长,烟盒揉成一团被发泄似的扔进垃圾桶。迎面有人走来,被他浑身的低气压惧到,往旁边绕了一下。
谢淮京踩过草坪,从车辆进出口旁的人行通道离开,彻底消失在视线。
迟雾整个人如被抽干脱力,蹲下身,双手抱膝。心口好似被人剜去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让她喘不过气。
手机适时收到短信。
【迟小姐,合作愉快。】
眼泪尽数滴到屏幕上,她抹干眼泪砸在手背,皮肤都好似被烫掉一块。迟雾摁灭手机,如行尸走肉的回到酒店,睁眼到天明。荀瑶感觉到她难过的情绪,怕在她伤口上撒盐,只字不提谢淮京。
一夜未眠,迟雾第二天仍强打精神到医院。退烧之后爸爸便苏醒过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迟雾坐在病床边给爸爸削苹果,将苹果一分为四,把中间的籽剔除喂给爸爸吃。
“用了不少钱吧,都借了哪些人家的,记下来好还给人家。”
迟雾撒了谎,“没有借钱,学校发起的募捐,还剩了不少钱。”
爸爸点头,“记得回头给这些好心人道谢,以后等条件好了就还给他们。”
“嗯,会的。”
爸爸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批准可以出院。迟雾没接他回村子,而是在临江租了套房子,方便护工和谢家安排的私人医生随时检查爸爸的身体情况。
手术后全靠静养,不能再做重活,她也不放心,后续用药费用不低,这也是她为什么要了一千万的原因。
八月底,她收到护照。
护照是原来谢淮京陪她去办的,她没出过国,不知道要什么手续,谢淮京带她去办了签证和护照,护照的时间下来的晚,当时谢淮京也办了护照,揽着她的肩。
“想你了随时飞过来看你。”他当时笑得慵懒,“最好是你想我。”
她仰头:“为什么?”
“这样我就会更迫不及待到你身边。”
离开的时间眨眼便到,迟雾拎着行李箱到机场,与爸爸还有两位姐妹告别。
“去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受到欺负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依依不舍,始终不肯让她走。
离别的情绪填满胸腔,迟雾忍着不舍转身离开,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有人撞到她肩膀,她被撞得身子侧歪了一下。
“对不对对不起。”
“没关系。”
迟雾将往一边滑的行李箱拉正,抬头寻找登机口的方向,人潮涌动间,她视线倏地停住。在距离三十米外的地方,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对她,黑色T恤黑长裤,过完安检随手将背包挂在肩上,转身。
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心情宕落谷底,随即笑了笑。怎么会再遇见谢淮京,他这一生应该不会再想见到自己了。
办理完托运检票上飞机,她坐的位置靠窗,起飞时从窗口看见临江在脚下越来越小。进入云层后光芒刺得眼睛生疼,迟雾将遮阳板拉下,旁边的人已经盖上毛毯准备用睡眠来渡过漫长的飞行时间,迟雾从包里拿出书,顺带扯出一张照片。
她和谢淮京在南山的合影,她洗了照片出来,照片里他们都笑着,仿佛就在昨日。
飞机降落在希斯罗机场,迟雾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着全然陌生的城市,好似回到初到饶京上学时。不同的是,当时她知道那个人在那里,而伦敦,没有他。
她与这座有着金融中心的城市格格不入,在国内还不错的英语到这里好像变得倒退许多。好在学校有提供宿舍,办理完入住,她一路问到自己的寝室。
同寝的也是交换生,其中有一个来自饶京财经大学。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第一时间打开电脑跟爸爸视频报平安。
做交换生的这一年,迟雾受益良多,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合群。她去过伦敦塔桥,那是一座悬索桥,到中间可以眺望大半个伦敦,泰晤士河倒映着两侧的霓虹,好似两只张开的手臂把南北两区连接。
她去过伊拉莎白塔打卡,哥特式的建筑高高屹立在城市,钟表规律的前行,一下一下如在提示时间的流逝。圣诞夜那天,迟雾从同学举办的派对离开,沿着泰晤士河畔慢悠悠往前走,河对岸的伦敦之眼亮着,像在为迷路的行人指引方向。
那天伦敦下了雪,白茫茫的很漂亮,迟雾在雪夜里站了许久,身后不断有人用流利的英文说着“Happy New Year”,再有几天,这座城市就迎来新年。
迟雾忽然想起那年除夕,她坐在屋檐下仰望漫天的雪花,听谢淮京说着对她的喜欢。
酒精将情绪拉大,她看着从未换过的壁纸,眨了眨眼,眼泪滴落在屏幕上。
如果再也不能遇见,祝他早安,午安,晚安。
第62章 归雾
四年时间仿佛眨眼, 细想又好似过了很久很久。这些年,她并非没设想过两人重逢时会怎样,或许是在某个街头猝然重逢, 如陌生人擦肩而过, 或许是人群中遥遥一眼, 然后淹没人海。
谢淮京的外形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骨相俱佳的好皮囊, 早已褪去少年人的青涩轻狂, 只余岁月沉淀后的冷然矜贵, 眉眼深邃如画,桃花眼失了多情,唯剩淡漠和陌生。
在谢淮京说完那句话后,迟雾视线落在他指间点燃的烟上。
蓝色包装的烟头, 早已换了牌子。
“这个案子结束我就离开。”迟雾说。
谢淮京掸了掸烟灰, 眼底一片静然, “这个公司只请得起你一个律师?”
“就当是吧。”她目光掠过谢淮京,落在窗沿一抹阳光上,“你—”
“谢总。”
项目经理站在几步远位置,迟雾止住没说完的话,公式化的笑了下,“先走了。”
与项目经理擦肩而过时微微颔首算打招呼, 等迟雾走后项目经理才朝谢淮京走近。
“谢总,调查的资料已经送过来了。”
谢淮京淡淡瞥了项目经理一眼, 将没燃尽的烟熄灭。项目经理莫名觉得脖颈一凉,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会议室内, 紧张低压的气氛松散不少,迟雾刚坐下陈叔叔往她这边稍微挪了一下, 小声—
“小伍,这个合同”
迟雾翻看手里的合同,“放心吧陈叔叔,我有八成的把握。”
陈实甫放心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燃眉之急有希望解决,陈实甫肉眼可见的放松,“也麻烦你了,专程从外地赶过来,等这件事结束,我请你和老迟一起吃个便饭,也好久没聚一聚了。”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原本放松休息的人立刻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谢淮京拎开椅子坐下,项目经理在他身侧落座,示意会议重新开始。
“这是刚送过来的产品调查表,经过对比,发现远晨在技术研发制作过程中将原本的PEEK塑料换成普通塑料,大幅度降低产品的耐热性,导致购买的用户在使用时材料经受不住高温出现问题,签署的合同中,明确表示使用的材料必须为PEEK塑料,所以这次事故远晨全责。”
迟雾接过那份调查表,上面的调查结果很详细。她询问的看向陈叔叔,后者显然也慌了,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合作的厂家是ours一位负责人介绍的,他跟我说ours一直都是在那里购买的原材料,我还有订单发票。”
章晓将一叠发票收据推到众人面前,迟雾先看了一遍,的确是按照PEEK的价格支付的,也注明了数量和材质。她将发票和收据递给项目经理,对方看完对谢淮京点点头。
“那位负责人叫什么?”迟雾问。
陈实甫:“孙正德。”
迟雾看向对面的人,“我如果没记错,这位孙正德正是ours委派的材料质量负责人,先与厂商合作掉包材料,用伪造的塑料题材PEEK,接着签发质量合格,这该是ours内部的问题。”
谢淮京冷声,“人呢?”
“上周递交了辞呈,昨天刚批准辞职。”
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迟雾合上面前的合约,“我方存在被对方隐瞒欺骗的事实,并我方在发现有问题的第一时间跟ours上报过,ours并未及时彻查给出相关补救方案,我方存在未严查一则,ours则疏漏不改,意图瞒天过海,此次责任远晨承担百分之二十的责任,ours则承担八十,对此远晨的意思是各自承担百分之五十的损失赔偿,不知谢总觉得如何?”
项目经理没说话。
隔着长桌,谢淮京与她四目相对,桃花眼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没听进她适才的话。等了会儿没等到谢淮京开口,迟雾正要再补充时,谢淮京这才淡淡道—
“可以。”
随着他话落,其他人精神明显松弛下来,迟雾也舒了口气,正欲起身跟对方友好达成共识时,谢淮京又补充—
“合同重新拟定,远晨的损失ours会承担一半。”
迟雾怔愣一下。
他意思是还要跟远晨继续合作。
其他人也顿住,项目经理不太明白自家老板的意思如何。按理说双方第一次合作出了问题,这样的谈判结束后基本不会在有后续合作。
谢淮京起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将他颀长挺拔的身材完美呈现,他慢斯条理扣着袖口,“远晨技术运营成熟,继续合作对外界的传闻不攻而破。”
阳光从窗户透进落在他右侧,修长的手指轻触下桌面,迈步离开。项目经理和律师紧跟其后,很快会议室就只剩他们三人。
“小伍,多亏了你。”陈实甫笑开了花。
不止化解了需要赔偿违反合约的危机,还让ours继续跟他合作,要知道如果ours背靠谢家,如果真的中止了合作以后整个京圈恐怕没人会在选择远晨,那他将要面临的就是破产。
“和我没多大关系,是陈叔叔你本来做事就没有问题,不然也不可能站得住脚。”迟雾说。
“不过这次也给了我一个教训,以后这些东西都要精细再精细。”陈实甫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PPEK换成普通塑料后,使用智能AI时经不住长期使用,轻的是程序短路,严重的怕会伤到人。
迟雾收拾好桌面的东西跟陈叔叔告别,陈叔叔一路送她到门口,迟雾拒绝了陈叔叔给予报酬和为表达感谢要请自己吃饭的邀请。
“陈叔叔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当初要不是因为您,我爸爸凶多吉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预约的出租车到达,迟雾收起遮阳伞,“法务还是要请一个,商业合作的合同陷阱很多。”
“回去就发招聘启事。”陈实甫说,“路上当心啊小伍。”
迟雾点头,跟陈叔叔告别后弯腰坐进车里。
车厢内开着空调,迟雾摁亮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荀瑶和董尚熙得知她来饶京开心得不行,三人约了晚上吃饭,荀瑶要上班但大小姐不用,董尚熙提议在一个商圈附近碰头,逛一逛一起等荀瑶下班。
迟雾回:“好,我现在过去。”
目的地距离CBD不远,迟雾一下车便看见已经坐在咖啡厅玻璃窗口前的董尚熙。友情说来神奇,自从迟雾出国后她们几人相聚的时间屈指可数,但三人的友谊丝毫不减。
两人见面第一件事便是拥抱,笑着道一句“好久不见。”
“ 要不是听瑶瑶说,我都不知道你回饶京了,也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了都不通知我。”
迟雾搁下手里的包,解释:“确实是临时过来的,来得很仓促。”迟雾给大小姐赔罪,“我请喝奶茶,超级杯的。”
董尚熙并不是真的生气,闻言笑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在咖啡馆坐了会儿,聊了些最近的闲事,最后话题回到她接手的这个合同上。
“你和谢淮京碰上了?”董尚熙问。
Ours创始人是谢淮京饶京商圈无人不知,当初两人分手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但每次聚会陈知楠只字不提迟雾,她便知可能闹得有点难看。
迟雾尝了尝咖啡,有点苦,往里面加了两颗方糖,“碰上了。”
她面色平静,仿佛对方只是个普通的谈判对象。
董尚熙用吸管戳着杯里的冰块,像是感叹般说起这些年的事,“虽然我有时候的确看谢淮京不爽,但他的确是经商的一把好手,他接手家里公司后谢家比原来更加辉煌,又是成立科技公司,又是做慈善的,反正赚得是盆满钵满名利双收,不少人想跟他联姻。”
迟雾用勺子搅着咖啡,拉花的形状荡然无存,形成一圈圈漩涡。
她轻笑,“那就好。”
这些年,他过得好就好。
“不用他谁都没同意。”董尚熙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那个唐子矜不?”
“嗯,怎么了?”
“那件事是我误会了,是谢淮京他父母想要联姻,他本人不愿意,两家本来都约好了,但后来谢淮京接手公司后把唐家逼得退无可退,最后只得放弃饶京,去了泸圈,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因为这事谢淮京和家里关系好像闹得很僵。”
“哐当”一声,新的方糖从手里脱落,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迟雾扯了张纸巾把糖捡起扔进垃圾桶,“我知道。”
董尚熙好奇了,“你知道?那当初是因为什么跟谢淮京分手?”
这几年董尚熙一直以为是因为那张照片让迟雾和谢淮京产生间隙分手,她最开始还觉得分得好,后来得知真相后很愧疚迟雾,几次想找迟雾坦白,但迟雾皆避而不谈,刻意回避着当年的事。
“我跟他分手另有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迟雾岔开这个话题,“不是逛街吗?走吧。”
一踏进商场,董尚熙就好似开启了什么开关,兴致勃勃每一家店看上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倒是迟雾小腿肌肉发酸,一进店就坐在沙发上等。
买完自己的,董尚熙走近一家男装店。拎了一套男士衣服,让导购员拎着拍照发给陈知楠看。
毕业后没多久董尚熙和陈知楠便在一起了,今年情人节陈知楠向董尚熙求了婚。
迟雾挑了一件POLO衫,“你好,麻烦帮我拿一件170的。”
导购员过来在架子上找了下,“请稍等,我去库房看看。”
等待的时间迟雾又拎了两件衣服和裤子,皆是170的,付完款董尚熙还在挑选男士的衣物,边挑边跟陈知楠视频,迟雾便在沙发上坐下等。
微信有不少消息,其中由名片推送的联系人给她发来了一份文件。
【迟律师,麻烦帮我看看这个合同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下面还有一笔转账,备注:过合同费用,律所的已支付。
迟雾拧眉,有些不满这种先斩后奏的做事方式,但律所已经收了钱也不得不看。
【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用电脑,晚上回去看看。】
对方回复得很快:【没问题,麻烦迟律师。】
迟雾:【应该的。】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饶京大学南门的那家火锅店,那家火锅店味道正宗,许久没吃迟雾也有些怀念。
车子在分岔路拐弯后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她曾经打工的那家便利店玻璃门关着,透过玻璃看见里面坐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面前放着打开的电脑。弧形拱门上的“饶京大学”四个字重新刷了色,三三两两的人在门口拍照合影。
正值盛夏,蝉鸣声不绝于耳,空气里翻滚着躁热,董尚熙绕了一圈才找到车位。她们提前预定了位置,等了会儿荀瑶便赶到,包一放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荀瑶:“好累,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睡着。”
迟雾给她倒了杯水,“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等吃完了我们叫你。”
荀瑶瞪大眼睛:“吃完了叫我干嘛?”
董尚熙笑着接话:“付钱啊,你不吃总得做点什么吧,不然岂不是白来了。”
荀瑶难以置信的看着两个人,双手抱拳,“告辞!”
迟雾将作势要走的荀瑶拦下,继续道:“先别忙着走,把钱付了再走。”
荀瑶回身佯装要揍迟雾,“迟雾,你变了!”
迟雾被推了一下,荀瑶又去挠董尚熙咯吱窝,董尚熙连连求饶,三人笑闹作一团,在服务员将锅底端上来时结束。
荀瑶看看迟雾,再看看董尚熙:“感觉好像回到了读书的时候。”
大家都有些变化,但又好像没变。
董尚熙连连拒绝这样的煽情:“我可不想再被三年的书,不如杀了我。”
期末背书的恐惧如乌云,每次提起都忍不住长叹口气。迟雾端起茶杯举到半空,“敬我们重聚和再也不用背书。”
荀瑶和董尚熙纷纷举杯:“背书的日子有多远滚多远,希望我们以后聚会的时间增多。”
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好似盛夏瓷碗里的梅子汤,属于她们夏天的回忆和热爱。
第63章 归雾
三人好久不见只吃顿饭不尽兴, 董尚熙本提议去酒吧玩,但荀瑶第二天要上班。迟雾给两人递了湿纸巾,“周五吧, 我在这边还要待几天。”
陈叔叔公司要招聘法务, 他不太懂这些请她帮忙面试一下。
荀瑶把湿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 “那就周五,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荀瑶家和董尚熙家是完全两个方向, 迟雾便和荀瑶坐出租回去, 一回到家里荀瑶将整个人窝进沙发, 一动不动。迟雾从屋子里取了电脑,将下午没看的那份合同点开。
迟雾将合同里面有问题的地方标出来返回给对方,对方表达了谢意后她便将电脑合上,接了半杯水到沙发上坐下。荀瑶累得匆匆洗个澡就去睡了, 客厅只开了一盏照明用的小灯, 迟雾打开电视, 自动播放上次关闭时停留的财经频道。
“近日一向以平价高水准的ours智能AI接连出现问题,我们采访到ours的负责人谢淮京先生,听听他有什么想要跟大家说的。”
镜头给到谢淮京,他站在媒体中间,两侧保镖尽职尽责的将他周围团团围住,避免有人趁机怼脸。
谢淮京看着镜头, 声音清冷,“ours会彻查此次事件的主要原因, 给大众一个交代,也会对出了问题的用户作出相应赔偿。”
他平述直叙, 既有上位者的运筹帷幄也有对待每一个消费者的平等相看,全然揽下责任, 只字不提陈实甫的公司。
迟雾手指虚虚敲了敲杯身,耳边回响下午董尚熙说的话。
其实分手之后她回过一次饶京,从公寓里收走自己的东西,把房产证和钥匙压在茶几上。她去了一趟便利店买水,猜想会不会推开门就看见他站在柜台前。
她买了他常喝的白桃汽水和一瓶LOOK牛奶,在动车上与这个城市告别,与他告别。
将杯里的水喝完,迟雾关掉电视回房间。
ours的办事效率很快,原本购买AI出了问题的家庭都得到一笔赔偿费用,并且赠送了一个全新的没问题的AI,提供终生免费更换服务,ours处理态度如此好其他人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但也有不肯善罢甘休的,说这是ours捂嘴的一种方式。
周五,荀瑶难得下了个早班,三人吃过饭前往酒吧。
“上班”跟以前一样热闹,重金属和架子鼓的声音震耳欲聋,董尚熙跟酒吧老板熟识,知道她们要来提前预料了视野最好的卡座。
“我们不坐包厢?”荀瑶问。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董尚熙回头,“来酒吧就要坐大厅,包厢有什么意思,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荀瑶一想也是。
她们的位置就在舞台右侧,是喧闹中的一片静地,卡座两侧站着两名服务员,每当有人想靠近这边时都会被劝退。
经理拎了果汁过来,董尚熙登时不满,“谁来酒吧喝果汁啊,我们要喝酒。”
“这是陈总特意吩咐的,不让您喝酒。”
董尚熙无语,“你别管他,快给我们换成酒,根据我们三人的特点调制。”
经理有些为难,陈知楠和董尚熙他都得罪不起。
“不换我们就去别的酒吧喝。”董上熙作势要走。
经理妥协,“别别别,我这就换。”
在这里还能看着点,要是去了别的酒吧出了事陈总问起来他脑袋都得没。
经理去换了酒,董尚熙还有些气不过,“你们在这儿坐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荀瑶不放心的叮嘱,“别吵架。”
董尚熙比了个OK的手势,去二楼的安静处打电话。
调制的鸡尾酒端上来,迟雾的是一杯纯白,只有两片柠檬和冰块,面上一片薄荷叶作点缀。迟雾喝了口,味道偏淡的甜,像黎明来时的第一滴露珠从叶尖落下,撞入瓷白冰凉的杯中,带着雨后初凉的甘甜清新。
迟雾又品了几口,问一旁的服务生,“这杯酒叫什么?”
模样斯文的服务生摇头,“我帮您问一下调酒师。”
“不用麻烦。”迟雾搁下酒杯,制止要穿过人群去到吧台的人。
台上的乐队已经演奏完,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很热烈的呐喊,迟雾不明所以,荀瑶跟她解释,“等会的这支乐队是这家酒吧的招牌,一个个长得帅又荷尔蒙爆棚,我要先去上个洗手间,回来好好观看。”
乐队交替中途有一段DJ音乐,左侧的服务生被叫走,迟雾很喜欢这杯鸡尾酒的味道,一杯喝完起身前往吧台欲让调酒师再调一杯。
此时中央人潮松动,她艰难的从人群中借过,快要走出人群时堵在前面的人将她拦住。
“要喝酒吗美女,我请你。”
迟雾抬眼,对上一张五官快皱在一起的脸,啤酒肚挺得很高,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手上几乎快戴满金戒指。对方目光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迟雾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冷声—
“不用。”
说着她又要走,但男人存了心的不让。
“相遇就是有缘,喝杯酒大家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经常一起出来玩啊。”男人晃晃满手的金戒指,将其中一个拔下来很大方的送给她,“这个够吗,我们要是合得来,等结婚了这些都是你的。”
迟雾懒得跟他纠缠,冷声,“我结婚了,这些东西你还是送给别人。”
说完欲从侧面离开,视线倏地落在从门口进来的谢淮京身上。
酒吧光线昏暗,谢淮京单手拎外套,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颗。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耳侧,在光影流转中迈上台阶,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轻弯唇角。
从楼上下来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微微颔首与对方擦肩而过,全程没朝舞池看一眼。
迟雾眼睫颤了颤,往吧台方向走。刚坐下,适才搭讪的男人还不死心,也不等她开口,“喝这个酒有什么意思,给这位小姐来你们这里最贵的酒。”
说着男人咧嘴笑看迟雾,“最贵的酒才配得上你的美丽。”
迟雾将空掉的推给酒保,仿佛没听到男人的话,“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海角还明。” 调酒师将新的一杯海角还明推到她面前,“风吹山角晦还明。”
迟雾在心里重复这句话,轻笑,“谢谢。”
她端着酒欲走,被两人忽略彻底的男人不干了,伸手就要拽住迟雾,迟雾往旁边躲闪,手里的酒一歪,尽数泼到男人衣服上。
酒水很快浸透男人的衣服,金黄色的衣服登时变了颜色。仿佛珍贵的东西被破坏,男人脸上的肉抖动,骂道:“臭娘们,你敢泼老子。”
迟雾搁下酒杯,“不好意思,手滑了。”眼底没有丝毫抱歉,“不过要是你刚才不试图动手动脚,这杯酒也到不了你衣服上,衣服发票拿出来,我原价赔偿。”
“不识抬举的臭娘们,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就你这样的货色,我上过不知道多少,我看得上你才好心好意请你喝酒,给脸不要脸。”男人骂的很难听,“你到这里不就是想靠着几分姿色找个有钱的,装什么清高。”
迟雾并不被他的话激怒,淡淡扫男人一眼,“你的项链5克,除了吊坠上的一点黄金其他全是镀金,戒指只有一枚是黄金,500块一克的黄金我算你带了十克,加上人工制作,你全身上下不过一万块钱,一万块排得上有钱的名单?骗自己可以,这些把戏出来骗人就像成年人在三岁小孩撒谎,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在别人眼里跟小丑一样,你猜,这里有多少人在看你笑话?”
男人脸色一僵,真回头去看舞池里的人,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发现男人看过去时笑着收回视线,跟同伴说话。
“酒吧是解压消费的地方,并不是你个人耀武扬威的场所,收一收你自以为的性别优势。”迟雾冷声,目光落在他衣服被酒精打湿的地方,“提醒一下,衣服脱色了。”
打湿的地方晕开一片,原本的金色融成一块,颜色明显变淡。
“臭娘们。”男人被惹怒,“老子真他妈给你脸了,我让你胡说八道!”
男人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朝她脸上挥来,迟雾防卫的往后退了半步,但并没退出太远。
眼见巴掌就要落下,倏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截住男人落下的手,捏着腕骨稍稍用力,男人登时痛得大叫,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胳膊往后拧,男人登时失去反抗力气,痛得龇牙咧嘴。
“他妈的谁啊?!”男人破口大骂。
谢淮京衬衫袖子往上挽了两圈,露出腕骨和流畅有力的小臂,眉梢压着几分戾气。他揪着男人衣领面朝迟雾,声音清冷疏冽,好似凝着冬夜清晨的寒霜,“会不会道歉?”
男人还在试图挣扎,边挣扎边骂:“我道你妈的歉,你他妈的谁啊多管闲事?这女的结婚了,是个二手—”
“砰!”
谢淮京揪着男人头发,猛地把他头往柜台上掼。动静太大将整个酒吧的视线都吸引,迟雾惊了一跳,眼看谢淮京还要动手赶紧拦住他。
“别打了。”迟雾抓着他手臂,怕一只手力道不够两只手握着,“再打会出事。”
谢淮京瞧了她一眼,大发慈悲般松开男人。经理带着保安过来,见这情形也不敢多问,让人赶紧把男人架出去送医院,然后驱散其他观望的客人。
服务生过来将碎片清理,经理给一楼的客人致歉,给每桌都送了一杯酒和果盘。恰好那支人气最高的乐队登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吧台换到舞台。
迟雾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拽着谢淮京的手,蓦地松开,“不好意思。”
腕上触感消失,谢淮京瞥了眼适才被握着的地方,将袖子放下。
迟雾注意力落在他手上,玻璃碎裂的同时也扎伤他,手背此时攀爬着两道血痕,从包里拿出两张创可贴,“伤口要处理一下。”
谢淮京没接,目光落在她手上。
舞台上,重金属和DJ的吵闹声被沉稳有力的歌声取代,主唱唱着五月天的歌,观众挥舞双手,全场大合唱。酒吧陡然变成音乐现场,灯光也变得柔和,光影在两人间流转,时间好似被拉扯,回到那年,她也是这样朝他递出创可贴。
手在空中悬半晌,见谢淮京没有接的意思迟雾手肘往回收,“还是—”
话没说完,创可贴被拿走。
“迟雾。”他忽然喊她。
迟雾抬眼:“嗯?”
谢淮京看着她,语气夹了几分不悦和嘲讽,“别人要打你都不知道躲?还是准备挨完打让他赔一笔钱?”
第64章 归雾
架子鼓如雨点“噼里啪啦”敲击, 鼓声敲打耳膜,也敲击心脏。
迟雾品着他话里的意思,自嘲地笑了下, “算是。”
话落, 谢淮京脸色更冷, 眼底的嘲讽更不加掩饰刺向她。
迟雾心口被狠揪了一把, 有些不敢再去看他的眼, 装作无所谓的转头, “谢总喝酒吗?”
谢淮京往前走了半步, 身高带来的压迫将牢牢困住,迟雾垂着眼,视线落在面前重新调好的酒上。
龙舌兰被端起,片刻, 空酒杯倒扣在吧台, 似一秒都不愿再多待, 谢淮京转身大步离开。
迟雾拇指摩挲杯身,跟着仰头一饮而尽,但慢品尝来清甜的味道此时变得呛口,她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咳得眼泪都出来。
“怎么了?”董尚熙拍了拍她的后背,“龙舌兰?这酒劲头很烈, 你这么喝会出问题。”
迟雾用纸巾擦拭眼角的水汽,终于缓过来, “不是我喝的。”
董尚熙“哦”了声,又跟酒保要了被温水给她。
迟雾缓过来后, 和董尚熙一起回到卡座,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陈知楠过来了。
三人晚到很晚才回家, 董尚熙和荀瑶喝了不少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不愿走。陈知楠和迟雾一人照顾一个,将两个人一前一后弄上车后,迟雾弯腰坐进去。
陈知楠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了眼,“啧”了声又将手机摁灭,瞥了眼后排座的人。
一开家门,在车上兴奋无比的荀瑶像是打了骨头无力针,兴致勃勃不复存在,疲惫的平躺在沙发。
迟雾先去洗漱,出来时荀瑶还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手机亮起。
“谁这么大晚上还发消息,不知道已经下班了!明天周末?!!!”她生气的解锁,随即从愤怒的小鸟化身尖叫鸡,“啊啊啊!纪承然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要请我吃饭!”
“我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迎来了曙光,我明天穿什么去赴约好呢?”荀瑶原地满血复活,也不头晕了,冲到卧室开始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但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满意的,“迟雾,你明天有事吗?”
迟雾关掉吹风,一本正经的划拉手机,“嗯没空。”
荀瑶立刻过来开启好姐妹的暴力,“我劝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不然我就—”荀瑶双手握拳,成招财猫,“拜托你。”
迟雾被她逗笑,“有空,什么时候去?”
“下午。”荀瑶在她身侧坐下,“衣服,鞋子,包包,你说我要不要再化个妆?”
“你已经很漂亮了,荀par。”
荀瑶笑嘻嘻的,“谢谢迟par的赞美。”
因为纪承然第二天的邀约,荀瑶酒一下醒了,兴奋得大半夜都睡不着,在软件上搜索着第一次跟喜欢的男生吃饭需要注意哪些细节,上面的答案层次不穷,荀瑶递过来时迟雾看了眼。
吃顿饭搞得跟特工见面一样。什么观察对方脸色,行为,说话的语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话多了不行话少了也不行,吃喜欢的菜不行,吃面前的菜不行。
“是他邀请你吃饭,你重视一点可以,但不用这么如履薄冰。”
荀瑶也觉得这些答案离谱,“你说得对,我就算做到这些他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倒不如让自己轻松点,不管了,睡觉!”
周六,艳阳天。
迟雾陪荀瑶从一个商场走到另外一个,试了好多条裙子都没买到满意的。走了一下午口渴得不行,荀瑶去试衣服迟雾到扶梯口的奶茶铺买水,付钱时后面来买奶茶的男生腼腆的询问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男生面色尴尬,“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迟雾看了眼自己手,“出来得急,忘记带戒指了。”
男生又表达了不好意思,买了奶茶跟同伴快步离开。做奶茶的女生略吃惊的问:“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吗?”
迟雾应了声。
女生继续说,“看你像还在读大学,可能大二。”
迟雾轻笑,“我毕业几年了。”
女生看着她,“不像,感觉你最多十九岁。”
应承下对方夸她年轻的话,余光瞧见一侧的饰品店,拎着奶茶过去。灯光下,耳环戒指反射出点点光芒,迟雾停在一排戒指前,选了一个最简洁的款式,推进无名指试了试,刚好合适。
不止一个人说她像还在读大学,面见委托人时都得出示自己的毕业证,从业证书人家才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律师,也有不少委托人借着委托的事私下邀约她,明里暗里透着暗示。次数多了,闺蜜聊天时难免在群里聊两句,荀瑶建议她买个戒指戴上,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她已婚,断了那些有心之人的想法。
戴戒指确实有用,原本私下邀约她的人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便冷淡疏远,怕惹上麻烦,也是拒绝别人搭讪要联系方式的绝佳办法。
从临江赶过来时仓促,戒指被摘下来放在床头。
买完戒指,戴上后去找荀瑶。荀瑶正站在店里的全身镜前,见她进来转了个圈,“怎么样?”
迟雾过去替她理了理衣领,“好看。”
比之前试过的那些都好看,浅绿色的齐膝吊带裙,收腰设计将整个人显得纤细修长,荀瑶外表偏甜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好姐妹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荀瑶让导购把吊牌剪了,又在店里买了一双搭配的细跟鞋,把旧衣服装进袋子。
买完差不多快要吃饭的时间,迟到总归不好,荀瑶还准备送迟雾上车再过去,迟雾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我自己出去打车就行,你快去吧,加油。”
荀瑶感谢的比心,“明天请你吃饭。”
迟雾催促,“快走吧,等会来不及了。”
荀瑶快步离开,迟雾没立刻回家,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套饭和咖啡。香草拿铁不加糖还是不习惯,往里面加了半包糖搅匀。
她坐的位置靠窗,一号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迟雾正低头查看邮件,一道声音传来。
“迟雾。”
是陈知楠。
迟雾抬头,看见陈知楠和他身侧的谢淮京。
陈知楠在她对面坐下,“正愁没找到位置。”扭头跟谢淮京说,“你不坐?”
谢淮京将烟和黑色打火机搁下,嗓音淡淡,“接个电话。”
她和陈知楠没什么话说,但陈知楠跟董尚熙求婚成功了,按道理该说一句恭喜。想着,迟雾也这么说了,陈知楠听完像是忽然感慨,“你跟老谢要是没分手,先恭喜的就是你们。”
陈知楠往后面看了眼,确认谢淮京还没回来,“你当初跟老谢到底为什么分手?”
迟雾:“他没说吗?”
“他什么都没说。从临江回来后只说你们分手了,你甩的他,然后什么都不肯说,就一个劲的喝酒。”陈知楠想起那段时间谢淮京的模样叹口气,“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出来,还—”
陈知楠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你结婚了?!”
迟雾正要说“不是”,谢淮京打完电话回来,黑色手机搁在楠木桌上,淡声问:“喝什么?”
“我自己去点吧。”
陈知楠说着起身去前台,留下她与谢淮京独处。
迟雾低头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确认糖已经融化又尝了口,甜度刚好。谢淮京点了杯冰美式,他没加糖,他不喜欢吃甜食,即使是咖啡也从来喝原味。
似察觉她的视线,谢淮京抬眼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不过半秒,谢淮京便移开视线,扫了眼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轻扯嘴角,不咸不淡的开口,“恭喜。”
迟雾捏勺子的手紧了紧,那句“没结婚”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应承下他的祝福,“谢谢。”
谢淮京嗤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你眼光倒是越来越差。”
迟雾抿了抿唇,握勺子的手因为用力慢慢泛白,但面上依旧笑着,“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
谢淮京冷笑,“那挺好。”
中央空调的风扫过,空气里的尘埃落进眼睛,迟雾只觉眼睛又酸又涩,内心的情绪翻涌着。她没再看谢淮京,只是盯着手上的那枚戒指。
虽然陈知楠的话没说完,但大概知道分手那段时间谢淮京过得有多艰难。感情的失意,父母的施压,好不容易他从泥泞黑暗中走出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就当她结婚了。
当她为钱离开他之后过得并不好,报应到了。
琴表演者弹奏轻快悦耳的曲子,两侧暖灯随着钢琴节奏呼吸。迟雾放空的听了会儿,那点伪装正在一点点碎裂,深知再也坐不下去,她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
“不好意思谢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谢淮京没说话,透过玻璃看着纤细清瘦的身影往外走,有经过的小孩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弯腰扶了下小孩肩膀,快步离开。
“迟雾怎么走了?”陈知楠在对面坐下。“我好不容易将机会留给你,这还没说两句人就走了。”
谢淮京扯了扯嘴角,嗓音冷淡,“没什么好说。”
陈知楠瞧他一眼,“别说当兄弟的没提醒你,我听熙熙说迟雾就在这边待几天,等远晨那边的事一结束就离开饶京,到时候你在想见人一面可就难了。”陈知楠劝道,“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纠结了。”
谢淮京将剩下的咖啡喝完,声音辨不出喜怒,“人结婚了。”
陈知楠愣了下,“真结婚了?没听熙熙她们提起过啊,也没参加婚礼什么的,别是误会了,戴戒指也不一定是结婚了。”
谢淮京眉眼微压,“跟我无关。”
说完,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盒,起身。
今年的饶京天气变化频繁,下午还艳阳高照,晚上就已经乌云密布。
迟雾站在路口打车,没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不过几分钟雨势骤大,街上行人行色匆匆挡着头在雨中奔跑。
一下雨打车变得困难,迟雾从包里拿出伞撑开,打车软件提示附近车辆较少,她取消了正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一辆车缓缓靠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久违的脸。
“好久不见。”
是林亦琛,她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师兄。
林亦琛修的是国际法,目前在沿海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任国际法教授。
迟雾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林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林亦琛摁开门锁开关,“先上车。”
“谢谢。”
迟雾拉开车门,收伞上车。
大雨被隔绝在外面,越野打着转弯灯驶离。在越野车后不到十米的地方,黑色劳斯莱斯亮着灯停在路边,感应雨刮不断工作,让车里的人看清外面的一切。
谢淮京磕了一支烟点燃,抽了两口觉得没味又碾灭。
第65章 归雾
下着夜雨的城市仿佛笼上一层薄纱, 前面车辆尾灯不断亮起又熄灭,一条路走得断断续续。
认识林亦琛是她在英国留学时,异国他乡遇上同国籍的人有种终于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林亦琛比她大三届, 彼时已是伦敦大学聘请的老师。
林亦琛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迟雾以为是惯用的搭讪伎俩, 但林亦琛给她看了钱夹里的照片, 身穿月白色苏绣旗袍的女生笑得温婉漂亮, 似发现被拍, 精致的眉眼微蹙。
女生与她都是江南人。
林亦琛单手握方向盘,敲右后视镜时瞧见她手上戒指,眉梢微挑,“结婚了?我红包都没准备。”
“戴着玩。”迟雾笑了下, 问, “师兄你怎么到饶京来了?”
前方路段异常拥堵, 林亦琛索性挂了空档,“京大校庆,过来做演讲。”说着他似想起什么,感慨了句,“饶京这些年变化真是天翻地覆。”
迟雾看着窗外的景物。
她大学期间很少出来,大多时候也都是跟谢淮京一起, 只是偶尔在群里听荀瑶说起最近又在重新修建哪块地,准备打造新的商圈, 这个商场就是新修的。
“怎么说得感觉像过了几十年一样,师兄, 你还年轻。”迟雾笑说。
林亦琛弯唇,“在等几年就不年轻了。”
迟雾有些意外, 林亦琛不像会有时间焦虑的人。余光瞥见中控台盒子里的流苏。浅绿色的流苏,上面是一块羊脂白玉,玉上刻着字。
车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刻的什么。
迟雾在附近地铁站下车,与林亦琛好久不见她本想请他吃个饭,在英国期间他帮了自己很多,但林亦琛已经吃过。
“我在这边还要待几天,有的是时间。”林亦琛说。
迟雾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与林亦琛告别,迟雾撑伞步入雨中。
地铁站一路都湿沥沥的,迟雾挤上三号线,到家时荀瑶已经回来,敷着面膜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开心哼着小曲,迟雾带上门,笑道,“荀par今天很顺利哦。”
“当然!”虽然在群里已经文字分享过,但荀瑶还是忍不住要当面再讲一遍,“我感觉他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我,今天吃饭的时候他都很照顾我,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差点被雨淋到,他直接揽着我肩膀往他那边靠,怎么说呢,就是这么久了他第一次这么主动的跟我缩短距离,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迟雾接了杯水,“你感觉到的就是对的。”
喜不喜欢这回事当事人的感觉是最准确的。
荀瑶开心的咧嘴笑,想起自己还在敷面膜又赶紧憋住,“我就怕是我做阅读理解过头了。”她好奇的问,“当初你有没有感觉到谢淮京喜欢你?”
问出口又惊觉失言。
“不好意思—”
迟雾没所谓的笑笑,“感觉到过,只是不等他亲口说无法确认。”
荀瑶肩膀耷拉下去,“是吧,我也是怕自己想多了,但要怎么才能让纪承然亲口跟我说呢?”
这个问题迟雾无法回答。
荀瑶纠结了一会儿便将希望投入到百度上,但搜来搜去感觉都不靠谱,最后还是求助最有经验阅历的董尚熙
陈叔叔公司法务招聘比想象中进展慢,职位发布出去后只有两份简历,陈叔叔以为是没写清楚,将链接发给她看。迟雾看了遍,描写得很清楚,福利待遇也很优厚。
“奇怪了,那怎么没人来应聘?”陈叔叔研究招聘软件,“ours下周就要过来洽谈签约了,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到法务的话,小伍只得又麻烦你了。”
“没事,等这边弄好了我再走。”
陈叔叔放心下来,“好好好,那不打扰你了,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叔叔开口,别跟叔叔见外。”
迟雾看着手里的书,闻言轻笑,“好。”
挂断电话,迟雾又看了会儿书,订的闹钟响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眼角,拎钥匙出门。荀瑶上下班时间不确定,家里东西缺了也没时间去买,迟雾列了份清单,到附近超市采购。
迟雾推着购物车,按照计划好的一样样往购物车里填,到达冰柜前,在一众牛奶中找到白桃味的袋装牛奶,将生产期最晚的放进车里。
买完必须品,迟雾又去零食区买了几种零食去结账。
满满一车东西,用了两个大号袋子,迟雾第一下险些没拎起来,调整了受力点才拎起。
傍晚外面十分闷热,假日新苑属于半老城区,来逛超市的人很多,门口还有摆摊卖自己从村子里摘来的菜。迟雾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缓慢从狭窄的过道经过,一旁正蹲身买西红柿的大爷忽然站起来往后退两步。
迟雾侧身躲了下没躲开,整个人重心失衡,撞进一堵温热胸膛。
淡淡的冷杉香,丝质衬衫。
迟雾手上一轻,胳膊快承担不起的负荷被拿走。谢淮京松开箍着她腰间的手,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小片锁骨和喉结,漆黑的眸落在她另一只手上,扯唇—
“拎不动不知道叫跟你结婚那个?”
他微微低头,专属于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迟雾眼睫颤了颤,与他拉开些距离,“我自己能拎回去,不用麻烦他。”
谢淮京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拎得动还撞得到我?”
“只是意外。”
迟雾伸手欲拉回他手里的袋子,但还没够到左手的重量也被拎走。
“带路。”
“不用了—”
谢淮京嗓音冷了几度,“没打算帮你。”
迟雾抬眼,“那谢总这是打算干什么?”
谢淮京眉头微蹙,像是耐心告罄,“别挡路。”
超市门口就这一条路,后面已经有好些人,迟雾不好堵在路中间,只得跟谢淮京往前走。
在她手里很重的两个袋子到他手里轻得不行,谢淮京一只手拎两个袋子,右手接电话。
走了一段距离,察觉到身后人没跟上来,谢淮京停住脚步转身。
迟雾站在一名乞讨者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纸巾,没直接放在面前的碗里,而是直接递到他手上。似想起什么又走进一家便利店,没几分钟买了好些吃的和水出来,全部放在乞者面前。
乞讨者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脏得不行,一见面前的食物几乎是狼吞虎咽往嘴里送。
夕阳余晖落在她头顶,老头口齿不清的给她道谢,骨瘦如柴的手颤抖。迟雾笑了下,没再多做逗留。
谢淮京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切换到对待他时的专有频道。
“麻烦谢总了。”
谢淮京这次直接将袋子给她,看着她费劲的才勉强将袋子从地面拉开,磕出一支烟衔在嘴里。
打火机“咔嚓”一声窜出蓝橙色的火苗,烟雾在高温下很快散开,他抽了几口烟,视线像是自动定位落在那道纤细单薄的背影上。
两个大袋子对她来说太过吃力,走一段路就需要停下来歇息,歇几秒又重新拎起来继续走,夕阳照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点点光芒。
谢淮京觉得很烦躁,还有一股窝火,猛抽了几口烟也未散去半点。
迟雾已经走到拐角,另一面有小孩骑车过来,几乎贴着她经过,她被蹭了一下也不恼,仍是那副温和善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样子。
手机响了。
“什么事?”
周溢之说了句话后将手机给陈知楠,“兄弟,你停车停了二十分钟了,我们球都打完两局了。”
谢淮京掸了掸烟灰,“晚点,有事。”
“你有什么事—”陈知楠的话停住,“你遇到迟雾了?”
谢淮京没应,“买包烟就来。”
说完不等陈知楠说话,将电话摁断。
周溢之击进一个球,“他什么时候到?”
陈知楠把手机随手搁在一边,“不好说,遇见前女友了。”
周溢之:“不是说结婚了?老谢还对人念念不忘?”
陈知楠沿着台球桌绕了半圈,锁定蓝色的球,弯腰将其打进球洞,“老谢那人你不是不知道,认真起来就算到黄河心都不死,表面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在乎得要死。”
周溢之冲陈知楠抬了抬下巴,“来了。”
陈知楠回头,就见谢淮京沉着一张脸,眉眼的戾气压也压不住。谢淮京顺手拎起一根球杆,对准黑8,黑8在桌面滚动撞到两个球,最后滚进角落的球洞。
“不是,你这又是在迟雾那里吃了憋打球发泄呢?”周溢之说,“要我说,人既然都结婚了,那就算了,难不成你还打算为爱当三?”
谢淮京冷冷扫了周溢之一眼,一杆将剩下的球全部打进球洞,将球杆扔给周溢之,“喝酒。”
周溢之和陈知楠对望一眼,后者拍手,然后摊手
饶京校庆定在中秋节。
校庆和中秋节晚会合二为一,邀请了历年从学校出去的代表人物回学校开启专业演讲,迟雾也在邀请行列。
迟雾和荀瑶到校门时便碰见前一步到达的林亦琛。对方穿了一件浅灰色条纹衬衫,外套搭在臂弯,身材高大,轮廓立体。
林亦琛眉眼有点带混血,看人时觉得温柔如风,但又害怕被他一眼看穿,无处可藏。
“迟雾。”林亦琛笑着打招呼。
“林师兄。”迟雾介绍,“这是我朋友,荀瑶,也是一名律师。”
荀瑶知道迟雾在英国留学间遇到过一位教授,但没想到这位教授如此年轻帅气,挥爪打完招呼,边走边跟迟雾说悄悄话。
“国际法教授,这也太帅了!”荀瑶看了眼林亦琛的背影,“这位林教授,结婚了没?”
“荀瑶。”
身后蓦地传来声音,两人回头,发现纪承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荀瑶原本开心的面色消失,猜测他刚才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很三心二意的人。
迟雾和纪承然亦有好久不见,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纪承然将视线重新落在荀瑶身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跟其他人离开。
“完了,他肯定觉得我见一个喜欢一个,以后更难追了。”荀瑶苦丧着脸。
“不会,你可以跟他解释,表明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而且林师兄有喜欢的人。”迟雾说,她不想让自己曾经和谢淮京的误会重演,“他会明白的。”
荀瑶有些为难,“可是你—”
“没事,我自己过去就行。”迟雾拍了拍她的肩膀,“等结束我们篮球场碰面。”
“好,那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目送荀瑶离开,迟雾这才转身往法学院走。林亦琛站在几米外的位置等着,她快步过去,“不好意思林师兄。”
林亦琛浅浅笑了下,“国际法阶梯教室还是这边?”
“是。”
三人是不同的法律方向,林亦琛国际法,迟雾民法,纪承然是刑法,所在的演讲地也不同。
迟雾和林亦琛的方向一致,一路上林亦琛谈着原来在学校读书的事,迟雾笑着从榕树下经过,不经意地抬眼,看见在八角亭站着的谢淮京。
第66章 归雾
八角亭还跟以前一样, 郁郁葱葱的绿植环绕。
谢淮京今天穿了一件沉黑色衬衫,衬衫下摆塞进裤腰,金属暗扣的皮带勾勒劲瘦腰身, 西裤包裹下的两条腿笔直修长。他单手揣兜, 指间猩红忽明忽暗, 烟雾萦绕将他轮廓模糊几分。
有那么瞬间, 迟雾仿佛回到几年前, 他们认识还并不熟络的时候。偶尔出去聚会, 玩, 他会懒散靠在八角亭抽烟,漫不经心的跟陈知楠说话。
谢淮京似没看见他们,有人叫了他一声,他碾灭烟头转身离开。
迟雾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这就是你当初出逃放弃的那位吗?”林亦琛见她怔愣, 问。
迟雾收回视线, “是。”
异国街头, 两个来自同一个祖国的人坐在泰晤士河畔,遥望远处的伦敦之眼。其实迟雾没看出伦敦眼和国内游乐园的摩天轮区别在哪儿,林亦琛喝了杯酒。
“隔岸相望的遥不可及。”
林亦琛与她亦师亦友,在伦敦下雪那天,她双手合十许愿。
祝他,早安, 午安,晚安。
哪怕一直恨她, 也没关系。
林亦琛看着八角亭,“如果还喜欢, 与其痛着不如尝试解开那个结,不是所有误会都有机会解开, 也许这次错过,你们就再也不会遇见。”
迟雾有动摇,但还是摇头,“不了,他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又何必再去破坏他的平静。”
等这边的事结束,她会回到临江,继续在那个江南小镇做一名律师,而他依旧是天子骄子被所有人仰望的谢淮京。
他们之间,隔着一千四百个日夜。
早已回不去。
“如果对方也在等着爱你呢?”
迟雾愣住。
林亦琛淡淡一笑,像是想到什么,“有时候,问问对方的想法,可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演讲的时间临近,两人没在耽误,到达法学院的阶梯教室。
曾经的听课者变成上课者,迟雾踏上讲台,看着台下一张张青春灵动的面孔,方知原来老师说得在讲台上能将所有人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这句话不是骗人。
“各位学妹学弟大家好,我是迟雾。”她先做了自我介绍,随即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我的经验要分享的不多,因为我并非是学什么马上就会的学霸,我唯一的方式就是花更多时间学习,看书,做习题,将法律运用到生活的每一处,在刚来饶京大学前,我成绩在系里算中等,第一次期末考试英语险些没及格。”
有同学举手,“那迟学姐怎么逆袭成为了年级第一?”
迟雾看向提问的同学,那个位置恰好是她曾和谢淮京一起坐过的,“因为,我知道除了学习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我的处境,加上我有一位很合格的家教老师,他教会了我将知识更能快速融入脑海的办法,当然,自己的努力是不可或缺的,不要觉得起步晚了,只要还有明天,今天就永远都是起跑线。”
教室里想起如雷的掌声,时间能让一个人充满希望,也能让人回望过去,几年前她设想过的有一天站在这个台上,跟后来者分享传递,如今实现了。
演讲结束,迟雾在阶梯教室接受自由提问,有人举手站起来—
“学姐,我听说你当时追到了学校里最帅的金融第一,但又把人甩了,这是为什么?不喜欢了吗?”
八卦总最能调动气氛,这个问题一抛出整个教室闹哄哄的。迟雾抬手将垂在脸颊的头发勾至脑后,回忆起那晚的画面,“有时候,不单单是喜欢能解释的,万难皆能阻挡喜欢。”
其他人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演讲时间结束,迟雾收拾东西离开阶梯教室。
晚会是七点半开始,在最大的篮球场举行,学员们已经在现场忙碌,各个专业的学生拎着凳子到操场,从专业到班级各自分开。
迟雾收到荀瑶发来的消息,已经跟纪承然解释清楚,问她要不要去食堂吃饭。许久没吃过食堂,有些怀念食堂的味道,迟雾跟她约好在二食堂见面,很快荀瑶和董尚熙就来了,与之一起的还有陈知楠和谢淮京。
今天好像是回忆专场。
荀瑶偷偷给她发消息:【我跟熙熙商量吃饭时他们就在旁边。】
迟雾明白。
说到底这是她和谢淮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其他几个人因为这左右为难。
陈知楠见她一个人,遂问,“刚刚跟你一起的人呢?不来吃饭吗?”
迟雾回:“他有点事,先走了。”
陈知楠点点头,瞥了眼谢淮京。后者神色淡淡,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低头摁手机。
五人如以前一样在二楼打饭,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原来的默契在此时彰显,三人将并排坐的位置让给她与谢淮京。
迟雾端着餐盘过来时已经只剩谢淮京旁边位置,眼睫轻颤弯腰坐下。这顿饭吃的氛围有些微妙,对面三人在聊着刚刚的演讲和晚上的晚会,迟雾时不时答一句,谢淮京则一言不发。
迟雾搁下筷子,“你们喝什么?我去买奶茶。”
董尚熙:“珍珠奶茶,七分糖。”
荀瑶:“柠檬水。”
陈知楠:“跟我家熙熙一样。”
荀瑶搓了搓胳膊,受不了的“咦”了声。
只剩谢淮京。
迟雾握着手机,“谢总,你想喝什么?”
谢淮京眼也没抬,“随便。”
迟雾点点头,起身去楼上买奶茶。
“两杯珍珠奶茶七分糖,一杯柠檬水,一杯芝士奶盖,一杯白桃汁。”
付完款,在窗口坐着等了会儿,拎着五杯奶茶下楼。
拐角处站着一个人。
谢淮京逆光而立,半倚墙。一条腿站直一条腿微微弯曲,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烟,慵懒淡漠,好似世间所有都无法入他眼。隔着烟雾,谢淮京朝她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迟雾脚步顿了顿,想直接经过最后还是停住脚步,“白桃汁,喝吗?”
谢淮京垂眼看她,漆黑的眼像是枷锁牢牢将她锁定,她从那双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别的情绪。没等迟雾看明白,谢淮京已经移开眼,薄唇轻扯—
“你挑上的就那样?”
迟雾品出他话里的嘲讽,“哪样?我觉得挺好的。”
谢淮京嗤笑一声,眼梢下压将手里的烟碾灭,“留着你自己喝。”
撂下这句话,谢淮京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迟雾闭了闭眼深呼吸两下,把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去。
那杯白桃汁迟雾没喝,放在食堂的闲置物品处了。这是饶京大学专门设立的地方,避免学生点多了东西或者买多了,没吃过浪费,便可以放在闲置处,有经过的人喜欢可以食用拿走,但必须是没吃过的或没开封的。
校庆晚会谢淮京没来看,四人看完演出各自回家。
迟雾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然后将自己缩进舒服的小窝。不知是不是太累,或是这段时间遇见谢淮京的次数太多,她这一晚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出现一些熟悉的画面,还有模糊不清的身影。
“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迟雾骤然睁眼,胸口急切起伏,路灯微弱的光透过窗帘间缝隙落进屋内,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缓了缓,起身去客厅喝水。
“如果他也在等着爱你呢?”
耳边回响林亦琛说的话。
迟雾心里升起一丝火苗但很快又熄灭,将杯里的水喝完,重新入睡
“上班”酒吧。
陈知楠和周溢之哀叹连连,谢淮京今晚上像是疯了一样,不断的跟他们换着游戏玩,输了就喝酒,但偏偏每次都是他们俩输,两个小时下来两人都快喝吐了。
“我他吗不玩了,这回去熙熙不得弄死我。”陈知楠扔牌,不玩了。
周溢之也不玩了。
谢淮京也没理他们俩,将手里的牌接连打出,最后手里剩了一张红桃2。
“我输了。”
他声音淡淡,面前放了两个小时的酒终于进到他腹中,还觉不够,又重新给自己倒满。
周溢之和陈知楠赶紧拦住他。
“你这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不早就知道她结婚了?”陈知楠不明白。
谢淮京将手里那张牌揉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但最后又改了方向,丢在沙发一角,光找不到的地方,像暗处的偷窥者,注视着房间的一切。
谢淮京从桌上抽了支烟点燃,光线昏暗的包厢,烟雾萦绕。
谢淮京接连抽了两根,才终于干涸着声音开口,“那个人,是在她英国的对象。”
“卧槽!!!”
陈知楠和周溢之异口同声。
“你怎么知道的?”陈知楠问,“你他妈什么时候偷偷跑去英国了?”
周溢之抓住重点,“也就是说,她跟你分手之后到英国交了新的男朋友,然后这个男朋友现在就是跟她结婚那个,也就是你们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
陈知楠给他的总结点赞,“是这样没错,难怪呢,我说你明明心里有人迟雾,还装作一幅不认识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说。”
谢淮京抽着烟,没说话。
烟雾被空调风吹散,有一缕好似进了眼,他眯了眯眼,想起那年的事情。
不止在英国,在分手后的一个月,他就回去找过迟雾。但邻居说,他们一家搬去了市里,至于地址没人知道。临江市区很大,他漫无目的的在市区找了好几天,几乎走遍了整个临江市区,但都没人认识她,没人见过她。
电话成了空号,微信被删除,她就这样从他世界退出,不留一点痕迹。
第67章 归雾
他迷失在临江街头, 一遍遍拨打那个空号的号码,一遍遍给她发消息认证,好像只要不间断重复, 就会得到回应。直到手机电量告急, 直到关机, 直到天黑下来, 身边经过的人变少, 最后只剩他。
他在青石板的街头站了许久, 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天亮, 看着城市从热闹喧嚣到寂静无人,再从寂静到热闹,周围的声音说说笑笑,但每一句都与他无关, 每张脸都不是他想见的那张。
他忽然意识到, 这个城市好像与自己没关系了。
那天回去以后, 他按照家里规划的道路行走,从谢淮京成为谢家掌权人。他变得很忙,每天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资料文件,有应酬不完的客户,周旋在各个场所虚与委蛇, 他将谢家带领更上一步,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迎, 他好像成了人生赢家,被人羡慕, 讨好着。
人人见了他都叫他一声谢总,酒桌上推杯换盏, 听不完的阿谀奉承,每句话都带着目的。那天晚上,他应酬到很晚,出来时发现下雪了。
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吃饭时合作伙伴低声细语跟老婆打电话的画面触动心底那根弦,他很想她,发了疯的想见她。
他知道她在哪座大学交换,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去到那个有她的城市。
去的路上,他激动期待了一路,买了她喜欢的碎冰蓝,想着见面时应该怎样才显得自然,他要跟她道歉,自己不该说那些重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只要她愿意回来。
十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伦敦,彼时伦敦已是晚上。
他在泰晤士河畔找到她,兴奋喜悦的心情在看见她身边男人时荡然无存。
两人有说有笑的沿着河畔散步,大概是觉得冷,迟雾将下巴藏进围巾,有一片树叶落在她头顶,男人跟她说了句什么,迟雾抬手拿下,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都微微弯起。
那天的伦敦很冷,谢淮京站在远处看着他们,所有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他看着手里的花,忽然觉得好笑。
她早已从那段感情抽身,只有他还沉浸在过去念念不忘。
远处邮轮在鸣笛,灯塔的光晃过来,像是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谢淮京转身,那束来时小心保护一路的碎冰蓝再送不出去,他随手扔进垃圾堆,包装精致的花束在地上滚了两圈,雪白的花瓣沾上泥渍。
来时有多少幻想,回去时就觉得自己多可笑。
找到她又怎么样。
她不会回来了。
得知她回国时,他心里存有一丝期望,她跟那个男人分手了,但他们并没分手,而且已经步入婚姻。
烟头燃到尽头,火苗灼烫手掌。
谢淮京碾灭火星,又喝了杯酒,红酒入喉如白水一般,顿时失了兴趣。
“走了。”
陈知楠一脸懵:“不是,你他吗怎么话说一半?你去伦敦到底看见什么了?!”
陈知楠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谢淮京出门左转下楼,经过吧台时顿了顿,随后大步离开
参加完校庆,迟雾请林亦琛吃了顿饭,算是尽半个地主之谊,感谢他那天的搭载之情。
林亦琛轻笑出声,“你还是一样,不肯欠人半点情。”
迟雾笑了笑,“毕竟别人也没义务帮我。”
林亦琛笑笑,对她的话不予置否。搁下刀叉,抬眼瞧见斜对面落座的人时脸上的笑登时消失殆尽。
迟雾发现他的变化,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在他们左侧后方,一男一女对立而坐,女生身穿墨绿色旗袍,长发在脑后用发簪挽成髻,莹白珍珠吊坠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一举一动尽显温婉动人。
刚坐下,便有侍者送来玫瑰,女生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笑着接过。
是林亦琛钱包里照片的本人。
女生似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抬眼朝这边看来,脸上的笑跟着僵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迟雾回过头,发现林亦琛已经收回视线,半点不见适才的从容。
吃完饭,迟雾没麻烦林亦琛送自己,在门口打了俩计程车回家。车上,她收到陈叔叔发来的消息,明天ours的人就会过来洽谈新合同事宜,但远晨还未招到新的法务。
迟雾确认了下时间,跟陈叔叔回了消息看着窗外风景发呆。
到小区门口,迟雾付钱下车,刚走两步小腹忽然一股不正常的涌流。
她停住,确认日子,这个月提前了。
以最快速度回了家,换完衣服躺在床上,冲了热水袋放在小腹上,但以往都有效的热水袋今天没了作用,反而疼痛越发加剧,她疼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觉得这个姿势缓解不了又翻身换个方向。
反复几次,给荀瑶打电话问家里有没有布洛芬。
荀瑶还在加班,“没有,我家里没备着,等会我回来带吧。”
迟雾疼得额头满是汗,“不用,我自己下楼买吧。”
拖着手软脚软的身体起身,拎钥匙出门。
小区对面就有药房,她快步过去,经过人行道时有车辆朝她按喇叭,迟雾站在原地没动,面前有一滩水渍,没任何减速的车子从积水碾过,溅起水花。
迟雾躲闪不及,视线忽然一黑,面前的人替她将水花尽数遮挡。
“不知道看路?”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谢淮京还要再说话,瞧见她额头的汗和泛白的唇,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哪不舒服?”
小腹痛得不行,迟雾捂着肚子有些站不稳,“没—”
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被腾空抱起。
“生理期痛?”谢淮京问。
迟雾点头。
谢淮京下颌紧绷,抱着她穿过马路,太过熟悉的画面让迟雾眼眶一涩。
他已不是原来抱着她以为出什么大事的人,将她抱到药房后买了盒布洛芬,接了杯热水要喂她吃药。迟雾抬眼看着他,谢淮京蹲身,嗓音温柔带哄—
“乖,把药吃了。”
人在生病不舒服时总是格外多愁善感,迟雾心里翻涌苦涩,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药和水,“谢谢。”
吃过药,谢淮京又不知从哪儿拿了根湿毛巾过来,擦拭她额头的汗,连带她手心也一起擦拭。触到她无名指戒指时一顿,黢黑的眼晦暗。
“他人呢?这么痛不管你?让你自己出来买药?”
他的话敲击昏昏沉沉的大脑,迟雾手缩了缩,怕他看出那枚戒指的问题,“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他。”
“小事?”
谢淮京俯身逼近,漆黑的眼仿佛黑夜里的困兽,要将她撕咬。他眉眼压着几分戾气和阴郁,像憋着一股火,他捏住她下颌,力道有些重。
迟雾被捏得疼,蹙眉,下一秒下颌的力道就撤去,指腹轻轻摩挲似安抚似道歉。
“很疼?”他低声问。
迟雾受不住他这样的温柔和珍视,别开眼。
掌心一空,谢淮京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将毛巾放在一旁,转身出去。
迟雾垂着眼,小腹的痛似转移到心口,她又喝了几口温水。
药效发挥作用,迟雾又坐了会儿,等待小腹的疼痛缓解才起身离开,迈出药房便瞧见站在路口抽烟的人。
他没走。
开心压过刚刚的难受。
她几乎是要下意识的朝他过去,然后挽着他胳膊。没等她动作,谢淮京已经碾灭手里的烟过来,又恢复平常的冷淡。
“走不走?”
迟雾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弯曲,“走。”
谢淮京单手揣兜走在前面,有送外卖的骑着电动车横穿马路,迟雾只觉肩膀被扣住,接着整个人撞进一堵胸膛,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淮京已经松开。
到小区门口,荀瑶恰好从出租车上下来。
“迟雾,你还好吧?我买了止痛药回—”荀瑶的话停在嘴边,“谢淮京,你们?”
谢淮京眼梢沉了沉,“你们住一块?”
荀瑶点头,“啊?有问题?”
谢淮京神色一顿,转头看迟雾。
“借住。”迟雾走到荀瑶身边,“今晚谢谢谢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改天请谢总吃饭。”
谢淮京没说话,迟雾没再停留,和荀瑶一起走进小区。
荀瑶回头看了看小区门口,有些奇怪,“我刚刚好像看见谢淮京了?你们和好还是吵架了?”
迟雾:“都没有。”
荀瑶耸肩,关心她的身体,“不过你不是喝中药调理了吗?怎么还这么痛?”
迟雾:“应该是晚上喝了冷的果汁。”
她每次生理期都像生病一样,稍微喝点冷的,吃点辣的就痛得不行。以前跟谢淮京在一起时,他带她去看了几次中医,调理了一段时间规律了,但去国外后时差颠倒和水土原因,逐渐又不规律,有时提前一周,有时延后,也有时提前半个月。
“你还是要去看看,做律师这行本来忙起来就很折腾身体了,再不注意保养老了容易落下病根。”荀瑶说。
迟雾点头,“嗯,等明天弄完合同,我就去看。”
荀瑶扭头:“弄完合同你就回临江了?”
“差不多,我不太放心爸爸一个人在家。”
虽然这几年爸爸恢复得还不错,但他一个人在家还是不放心,万一摔着碰着,都没人知道。
“啊那你下次来饶京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迟雾笑道:“元旦我们可以聚。”
三人约好今年元旦在临江玩,荀瑶和董尚熙都没在临江玩过。
荀瑶一想也对,掏钥匙开门。
生理期身体仿佛进入疲惫期,回到家迟雾简单洗漱就躺回床上。布洛芬的药效并不持久,半夜她又痛醒了一次,起来又吃了一颗。
一整晚,她都睡得不太好。闹钟响时,大脑感觉重得不行,眼睛也睁不开。
迟雾闭眼缓了会儿,在第二次闹钟响时坚持起身。
【小伍,合约推迟了,ours那边临时有点事要处理,负责人出差了,改到下周。】
迟雾回了个“好”,刷完牙煮了个红糖水,喝完继续躺回去
陈知楠发现谢淮京又恢复到跟迟雾分手那段时间,每天除了上班工作就是工作,酒也不喝了,球也不打了。
“我说,你这是化失恋为动力,准备带领谢家成为世界第一企业?”陈知楠翘着二郎腿坐在谢淮京办公室沙发,“我说你这是何必呢,既然人都已经结婚了,放下不正好?难道你真打算为爱做三?”
谢淮京签字的手顿住,比在纸上划出一道较长的线,顺着这条线重新挽了个字。
“不是,你有什么就跟兄弟说,兄弟给你出出主意,你这么憋着早晚把自己憋出毛病。”陈知楠都着急了,“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心里到底什么想法。”
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陆星河打来的。
谢淮京搁下笔,喝了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喂。”
陆星河:“谢哥哥,我周末过生日,你来家里吃饭啊,妈妈又给我买了两款新的游戏。”
谢淮京翻了下日历,“好。”
挂断电话,谢淮京捞起桌上的钥匙,“你很闲的话跟我去买东西。”
陈知楠没动,“买什么?”
“陆星河的生日礼物。”
陆星河今年已经高二,虽然他很少再回云湾别墅那边,但每年陆星河和悠悠生日他都会去,两个小孩渐渐长大,每年送礼物也成了犯难的问题。
陈知楠也记起这回事,陆星河生日他们也是要去的。
到达车库,谢淮京直接将车钥匙丢给陈知楠。
“你叫我就是为了给你当司机?!”陈知楠简直无语,“你不是请得有司机?”
“请假了。”
谢淮京嗓音淡淡,弯腰坐进副驾驶。
陈知楠认命,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进去,“去哪儿买?”
谢淮京捏了捏鼻梁,“随便。”
车子驶出车库,陈知楠顺手打开车载蓝牙,清旷昂扬的女声传遍车厢每个角落。
“哟呵,凤凰传奇的歌,品味可以。”陈知楠说。
谢淮京:“关了。”
“多好听,关了干什么。”
谢淮京面上隐有不耐,瞥了眼屏幕上的歌曲名称,将音量减小。
红绿灯口,陈知楠又把音量开回来,像是与歌曲应景,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旁边有车急刹,陈知楠往窗外瞥了眼,目光骤然顿住,“那不是跟迟雾结婚那个吗?怎么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哎,老谢—”
陈知楠想让他看看有没有认错人,转头发现副驾驶的人已经开门下车。二十多年的好兄弟,他几乎是立刻明白谢淮京要干嘛,赶紧将车就近找了个车位停下。
谢淮京几乎是急步过去,看见前段时间还跟迟雾在一起的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举止亲昵,两人像是产生了矛盾,女人对他爱答不理,像是恼了,他一把拽住女人胳膊。
谢淮京烦躁的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雨落下脸上冰冷。
他想起迟雾一个人拎着两袋子东西走也走不动的样子,想起她半夜痛得脸色发白自己去买药,想起她借住在荀瑶家里,而这个男人却在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自己放在心上疼都来不及的人,被这样对待。谢淮京已经预想到迟雾得知这件事有多难过,这些天堆积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林亦琛刚把人拽住,脸上忽然挨了一拳。力道大得他整个人一个踉跄,还没等站稳,领口被揪起,第二拳紧跟落下。
“你干嘛打人?”女人面色惊慌,想过来把谢淮京拉开。
林亦琛制止她,“别过来,没事。”
谢淮京死死拽住林亦琛衣领,冷笑,“没事?”
话落又是一拳,这次他用了十分力道,丝毫没跟他客气,膝盖对准他小腹重重一击,林亦琛闷哼一声,抬眼瞧见站在旁边的人一脸紧张担忧,又忍不住笑了下。
这一下落在谢淮京眼里更是火上浇油,对准他的脸又是一拳,“你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谢淮京发了狠,拳头不断往林亦琛脸上招呼,“说,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林亦琛被打得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一旁的女人急得声音颤抖,“你再不出手我就报警了。”
“别别别,别报警。”陈知楠赶紧去拉谢淮京,“老谢,别打了,再打要出事了。”
谢淮京此时哪里还听得进这些,只想着要是迟雾知道,她该有多难过,她会哭得有多伤心。他可以孑然一生,但她不能过得不好。
他那样捧在掌心疼的姑娘,被这样对待。他奢望她能看自己一眼的姑娘,被这么不珍惜,被如此随意对待,受尽委屈,恨不得打死眼前的男人。
雨越下越大,这片本就处郊区,下雨天经过的车人更少。又是一拳落下,林亦琛被打得摔倒在地,穿着旗袍的女人快步过来将他扶起。
“亦琛,你怎么样?”
林亦琛摇头,“没事。”
女人脸上满是心疼,丹凤眼盛满怒火,“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他?”
谢淮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垂在额前额刘海随意往后抓了一把,边挽着袖子朝他们走近,“这话,你该问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他的婚姻。”
女人面露震惊,“你结婚了?”
林亦琛怕她走,忙拉住她的手,“没有。”
谢淮京冷声,“事到如今还要否认,那我就行个方便,让她从已婚变成丧偶。”
女人挡在面前,“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谢淮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开。”
女人不让,“你的行为已经犯了法,我现在就要报警。”
林亦琛拉住她,“不要报警。”
“为什么?”
林亦琛有气无力,“因为—”
“住手!”
谢淮京上前的步子停住,在迟雾快到达身前时挡住她视线,将她没来得及撑的伞打开,将人护在伞下,目光冰冷扫了一眼陈知楠。
陈知楠比了个“我要是不叫迟雾你就把人打死了”的手势,趁着这世间赶紧过去把林亦琛扶起来。
女人瞧见迟雾有些惊讶,但还是道,“这位小姐,你的朋友无缘无故将我朋友打伤,这件事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谢淮京见女人扶着林亦琛过来,下意识要挡住迟雾的视线,但已然来不及。迟雾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在看见林亦琛满脸淤青和血迹的脸,态度放低,满脸歉意。
“不好意思,我替他道歉,我们—”
谢淮京打断她的话,“道什么歉?你连基本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了?”
迟雾没理他,继续道,“医疗费我会全部承担,这是我的号码,今天的事真的十分抱歉,我—”
“迟雾。”谢淮京声音疏冷,捏着她下巴转过来,“你到底看没看见,他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你被钱蒙了心智是不是?还是甘心想做怨妇?!”
迟雾从他手里挣脱,“我看见了。”
谢淮京盯着她,冷笑一声,像是被气到更像是自讨没趣,“行,随便你,我多管闲事。”
看着步入雨帘中的背影,迟雾拜托陈知楠处理一下这边,迈步追过去。
谢淮京走得很快,迟雾需要小跑才能勉强追上。
“等等。”
谢淮京没停,迟雾追着他走过人行道,高跟鞋跟卡进地砖间的缝隙,拔不出来。眼看谢淮京就要走远,她心下一急,“谢淮京!”
颀长挺拔的身影停住。
谢淮京从裤兜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想点燃,雨势太大打火机一直被浇灭,两次之后掐断被淋透的烟,回身。
隔着雨帘,他看着她。
迟雾还在试图拔出鞋跟,谢淮京面色铁青的折返回来,到她面前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脚踝,另一只手拽住鞋子。
“咔哒”一声。
鞋跟断裂。
谢淮京烦躁的“啧”了声,随手把坏掉的鞋子丢进垃圾桶,动作轻柔的将她抱起。身体骤然悬空,迟雾下意识勾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脖颈,将伞遮盖过他头顶。
大雨砸落伞面发出沉闷的声音,迟雾手从他脖颈松开,改揪住他肩膀的衣服,看着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戾气和血痕。
“谢淮京。”她又喊了声。
谢淮京下颌绷紧,胸口起伏着,他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迟雾,我他妈就是你养的一条狗。”
喊一声,就迫不及待的摇着尾巴上前。
第68章 归雾
乌云密布的天, 好似要将城市碾压挤碎。
迟雾眼睫轻颤,“对不起。”
谢淮京哼笑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你就拿准我舍不得跟你生气是不是?”
迟雾揪着他胸前布料, 正要说话, 谢淮京又自问自答般—
“舍不得。”
好似一把铮亮的箭头穿过厚厚的城墙没入心脏, 箭头软成棉花, 如一张细柔的棉花网将她网住。
Ours距离这儿很近, 谢淮京抱着她回公司。到达楼下, 他提醒:“把脸挡住。”
迟雾照做,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他胸膛,一路上她听见不少人尊称他“谢总”,也隐隐听见有人在议论他怀里的人是谁。
“谢总, 董事长那边—”
谢淮京声音不耐, “就说我没空。”
“好的。”
他似抱着自己进了电梯, 按楼层时拖着后背的手往上挪了几分。
总裁办公室,谢淮京将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转身推开浴室,打开花洒试了下水温,又拎了双拖鞋出来,在她面前蹲下, 握着她脚踝将鞋子给给她穿上。
他温柔细心到无可挑剔,迟雾眼眶一热, “其实我—”
“先去洗澡。”谢淮京低声,“浴室里什么都有, 毛巾就用我的,头也洗一下, 衣服我等会叫人送过来。”
她身上被淋湿大半,马尾被雨水在脑后凝成一股一股的,中央空调扫过来,迟雾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知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迟雾点头,“你先去洗吧。”
他身上都湿透了。
谢淮京眉眼低垂,“我去楼上洗。”
迟雾:“哦。”
休息室的浴室不大,但五脏齐全,迟雾目光落在架子上的沐浴露。
红石榴味道。
迟雾洗澡较慢,中途谢淮京敲了两下门。
“衣服挂在门把上,我在屋外面,有事叫我。”
迟雾应:“好。”
洗完澡,身上湿黏黏的感觉消失,踩着被打湿的地面开门,摸索到门把将袋子拿进来。换好衣服后,迟雾将自己的衣服装进袋子。
谢淮京不在休息室,她在房间望了一圈,没看到吹风,正要出去问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谢淮京从外面进来,他换了套衣服,头发也吹干,手上拎着白色家用小吹风。
将吹风插上墙上插头,将凳子拎到身前,“坐这儿。”
“我自己来吧。”迟雾说。
谢淮京没吭声,扣着她肩膀让她坐下。
吹风筒发出“嗡嗡”的声音,面前墙上挂着电视,黑色屏幕倒映出他们的身影。迟雾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头发握在手里,似怕烫到她,感受了一下风温才放心往她头顶吹。
他顺着发丝往下,掌心多了十几根头发,原本压下的戾气又翻涌重来。
吹风机声音停止,休息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迟雾从电视的屏幕看他。只见他逮着线稍稍用力插头就被拔下,在吹风把手处缠绕,随手扔在床上。
他顺势在床尾坐下,摸出烟盒想抽烟,末了又放下,拆了一颗薄荷糖到嘴里。
他折着半透明的糖纸,眼神通过电视锁定她,“户口本在哪儿?”
迟雾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道:“临江。”
谢淮京咬碎薄荷糖,摁亮手机,“今晚上的飞机,回去把户口本拿过来。”
迟雾:“拿户口本做什么?”
“离婚。”谢淮京声音辨不出情绪,“那个男人配不上你。”
迟雾回身面对他,“你是因为误会他跟我结了婚,然后以为他婚内劈腿,所以才对他对手的?”
谢淮京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误会?”
事到如今,这场关于她结婚的谎言维持不下去。迟雾低头,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取下,“我没结婚,这个,只是我那天在商场随手买的装饰品。”
谢淮京怔愣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迟雾将那枚银戒握在掌心,继续道,“他不是我丈夫,只是在英国对我帮助很大的师兄,也是老师,那个女生才是他喜欢的人。他帮我,也是因为我与他喜欢之人同样来自江南。”
谢淮京盯着她,只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眼里辨认出这话的真伪。原本阴沉的脸色一点点散开,好似暴雨将歇,他展开她掌心,将那枚戒指来回看了个仔细,内侧刻着“名创优品”几个字。
“没结婚?”他问了遍,“也没谈恋爱?”
迟雾点头,“没有,我—”
剩下的话没入唇间。
谢淮京勾着她后颈,偏头吻了上来。
淡淡的薄荷味从两人口腔中蔓延,他吻得有些凶,但很快又极尽温柔,像是宣泄,占有,更像诉说。
迟雾想推开,下一刻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坐到他腿上,更深切的吻,空调风扫过一阵冷意,但面前人胸膛温热滚烫,她仿佛深处冷热临界点,大脑的思绪被一点点抽干。
休息间温度渐渐上升,迟雾感觉脊背又生了一阵热汗,她急切喘息着,偏头躲开他的吻。
因她偏头,薄唇落在耳侧,舌尖舔舐耳蜗,全身仿佛被静电触碰。
迟雾推着他,“放开我。”
谢淮京吻她的动作停住,但没松开她,“那你考虑考虑我。”
迟雾怔然,谢淮京呼出的气息落在肌肤,搂着她腰的手收紧,“我们重新开始。”
外面忽然“轰隆”一声。
迟雾心跟着一颤,回忆和酸涩如夏天摇晃后打开的苦茶水,她看着一旁早已不是原来包装的烟,还有那枚打火机。或许她就是矫情,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早就变了,也回不去。
她逼着自己将要倾斜的天平强行归为原位,“我们已经分手了。”
四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几年他们都在往前走,都在发生改变,但唯一没改变的,是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有那份她迄今为止都无法承担后果的合约。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这些年已经又迈上新的高度,而她,还在迈上金字塔的台阶上艰难前行,她够不上他,也不能自私的将他从那样的高度拉下来。
“谢淮京。”她别过眼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我们过去了。”
谢淮京直起身,目光沉沉看着眼前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眼里爬上几缕血丝,近乎执拗地,“过不去,我过不去。”
这些年,他从没有一天将她放下。
分手时骄傲被碾碎,他恼过,怒过,但随着时间推移和疯狂发酵的思念,那些在她可以回到自己身边根本不值一提。
他无数次的后悔。
后悔当初不该转身离开,她爸爸还处在昏迷不醒的阶段,自己又没有任何消息,再联系上看见的确实他和唐子矜同框。是他错了,他不该没给足她安全感,不该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不在身边,不该没有未雨绸缪将那张卡里的钱取出来转到她卡里,让她面对数额庞大的医药费束手无策。
更不该,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迟雾心里难受极了,好似有一双手用力揪住心口,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她狠心将他推开,拎着自己的东西起身,“谢总,请自重。”
怀里一空,谢淮京看着她站在门前,抬手想拧开那扇门,但拧了几次都没用。
她转身,柳眉紧蹙。
谢淮京起身,走到门前,想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头,但被她偏头躲开。
他自嘲地笑了下,掌心在门把上悬浮了一下,门把出现一面隐形的密码盘,他输入密码—09020401。
依旧是她和他的生日。
“别不高兴,我开门。”
门打开,迟雾走了两步又停住,“裙子钱我会转给陈知楠。”
谢淮京没应。迟雾没再作丝毫停留,大步离开。
人走后,谢淮京又回到休息间,磕出一支烟点燃。那枚银戒放在一侧,他接连抽了两支,第二根快燃尽时接到陈知楠电话。
“你怎么接的这么快?迟雾这就把你哄好了?”陈知楠调侃的声音传出,“兄弟你也太好哄了。”
谢淮京将手机打开免提,“没事挂了。”
“等等,我有个劲爆的消息跟你分享,你听不听?”
谢淮京直接把电话摁断,很快陈知楠又打了过来,接通忍不住骂:“你他妈挂得也太快了,这个消息关于迟雾的,你到底听不听?”
谢淮京抽烟的手一顿,“说。”
陈知楠听出他心情可能不佳,也没继续卖关子,“那个男的根本不是迟雾的结婚对象,迟雾也没结婚,不止没结婚,她这几年也没交往过男朋友,戴那个戒指呢,单纯就是为了挡桃花。”
谢淮京淡淡“嗯”了声,“还有没有?”
“还有,那个林亦琛,也就是被你揍那个跟我说,迟雾当初离开你之后一直很愧疚,好像是被迫放弃你的,不过具体原因他也不清楚,迟雾没说过。”陈知楠猜测,“说起来也奇怪,你们当初分手后,熙熙也询问过迟雾,但每次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不语,而且我有一次听熙熙和荀瑶聊天时,说你们分手那天迟雾情绪一直不太好,好像有人去找过她。”
“你说会不会真的另有隐情啊?”
谢淮京把玩打火机的动作猛地停住,与此同时备注为“谢家”的电话进来。
第69章 归雾
驱车回谢宅路上, 瓢泼大雨转为小雨,路口有骑电动车的人摔倒,谢淮京靠边停车上前将其把车扶起来。
“谢谢, 太谢谢你了。”穿着雨衣的男人不断跟他道谢, 招呼站在一边的女儿过来, “童童快来, 谢谢这位哥哥。”
被唤作童童的小女孩扎着两根羊尾辫, 穿着七彩雨衣, 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谢谢大哥哥。”童童伸出小手, “哥哥你的手脏了,擦擦。”
谢淮京有瞬间恍然。
以前迟雾也是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他身上的情况, 那时她还不会掩饰情绪, 担忧关切写在脸上。
长大后
长大后也是一样。
她多年如一日的善良, 每次他打架,尽管害怕但就是不肯自己跑开,还会想办法帮他,然后两人一起坐在街头给他处理脸上的伤,愁眉苦脸的想等会回去怎么编理由骗过老爷子。
她总是护着他。
难怪老爷子也说就是仗着她心软,让她帮忙撒谎。
谢淮京低笑一声, 接过童童递来的纸巾,“谢谢。”
童童眨了眨大眼, “不客气,哥哥再见。”
目送男人载着童童远去, 谢淮京这才转身坐回车里。
正式接手谢家后,他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 每次打电话让他回来不外乎有新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也跟以前一样。
管家等在门口,见他回来侯在一旁的保镖上前给他开门。
“小少爷,夫人和董事长在等你。”
谢淮京没什么反应,踏进这个根本不算家的地方。
一如每次,谢正明和安华溪坐在沙发上各做各的事,谁也不跟谁交流。管家汇报了一声,谢正明摆摆手,管家便颔首站在一侧。
“终止和远晨的合作。”谢正明也没抬眼,命令道。
谢淮京嗤笑一声,“说完了?”
谢正明合上手里的杂志,隔着镜片看他,“谢家的脸面,不是你丢得起的。”
谢淮京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心思,“说完我走了。”
安华溪缓缓开口:“你跟远晨合作,是因为迟雾吧。”
谢淮京脚步一顿,他回身看向施施然品茶的人,神色不明。
安华溪搁下茶杯,很有雅兴的摆弄着差距,也不急,仿佛就在等着谢淮京沉不住气。谢淮京面色淡淡,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觉得是就是。”
安华溪也不恼,“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吗?”
话落,两侧的保镖将谢淮京团团围住,只要安华溪和谢正明示意就立刻将他制服。
谢淮京瞥了眼保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要不要提醒一下两位,现在谢家的掌权人是我。”
安华溪这才终于将目光看向他,笑得端庄,“所以呢?”
谢淮京也笑着,“这些年,你觉得我只是在忙着怎么将谢家做强?”
原本围着他的保镖,登时自动往两侧退开。
安华溪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依旧端庄优雅,“倒是小瞧你了。”
谢淮京单手揣兜,视线冷冷落在这个自己该叫做母亲的人身上,“当年,你去找了迟雾是吗?”
从陈知楠那些话,到迟雾忽然的转变,其中的原因并不难想。
在迟雾离开这些日子,他隐隐猜到其中有隐情,只是他羽翼并未丰满,也无法与谢家和安家抗衡,如今远晨的事被放到桌面来讲,自己的一举一动仍在他们眼皮底下。
安华溪倒也承认得很直接,“不错,我是去找过她,给了她一千万,让她离开你。”她捋了捋腿上的披肩,将其叠好挂在手腕,“就算你知道了,她也不会跟你复合。”
像他们这样的家世,从小混迹在尔虞我诈之中,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攻心达成自己的目的,安华溪早已拿住了迟雾的命脉和性格。
安华溪起身,笑道:“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去告诉她,看能不能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谢淮京眼底一片冰冷。
心知当年的条件并不止一千万这么简单,就算自己跟迟雾说了,她也会承认不讳,这个结仍解不开。
“我记得,从小就教过你要听话,看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安华溪轻笑,拢了拢披肩转身上楼。
谢淮京跟着转身,一秒也不愿多待。
院子里灯火通明,假山池旁被改造成花圃,五颜六色的花争奇斗艳开得正好,谢淮京扫了眼其中一个地方,像是觉得好笑,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
仍在下雨,管家撑了伞过来。
谢淮京沉默的抽着烟,到一根快抽完才道:“当年您也在是吗?”
管家叹了口气,“是。”
谢淮京冷笑,“知道分手那天,她跟我说什么吗?”他偏头看着从小到大对自己有几分温暖和帮助的人,“她说我脏。”
管家面有不忍,从临江回来时的谢淮京什么样他一清二楚,如同被生生掏空了灵魂,只剩躯壳。
“当初分开,对少爷你和迟小姐是最好的。”
谢淮京垂眼,将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碾灭。
“谢家和她之间,我只会选择她。”
从ours出来,迟雾去了医院看望林亦琛。
谢淮京下手极重,林亦琛一张脸已经几乎不能看,做了个全身检查,还好都是些皮外伤。迟雾拎着东西到时,林亦琛正和女生讲话,瞧见她过来,女生拎起水壶。
“你们聊,我去接热水。”
病房门打开又关上,迟雾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师兄,你怎么样?”
林亦琛笑了下,“没事,你们说开了?”
迟雾看着他满是淤青的脸,下颌破了一大块皮,没回答这个问题,“师兄你们呢?说开了?”
林亦琛回过头,“我和青竹的问题和你们不同。”
迟雾点点头。
在病房坐了会儿,等段青竹回来迟雾便起身离开,临走时段青竹温声叫住她,“请等一下。”
迟雾不解的回头,段青竹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笑得温婉,“可以单独聊聊吗?”
“好。”
两人到走廊尽头,段青竹抬手勾了下头发,“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迟雾:“没事,段小姐想跟我聊什么?”
“今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迟雾怔了怔,“不是。”
段青竹轻笑,“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他很爱你。他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你,误会你和亦林教授结婚了,而林教授背叛了你,他觉得林教授对你不好。”
迟雾没明白,“谢谢你告诉我,只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段青竹看着住院部东南方向那片郁郁葱葱的青竹,“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也很爱他,既然如此相爱,又何必这样折磨彼此。”
迟雾心下一颤。
仅见过一面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问题。
“那段小姐和林师兄呢?”迟雾问,“你们明明也互相喜欢。”
段青竹眼里闪过一丝黯淡,随后笑道,“因为,我们还不够相爱。”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迟雾脑海一直在回想段青竹说的话。
她想起药店里谢淮京沉着脸问她“他呢?大半夜让你自己出来买药?”还有她拎着两个袋子走不动道,他态度嘲讽但替她拎着走了很远。以及他沉默着替她吹干头发,要买最近的机票回临江拿户口本让她离婚。
他觉得林亦琛对自己不好。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看着手机锁屏两人的合照,忍住鼻头发酸想哭的情绪,可还是没忍住,“啪嗒”一滴眼泪砸在屏幕上。
她慌乱的想抬手抹,但另一双手快一步。
“哭什么?”
温柔至极的声音响在耳彻,迟雾怔愣一下,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但指腹的温度贴上脸颊,鼻间是好闻的冷杉,两个小时前被拒绝的人此时站在面前,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骨节分明的手捧着她脸,温热指腹拂过她眼角。昏黄的路灯落在他头顶,好似笼了一层橙色滤镜。
谢淮京用纸巾擦拭她的泪痕,一点一滴,十分耐心。确认她没有再哭,改握住她手,迟雾手下意识的要缩,怕他看见锁屏壁纸,好在屏幕已经进入自动休眠时间。
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桶,两人间陷入沉默。迟雾垂着眼,压制住想要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有时候越压制越想要冲破禁制,指甲嵌进肉里,她深吸口气,想开口告别,谢淮京率先一步开口—
“先去吃点东西。”
他不提还不觉得,一提迟雾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谢淮京淡淡道:“只是吃顿饭,以未来合作伙伴的身份。”
话已至此,迟雾无法再继续找理由拒绝。点了点头,“那我请客。”
谢淮京没跟她抢这个,“车在那边。”
医院周围停车位难抢,谢淮京停在临时停靠点,打着双闪。迟雾撑着伞,瞧见他肩头被淋湿,将伞往他那边移了点。
谢淮京眉骨微抬,配合的微微弯腰。
她的伞有点小,遮两人略显困难,两人不得不靠得有些进,肩膀时不时碰到几次后,谢淮京微微往后拉了点距离,但这样像是她依偎在他怀里。
好在停车位置不远,到达车旁迟雾暗暗松了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谢淮京跟着在驾驶座坐下,将车驶入主干道。
“你想吃什么?”她问,
谢淮京握着方向盘,“都可以。”
迟雾在手机上看着附近的美食,找寻着“都可以”的最佳标准。到红绿灯口,谢淮京停车,偏头看低头认真筛选食物的人,“你师兄怎么样?”
“医生说都是皮外伤。”
谢淮京应了声,话题到这里再次终止。
迟雾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满意的,直到车子减速缓缓停下,抬头,发现到了一家江南菜餐厅前。
“江南菜不辣。”她说。
“嗯。”谢淮京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头绕过俯身,头挡在车顶,避免她撞到。
“这几年,我把辣椒戒掉了。”他说。
迟雾步子微顿,佯装没什么反应的继续迈上台阶。
餐厅装修极具江南风格,亭台楼榭,琵琶与古筝合奏,两艘船舫停靠水池边,工作人员穿着漂亮的汉服,头上发钗流苏随着走路轻轻晃动。
有人迎上来,瞧见谢淮京正要说话接受他眼神的示意又将视线落在前面的迟雾身上。
“您好,请问几位?”
“两位。”
“这边请。”
店员带着他们上楼,二楼比一楼更加清幽静雅,她们的位置在包厢,桌案花瓶里碎冰蓝养得极好,楠木圆桌是尤加利叶。
点完菜,迟雾接过谢淮京递来的茶,余光撇向旁边的碎冰蓝。
无需她问,谢淮京主动道:“这个包厢,我常年包了下来,碎冰蓝和尤加利叶是我定期买的。”
迟雾眼睫颤了颤,说不触动是假的。手指虚虚描绘杯上花纹,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想通过这些寄托分摊我对你的思念,但都无用。”谢淮京看着她,声音低沉认真,“迟雾,我要追你。”
第70章 归雾
“你说我们过去了, 那现在我们就重新开始。”谢淮京双手搭在桌子边缘,是谈话的标准姿势,“我叫谢淮京, 今年26, 生日4月1日, 愚人节那天, 身高187, 父亲谢正明, 母亲安华溪, 家里只有我一个,名下有三家公司,会喝酒抽烟,但能戒, 口味清淡不爱吃辣,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空闲时间会打游戏打篮球,有过恋爱史,唯一喜欢的人叫迟雾,结婚的唯一对象也叫迟雾。”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说第二句开始,迟雾意识到他在作自我介绍。
迟雾有那么一瞬间要点头, 捏着水杯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知道在被自己那样毫不留情的推开后, 谢淮京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重新说出这些话,他已然大度到, 选择忘记那些失望和难堪。
眼睛忍不住发涩,她别开眼, 不敢与他对视。
“可是我—”
“我知道。”谢淮京难得的打断她,“不用现在就给答案,我现在是对你一见钟情的爱慕者。”
“迟雾。”他低声唤她,“对我宽恕一点。”
迟雾更加厌恶自己,竟将他再次逼到这个份上,她就是个手持利刃的刽子手,将他的骄傲和肆意一点点碾碎,他却还无所谓的笑笑,告诉她“看,我没关系的。”
一顿饭迟雾吃得心不在焉,直到回到家,脑海还重复回想着谢淮京说的那些话。她真的没想到,时隔四年之后,谢淮京要重新追她。
她在沙发上坐着,没一会儿荀瑶回来了。
“怎么不开灯?”荀瑶说。
迟雾脑子乱糟糟的,杯里的水已经凉了,慢半拍的想起这回事,“忘了。”
荀瑶搁下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迟雾摇头,犹豫半晌选择跟好友求助,“瑶瑶,我到底该怎么办?”
荀瑶没明白,“什么意思?遇到什么困难了?”
迟雾将今晚上的事简要说了遍,“我想他爱我,但又不想他爱我。”
荀瑶看着她:“你想他爱你,因为你也爱他,不想他爱你,是因为你心里还是觉得那些问题能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是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但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你需要考虑谢淮京想不想要这样的结果。”荀瑶把话挑明,“你是觉得,你们之间差距太大,害怕将来会因为这些出现分歧,争吵,最后分崩离析。”
迟雾眼睫轻颤,没有反驳。
荀瑶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她就在丈量他们之间的差距,不管是家庭,社会地位,还是各方面的成就,她用尽所有力气往前也只能碰到一角,他仍在高不可攀的位置,她无法保证自己和谢淮京会不会因为这些产生矛盾,最后彼此后悔。
“有一件事,你应该发现了。”荀瑶说,“在各地飞往临江的一列航班里,江雾航空的票价最便宜。”
江雾航空是近两年成立的航空公司,以临江为中心,飞往各地,不管什么时候票价都只比高铁票贵150块,且只允许外出务工上学的人乘坐,飞机餐也皆是标准的江南口味。
“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具体要面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但人生就是不断做出选择和应征选择对错的过程,觉得困难可以暂时将这个难题放下缓一缓,不用着急就给出答案,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迟雾点头,“谢谢你,瑶瑶。”
“这有什么好谢的。”荀瑶抻了个懒腰,“上了一天班累死我了,我先去洗澡了。”
迟雾又在客厅坐了会儿,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
【悠悠:小迟老师,哥哥的生日你要来噢。】
迟雾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好。】
送迟雾回家后,谢淮京去了趟医院,把人打了,对方还是曾帮助过迟雾的人,他怎样都该过去看望,跟人道歉。林亦琛并没计较这顿打,反而有些愉悦。
“这顿打,我们都有收获。”
仿佛找到同道中人,谢淮京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她在英国,过得好吗?”
“衣食无忧,但心事重重。”林亦琛说,“我跟她遇见,是在一场音乐剧上,音乐剧散场,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无需林亦琛再细说,谢淮京便大概猜到缘由。
她性格逞强,也怕麻烦别人,有事会憋在心里自己消化,借着音乐剧宣泄心里的情绪,让人觉得她只是被剧情打动。
月光透过窗洒进屋内,在地板上割裂成几何图形。林亦琛回完段青竹的消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咔哒”一声,机盖合上。
“让她勇敢一次。”
林亦琛了然的笑了笑,“提前祝福你们了。”
谢淮京起身,“谢了,顺便也祝福你们。”
陆星河的生日这天,迟雾拎着礼物早早出门,刚到小区门口便瞧见已经等着的车,以及慵懒散漫倚车而站的人。
谢淮京不知道来了多久,被太阳晒得有些烦躁,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似有所感应,他转头朝她看来。
自上次他说要追自己后,两人有几天没见面,谢淮京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那些考虑和犹豫在安静的几天里慢慢淡化,现在难题重新摆在面前。
谢淮京迈步朝她走来,将早已买好的水递给她,“上车。”
迟雾看着他,“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谢淮京眉骨轻抬,想说没多久但话到嘴边拐了弯,如实说,“记不清了,一个多小时估计。”
四十度的天气,在烈阳下站了一个小时。
关心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干嘛不在车上等?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谢淮京闻言弯了弯唇,拉开副驾驶的门,“先上车,再站会儿我估计真要中暑了。”
迟雾抿了抿唇,无法拒绝在太阳下等了这么久的谢淮京,弯腰坐进车里。
谢淮京关上门,从车头绕过回到驾驶位,将后排座的花给她,“刚买的。”
这几年,迟雾对花的认识增多。
白色荔枝玫瑰。
花瓣层层向外叠加开放,闻起来有淡淡的荔枝味,不似红玫瑰的热烈,偏清新,像细雨初歇,饱满粉嫩的荔枝从害羞的张开脸颊,吸引途径的游客。
漂亮的花自带取悦人的魔力,迟雾忍不住嗅了好几下,“谢谢。”
谢淮京借着看右后视镜时看她,“你喜欢就好。”
陆星河的生日很热闹,周阿姨和陆叔叔大办了一场,谢淮京将车停在对面的院子,原本荒废长满杂草的院子焕然一新,修建了一片花圃和青石板小道,还有夏日用来乘凉的玻璃亭。
“我先过去还是你先过去?”迟雾问。
谢淮京没说话,眉梢轻扬,等待她的理由。
“我们一起过去不太好。”
谢淮京笑了声,“行,听你的。”
迟雾将花放在他车上,带着给陆星河和悠悠的礼物过去,院子里布置了一番,抬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迟雾从人群中走过,一进门悠悠就朝她跑来,跟原来一样抱着她撒娇。
“小迟老师,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迟雾弯腰,“你也是啊。”
悠悠今天跟小公主似的,头上别着漂亮的发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五官比原来张开了些,小美人胚子一个。
悠悠被夸在她怀里笑嘻嘻的,接过迟雾递来的礼物,开心的拉着她去找哥哥和妈妈。
“小迟老师,好久不见。”周姨温和笑着。
迟雾礼貌的回:“好久不见。”说着将另外一个袋子给今天的主角,“生日快乐。”
陆星河今天穿了套小西装,有模有样的,收到礼物时瞬间破功,眼里都快放光,“谢谢小迟老师!”
“小迟老师,我们去那边坐。”悠悠拉着她去另外一边甜点区。
她和悠悠刚坐下,便有一位男士端着红酒过来,“不知如何称呼?”
迟雾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想怎么称呼?”
男人面色一怔,回头,谢淮京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准备跟我竞争?”
男人赔笑道:“谢总说笑了,是我眼拙,我自罚一杯。”
说完,将红酒一饮而尽。
谢淮京没动,挑唇笑,“那杯给我留着?”
男人又立即将原本递给迟雾的酒喝完,谢淮京这才侧身让路。
悠悠满脸兴奋的活跃在吃瓜前排,“你们和好了啊?”
谢淮京眉眼放柔,“没有。”他看向迟雾,“我在追小迟老师。”
哇哇哇!
悠悠两只两手捂着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对八卦的好奇。
迟雾抬眼看向谢淮京,后者眉梢轻扬,与此同时从门口走进两人,有人笑着打招呼的喊了声,“谢董,安夫人。”
大门处,安华溪挽着谢正明胳膊,两人脸上皆带着微笑,友好与经过的人打招呼,有人调侃他们夫妻俩感情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安华溪与谢正明对视一眼,看在别人眼里是极其幸福的一幕。
迟雾所在的位置很显眼,谢正明和安华溪一眼便瞧见他们。谢淮京弯腰坐在迟雾身侧,仿佛根本没看见进来的人。
陡然间,他们成为目光中心,迟雾喝了两杯水起身去洗手间。刚从洗手间出来便有人过来请她去二楼,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迟雾跟着上楼。
门推开,安华溪坐在沙发上跟人聊天,那人见迟雾进来便起身离开,保姆也跟着出去,体贴的将门带上。
“迟小姐,好久不见。”
迟雾今天听了几遍这话,从容不迫的笑答:“安夫人,好久不见。”
安华溪笑笑,“迟小姐应该没忘记我们的合约?”
“自然。”
安华溪沏了杯茶,尝了口便放下,“迟小姐尝尝,这龙井是不是有些次了。”
迟雾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您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迟小姐果然是聪明人,难怪我那儿子这么喜欢你。”安华溪示意她请坐,“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离开他,或者迟小姐准备背上巨债,带着你大病未愈的父亲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迟雾看着她,“您等不及在这个时候找到我,是在害怕什么?”
安华溪神色一怔,但随后便恢复,“我有什么害怕,该害怕的是你。”
“我当然怕,我怕我父亲过不上好的生活,怕我父亲担心,那您呢?您害怕我真的跟谢淮京重归于好,害怕他知道您跟我的交易,害怕早已不受你们摆布的他报复。”迟雾面色平静,“其实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跟我强调这些,当年合约是怎么样的,我心里清楚,我也不会用我父亲的身体健康冒险,但是我必须要告诉您,等有一天我赚够了违约金的钱,如果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谁也阻拦不了我们,即使您是他的母亲。”
迟雾视线落在安华溪面前的茶杯上,“泡龙井的水需要冷却到八十度,过满则亏。就不打扰您品茶了。”
说完,迟雾转身出去,垂在身侧的手松开,穿过走廊瞧见在楼梯口打电话的谢淮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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