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归雾
楼梯口距离书房并不远, 她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谢淮京有没有听见她和他母亲的对话。
她放缓脚步过去,到他面前时谢淮京恰好掐断电话。
“怎么上楼来了?”谢淮京问。
迟雾闻言暗暗舒了口气, “楼下洗手间刚才有人。”
谢淮京应了声, 似相信她的话, 把手机揣进裤兜与她一起下楼。
陆家也是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天来的除了陆星河和悠悠的好朋友, 还有各行各业的翘楚精英。从坐下开始就不断有人过来试图跟谢淮京搭话, 同时将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这位是?”
谢淮京不吝介绍, “迟雾,商业律师。”
短短几个字,对方笑着询问她的名片,迟雾出门带的名片本来就不多, 最后一张也送出去。她扣上钱夹, 看着谢淮京, “那些来找我的客户,都是你介绍的对吗?”
她当时便觉得奇怪,自己一个刚毕业的律师,没资源没人脉怎么会有人指名道姓找上来让她看合同,不是没想过是他帮忙的可能,但又觉得自己太想当然。
谢淮京也没否认, “只是提了一句,其他没插手。”
他给她介绍资源, 能否胜诉全是她自己的能力。
“谢谢。”
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
谢淮京抬眼,将洗好的草莓喂她, “下次别说谢谢。”
迟雾吃东西很乖,腮帮一股一股, 像进食的仓鼠,嘴角沾染草莓汁。白皙的肌肤仿佛浸染牛乳似的,吹弹可破,谢淮京指腹抚过她嘴角,“说爱我。”
“”
陆星河生日会结束后,迟雾和谢淮京一起离开。
到达小区时,迟雾问,“ours和远晨的合同什么时候重新签?”
谢淮京没应声。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尽快?”迟雾知道自己此时提出要求有些过份,“我很担心我爸,如果还有段时间,我想先回临江一趟。”
谢淮京拆了颗薄荷糖放到嘴里,在嘴里咬碎才道:“回临江了就不准备回来了是吗?”
“大概。”迟雾看着他,手里的刀无法再这样刺下去,“谢淮京,我们现在无法在一起。”
谢淮京嗓音淡淡,“理由。”
迟雾摇摇头,“不能说。”
安华溪跟她签的协议里有一条,她不能主动告知谢淮京这件事,否认将面临双倍的违约金。
车内视线昏暗,谢淮京轮廓若隐若现。
沉默好一阵,他松口,“明天吧,但是我有个条件。”
迟雾扭头看他,“什么?”
“ours和远晨合作期间,你得是法务代表。”
迟雾眼睫颤了颤,“但我没办法随时到饶京来。”
谢淮京轻笑,声音带了几分落寞,“这样你就不会再突然杳无音信。”
迟雾心下一痛,“好,我答应你。”
谢淮京摁开手机,调到拨号盘递过去,意思不言而喻。
迟雾在上面输入十一位号码,拨通。
见她手机成功亮起谢淮京才挂断,“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不用,我打车过去就行。”迟雾摁开安全带,抱着花下车,“我先进去了注意安全。”
谢淮京弯唇,看见她走进小区才驱车离开
和ours签完合同,迟雾买了最近的机票回临江,买票时划到江雾航空,软件自动填写她的信息。她想起第一次买这个航空的机票时,感叹价格便宜的同时,到订单支付页面不断跳出好些优惠券,最后她没花一分钱就得到一张机票。
她将这事分享到群里,荀瑶感叹她运气太好,董尚熙没说话,现在想想董尚熙早知道是因为什么。
买好机票,迟雾回荀瑶家里收拾东西,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做了个大扫除,在冰箱里放了半块荀瑶喜欢吃的西瓜,将钥匙放在玄关,关门离开。
她东西不多,来的时候以为只待一天就带了一套换洗衣服。
谢淮京送她去机场,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检完票,迟雾走了几步回头,他还站在那里,低头摁手机。
“前往临江的旅客请注意”
飞机广播播报她乘坐的航班即将开始检票登机,迟雾收回视线,快步往登机口走。
到临江正是傍晚,一出机场便看见爸爸冲她招手。
“不是别让你来接吗?这么远,万一出事怎么办?”
爸爸接过她手里的包,“我坐公交来的,这么平的路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道了。”
迟雾说不过他,在广场打了车回到租住的地方。
她租的一套三居室,原本有一间是给老爷子留的,但老爷子来住了几天不习惯,又回乡下去了,现在那间房就空着。
跟以前一样,她一回来爸爸有跟她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从热不热到吃的什么,再到陈叔叔公司的事怎么样,最后回到每个父母都关心的话题。
“你陈婶昨天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也是饶京大学毕业的,比你大三届,在一家外企上班。”
迟雾帮着摘菜,“不用了,你跟陈婶说一下,谢谢她的好意,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谈男朋友。”
爸爸扭头看她,“你自己谈了?”
“没有。”
爸爸又转回头,将她最喜欢吃的排骨洗干净装进碗里,“我明天跟她说一下。”
吃过饭,迟雾又陪爸爸出去散步。
临江的夜景很好看,临近江边,空气里翻着潮湿的气息,不少游客在景点打卡拍照。
第二天迟雾按照上班时间去律师事务所。
她所在的事务所在临江较为有名,里面每个都是名校毕业的精英,办公室按照负责类型的区域划分,迟雾座位在进门右边靠里,邻座的同事还没醒。
“通宵加班了?”她小声问左侧同事。
左侧同时探出头,跟她说悄悄话,“昨晚临下班的时候接了个大业务,光看合同就看了几个小时,天亮才睡。”
迟雾起身,从自己柜子里拿出平时用的薄毯,轻轻给她盖上。
“对了,你走的几天有人来找过你,这是委托人留的联系方式。”同事将一张便签贴给她,“看着有点可怜。”
迟雾捞起便签和手机起身,“谢谢。”
她去茶水间打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喂?”对方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
迟雾坐在高脚凳上,“您好,我是迟雾,我同事说您来找过我,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忽然哽咽了,像是激动更像终于等到希望,“迟律师,请你帮帮我们,帮帮我女儿。”
迟雾打开面前的笔记本,“什么事,您别着急,慢慢说。”
对方缓了缓,开始叙述事情经过。
他们的女儿叫王黎,在临江的清平镇就读初一,青春期正值发育,王黎发育比同龄人稍快,因此在班里常常被几个男生开身材的黄色玩笑,更有的还要上手,王黎每天不得不穿很宽厚的衣服,走路也含腰驼背,试图将胸脯藏起来,但仍然躲不过那些人的戏弄,在一次放学的路上,王黎险遭侵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
王黎父母多番询问才知道事情真相,找到学校,但没有人证,事发点偏僻也无监控,根本无法揪住伤害女儿的人,父母在学校闹过,但都无果,报警警察提问了班级里的一些学生,虽知道平时他们有欺负王黎的事,但并无任何证明证实他们对王黎进行了身体上的侵犯,批评教育几人后便结束。
夫妻俩几经波折无法讨回公道,听别人说找律师可以告他们,先去找了法律援助,对方表示这件案子的成功率不大,快要失去希望时听见有人说她胜率很高,还会免费接一下民事案件,这才找了过来。
“迟律师,请你帮帮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女人在那端泣不成声。
“您先别急,这样,方便的话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一下,我上门来具体了解一下事情,再看看有没有办法。”
“好好好,麻烦你了,我家的地址是清平镇清水村”
记下地址,迟雾挂断电话收拾自己东西,准备前往清水村。
她在门口打车,等待的过程给爸爸打电话,跟他说自己要去一趟清水村。
“我跟你一块去,清水村那么远,这么热的天,你去了怎么回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在律所等我,我马上骑车过来接你。”
有一辆出租车经过,迟雾招了招手,对方并没停,“电动车载两个人骑不到地方。”
“没电了我推着走。”爸爸说,“你就在律所等我,你没看新闻,有些专门挑女律师下手,将人骗到偏远村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迟雾想说自己带了防身的,但想了想还是以防万一,“好,那我—”
话没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停下。
车窗半降,本在饶京的人出现在面前。
谢淮京开门下车,他穿了件蓝白条纹衬衫,刘海自然垂在额前,灰色休闲裤,褪去商场的清冷狠厉,仿佛回到大学时的肆意轻狂。
“要去哪儿?”他温声问。
迟雾看着他,惊讶和欣喜一并涌来,“你怎么到临江来了?”
谢淮京站在她面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嗓音清润如山涧拂过的微风,“你不回饶京,那我就来临江找你。”
“咚”地一声。
一块巨石落进湖面,溅出无数水花。
“小伍,你在和谁说话?”
爸爸的声音从听筒传出,迟雾险些忘了还在打电话,“是谢淮京。”
谢淮京从她手里拿过电话,态度温和谦逊,“迟叔叔您别担心,我陪小伍去。”
有谢淮京一块爸爸自然放心,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又邀请谢淮京位晚上到家里吃饭。谢淮京一一应承,刚挂断电话迟雾就将手机夺了回去。
他眉骨轻抬,“这么紧张?手机里有秘密?”
迟雾把手机放回包里,迈下台阶,“没有,快走了。”
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看着她背影低笑一声,三两步追上去。
清水村离临江市区有一个多小时车程,镇上也没有班车可以去到村子,下了高速穿过场镇,是一条凹凸不平的乡村公路,货车将两边碾压深深的凹痕,轿车过得略微艰难。
王黎,家车子无法去到,谢淮京将车停在附近稍微开阔的地方,下车与她走路过去。
颇具江南风格的房屋一排排紧紧相邻,王黎,家在巷子很靠里的位置,远远看见一对夫妻在屋前晒稻谷。迟雾和谢淮京过去,“你好,我是迟雾。”
原本顶着太阳背朝天的两人登时放下手里的农具,慌忙又激动的印她和谢淮京进屋。
“这位是我的—”她顿了顿,措辞怎么介绍谢淮京。
“保镖。”他自动补充,“也是追求者。”
迟雾:“”
夫妻俩有些局促的点点头,忍不住打量谢淮京好几眼。谢淮京坐在靠门边位置,王黎,家的三花猫喵喵叫着在他裤腿蹭来蹭去,尾巴扫着他裤子,脑袋又去蹭迟雾。
三花猫长得很精致,迟雾摸了摸它脑袋,像是得到夸奖的小孩,猫半直起身想跳上她的腿,迟雾穿的裙子,被爪子这么一抓有点疼,谢淮京俯身将猫抱走,放在腿上。猫仰头软软叫了两声,揣脚在他腿上坐下。
事情和在电话里讲的差不多,补充了一些细节,迟雾想去见见王黎,但王黎拒不开门,自出事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
“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青春期发育是正常阶段,不管早或晚和别人怎样,你都没有任何错,错的是那些以此为来欺负你的人,想要欺负你的人不管你如何都会欺负你,但我们不能逆来顺受,应该站起来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让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受到惩罚。”迟雾说,“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因此葬送自己美好的未来,你的父母,都在等着你。”
门内传来轻微的啜泣声,迟雾将自己名片从门缝下塞进去,“黑暗只是瞬间的,属于你的光明正在路上。”
从王黎家回去的路上,迟雾情绪一直低低的。
“因为王黎的事不开心?”
迟雾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我有点没底,我怕我不能为她讨回公道,让她们再次失望甚至绝望。”
谢淮京将车停靠在路边,抬起她的脸认真道:“这个世界很大,总有光照不完的地方,一个人再有力量总有穷尽的时候,但就因此不做了吗?”
迟雾摇头,“不能,即使力量有限,但总会照耀到部分需要的人。”
“所以别害怕,光亮再微弱,也能将黑夜捅破。”谢淮京拆了一颗糖喂给她,“大胆往前走,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草莓味的水果糖酸酸甜甜,在口腔化开。
“我明白了。”
谢淮京摸了摸她头发,逗她,“那笑一个。”
迟雾配合的笑笑,谢淮京这才收回手,驱车回市里。
回去比来时快,高速上迟雾看着窗外思考从哪里开始入手收集证据,兜里的手机响了。
爸爸打来的。
“喂爸爸。”以为是爸爸询问还有多久到家,迟雾看了眼地图,“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
爸爸声音哽咽,“老爷子走了。”
迟雾一怔,偏头看谢淮京。
她没刻意调小声音,爸爸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本轻松的面色登时变了,表盘上的速度不断上跳。
第72章 归雾
路上, 迟雾得知事情经过。
得知谢淮京今天回来了,爸爸骑车回村里,想载上老爷子一起来家里吃个饭, 但到时发现大门紧闭, 地上没有喂家禽的痕迹。这么热的天老爷子嫌少出门, 门也没上锁, 以为是老爷子在家里休息, 但一直没有回应, 找到卧室时看见老爷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面容安详。
身体早已冰冷,去世已有多时。
几乎是一路卡着最高限速赶回去的,远远便看见摆在外面的花圈。谢淮京停好车,透过车窗看着那白黄色的花圈, 握方向盘的手在发抖。
他在车上坐了好几分钟, 迟雾摁开安全带紧跟着他进去。
来了不少人, 敲锣打鼓的还有同村的邻居,瞧见谢淮京脸上都带了些嫌弃和打量。爸爸在里屋,操办老爷子的后事,墙上挂着黑白照片,眉目慈祥的人笑着,注视来看望自己的人。
迟雾眼泪不受控制的开始往外涌,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晚上老爷子还在跟爸爸打电话, 聊起家里的鸡鸭最近长大了不少,让爸爸回去逮两只来吃。
她用手背抹去眼泪, 担心的看着谢淮京。
谢淮京走到老爷子遗体前,微颤的手捏住白布一角, 将其慢慢掀开。
“哎哟,你这个在干什么?老爷子人都走了,你这样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老爷子在的时候没见你回来几次,人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赶紧给我走!”
谢淮京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将白布揭开去探老爷子的鼻息,迟雾心里难受得不行,他不相信老爷子已经走了,渴望幻想着能捕捉到一点点的呼吸,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他也很难受,你们现在别再指责他了行吗?”迟雾说,“他回来看过老爷子的。”
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迟雾却知道。
从谢淮京记起她开始,几乎放假他都会跟她一起回来看望老爷子,虽然每次待几天都被叫走。在他们分手后,谢淮京来看望老爷子的时间更勤,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坐一晚上,有时候白天帮着做农活,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就走。
这些是她从爸爸口中得知的,老爷子说他像变了个人,但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让她多跟他打打电话,交流沟通。
“说到底,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你们又有几个时候来关心过老爷子的?”迟雾忍不了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将不满发泄到谢淮京身上,“你们可以说自己非亲非故没有义务来关心老爷子,但这个时候充当正义又是凭什么?凭自己一张嘴,一副看不过去站在道德制高点吗?”
“小伍。”爸爸制止她,同时又跟刚刚说话的人道,“小谢这些年对老爷子尽了孝心,在老爷子面前就别再说这些话,如果是专程来指责人的,那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适才说话的人脸色变了变,“行啊,你们父女现在是出息了,搬到城里去,又是留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邻居了。”
迟雾眉头紧蹙,正要说话时听谢淮京冷冷开口—
“出去。”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上位者的睥睨无形给人压迫,刚刚酸言酸语的人闭了嘴,丢下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便灰溜溜出去。
天气炎热,老爷子的遗体并未在屋里摆放多久。谢淮京从说完那两个字便没再说话,沉默着遵循村里后事的流程,给老爷子换上新衣服,穿鞋时鞋有点小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掉了又捡起来,掉了又捡起来,边上的人劝他算了,挂在上面就可以了,他置若未闻,像要证明什么一般,终于将鞋子穿上。
下葬那天是凌晨五点,棺材放下去后,土很快将棺椁掩埋,再也看不见。
葬礼到此结束,所有人都走了,谢淮京没动,只是蹲在墓碑前,抓起一旁的黄土,轻轻的洒在坟墓上。
“这个,是老爷子去世前还攥在手里的。”爸爸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
“那天晚上老爷子感慨的跟我说。”爸爸声音哽咽,“这个夏天,再也见不到阿淮了。”
爸爸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凌晨的农村寂静得仿佛无人之地,迟雾在他身侧蹲下,看他慢慢展开那张纸。
是他初中获得的奖状。
也是唯一的一张。
一瞬间,这几天维持的平静被割裂,谢淮京紧紧揪着那张纸,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脸,“对不起。”
迟雾心里一痛,安慰的抱着他,“爷爷不会怪你的。”
情绪如陡然决堤,迟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自责又悔恨的一遍遍说“对不起”。
“我应该早一点的,我早一点来临江,就能看到他了。”
“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明明只要快一点点,我就能跟他见面了。”
“只要早一点点”
迟雾拉住已经快被悲痛和自责摧毁的他,“你不想的,你也不想的,谁也不想的。”
“小伍。”如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淮京紧紧将她搂住,声音颤抖卑微,“我只有你了。”
迟雾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淮京,即使是小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山头,身上的傲气依然。但此时谢淮京全然不见平日的清冷矜贵,褪去肆意轻狂,像被遗弃无家可归的小孩,在黑夜里茫然寻找家的方向,无措紧张的抱着他,怕再扔下,怕被抛弃。
迟雾心痛如绞,“我会陪着你。”
谢淮京将她抱得更紧,“永远陪着我,别再离开。”
迟雾想答应,但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只重复着,“我会陪着你的。”
两人在老爷子坟前待了许久,天快亮了才回家,迟雾担心谢淮京跟爸爸说了一声到老爷子那边去陪着他。谢淮京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口。
“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迟雾没动,“我不困。”
谢淮京搁下手里的东西,笑了下,“那能不能帮我接杯水?”
迟雾:“好。”
她转身离开,谢淮京推开窗看着寂静无声的院子,磕出一支烟点燃,烟雾被夜晚的风往屋里吹,有一缕似进了眼。眼睛和喉咙如干旱分裂的泥土,渴望一场大雨浇灌。
迟雾接了水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幕。
身形颀长清瘦的人站在窗前,月光从窗户倾斜一缕白光,孤寂落寞。
她没去打扰他,悄悄退出来在屋檐下等着。
天边泛起鱼肚白,身后传来声音,谢淮京坐在她身侧,“看什么?”
迟雾将手里的水递给他,“看日出,天快亮了。”
黑夜就要过去了。
谢淮京拧开瓶盖将矿泉水喝了大半,月亮还未下班,黎明的曙光已经穿过云层照耀大地,金的阳光从山后慢慢睁开眼,宣布新一天的到来。
生活仍要继续,葬礼结束后迟雾要回律所上班,谢淮京没回临江,就在那个屋子里住了下来。迟雾担心他,只要空余就要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好好的。
这天下午,迟雾去了一趟王黎就读的学校,没跟谢淮京说。到学校跟门卫简单聊了聊,又找到老师,但老师所知也很少,不过印证了王黎在班里确实有被欺负的现象。
“孩子嘛,青春期总是难免有些好奇和探究心。”
迟雾手里的笔停住,“年龄不是随意欺负他人的借口和免死金牌。”
被怼了的老师有些怔然,随后笑道,“是是是,迟律师说的是。”
该问的都问完了,迟雾没再继续待下去。从办公室出来时瞧见在走廊外你追我赶的男生女生,有女生生气的大喊同学名字,始作俑者不以为然的笑笑,笑闹作一团。
求同排异似乎是大多人的天性,与他们不同就好像直接被判了违规,不合格,便能用这点不同来肆意发挥,取笑玩闹,甚至是霸凌,好像只有他们才是最符合生存规律的。
迟雾想到原来,自己也是这样在班里格格不入,欺负她的那些人并不觉得自己在霸凌别人,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场玩笑,在家长眼里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彼此笑一笑假装劝解一番就过去,无人关注被欺负者的心理。
迟雾收回视线,从学校离开去车站坐车回市里,刚到小区楼下便看见一辆不属于这里的车。
“迟小姐。”管家从车上下来,“好久不见。”
迟雾轻轻颔首,“有什么事吗?”
管家:“有点事想跟迟小姐单独聊一聊,关于小谢总的。”
迟雾点头,“去对面吧。”
对面是家茶楼,迟雾要了个单独的包厢,点了两杯茶,“请说。”
管家叹了口气,从最开始说起,“当年小谢总,是被扔到村子上去的。”
迟雾手一抖,杯里的热水溅到她手背,红了一片。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不短不短,但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刀在迟雾心尖上刺。
谢淮京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在结婚前谢淮京的母亲有男朋友,但家里人为了集团利益将她嫁给谢家。从出生起,谢淮京就不被父母说喜爱,原因无他,她母亲本就不想结这个婚,而他父亲在一次次和妻子争执冷战中也逐渐放弃,在外面找到了心仪的人,夫妻俩的婚姻形容虚设,谢淮京从小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两人都想着解散这个家庭。
年幼的谢淮京不懂,想办法引起父母的注意,却因不听话就这样被扔到他们镇上,是老爷子将他捡了回去。
“他忘了你,是因为回去后老爷和夫人发现他越发不受他们的控制,让他在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夜,又被关到地下室,发了一场高烧,被发现时医生说再晚一点他可能脑子就被烧坏了,大脑杏仁核的自我保护下,选择忘了关于临江的一切。”
日积月累下,夫妻俩渐渐将如何培养更加听话成为两人间较劲的赌注,只要谢淮京有稍微忤逆他们意思,就会将他关起来,不给吃喝,到一定时间再大发慈悲的放出来。
“你离开的这些年,少爷并不好过。”管家说,“他几乎是拼着玉石俱焚,才终于得到如今的自由,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了。”
管家跟她说了很多,到结束时迟雾已经泣不成声。
她在包厢里坐了好一阵,才红肿着一双眼回家,开门,爸爸正坐在凳子上摘菜,瞧见她明显哭过,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怎么了?被欺负了?”
迟雾在爸爸面前站定,那些憋在心里迟迟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再也守不住,也不想守了。她放不下,也无法在经历这样的悲痛后再次狠心将谢淮京推开,管家口中的寥寥数语却是他十几年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她想陪他一起面对,但也无法因他放任爸爸不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
“爸爸,我撒谎了。”
爸爸没明白,“说什么谎了?”
“你的医药费,不是众筹得来的,是谢淮京母亲给了我一笔钱,代价是我跟他分手,如果违约,将要赔偿两个亿的违约金。”
爸爸看着她,面色从震惊到了然,“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迟雾泪眼朦胧的看着爸爸,他并未指责她,“我想违约,但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两个亿的违约金,她不知何时才能还上。
爸爸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拭眼泪,“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不了我们重新回到村子里,我还能动能挣钱养活自己,毕竟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只是以后,你就会更加辛苦了。”
迟雾摇头。
她不怕辛苦,只是不想再让爸爸这么大年纪还操心她以后的生活。
“去找他吧。”爸爸说,“跟他坦白一切,有什么后果我们父女一起承担。”
如当年得知她要考法律一样,他无条件的支持她,想尽办法给她收集法律相关书籍。迟雾感动的抱了抱爸爸,“爸爸,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支持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爸爸拍了拍她肩膀,“小伍你记得,不管发生什么,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和底气,我们得到了什么应该付出相应代价,没事的。”
“嗯。”
迟雾抹掉眼泪,从爸爸手里接过电动车的钥匙,转身出门。
第73章 归雾
去找谢淮京的路上, 迟雾脑海一直回响管家跟她说的话。
为了逼迫童家,他答应谢正明提出的要求,学着应酬那些他根本不喜欢的酒局, 跟素不认识的周旋, 只要家里发话, 不管他在哪里都必须赶回去。
他的一切举动都在家里眼皮下。包括他和她一起去君盛, 他让经理拿走她的裙子, 找最好的设计师在最短时间里重新做出一条一模一样的, 再让经理转交给她, 称是修复好的。他父母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正好利用自己来控制他,让他听话。
他的每次失联,都是被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她想起两人有矛盾时, 自己在雷雨天找到发烧生病的他, 在睡梦中呓语自己的小名, 想起分手时,就算知道她为了钱,也低头祈求她不要离开。重逢后,他放低姿态,说要追她,戒掉了自己十几年喜爱的辣椒, 定期到江南餐厅的包厢更换碎冰蓝。
碎冰蓝花语是星辰大海,希望她能拥有灿烂的人生。
自己离开后, 他找过她,回到家跟父母彻底闹翻, 同样也受到了更残忍的惩罚。
“那次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按部就班接手公司,应酬,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管家想起那段时间的谢淮京,长叹口气,“但迟小姐你回来后,他又有了希望。”
夜晚的乡村道路狭窄寂静,晚风裹带空气的燥热直往眼里窜,迟雾眼睛被灼得发烫,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不听话的流。她拧动把手,将速度加快。
到村子里时,她远远看见那所房子亮着灯,她将车停在铁门外,推门进去。
院子里鸡鸭已经各自回到自己歇息地,堂屋亮着灯,她喊了声,没人应。拿出手机打电话,无人接听,里屋的东西都还在,空调也还开着。
“谢淮京。”
她找遍了整个屋,没人,快要落下的石头又重新悬到嗓子眼,她推开院门去找。
“谢淮京!”
玉米梗倒在路边,她踩过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她沿着面前的水田去找,边走边给他打电话。
“小伍。”
电话终于接通,迟雾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吼道:“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出去打水了。”谢淮京嗓音温柔,“出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迟雾抹了把眼泪,“我在院子里等你,快点回来。”
“马上回来。”
迟雾小跑原路返回,拐过水田转角就看见站在路边的人,几天不见他好像更瘦了一些,T恤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也剪短了。
刚从地里回来,谢淮京额头还有汗,眉梢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过来。
“怎么了?”他问,伸手将她脸上残余的眼泪拭去,“别着急,慢慢说。”
迟雾看着他,一路上要问的问题,要说的话此时都说不出来,她揪着他衣领,谢淮京配合的俯身,抓衣领的手改勾住他脖子,踮脚吻上去。
唇上的温度让谢淮京怔愣一下,但不过片刻便化被动为主动,扣着她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月夜下,四面八方的热气将他们包围,不远处有声音传来,迟雾一下一紧,正要退开忽然被拦腰抱起。谢淮京一手拖着她腰,一手勾着她腿弯,抱着她进屋。
空调屋忽然的冷气让人浑身一颤,谢淮京坐在床边,将她放坐在自己腿上。
“说说,怎么了?”他问。
迟雾勾着他脖子,“我都知道了。”
谢淮京“嗯”了声,“就因为这哭?”
“当年我离开你,是因为你妈妈给了我一笔钱,还承诺会找最好的私人医生照顾我爸爸。我没有嫌你脏,也没有不喜欢你,对不起,对你说了那些话。”想起自己曾经说的话,迟雾又忍不住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谢淮京扯了纸巾给她擦眼泪,笑着逗她,“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见怀里的人红着眼,一个劲的对不起,谢淮京将她额头被汗打湿的刘海拨开,“我知道。”
迟雾愣了一下,哭得更凶。谢淮京无奈,耐心的哄,“当年的事你没做错,如果是我,我也会做跟你一样的选择。”
他爱她,所以知道她父亲对她而言多重要,那个时候他无法经济自由,甚至连自由都没有,不能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不能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刚分手的时候,我的确有点气,我气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多一点时间,明明只要再等一年,就没有在阻止我们了,但我能等,迟叔叔不能等,所以你没错,你做了对的选择。”
迟雾将脸埋在他颈窝,“可是我伤害了你。”
“不重要。”
迟雾摇头,“重要。”
谢淮京捧起她的脸,“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现在重新开始,重新在一起,嗯?”
迟雾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谢淮京。”
“在。”
“你不怪我吗?”
谢淮京低头吻她,“舍不得,我只想爱你,想你爱我。”
我爱你,唯一所求不过你也爱我。
窒息又沉迷热烈的吻,迟雾被吻得大脑有些缺氧,直到被摁在身上,湿漉漉的吻落在锁骨,他轻咬了一口,疼痛带回飘远的理智。
“等—”
刚说了个字音便被重新堵住,谢淮京手摸索到她后背,找到裙子开关,声音低哑,“等不了了。”
他等了四年,一刻都不想再等。
迟雾沉溺在他的眼里,亲吻里,爱意里,揪着他衣服的手渐渐松开。
忽地,谢淮京撑手起身。
她不解:“怎么了?”
谢淮京起身,扯过空调被给她盖上,“没套,我去买。”
“”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迟雾在床上缓了会儿,一路赶过来身上出了汗,将半开的拉链重新合上,回到自己家里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给爸爸发了个消息报平安,刚坐下铁门便从外面推开。
谢淮京手里拎着满满一塑料袋回来,有吃的有水,最后是三盒蓝色包装的盒子。
迟雾耳根不由一红,“你怎么买这么多?”
谢淮京双手捏住T恤下摆,用力往上抻开,露出劲瘦的胸膛和流畅的人鱼线,迟雾别了别眼,下一刻就被捏着下巴转过去。
“不多,你今晚别想睡觉。”谢淮京低头亲了她一下,“我去洗澡。”
迟雾没忍住推了他一把。直到他转身出去战术性的拧开桌上的水喝了几口,起身关窗,缩回自己的小床。
爸爸会时不时回来打扫一遍,所以家里一切都很齐全。
门外传来脚步声,迟雾立刻放下手机侧身装作已经睡着,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地声音,谢淮京落了锁,旁边位置凹陷下去几分,借着迟雾便被揽着腰转了个方向。
熟悉的拥抱让迟雾鼻尖又是一酸,“谢淮京。”
谢淮京应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慢斯条理解着她睡衣纽扣,“紧张?”
“嗯。”
“那我轻一点。”
“”
空气好似失了作用,迟雾感觉像是化身热带的鱼,被冲刷到海滩上,紧紧揽住唯一的水源。他是纵火者,也是拯救者,海水不断拍打着岸边礁石,汹涌潮润。
两人好似在汗蒸房待了一遭,迟雾躺在他怀里喘息,谢淮京手指摩挲她光滑白皙的肩膀。
“那天,你想问我什么?”他声音有些哑。
迟雾没明白,“什么?”
“在远晨洗手间走廊那天,想问我什么?”
“想问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谢淮京:“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扣住她肩膀,重新覆压上去,“你不在身边,不好。”
“”
迟雾睡过去前,瞧见窗外有光线透进来。最后一次结束后,谢淮京抱着她去浴室洗澡,将床单换了再把人重新轻轻放下,手臂穿过她后颈将人抱在怀里。
天已经亮了,他却一点睡意没有。
兴奋,喜悦,幸福各种各样的情绪填满胸腔,想抽支烟末了只拆了颗薄荷糖到嘴里。
手机昨晚收到一条消息,是管家发来的。
在迟雾来前的几分钟,管家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末了加上一句:迟小姐与夫人合约上,迟小姐主动违约将承受两个亿的赔偿。
所以管家推了一把,这样就不算她主动违约。
低头看怀里睡得安静的人,满眼温柔的亲了器她鼻子,然后是额头,唇。
“不要了。”她不舒服的动了动。
谢淮京不敢再动,怕把睡美人吵醒
迟雾醒来时身上像被车碾过,刚动一下身侧的人便贴过来,十指与她紧扣。
“醒了。”谢淮京声音低哑,带着事后的餍足。
迟雾脑海不受控制浮现昨晚的画面,不说话。
细细麻麻的吻落在后颈,迟雾被激得浑身一颤,“别~”
话一出口发现自己成了公鸭嗓,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在被子下踢他一脚,“我要喝水。”
谢淮京愉悦的笑了声,松开她起身,没几秒又回来,拖着她的背把人扶起来,喂她。
半杯水下肚,喉咙舒服不少,抬眼发现谢淮京视线落在自己小腿上一处青紫上。
是他掐着她小腿放在他肩膀留下的。
迟雾下意识想缩,但谢淮京已经快一步握住,低头亲了亲,“下次我注意力道。”
迟雾:“”
又在床上缓了缓会儿,谢淮京把早餐弄好端进房间,俯身将她抱起,伺候她刷牙洗脸。
“我自己来吧。”迟雾说。
谢淮京没让,用毛巾给她敷眼睛,认真承诺,“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床上除外。”
迟雾:“”
第74章 归雾
已经下午, 吃过饭迟雾不想动,谢淮京便抱着她躺在床上,享受此刻的安静和失而复得。
但躺着躺着, 迟雾发现他手开始不老实。
她推他, “放手。”
谢淮京捏了把, 故意的在她耳边喘, “再来一次。”
不待她拒绝, 骨节分明的手一路惹火, 迟雾在他身下软化, 只能无措的揪着床单,咬着唇不发出羞人的声音。
结束后,迟雾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自己去清洗, 再次回到床上时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时间过成对角线, 再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 位置留有余温,身上被穿戴整齐,是她最喜欢的碎花裙。
枕头下用手机压着一张纸。
【出去一趟,微波炉里有吃的,打三分钟再吃,很快回来。】
字体苍劲锋利, 与从前有区别,但也无区别。
拖着酸软的身体下床, 微波炉里有粥和灌汤包,旁边还有蓝白色的LOOK。
她慢吞吞吃着, 手机里有一条陌生短信。
【迟姐姐,我是王黎。】
发送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迟雾赶紧给她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喂,迟姐姐。”
王黎声音很沙很哑,像是几天几夜没吃饭没喝水,旁边还有夫妻俩刻意压制的激动声音。
迟雾喝了口牛奶,笑,“你好,勇敢的女孩。”
谢淮京回来时迟雾正好讲完电话,见他回来三两步到他面前,分享好消息,“刚刚王黎给我打电话了,她愿意出来面对。”
谢淮京搂着她腰,闻言也笑道:“因为你说的那些话,给了她力量。”
迟雾踮脚,勾着他脖颈,“我会努力还她一个公道。”
“当然,迟par可以做到。”谢淮京单手将人抱起,重新坐回凳子,“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
迟雾:“什么?”
谢淮京:“当年我妈找你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迟雾:“你不是已经知道?”
“我要听具体的。”他补充,“一字不漏的。”
迟雾眼睫颤了颤,将隐瞒的部分如实告知,“说只要我离开你,你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昨晚之后,她对“皮肉之苦”四个字有个具体印象。
谢淮京后背全是伤痕,有一道从右边肩胛骨到左肋骨下,在后背攀爬狰狞着,周围是大小不一的鞭痕。
他没给她看,是半夜她醒来时想喝水发现的。
谢淮京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眼帘微垂,“我也是才知道当年我是被扔到临江的。”
确切地说,他也才知道原来自己把她忘了,把临江的一切忘了,是因为大脑情绪的自我保护。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常常见不到我父母,偶尔见到就是他们在争吵,每次争吵,最后矛头都会对准我。”
故事要如何说起,每一部分都充满窒息与绝望。
他出生在大部分人羡慕的家庭,父亲是集团掌权人,母亲是上流名媛,强强结合的背后,是无休止的冷漠,争吵。
母亲恨父亲,恨谢家的联姻拆散了她与原本的男朋友,恨父亲即使结婚生了孩子也不肯放她走,恨父亲在外面找了新欢。
但她长期见不到父亲,所有的不满怨恨便发泄到他身上。
“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醒来,发现我母亲掐着我的脖子。”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恨。
管家和保姆听见动静救了他,很快父亲回来,他们再次爆发争吵,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事,没有人问他好不好,他像个旁观者,也像始作俑者,看着他们。
“我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了你,生了你的种。”
父亲冷声,“后悔也没用,我们离不了。”
如他们这样的家族联姻,外面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如履薄冰的不能出半点错误,即使没有感情,即使早已两看相厌,他们依旧不得不生活在一起,扮演着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那天以后,整个家里便沉寂下来。”
两人都鲜少回家,他听家里的阿姨和保姆聊天时说起父母都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这个家,早成了空壳。
“我羡慕其他同学父母疼爱,羡慕生日时父母坐在一旁,也怕被外面的人,抢走他们,所以我故意闯祸,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谢淮京自嘲地笑了下,“他们的确来了,但我也像个垃圾一样,被他们扔掉。”
迟雾抱着他,心有不忍,“别说了。”
谢淮京握着她手,目光淡然的继续:“后来,我被爷爷捡回家去,然后遇见了你。第一次有人问我痛不痛,第一次有人担心我,小心翼翼的给我上药,第一次有人会冒着大雨,心急如焚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是什么感觉。”
但好景不长,他到底是谢家的人,他们来带他走,如丢下他时不需问他的意见一样,走时也无需过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体验过温暖后再次回到那个家,想离开的欲望十分迫切,他因此顶撞了父母,也受到了惩罚。
他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周围全是死老鼠和蟑螂,他在中间求生存,他求饶认错,但无人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关到永无止境时,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医院,忘了关于临江的一切,整个谢家,也无人再提。
但因他住院,媒体写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报道,于他们而言,集团利益大于一切,那以后,安华溪和谢正明便以让他听话为目的,稍微忤逆他们意思就会故技重施。
后来有人跟他表白说喜欢他,但在发现他真实一面后便开始疏远,渐渐的,他变得麻木。对感情的麻木,对亲情的麻木,她们说喜欢,他便当做喜欢,至少这样感觉他不是被遗弃在这世上的孤儿,直到迟雾的再次出现。
她的关心在乎,热烈又真诚的喜欢,让麻木的灵魂活了过来。但那时的他不会爱人,在面对恐会失去时,口不择言说了许多刺耳的话。
“你让我知道,我也是值得被爱的。”
只是有时候被爱,也不被允许。
迟雾心疼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没想到天底下会有如此对待自己儿女的父母,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她问安华溪—
“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安华溪神情淡漠,但说的话却绝情至极,“我没得到的,他儿子又凭什么得到。”
谢淮京吻去她脸上的泪,“她找你,是因为发现了我背着谢家在创立公司,发现我开始不受控制。”
她怎会允许自己脱离他们的控制。她没得到的爱情,没得到的自由,也不允许别人得到,哪怕这个人,是她亲生儿子。
“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我怕你发现我不是你所看见听到的谢淮京,我怕你发现我背后的黑暗泥泞,怕你嫌弃我。”
“不会的。”她摇头。
她怎么会嫌弃他,永远不会的。
谢淮京捏她鼻子,笑,“我知道,但我那个时候就是怕,怕你觉得我表里不一,怕你觉得喜欢错了人,怕我配不上你。”
原来不止她没有安全感,他也同样。
迟雾窝在他怀里,声音哽咽:“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你妈妈的交易的?”
谢淮京:“在我们分开后不久。”
这个世上又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母。
从临江回来的路上,他的确很生气,也恨,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在走出机场看见等在那里的管家便迎刃而解。
谢正明或安华溪找过她了,并且提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说心里一点怨念都没有是假的,但我也在想,如果我有了完全的经济实力,不再受谢家控制,或许这些阻碍就不复存在了,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所以他开始学习管理公司,开始慢慢培养自己的实力,就为了有一天能脱离谢家与她在一起,但还没等他实现,便看见她与林亦琛在泰晤士河畔相谈甚欢。
“那时我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不会再回来,一切都失去意义。
迟雾眼睫轻颤,“其实,那天我看见你了。”
谢淮京神色一怔。
“你转身走的时候,虽然只是背影,但我认出来了。”
碎冰蓝被扔到路边垃圾桶,她心里又酸又痛,还有欣喜。喜他来找她,喜他们又相见,但这场相见来不及碰面就戛然而止。
交换结束后,回到饶京时她想着会不会在某个转角遇见他,会不会推开对面那家便利店的门看见他在里面买东西,会不会经过君盛时瞧见他从里面出来,但都没有,校园宣传栏上优秀学生代表的位置已经换上新一代的年级第一,她与他的照片都没撤下,像最后的交集也被斩断。
他们,就此再不会相见。
“我想,你也是不想见到我了。”
她说了那样多狠心的话伤害他,所以毕业后,她离开了饶京回临江。
“在远晨见到你时,我是又惊又怕的。”迟雾声音低低的,“怕在你眼里看见厌恶,怕看见你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你对我冷漠我觉得难受,但又会觉得庆幸,这样至少你过得很好,已经从当年的事走出来了。”
“我不是对你冷漠,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想要跟你说话,但心里又憋着一股对自己的恼火。”他直白的认输,“我想要你哄哄我。”
如果没有项目经理打断,她只需要问一句,他就认命朝她走来。
“你不在,我怎么过得好。”谢淮京捧着她脸,“除了你,没有人爱我。”
迟雾更难受了,不知怎么做才能弥补带给他的伤害。谢淮京把人摁在怀里亲了又亲,哄了又哄,无奈,采取更为有效的身体力行方式。
额头的汗滴落砸在迟雾脸上,谢淮京俯身吻她,“你在身边,就已经是恩赐。”
第75章 归雾
夜深,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用来照明的小台灯电量不足灯光微弱。
又一阵强风吹过,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 谢淮京猛地睁开眼, 第一时间去看身旁, 见怀里的人睡得恬静才重重舒了口气, 侧身将人圈在身前, 低头亲她额头。
迟雾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瓮声瓮气, “怎么了?”
“做了个梦。”
迟雾仰头,睡眼朦胧,“噩梦?”
谢淮京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水汽,“梦见我们分开那天, 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迟雾睡意没了大半, 手搭着他腰, “噩梦已经醒了。”
谢淮京轻笑,将人搂得更紧,“嗯,噩梦过去了,是美梦成真。”
夜雨过后,又是晴朗的一天, 空气里弥漫泥土的芬芳和桂花香,天边挂着浅浅的彩虹。
迟雾往脖子上涂了三层遮瑕才作罢, 制造者衣冠楚楚,脸上带着餍足的笑。
“还好穿的是长裙子, 不然我根本没法出门。”迟雾合上遮瑕,瞪他, “你能不能温柔点?”
谢淮京看着她脖子,笑得不正经,“是谁哭着喊快点的?迟par这是要事后翻脸?”
他靠过来,掐着迟雾不堪一握的腰将人提起来,迟雾害怕的下意识圈住他腰。
“你别胡来,马上要出门了。”迟雾怕他兴致又起。
谢淮京捏住她下巴,“取个证。”
迟雾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已经俯身亲下来,与此同时手机摄像头对准两人,在唇与唇相贴时按下快门。
“迟par,记得负责。”他眉眼带笑,“我可是有证据。”
“”迟雾:“我才是需要取证的那方好吧。”
谢淮京将手机揣进裤兜,抱着她出去,“不用,因为离不开的人是我。”
迟雾搂着他脖颈,暖金色的阳光将他们笼罩。
谢淮京和迟雾踏上回临江的路。到达居住的小区,车还没挺稳迟雾便看见在凉亭观看别人下棋的爸爸,爸爸也瞧见他们,手里还拎着菜朝他们走来。
“回来了。”
迟雾点头,扭头看从另一边过来的人。
谢淮京在她身旁站定,神色认真,“迟叔叔您好,我是谢淮京,迟雾的男朋友。”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爸有些激动,“快进屋里。”
谢淮京上前两步,接过爸爸手里的东西,“叔叔,我来吧。”
回到家,谢淮京和爸爸去了厨房准备晚饭,迟雾被从厨房驱赶,好奇的去听厨房里两人在说什么。
“合约的事小伍都跟我说了,叔叔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谢淮京说。
“合约的事是我们签下的,不管该承担什么后果我们父女都会一起承担。”爸爸叹了口气,“小谢,叔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和小伍—”
爸爸后面的话没说下去,迟雾心一紧,正要拧动门把就听谢淮京道—
“我是真心喜欢小伍的。”谢淮京嗓音轻柔,“从大学时候我就喜欢她了,想要跟她结婚,携手过完一生。我知道叔叔您的担忧,但这些年,我已经从父母的掌控下脱离,我不会再让当初阻碍我和小伍的事再次发生,她不需要去面对那些是是非非,只需要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会一直做她的后盾,支持她,保护她,爱护她。”
“叔叔,请您相信我,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
“我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分手之后,她不想让我担心,就自己在夜里躲起来哭。”
迟雾手僵在空中,一颗心酸酸涨涨。
原来爸爸都知道。
跟谢淮京刚分开那段时间,不管白天装作多平安无事,但夜晚那些压抑的情绪全都涌出来,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吵醒隔壁房间的爸爸,只能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哭,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爸爸早就知道,只是怕她伤心便一直不提。
迟雾回到客厅沙发,没一会儿厨房门推开。
晚饭吃得较丰盛,三人随口聊了些家常,吃过饭谢淮京主动揽下洗碗的活,迟雾去厨房帮忙,爸爸摘下围裙,拎着保温杯下楼去看别人下象棋。
“偷听我和叔叔讲话了?”
迟雾用清水清洗碗里的泡沫,“什么叫偷听?”
谢淮京轻笑,“正大光明的听。”他顿了顿,“我跟叔叔说的都是认真的。”
迟雾垂着眼,“我知道。”
两人配合着将碗洗完,迟雾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雪糕,瞧见盒子的桃子,想起很久之前的约定,“欠你的桃子。”
谢淮京将围裙挂在墙上,扯了张纸巾擦手,一手接过桃子,一手扣着她腰将人抱坐在流理台,“不是已经还了?”
迟雾没明白,“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他目光脸一赧,“臭流氓!”
谢淮京哼笑,隔着裙子薄薄的布料揉捏,在耳边低语:“这个味道更好。”
“”迟雾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踢他一脚,“走开!”
把人逗得炸毛了又软着声音哄,谢淮京拿了小刀给他家姑娘削桃子皮,骨节分明的手与油桃形成强烈颜色对比,他将桃子递给她,用纸巾擦拭指尖的汁水。
“约了我妈什么时候见面?”他问,
“明天下午。”
谢淮京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将小刀锋利的一面弯回刀鞘,他摸出手机,随口的问,“原来那张卡还在用没有?”
“在用啊。”迟雾答,“怎么了?”
谢淮京没回答,但迟雾看见他手机划到转账界面,她那张银行卡在最上面,他倒背如流的输入银行卡卡号验证,然后转账。
“你干嘛?我不要。”迟雾去夺他手机。
谢淮京没让,确定已经转账成功才放下手,“我知道你很独立,不想欠别人的情,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是携手要过一辈子的夫妻,我们可以互相依赖。”
“何况这些钱,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有的。”谢淮京握着她手,“就当,是我迟到这几年的赔礼,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他眼睛很好看,风流多情到淡漠陌生再到如今的深情缱绻,迟雾从里面找到自己,十指相握的手紧扣。
迟雾和安华溪约在一家咖啡厅的包厢,迟雾和谢淮京到时安华溪已经到了,不止是她,还有谢正明和一名律师,正是当初负责他们签订合约的那位。
见到他们,安华溪面上没什么变化,淡淡笑了下,“我还以为律师都很遵循合约条款,现在,不过尔尔。”
迟雾在她对面坐下,闻言也不恼,“是我违约在先,我愿意承担违约的后果。”
“真以为翅膀硬了,把钱给了你们就能安稳在一起了?”安华溪施施然品着茶,“我们谢家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我们不同意你们又打算怎么呢?是远走高飞还是私奔?做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
“不管他跟我到哪里,只要我打个报警电话,说个人口失踪,就能轻而易举找到你们,拆散你们。”安华溪笑道:“迟小姐,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盲目相信男人,尤其是,谢家的男人。”
谢淮京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迟雾扯了扯他袖子,转而对安华溪道:“您说得对,他是您儿子,不管到哪里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但他是你儿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谁的战利品和附属品,他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人生,您如此大费周折的拆散我们,明里暗里提示我们早晚会分手,您是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自己没得到的,自己儿子得到了,害怕自己这几十年跟丈夫的较量沦为输家,害怕回望这几十年发现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发现到最后,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才会那么想要将他控制在自己掌心,您的确是在报复,报复他父亲,报复他,同样也在报复自己。”迟雾看着她,“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想离婚,想追求自由,您真的做不到吗?不过是把自己的怯懦转变为怨恨,达到宽慰自己的目的。”
安华溪脸色变了变,但到底从小喜怒不露于表面,很快便掩盖。
虽然夫妻俩平时冷漠以对,但这时却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谢正明冷哼一声,没看迟雾而是跟谢淮京说话,“这就是你找到的女朋友?目无尊长没有规矩,谢家的脸面经不起她这么败。”
谢淮京神色淡淡,“正好,今天我就与谢家断绝关系。”
谢正明面色一怔,迟雾也惊愕。
谢淮京牵着她手,把那张银行卡推到律师面前,“这卡里面有五个亿,够赔付她的违约,剩下的,就当这十几年的抚养费,虽然,你们也没养过我几天。”
他单手揣兜,扫了眼对面的两人,“谢氏的手续和公章已经交给管家了,留给你们自己管吧,我的事无需你们再插手,如果你们还想故技重施,我不保证谢家会成为第二个唐家。”
“混账东西。”谢正明动了怒,“你在威胁我?”
“就当是。”谢淮京看着他,“当年,你们不正是因为发现我有了自己的实力而不计手段摧毁吗?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这几年借着谢家,我还没这么快拥有跟你们抗衡的资本。”
谢淮京揽着迟雾肩膀,温声,“我们走吧。”
迟雾点头,“好。”
包厢恢复寂静,谢正明被谢淮京的话气得不轻,安华溪喝完杯里的茶,起身离开,全程没看谢正明一眼。
从咖啡厅出来,谢淮京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想抽烟想到什么作罢,拆了颗水果糖到嘴里嚼着。
迟雾没成想他今天陪着自己过来是早已做好跟家里割裂的决定,担心的看着他,“谢淮京。”
她温声喊他,谢淮京偏头对上她关切的眼,笑,“没事。”
迟雾才不信真的没事,说到底那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父母。
谢淮京掐了把她的脸,把另外一颗水果糖喂给她,“迟小伍。”
他声音很低,“这次,我是真的一个人了。”
迟雾倾身,上身越过中控台去拥抱他,“你还有我。”
第76章 归雾
陈知楠得知他们回来, 积极的组局。
“你们说说我们几个人有多长时间没一起聚了?之前迟雾和老谢关系尴尬就算了,现在两人都和好了,这不值得庆祝一下?”陈知楠拉了个五人群, 在里面打字刷屏, “今晚老谢请客!”
谢淮京把手机交给迟雾, 让她做主。
两人的微信前不久才加上, 也是那时迟雾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并未把自己从好友里删除。给陈知楠回了消息, 本要退出拇指误触置顶的自己头像。
加上微信后, 他们聊天的记录不多, 是以她一眼便看见那一串没发出去的消息。
【迟雾。】
【小伍,我很想你。】
【我今天去找你了,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很生气但又为你高兴, 你走出来了, 那我怎么办?】
【我走不出来。】
【跨年快乐。】
【除夕快乐。】
【新年快乐。】
【好久不见, 小伍。】
【你回来了,真好。】
【他对你好吗?】
【他对你不好。】
“”
很长很长的红色感叹号,他如偏执患者,忽略下面的好友验证提示,一遍一遍给她发着消息,给她分享生活, 从一开始的每天十几条逐渐减少,到后面逢年过节才发, 在对话框自问自答着。
最后一条是他得知自己并没跟林亦琛结婚那天。
【但我还是,还是忍不住要爱你。】
迟雾眼睛又开始发酸, 被那样推开后,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发送这句话。
她敛下情绪, 退出微信摁灭手机。
“怎么了?”谢淮京借着红绿灯的空挡,看她,“怎么又哭?”
迟雾揉了揉眼睛,“有只虫差点飞进眼睛里了,有些不舒服。”
“我看看。”谢淮京倾身,轻轻给她吹了吹,“好点没有?”
“好些了。”迟雾扯了张纸巾擦拭眼角氤氲的水汽,凑过去亲他。
谢淮京眉骨轻抬,为她主动感到讶异,“有事要跟我说。”
迟雾摇头,“没事,绿灯了。”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谢淮京摸了摸她头发,跟上前面的车辆。
陈知楠一点没客气,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高档俱乐部,位于饶京城最宝贵的位置,一座中式的园林,确切的说更像原来某位亲王的府邸。谢淮京将车停在路边时,立刻有泊车人员过来替他们开门。
“小谢总。”
谢淮京淡淡应了声,将车钥匙交给泊车人员,绕过车头牵着迟雾的手。
朱红色的大门推开,全然符合电视剧里曾看过的皇亲贵族府邸印象,前院有几人在兜着鸟笼里的鹦鹉,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朝他们看来。
“小谢来啦。”
谢淮京微微颔首,“徐叔,这位是我女朋友,迟雾。”
迟雾礼貌的问好,“徐叔您好。”
被唤作徐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笑说,“是新迁入饶京的吗?”
迟雾怔愣一下,对方显然以为她是什么名门世家的。
“只是我女朋友。”谢淮京说,“我们还有事,不打扰徐叔了。”
徐叔点头,“去吧。”
迟雾和谢淮京穿过前院来到中庭,这里与外面有又截然不同的景象,有九曲回廊,亭台楼榭,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或聊天或投喂水池里的锦鲤,像极古时高门大户的世家千金结伴出游。
一路上有不少人都认识谢淮京,谢淮京一一跟他们介绍她,终于到达吃饭的房间时,迟雾掌心出了一层汗。
“洗手间在哪儿?”她问谢淮京。
“我陪你去。”
“不用,你告诉我位置就行。”
谢淮京给她说了位置。
盥洗台前,迟雾挤了洗手液在掌心搓洗,水龙头自动亮起水温,冷水变成温水。洗完手,迟雾在旁边墙上扯了张纸巾擦手。
“这就是谢淮京女朋友?”
身后传来声音,迟雾转身,两个男人站在五步外,一身昂贵的名牌。其中穿格子衫的男人冲她吹了个口哨,肆无忌惮的开始评判—
“长得还凑合,身材不错,胸小了点,不过皮肤挺白的。”
旁边的人哄笑,“谢淮京眼光也就这样。”
迟雾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不想搭理他们。
“还挺有脾气的。”
迟雾停住脚步,扭头看他们,“《卖柑者言》里面有句成语很适合你们。”她面色淡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你们也算是相由心生,比起谢淮京,你们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完不再逗留,留那两个人有气没处发。
回去时菜已经上来,荀瑶风风火火推开门,边坐边吐槽,“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出去找个人半天都回不来了,肯定是迷路了。”
这里的确很大,四通八达的,也没指示标。
“不过这里真的豪派,我进来的时候差点以为穿越了。”荀瑶说着看向迟雾和谢淮京,“恭喜你们破镜重圆啊。”
谢淮京笑着应承下,迟雾给荀瑶递餐具,不忘问,“荀par和纪par怎么样了?”
荀瑶大快朵颐吃着满汉全席,“就那样,进度条为百分之一。”
董尚熙不懂,“这都好几年了,你这持久战未免也太久了。”
要追到了还好,从学校到工作,还原地踏步。
荀瑶耸肩,“他说他暂时不想谈恋爱,我能怎么办?”
董尚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不合口味?”谢淮京见她胃口缺缺,问。
迟雾没跟他说自己是在想刚刚遇见的事,“没有,零食吃得有点多。”
从临江到饶京路上,谢淮京怕她路上饿着买了好些零食,其中有一个香蕉味的薯条十分合口味,她不知不觉就吃完一袋,薯条吃了口渴,一瓶水下去,她胃所剩空间不多。
谢淮京捏了捏她耳朵,无奈的笑。
会所一应俱全,吃完饭又打开房间的K歌模式,陈知楠喊着谢淮京上去唱,谢淮京没动,所有注意力都在迟雾身上。
“你不唱吗?”迟雾问。
谢淮京低眼:“你想听就唱。”
迟雾抬眼,大屏幕右上角跳出一个二维码,她扫了一下自动切换到点歌界面。
“我给你唱。”
谢淮京眉骨轻抬,笑问:“什么歌?”
迟雾不答,“等会你就知道了。”
陈知楠的歌恰好结束,不知是谁将她的歌顶上去,头顶灯光配合的变得柔和。
“天空一片蔚蓝,清风添上了浪漫”
温婉低柔的女声从音响传遍房间每个角落,轻轻敲击谢淮京耳膜。迟雾声音本就温柔,唱粤语如在真切的讲述故事,而她就是故事的主角,另一个主角是他。
“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
“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你最爱,地老天荒仍未改。”
从歌名出来,谢淮京胸口都好似被一团棉花填满,迟雾站在圆台上,亮晶晶的眼看着他,唱到最爱时冲他笑。
她在告诉他。
他是她挚爱,也是最爱。
一曲结束,迟雾看着他。
她还是不习惯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表达爱意,但此刻满腔的爱意早已不受控制,“谢淮京,从今以后,你的身侧永远有我。”
他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也不会再被抛下,不会被遗忘。
她会在他身边爱他。
陈知楠起哄:“芜湖!老谢,你这不得亲一个!”
董尚熙和荀瑶跟着附和,三个人喊出了三十个人的气势。谢淮京没理会他们的起哄,牵起迟雾的手,“你们玩。”
“这就走了?”陈知楠问。
谢淮京拎起她的包和手机,“账记我名下。”
迟雾没太明白怎么突然就走,“不玩了吗?”
谢淮京关上车门,看她,“回去玩。”
迟雾:“回去玩什么?”
谢淮京发动车子:“玩我。”
迟雾:“”
他们回了云湾别墅,迟雾刚下车整个人就被摁进一堵温热的胸膛,吻如狂风骤雨而来,谢淮京抱着她,从院子吻着进屋,到达卧室时彼此都不着寸缕。
他没开灯,只有院子里微弱的路灯照明。撕包装的声音格外响,迟雾下意识往后面退,但下一刻就被扣着肩膀无法动弹。
有风吹动窗帘,月色半露,勾勒一室旖旎缱绻。
“小伍。”谢淮京声音又沙又哑,带着晚风独有的沉醇。他细细吻着她,从眉眼到鼻梁,耳朵,再回到唇上,如爱不释手,如漂浮的积木找到停靠点,“我的小伍。”
迟雾感觉到他的情绪,紧紧抱着他,“我是你的。”
谢淮京吻得更凶,“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迟雾醒来时全身酸软无力,谢淮京靠在床头,一手摁手机一手抱着她。
“醒了。”他下巴蹭了蹭她额头,“饿不饿?”
迟雾摇头,靠过去一点将头枕在他胸膛,“谢淮京。”
“嗯?”
“我想喝水。”
谢淮京起身去接温水,他穿着灰色丝质睡衣,裤子包裹下的腿笔直修长,袖子挽到手肘,用力时可见手背的青筋。他先喝了口试了试温度,这才转身过来喂她。
迟雾就着他喂的姿势喝了大半,“不喝了。”
谢淮京搁下茶杯,又重新躺回她身旁。
“你今天不用上班?”迟雾问。
谢淮京掌心摩挲她肩头,“不去一天,垮不了。”
一整天,迟雾和谢淮京都待在家里,饿了谢淮京下楼去做饭,吃了饭两人在客厅看电影。
重温了那部《情书》
所幸,他们未成为电影里的藤井树。
看完电影两人又坐在一起玩游戏,这次没玩狙击精英,玩迟雾喜欢的超级玛丽。双人模式,迟雾选了个不会被怪物伤害的偷天兔,负责在马里奥后面蹦蹦跳跳就行。
谢淮京带她通关得丝毫没压力,很快两人就把草原地图打完,迟雾捻了颗圣女果喂他。
“通关奖励。”
谢淮京张嘴咬住圣女果,舌尖扫过她指尖。
“不太甜。”他蹙眉。
“啊?”迟雾也去捻了一颗,“我尝—”
唇被堵住,圣女果汁水溢出唇角,谢淮京舌尖找到她的,勾着她纠缠。
他俯身,扣着她的手将人摁在地毯上。咬住她裙子腰间的拉链,一点点往下。
“小伍。”他鼻尖蹭了蹭她的,用手打开她。
“”
这一天过得充实而疲惫,迟雾早早睡了,谢淮京将换下的床单叠在一起扔进洗衣机,到书房阳台抽烟。
他从谢氏卸任的消息还没攻公布,谢家那边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一如既往的命令态度。
谢淮京吸了口烟,只觉得疲惫。
二十多年,他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渴望得到他们一点关爱,到渐渐明白不管他做什么安华溪和谢正明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想逃离,但又奢求那一点点可能的关心。
他用了二十年犹豫,当真的迈出那一步时,解脱的自由和失望一并袭来。
他无法改变他们,只能选择逃离。
一支烟燃尽,谢淮京又在外面站了会儿散味才回到卧室,床上的人睁着眼。
“怎么醒了?”
迟雾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你不在,睡不着。”
谢淮京抱着她,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睡吧,晚安。”
“晚安。”
他拥着迟雾,心落在实处。
至少,还有人愿意爱他
迟雾只在饶京待了两天便返回临江,全身心准备王黎的事。
谢淮京担心她也跟着一起,陪她一起去学校周边访问,找寻她的同学了解情况,尽可能多的收集证据和人证。两人在镇上跑了两圈,未免她镇上和临江来回跑太累,谢淮京在镇上一家宾馆包了三个月。
以前迟雾也会接一些免费的民事案件,但大都是经济纠纷,是非责任较为明确。又一天结束,迟雾回到宾馆在桌子上写今天的材料分析,透着无力。
每当这时候谢淮京都会将她搂在怀里,给她揉肩捏手,与她讨论这件事的进展。
“如果再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这件事恐怕会就此不了了之。”迟雾说。
用自己争取权益的过程有多艰难非经历不能明白,也或许耗尽所有精力仍证据不足,你很不甘但却没有办法,因为没有证据,法庭上皆靠证据说话。
谢淮京亲了亲她脸颊,“不会,因为你还在坚持。”
迟雾望进他的眼。
是啊,她还在坚持,王黎也还在坚持,她父母也还在等着。
迟雾勾着他脖颈,主动亲他,“我会努力的。”
谢淮京抱着她亲了会儿,便去给他家姑娘放洗澡水。
在镇上待了半个月事情终于迎来转机,这天迟雾又一无所获,谢淮京带她去吃饭,刚坐下便有一个小姑娘过来。
是王黎的同学何雪。
何雪刚站定,立刻有家长过来将她带离,跟两人歉意的笑笑,边走边训斥何雪。
“等等。”谢淮京叫住两人。
迟雾起身到何雪面前,半蹲身,“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何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母亲,刚要说话就被女人打断。
“她还赶着回家做作业呢,小孩胡言乱语,你们别放在心上。”
“她什么都没说怎么知道是胡言乱语?”谢淮京声音清冷,“小孩有时比大人更勇敢。”
女人看了眼谢淮京,从他气质不难看出是不能得罪的人,“两位,我们都是普通人家,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迟雾面色严肃,“为正义出头怎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我理解你们不要惹事,愿不愿意站出来作证是你们的自由,我不能强迫,但同时我请你想想,这样的事是只有个例吗?你现在每天接送她放学又是因为什么?”
女人被说得一怔一怔,低头看快到自己肩膀高的女儿。
见女人有所动摇,迟雾继续道,“王黎的事并非偶然,这个世界上每天发现的犯罪数不胜数,我们都在不断叮嘱注意安全,注意保护自己,但不管怎么保护自己,那些想伤害你的依然会伤害你,为什么总是在提醒可能被伤害的注意安全,而不告诉那些伤害别人的人,做这件事会受到惩罚,给他们以警告,以惩罚,以付出代价。”
“你如果害怕以此影响孩子未来,我们可以给她办理转学,去城里读书,考大学前的学费我们负责。”谢淮京说。
迟雾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后者握着她手,轻轻颔首。
去城里读书,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女人犹豫半晌,“我得跟我老公商量一下。”
迟雾点头,“可以。”
女人去打电话,迟雾温声询问何雪,“饿了吧,哥哥姐姐请你吃饭。”
何雪眼睛眨了眨,跟他们坐回刚才的位置。
迟雾将菜单递给她,何雪看了眼上面的菜单,“姐姐,我可不可以多点两个菜,给我爸爸带回去。”
“当然可以。”
何雪又看向谢淮京,谢淮京给迟雾倒水,笑道:“她说了算。”
何雪这才放心点菜,点完把菜单双手递还给迟雾,“姐姐,你们是夫妻吗?”
迟雾点菜的手微顿,“不是。”
女人打完电话回来,同意了他们建议,但不能在这里说。迟雾了然,在对面茶楼开了个包间,让老板将做好的饭菜送去对面茶楼。
等待吃饭的时间,何雪的父亲也来了。
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身上布满灰尘,头发上也有几缕蜘蛛网,女人见状念叨他两句怎么不收拾一下再来,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关系,请坐。”迟雾说。
大多数父母的共同点,自己可以蓬头垢面,但一定会把最好的孩子。
迟雾看着他们想起原来爸爸接送她上下学的时候,从工地上下来来不及换衣服,叮嘱她不要靠近,免得把她衣服弄脏。
店家很快将饭菜送过来,已然到这步也不着急,吃完饭迟雾才将自己的笔记本和录音笔打开。
“何雪,从现在开始我将问你关于王黎被校园霸凌和猥亵一事,你承诺你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属实,如果编造假话将负相应的法律责任,清楚吗?”
何雪点头,“清楚。”
迟雾鼓励的看她一眼,“那我们现在开始。”
“”
询问何雪的过程很流畅,大致情况和她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但何雪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在那天放学回家,她看见有两个男生拦住王黎,把她拖进了玉米林。
盛夏时分的玉米梗有人那么高,在深处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何雪有些害怕的跟了上去,目睹了两人对王黎施暴的一幕,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有附近的人经过,她故意用泥巴往路上扔,拧下一个玉米跑,玉米地主人瞧见吆喝了一声,施暴的两人怕被发现惊慌而逃,王黎这才躲过一劫。
迟雾问:“那你认得那两个人是谁吗?”
何雪看了看父母,得了同意才道:“不认识,不是我们学校的。”
迟雾奇怪,“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们染着一头很多颜色的头发,学校不允许染头发。”
迟雾了然,“那还有其他特征吗?”
何雪摇头。
“那你能大概描述下他们的外形吗?”
何雪回忆了一下,“不太高,可能到这个哥哥手肘位置,头发很多颜色,有一个头发是爆炸头,头发很长,到肩膀位置。”
没有任何特征,宛如大海捞针。
迟雾将自己的笔记本和笔递过去,“ 你能把他们简单画出来吗?”
何雪,“可以。”
等待何雪绘画的途中,谢淮京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示意转学的事情已经办妥。
何雪画画功夫不错,有了这个找人更加容易,迟雾关掉录音笔,跟他们留了联系方式后在茶楼分别。
“姐姐。”何雪喊她。
迟雾回身,“怎么了?”
“坏人会被绳之以法的是吗?”
迟雾笑着走近,“当然,做了错事都会受到惩罚,做了正确的事也会受到奖励,世界是公平的。”
何雪点点头,这才背着书包和父母一起离开。
跟何雪三人分别,迟雾和谢淮京径直前往警察局,将录音和画像给警察看,有了警察的帮助整个事□□半功倍,很快便找到那两个人。是王黎隔壁两个村子的,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一个在理发店当学徒,一个成天到晚在网吧打游戏。
一开始两人拒不承认,但经过警方的追问两人便心虚的承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后哭得呼天喊地,不断打骂自家孩子,打完不忘求情,愿意私了。
“孩子都还小,也没酿成什么大错,我们愿意私了赔钱,你看需要多少钱合适?”
迟雾面色一沉,“什么叫没酿成什么大错?在你们眼里只有杀人放火才是大错是不是?你们轻飘飘的一句孩子还小带过,受害者一家却差点就此毁掉。”
“那你要怎么样?我们不是都道歉了?”
迟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话谢淮京将她挡在身后,“对她说话客气点。”
谢淮京身形挺拔,比他们高出大半个头,他们见迟雾是女孩子还无所谓,但面对谢淮京就有点发怵。
迟雾与谢淮京十指相扣,冷声,“我不是当事人,没资格替当事人做决定,到底怎么决定等询问了当事人再说。”
话落,王黎一家从里面出来。
夫妻俩都眼睛通红,要不是在警局恨不得上去揍那两个畜生一顿,王黎瑟缩着肩膀,身体发抖。
迟雾小心的碰了碰她肩膀,她被吓得尖叫一声。
“别害怕,我是迟雾。”迟雾软声,“你想怎么做?”
如果当事人选择息事宁人,那么谁也干预不了。
王黎慢慢抬头,确认眼前的人不是欺负自己的人,涣散的目光渐渐聚集,“迟姐姐,我想讨回公道。”
“讨回什么公道?你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你好端端站在这里起诉做什么?你要毁了我孩子一辈子吗?”
王黎母亲看着他们,“那我的孩子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吗?!”
出事这段时间,对于他们一家几乎是灭顶的打击,现在始作俑者站在这里一口一个小事,就能将那些阴暗掩盖。
迟雾拭去王黎脸上的眼泪,“姐姐支持你,我会帮你。”
王黎看着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出声。
安慰好王黎,谢淮京驱车送他们一家回家,夫妻俩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热情得邀请他们吃饭,迟雾婉拒了,告别他们和谢淮京踏上回临江的路途。
“还是不开心?”谢淮京见他家姑娘闷闷不乐。
“我现在明白当初进律所时,前辈说的,律师是很考验心里承受能力的职业。”迟雾看着手里厚厚的笔记,“找不到真相着急,找到了真相心疼受害者的遭遇。”
谢淮京单手握方向盘,右手将她手握在掌心,“这就是真相的意义,或许会沉寂,或许会晚,但终会浮出水面。”他轻笑,“我们家小伍,已然渗透其中道理,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他掌心温热,给她力量。
迟雾与之回握一下又松开,“好好开车。”
谢淮京“啧”了声,“迟par,用完就不认人了。”
迟雾一脸正经,“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双手不要离开方向盘。”
谢淮京遵命,“我家迟律说的对。”
第77章 归雾
迟雾给警方提供了这段时间自己收集到的一些资料, 警方一一核对后提交法院,等待开庭。
开庭时间是十一月底,临江迎来冬季。
迟雾和谢淮京接着王黎一家前往法院的路上, 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凹凸不平, 雨刮器不断清理挡风玻璃, 迟雾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面看。
三个人坐得笔直, 局促紧张不知所措, 还有一丝茫然, 但更多是对终于看见希望的激动。收回视线时与偏头看来的谢淮京对视, 两人相视一笑。
到法院时门口有不少记者,见他们下来举着话筒和摄像机朝他们跑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向他们砸来,他们一个都没回答,穿过人群到达庭审现场。
谢淮京在旁听席就坐, 迟雾和王黎一家到原告位置。
“不用紧张, 等会问到什么如实回答就可以了。”迟雾说。
夫妻俩点头, “哎。”
他们刚坐下,两个男生被法警带到被告席上,父母试图闯进来哭闹,但皆被法警拦在外面。
“笃笃笃”三声法槌落下。
“肃静,庭审现场禁止胡闹!”审判长威严的声音落下,原本哭闹的几人被震慑住, 噤声不敢说话。
开庭时间到,法槌落下。
“兹原告王黎诉被告吕亮, 王冲猥亵□□一案,现在开庭!”
对方也请了律师, 一开始对方咄咄逼人,试图将事情归结到双方自愿的情况下, 王黎被对方一个个问题问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反驳否认。
眼见自己这方优势,王冲有些得意,“她已经要穿裙子,不就是等着勾引人。”
“肃静!”审判长面色微沉,“被告王冲,现在并非你发言阶段。”
王冲悻悻闭嘴。
迟雾提出异议,“我反对。”
审判长点头,示意她陈述。
“对方律师称这只是同学之间的玩闹,并说是我当事人主动招惹的,但据我和呈上来的证据所知,被告两位早已在初一下学期辍学,我当事人系一名初二的学生,相信各位都知道,清平镇的初中分为两个部分,初一和初二在新校区,初三在旧校区,两个校区间隔两条街,根据案发时间,我当事人一放学就踏上回家的路,请问是在何处主动招惹被告两位的?”迟雾看着王冲,“还有适才被告所说的,我当事人穿着学校统一发的校服,怎么在被告眼里就成了故意勾引人?难道穿什么还需要一个个询问我这样穿合不合适吗?根据自己龌龊的心思妄自给别人贴上标签的行为,是否是你们理所当然伤害别人的借口?”
“若如被告人如此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们穿着如此不入流,一看就是罪犯的样子?”
对方律师沉声,“迟律师莫要含血喷人!”
迟雾轻笑,“我不是在以你们的思维进行合理举例吗?怎么到你们就急了?”
迟雾懒得跟他们多做口舌之争,呈上一份医院的坚定报告,“这上面是我当事人在医院做的检测报告,案发当天我当事人自卫反抗时抓破了对方的脸和手臂,皮肤组织与两位被告的吻合,适才对方律师陈诉说是双方自愿,若真如此为什么双方身上都会留有伤口?”
审判长查看那份鉴定报告,又让法警检测两位被告身上的伤势,完全吻合。接着审判长又传唤了证人何雪上庭,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对方根本无法狡辩。
事已至此,这场案子已经很明显了,法官敲锤落下,吕亮和王冲系未成年人按照律法本可以从轻发落,但两人在法庭上仍然不知悔改,并是两人试图□□幼女,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赔付五万元。
随着法官宣判的法槌落下,迟雾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比她想象的更好。
庭审结束后,外面的记者还聚集着,迟雾简单回答了这场审判的结果,看着距离最近的镜头。
大雨停歇,乌云散开,太阳带来新的光明。
“不要觉得自己受到伤害是难以启齿的,烈阳之下,黑暗无处可逃,我们亦当无所畏惧。”
这场案子结束,将王黎一家送回去后,迟雾和谢淮京正要离开,王黎捧着一个盒子跑过来。
“谢谢你们,这个,是我自己折的,希望迟姐姐和哥哥白头到老。”
这句话听得很顺耳,谢淮京没客气,“当然。”
迟雾俯身,“这件事过去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好好生活。”
王黎仰头看她,“我以后可以成为和姐姐一样优秀的律师吗?保护其他人?”
迟雾和谢淮京对视一眼,轻笑,“当然了,姐姐当初选择律师,也是因为想要保护身边的人。”
迟雾深深看着谢淮京,“现在,已经实现了。”
她温声,“加油,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回临江的路上,迟雾好奇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全是粉色的千纸鹤。
“我记得你原来也喜欢折这个。”谢淮京说。
迟雾怔愣一下,“那个时候念书,大家都在叠这个。”
沿着痕迹还原,两人回家将庭审结果告诉了爸爸,爸爸听完开心的合不拢嘴,“我就知道你会胜利的,今晚我们出去吃。”有熟识的人经过,爸爸不忘分享,“我家小伍今天开的案子又胜诉了,对方判了三年,罪有应得。”
八卦是人类天性,一时间好几个叔叔阿姨围着爸爸,询问这件事的原委。顾忌到王黎的隐私爸爸并未说得太详细,只大概转述了庭审结果,迟雾和谢淮京走近旁边的便利店。
“您好,欢迎光临。”
机械女声在头顶响起,谢淮京从自助饮水柜里拎了两瓶白桃气泡水,付款时迟雾又拿了一盒水果糖,拆了一颗喂他。
“甜吗?”她问,
谢淮京低头亲她,“甜。”
“”
王黎案结束后,迟雾休了几天假,谢淮京天天陪着她。
有时两人会去附近的古镇散步,有时谢淮京会骑着自行车载她回村子里。
“谢淮京。”她坐在电动车后排,揽着他腰。
谢淮京应:“嗯?冷吗?”
迟雾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想见见我妈妈吗?”
谢淮京笑,“好。”
临江的冬天比饶京来得早一些,砌了水泥地的路面结了细碎冰块,电动车轮子在上面有些打滑。谢淮京两条腿放下,以防车子摔倒。
到达妈妈墓前,照片上的女人依然笑得温柔。迟雾将手里的花放下,“妈妈,我来看你了,这是我男朋友,谢淮京。”
谢淮京深深鞠了个躬,“阿姨您好,我是谢淮京。”
迟雾看着母亲,“我妈妈和我爸原来是一个工厂的,两个人是自由恋爱,我妈妈是个孤儿,被福利院养大后为了谋生活来到这里,两个人相爱,结婚,然后就有了我,但我妈妈因为从小成长原因身体太弱,生我的时候大出血,难产而死。”
“我睁眼开始就只有爸爸,那个时候家里很穷很穷,爸爸一边要工作一边要照顾我,把我放在背篓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有时候我困了,就睡在他用衣服铺成的床里,每次吃饭他都会让我先吃,然后说自己不饿,说自己吃过了。”
“后来,爸爸在工地上干活出了事,虽然赔了钱但也没几个工地愿意要他,他只能四处给周围的人打零工,不管多热多冷,只要给钱就去,攒着每一分钱都花在我身上。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以后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他过上好日子。”迟雾声音颤抖,“我不能失去他,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只要爸爸能活下来,我放弃什么都可以。”
包括他。
谢淮京将她拥入怀里,“我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呢,如果他父母愿意爱他一点,他也会如此。
“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她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我害怕我们生活阅历的不对等,我怕你现在爱我,等到几年十几年后,发现我们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我们最终会走向两看相厌的地步,而我不想那样,我也怕你耿耿于怀当年的事。”
所以她带他来见她妈妈。
谢淮京轻抚她头发,“离开我,你难过吗?”
迟雾点头,“难过,心都要疼死了。”
谢淮京:“那后悔吗?”
迟雾:“不后悔。”
“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会做一样的选择。”谢淮京低声,“我也一样。”
不管重来几遍,他依旧会爱她。
“我自知无法跟叔叔在你心中比较位置,我不会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有什么不甘,能成为除叔叔以外的第一顺位,我就满足了。至于你说我不爱你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谢淮京将她推开,确认没哭,转身看着墓碑上温婉大方的人,是许诺也是真心话,“阿姨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尽我所能来爱小伍,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直到我老去,直到我再也睁不开眼,她都是我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爱人,永不改变。”
迟雾看着他,“你也是我的唯一。”
天色渐晚,两人手牵手离开,微风吹起两人衣摆,迟雾觉得冷往谢淮京怀里拱。谢淮京展开大衣,将人捂在怀里。
假期之后,迟雾开始忙起来。与此同时谢淮京接到饶京那边的电话,他父亲生病住院了,虽是脱离了,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关系,谢淮京回了饶京,迟雾放心不下陪他一起回去。
医院里,谢正明躺在病床上,安华溪并不在只有请的护工。
谢淮京将带的东西放在床头,在商场驰骋半生的人眼里精明算计不在,卧病在床妻儿都不在,看上去竟有几分凄凉。
谢正明看着他们,还挂着点滴的手指着谢淮京,依旧是原来那般命令的语气,“公司那边,现在去处理。”
谢淮京没动,眼里只剩失望,“到现在,你还是想着公司。”
他这个儿子,永远排在后面。
掌心传来温度,是迟雾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对她笑了下,转而对谢正明平静道:“你维持一辈子的谢家,要垮就垮在你自己手里,我会给你请护工,请人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但也仅此而已,就当,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你自己保重。”
说完,谢淮京拉着迟雾转身离开,到门口时,他忽然顿住,“我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从医院出来,谢淮京带迟雾回了一样谢宅,他在那里的东西不多,收拾完之后便和迟雾离开。迟雾知他心情不好就默默陪着他,陪着他收拾完毕,从身后抱着他。
“我们回饶京来吧。”
回来吧,她知道他也很痛苦,那毕竟是他父亲。
谢淮京收拾东西的手顿住,回身看她。迟雾勾着他脖颈,踮脚凑近,“这一次,我跟你走。”
第78章 归雾
过完年, 迟雾和谢淮京便收拾东西回饶京。
对于他们要回饶京,爸爸半点不反对,但并没跟他们一起。
“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习惯了, 而且你妈还在这儿。”爸爸站在路边送他们离开, “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就行。”
迟雾红着眼眶抱了抱爸爸, 惹得爸爸取笑, “多大个人了, 怎么还哭鼻子。”
话虽这么说着, 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将迟雾的手放到谢淮京手里,“小谢,好好对小伍。”
谢淮京紧紧握着她手, “放心吧叔叔。”
离别总是伤感的, 即使知道这是短暂的。透过后视镜看着逐渐边缘的身影, 好似回到上学时,她乘坐的车开出好一段距离了,回头还能看见爸爸试图追着车子送她。
“我们周末就回来看叔叔。”谢淮京安慰他家姑娘。
迟雾收回视线,点头。
回到饶京后,两人开始忙碌起来。Ours最近在研究新的智能AI,恰好有个智能机器人研讨会, 谢淮京去上海出差,迟雾本打算在饶京找份工作, 但得知荀瑶从纪承然律所辞职了,两人一合计便决定投资开一家律所。
从选地段到装修招人, 办理手续两人都亲力亲为,律所开业那天谢淮京从上海赶回来, 陈知楠和董尚熙也来了,不止如此京圈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很快她们的律所在行业有了名气。
第一个案子圆满结束后,迟雾和荀瑶请客吃饭。
“敬我们,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迟par和荀par。”荀瑶举杯。
迟雾开玩笑,“多谢几位老板的支持。”
陈知楠接话,“你谢谢老谢就行了,他出了不少力。”
迟雾转头看身侧的人,后者与她十指相扣,“夫妻共同财产,应该的。”
“喔唷!人迟雾答应嫁给你了吗就夫妻共同财产。”陈知楠揽着老婆肩膀,“对了,通知各位,我和熙熙准备今年十月结婚,记得准备大的红包,小了我不让进门啊。”
“恭喜恭喜!”
几人欢笑成一团,吃过饭又喝了点酒才意犹未尽的分别。
吃饭的地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谢淮京没开车,在迟雾面前蹲下。
迟雾:“干嘛?”
“背你回家。”
迟雾喝了酒,有些上头。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跑过来,力道大得谢淮京险些被撞倒。
“醉了?”他勾着她腿弯,起身。
迟雾脸埋在他颈窝,“没有,我是高兴。”
谢淮京顺着她的话问,“这么高兴?”
“对啊。”迟雾声音软软的,“我现在也是半个股东了,这样我跟你的距离就更近一些了。”
谢淮京目光稍顿,“等回家,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迟雾搂着他脖子往前探了几分,“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不是纪念日。”谢淮京摸了摸她脑袋,“小心掉下来。”
“噢。”迟雾缩回脑袋,忍不住又问,“是什么礼物?”
“看了就知道了。”
他们现在住在以前那套公寓,比起别墅的空旷她更喜欢这边,距离律所和ours也近,谢淮京一切以她的喜好为主,这边设备齐全,拎包入住。
到家里,谢淮京伺候他家姑娘脱鞋洗脸,酒精后劲上来,迟雾脑袋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谢淮京洗漱出来就看见在床上把被子拱得跟毛毛虫一样的人,无奈的过去,把被子拉下来一点,“不看礼物了?”
迟雾半梦半醒,“明天再看吧,我好困。”
谢淮京俯身亲了亲她额头,“晚安。”
喝酒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头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身旁位置没人。
桌上放着早餐和便签。
【出门买东西了,早餐冷了在微波炉热两分钟再吃,我很快回来。】
买的是她很喜欢吃的那家灌汤包。
迟雾将便签从袋子上扯下来,到洗手间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她吃得慢吞吞,收拾好谢淮京还没回来便去书房看文件,中央空调的风从颈窝扫过,她冷得瑟缩一下。
谢淮京从外面回来,先问她头还痛不痛,末了又免不了念叨,“知道头痛还喝酒。”
迟雾想起昨晚的事,转移话题,“你说的礼物呢?”
谢淮京俯身,笑得几分坏,“叫声好听的给你。”
迟雾脑海闪过无数个夜晚的画面,“不要。”
谢淮京“嘶”了声,掐她脸,“早知道昨晚上把你弄哭。”
弄哭了,什么好听的都叫了。
迟雾耳根泛红,“你走开,别妨碍我工作。”
谢淮京被推出书房,眉梢全是笑意,从电视柜下的抽屉拿出两份文件。刚关上,书房传来声音。
“谢淮京,你帮我看看卧室的柜子里有没有一份合同。”
谢淮京又去了卧室,把床头几个柜子找了遍,“没有。”
“我自己来找吧。”
谢淮京蹲身,把几个柜子找个仔细,最下面有个文件袋,最上面有一张照片。
卧室和书房的柜子几乎都是迟雾在用,他没动另一半东西的爱好,也没打开这几个柜子看过。
中午阳光正好,泛黄的照片在阳光下如拉扯时间与回忆。
照片里的男生头发很短,穿着黑色薄外套,脸上带着淤青,桃花眼,高鼻梁,薄唇,眉梢压着几分戾气和不耐,右手握拳,似在跟人说话。
是十三岁的谢淮京。
照片质量已经很薄,薄到正面能隐隐看见背后有字。
翻过来,字体已经褪去大半,但能依稀认得。
【谢淮京请别担心,生活不爱你,我爱你。】
谢淮京心一颤,那些不确定此时都化为乌有。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被爱了这么多年。
身后传来声音,谢淮京回身,大步过去将迟雾抱在怀里。
“怎么不告诉我?”
迟雾回抱着他,“那是我一个人的暗恋。”
什么时候喜欢上谢淮京的呢?
她记不清了。
年少青春懵懂,将那份喜欢藏在心里,以为岁月能将喜欢抚平,但年少曾一眼惊艳的人又如何能忘,再次遇见时,他璀璨如月,她渺小如尘,尘埃如何触碰到月亮呢?
谢淮京捧着她脸,“你怎会是尘,是大海的灯塔,是希望。”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是江雾航空和ours的股份转让,确切的说,他们都已经改了名字—归雾。
“我是你的。”
谢淮京的一切,皆归迟雾。
她是大海里的雾,也是海上航行的灯塔,他迎着雾而来,终见希望
盛夏九月,蝉鸣不止。
迟雾和谢淮京再度接到饶京大学的邀请,为新生演讲。
天气炎热,迟雾和谢淮京手牵手走进学校,一切都没变。如故地重游,两人去了超市,食堂,图书馆,然后是法学院。
“我忽然想起来,从来没去经管大楼看过。”迟雾说。
谢淮京捏了下她鼻子,“现在去。”
金融经管大楼是饶京大学建校就修建的,偏民国洋楼的建筑,门口贴着学院班级。
“你原来坐哪儿?”
谢淮京单手揣兜,“最后一排。”
迟雾有些诧异,“你年级第一坐最后一排?”
谢淮京眉梢轻挑,带着轻狂和嚣张,“我坐哪儿都是年级第一。”
迟雾:“”
两人在教学楼逛了会儿,途径法学院报名处时迟雾停住,“我大学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儿。”
谢淮京眯了眯眼回想,不太记得这回事。
迟雾往前走了十几步,“当时我就站在这儿,你和陈知楠过来了,我听见你的声音抬头看时,你已经转身离开。”
枝繁叶茂的榕树挡住大半阳光,但仍有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地上,迟雾回想那天的场景。
她来饶京的第一天,怀着陌生憧憬,入学的第一天就遇见寻找多年的人,如老天垂青。
“那天晚上我们吃火锅时,我遇见你和女朋友分手,你没认出我来。”
她拖着两个沉重的编织袋站在队伍里,顶着四十度高温缓慢前进,与他相遇的喜悦在发现他已经不认识自己时归为虚无。
谢淮京站在原地,“我当时说了什么?”
“你当时说喜欢听话的。”
谢淮京一步步朝她走来,“我更正一下,我不喜欢听话的。”
“我喜欢迟雾。”
他攥着她的手,回到那年她站着的位置,“迟雾。”
“嗯?”
他俯身,“这次,我看见你了。”
唇与唇相贴,迟雾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条刻着他们字母缩写的项链戴在脖颈。
“你以前说,一切困难都能阻碍喜欢。”他低头亲吻项链上两人的名字,目光深深,“但爱亦能平万难。”
迟雾眼眶发烫,心跳快得失了节奏。
那是她上次演讲时说的,他都听见了,并且一直不遗余力的证明着。
明媚晴朗的夏天,树上蝉鸣不绝于耳,扎着马尾的女生回头与迎面而来的少年相遇。她白皙漂亮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一双眼清澈灵动,他心念一动,到她面前。
烈阳如火,他朝她伸手,她亦将手放在他掌心。
紧紧相握。
“找到你了。”
青春的宝藏,找到了。
是你和我。
—正文完—
文/青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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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7.15
第79章 归雾
阳光正好, 握紧的手像是命运的牵连,找寻了十几年的红线终于答案正确。迟雾手腕转了一圈,学着他以往的样子, 撑开指缝, 与之相扣。
谢淮京弯唇, 五指收拢, 两人掌心完全相贴。
两人演讲的地方不在一处, 迟雾法学院, 谢淮京经管大楼。
站在讲台上看着新一批青春洋溢的面孔, 迟雾笑着做自我介绍,在结束自由提问环节,把自己曾经那句话补全。
演讲完,两人去了二食堂。
依旧是二楼, 依旧是靠窗位置, 餐盘右边放着同样口味的苏打水。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面前天蓝色的桌板上, 迟雾嚼着青菜,忽然想起很久之间她和纪承然在食堂吃饭碰到他的事。
“当时你是在吃醋?”
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笑出声来,“才知道?”
“我当时没往这方面想。”迟雾说。
谢淮京食指虚虚敲了敲瓶身,“知道那时候我最想干什么吗?”
迟雾抬眼。
“把你们的餐盘都给掀了。”
迟雾:“幸好你没掀,不然我估计已经不喜欢你了。”
学校一份饭不贵, 但对那时的迟雾来说却十分珍贵,她用的每一分钱, 都是爸爸顶着太阳起早贪黑用汗水挣的,要真掀了对谢淮京的喜欢只会大大缩减。
“所以就只在心里想想。”谢淮京上身靠后, 眉眼压着几分笑,“我哪敢。”
吃过饭, 两人又在学校转了转,经过篮球场时有学弟邀请谢淮京打球。
谢淮京没应,先看向迟雾。
迟雾:“看我干嘛?”
谢淮京单手揣兜,姿态散漫,“请示领导意见。”
迟雾真是有被无言道,“我去那边坐着等你。”
她知道谢淮京是想打的。
篮球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从学校毕业后便整天围绕公司的事转,鲜少有时间打,也没人跟他打。
谢淮京接过篮球,“去室内打。”
学校有室内篮球场,迟雾找了个绝佳的观赏位,把水和包放在旁边。谢淮京今天恰好穿得休闲,在一众青春的脸庞中丝毫不逊活力,篮球在他手里拍了拍,顺手递给对面的人。
【荀瑶:迟雾你们在哪儿呢?】
迟雾在屏幕上敲字:【室内篮球场。】
消息发出去十分钟后,荀瑶和董尚熙还有陈知楠出现在篮球馆,陈知楠一见谢淮京在打球,“老谢不厚道,打球居然不叫我!”
董尚熙坐下,“你去呗。”
得了允许,陈知楠也加入篮球队伍。
三个女生排排坐。
谢淮京投进一个三分球,陈知楠与他击掌,“技术没退步啊。”
谢淮京抓了把额前刘海,转头朝迟雾看来,眉梢轻挑,似在邀奖。迟雾单手撑脸,笑着竖起大拇指,得到回馈的男人重新跑进球场,行云流水穿过重重阻挡,三分起跳,投篮。
学校有着神奇时光回溯的功能,迟雾看着场内或跑或跳的声音,想起那些在球场外围观的时候,那时候有很多人等着中场休息给他递水,也有很多人在他进球时喝彩,他是视线焦点,是目光中心,她淹没在人群中,但现在他回头,眼里只有她。
这场友谊赛在四点结束。
输掉的学弟还想再打,谢淮京把篮球还回去,嗓音清润,“下次,不能让我女朋友饿肚子。”
话一出,学弟们“噢哟”地起哄,倒也没再勉强,加了微信约下次再战。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单啊。”荀瑶长叹口气,“看见我的眼睛了吗?已经红得滴血了。”
董尚熙玩着手机,“今天纪承然不是找你了吗?”
荀瑶:“没用。”
迟雾将视线从谢淮京身上收回,“他找你说什么?”
“就是一些简单的寒暄。”荀瑶叹气,“我是想开了,也不想再喜欢他了。”
荀瑶从纪承然离职的原因是纪承然的青梅从国外回来了,荀瑶不止一次撞见两人有说有笑,那天他们在会所出来遇见纪承然和女生也吃了饭出来,纪承然温柔绅士,是荀瑶这几年都没见过的亲密。
也是那时,荀瑶明白有些人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头看你一眼,便辞了职。
董尚熙:“我回头给你筛选一下,挑个好的介绍给你。”
荀瑶双手合十,“感激,好人一生平安。”
迟雾轻笑,“我筛选不出来,我认识的你都认识,我让谢淮京帮忙挑挑?”
荀瑶转身,双手在头顶比了个心,“感恩,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这件事回去的路上迟雾便跟谢淮京说了,谢淮京点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达车库,迟雾下车挽着他胳膊,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你背我。”
谢淮京将车钥匙递给她,笑着蹲身,“遵命。”
迟雾这次没助跑,腿弯被勾住,随着他起身与地面的距离拉开。
停车位置距离电梯不远,到达电梯口谢淮京也没放她下来,单手勾着她腿弯,按完电梯又将手放回原位。有其他业主过来,碰巧也是一对情侣,女生略羡慕的看着他们。
“我也要背。”
男生瞥了他们一眼,无奈又认命的,“背背背。”
如愿以偿,女生开心的笑了。迟雾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把我放下来吧。”
谢淮京把往下滑的她轻颠,“不放。”
电梯门打开,谢淮京率先进去,单手按楼层,顺便问他们,“几楼?”
“十七楼,谢谢。”
谢淮京按了十七然后按关门,不忘跟迟雾说悄悄话,“体力不如我,都不能单手背女朋友。”
迟雾:“”
胜负欲还真强
从学校回来,两人又忙了一阵。
律所接了个比较棘手的案子,对方点名要她辩护。而Ours,现在应该叫归雾科技,上次事件过后,孙正德以贪污受贿受到了刑事处罚,事实明确证据确凿,加上又诚意十足的道歉和补偿,这件事很快过去,考虑到原有AI的体积和便携性,谢淮京决定将其进行优化。
是以两人见面的时间大幅度减少。
十月,终于结束手上案子后迟雾在家休息,谢淮京也从外地回来,难得休息两人哪儿也没去,就宅在家里,倾诉这段时间的思念。
午后太阳晒得人懒洋洋,两人坐在沙发上,迟雾看委托资料,谢淮京看最新的优化方案。
杯里的水空掉,谢淮京起身去给她接,迟雾瞥了眼他电脑屏幕,归雾航空新增了几条偏远地区的航线,价格往上提了,但相比其他航空仍很便宜。
迟雾想起荀瑶跟自己说的事。“你当时怎么精准锁定我购票的?”
谢淮京接了水回来,“跟投放的所有平台都打了招呼,平台系统会自动检测。”他在她身侧坐下,“本来想所有航空公司都合作自动检测的,但又会乱了市场。”
有一就有二。
其他航空公司出现免票情况,其他不被免票的和VIP客户难免有异议,而且他的目的不止是为她一人免票,而是提供其他经济不富裕在外务工上学的学生和工人。
严格划分了年龄和出发时间。
“万一有浑水摸鱼的呢?”迟雾问。
“那也无所谓。”谢淮京揽着她肩,“只要你享受到就行,我没时间帮其他人。”
迟雾头靠在他肩膀,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曾听见自己和爸爸打电话,因为昂贵的机票回不去,怕她在国外留学被往返路费困扰,开设了航空公司,只为她能回家。
迟雾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勾着他脖颈蹭了蹭,“谢谢。”
谢淮京捏住她下巴,眉骨轻抬,“谢谢?”
他低头吻上来,惩罚似的咬她,“再说谢谢下次怎么求饶都没用。”
迟雾耳根一红,“不说了。”
谢淮京没作罢,“那该说什么?”
“爱你。”
“嗯。”他愉悦的滚了滚喉结,“奖励你一次求饶的机会。”
“”????!!!!
结束时,谢淮京肩膀多了几道抓痕。清洗完毕回到床上,迟雾眼皮恹恹的靠在他胸膛,下一秒就要睡着。
“小五。”他唤她。
迟雾有气无力的应,“嗯?”
“明天多云,去游乐园玩吗?”
迟雾费力的睁开眼,想问怎么突然要去游乐园了,谢淮京先开口解释—
“想跟你去一次。”
迟雾心下一动,“好。”
次日,果然是多云天气,时不时有风吹来,很舒服。周末游乐园的人很多,刷码进园,从露天广场穿过到下行扶梯。
谢淮京牵着她手,“想先玩哪个?”
这是迟雾第二次来游乐园,上次带陆星河和悠悠来玩,过程不愉快结局也不愉快,大概猜到他的用意,迟雾看向一旁的合家欢过山车,“这个。”
合家欢过山车一排两个座,高度低速度慢,背包都不用放储物柜,系好安全带,压好拉杆,分开不足一分钟的手再次相握。
第一次坐她不敢睁眼,这次仍旧不敢,她还是怕,但又好像没那么怕,因为身边有安心的存在。加速时疾风迎面而来,迟雾被甩得往右边歪,头碰到谢淮京肩膀。
过山车一共两圈,一圈结束时会稍微减速,趁着这时间迟雾正要坐直,俊脸忽地凑近,唇上一片温热。
蜻蜓点水,却格外炽热。
过山车重新进入加速轨道,第二圈比第一圈更快,好不容易调整的坐姿再次歪斜,到结束才终于回归原样。沿着出口下台阶,谢淮京单肩背她包,一手牵她。
出口是商店,一叠照片放在玻璃柜。
谢淮京找到拍摄下两人亲吻的照片,抓拍的时间恰到好处,后面一排的乘客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像在讨论。
付完钱,谢淮京问:“有没有剪刀?”
店员:“有的。”
红色剪刀递过来,他直接把后面两人给裁了。
“你故意的?”
把那张照片放进钱夹,他眉梢轻挑,“不然?”他顿了顿,又说,“上次没买到照片,补上了。”
要怎么解释现在的心情呢,像是大热天喝了一口荔枝味的汽水,清凉甘甜又因气泡水特质往外冒着泡。
迟雾往他身边更靠近了一些,彼此心有灵犀的将握着的手微微收紧。
从合家欢过山车出来,两人又去玩了一些比较温和的项目。头顶传来尖叫呐喊,最受欢迎的木质过山车到开启时间,轨道滚过时能隐隐听到木头的声音。
“我们去坐这个。”
谢淮京意外的看着她,“这个比合家欢快十倍,不怕?”
“怕啊。”迟雾说,“但不是你在嘛。”
谢淮京掐了把她脸,“别逞强,这个不是开玩笑的。”
迟雾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也想陪你冒险一次。”
不止是他一味的迁就她。
“这个应该很安全吧。”
谢淮京目光顿住,退而求其次,“先试试坐摩天轮。”
迟雾:“也行。”
摩天轮是最火热的项目,队伍也很长。他们排了半个小时才到,一坐下迟雾就有些怕,挽住谢淮京胳膊,把脸埋到他颈窝,不敢看。
他趁机教育她:“还敢不敢坐过山车?”
迟雾不服输,“这个跟过山车不一样。”
过山车没这么慢,她闭上眼很快就完了,这个又慢又摇摇欲坠的,还没个安全带。
谢淮京故意憋着坏,动了下,“哎,迟小五。”
迟雾吓得更加握紧他胳膊,同时锤他,“谢淮京!”
耳边传来男人清越的笑声,下一秒她就被揽入怀里,“快到最高处了。”
摩天轮最高处的说法迟雾听过。
他捧着她脸,低头吻下来。
唇与唇相贴,舌尖在她唇上描绘流连,描绘完成撬开她齿关,加深这个吻。
迟雾不知在哪儿看见过一句话:当荷尔蒙相遇时,人会忘记害怕。
她此时便是,对高度的不安全和恐惧在此刻被抛至脑后,眼前人的怀抱温暖可靠,如空中安全的锁,增加实地感。
最高点过去时,谢淮京才结束这个吻,但并未分开,意犹未尽的轻啄她唇,眉眼,鼻梁。
他爱不释手,她的一切。
“不用为我冒险。”谢淮京声音很低很轻,“你站在那儿,我就会不顾一切到你身边,来爱你。”
第80章 归雾
木质过山车的冒险画上红叉。
摩天轮慢慢靠近地面, 工作人员在外面将锁打开,谢淮京先下去然后回身接她。
经过售卖酸辣粉的铺子,迟雾停住, “我想吃酸辣粉。”
谢淮京站定, “把想改成要。”
迟雾重新说, “我要吃酸辣粉。”
谢淮京低头亲她, “回答正确, 这是奖励。”
“”
“两份不要辣椒的酸辣粉。”谢淮京单手撑着墙沿, 瞧见旁边的果茶, “再要两杯果茶,三分糖。”
点餐员很快下单,付完款将小票递给他,“右边等餐。”
吃酸辣粉的人很多, 还有玩累的游客休息, 抬眼望去一个空位都没有。
“那里有个位置。”迟雾瞧见有两个客人吃饭离开, “我先过去占着。”
谢淮京点头,“好。”
吃剩的包装盒放在桌上,迟雾动手收拾了,又用纸巾擦拭了好几遍桌子,确认没有半点油渍。
谢淮京端着两碗粉过来,又折身回去拿果茶, 再回来发现自己面前位置垫了两张纸。
“你当心点,虽然擦过了但还是有油。”迟雾说。
谢淮京眼眸动了动, 把一次性吸管拆开,给她插上, “尝尝。”
迟雾就着他递来的姿势喝了口,“嗯—原汁原味的水果茶。”
谢淮京被她这个形容给逗笑, 自己跟着尝一口。
确实原汁原味。
不要辣椒的酸辣粉一般,味道一般粉也一般。
“学校后门巷子那家酸辣粉还在开吗?”迟雾问。
谢淮京喝了口水果茶,“不清楚,想吃?”
“有一点想。”
那家酸辣粉她去吃过两次,两次都是谢淮京带她去的,不过那时他还吃辣,每次她看着他碗里红油油的辣椒就觉得喉咙好像也被辣到,但谢淮京眼都不眨,尝了一口后还觉不够又加了两勺辣椒。
谢淮京:“那明天去吃。”
迟雾:“好。”
酸辣粉剩了大半,丢进专门回首的垃圾桶后,两人前往下一个项目—跑跑卡丁车。
“要玩?”
迟雾站在栏杆外,“想,但我不会。”她仰头看他,“你会吗?”
谢淮京眉梢轻挑,“你说呢?”
卡丁车有双人的,旁边小孩好奇看着他们,问自己爸爸,“爸爸,为什么这个姐姐也要两个人啊?”
“她不是小孩子了。”
男人正给孩子系安全带,闻言看向迟雾和谢淮京。
“因为—”
谢淮京接过男人的话,“因为,她在我这里可以永远做长不大的—”他强调,“公主。”
小男孩眨巴眼,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男人起身,“坐好了。”
小男孩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乖乖系着安全带坐在前面。
卡丁车有设计跑道,还要翻阅障碍。
“我坐后面会不会好一点?”迟雾思考着怎样不会干扰他操作,“我坐前面你不好看路。”
谢淮京扣着她肩膀把人摁坐在前面,“咔哒”一声安全带系上,以拥抱的姿势握住方向盘。下巴枕在她肩膀,微微偏头便亲到她耳朵,语气嚣张—
“这个路我抱着你都能开。”
迟雾:“安全第一。”
谢淮京低笑出声,“那给我个鼓励。”
“不要,快走了。”
谢淮京左手将她头往后靠了点,“抓着两边扶手。”
迟雾照做。
腿长的优势在此时被发挥,松开刹车猛踩一脚油门,卡丁车“嗖”地一声跑出去。
第一个障碍就是拐弯,方向盘在他手里好似成了听话的玩具,骨节分明的手与黑色方向盘形成鲜明对比。谢淮京往左打了一圈半,卡丁车似漂移的转弯,接着冲上M型障碍坡。
“闭眼了?”
迟雾:“没有。”
M障碍坡后是U型障碍坡,在即将冲上坡顶时他减了速,到达平地再加速,接连超过好几辆车,耳边隐隐听见适才小男孩催促着父亲快点。
卡丁车体验时间很快,一个漂亮的漂移,车子越过红线稳稳停住。
刚好贴着红线,一分都不多。
迟雾抬眼就对上他等待夸奖的眼神。
“厉害。”
得了夸奖,谢淮京心满意足和她离开卡丁车乐园。
游乐园的项目就那些,刺激性项目迟雾玩不了谢淮京自然也没兴趣,在儿童乐园喂了会儿兔子和金鱼,想出去又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
园区游行队伍过来,打扮成各种形象的工作人员跟游客互动,天空飘着许多泡泡,迟雾瞥见路标上的幽灵世界。
“你玩不玩鬼屋?”她想了想措辞,“你怕不怕?”
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被逗笑了,“我该不该怕?”
“你不怕我们就去玩那个,怕就算了。”迟雾把手里最后的饲料喂给金鱼,“因为我怕。”
“怕还玩?”
“这不是你在嘛。”迟雾说。
她下意识的依赖让谢淮京很受用。
“玩。”
鬼屋随去随玩,迟雾走在谢淮京后面,一只手拉着他手,一只手揪着他衣服。阴森诡异的音乐传遍每个角落,只能靠着两侧安全通道的灯照明。
“谢淮京。”她喊。
“没事,什么都没有。”
话音落下,两侧忽然喷出冷气,接着迟雾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后面有人。”她往谢淮京怀里躲。
谢淮京揽着她,往后面看了眼,穿着骷髅衣服的NPC贴脸过来,他淡淡看了眼便移开视线。
“没事,只是个道具。”
NPC:
迟雾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谢淮京护着她往前走。
迈上楼梯,前面游客传来尖叫,又走了两步谢淮京忽地停下。
“怎么不走了?”
谢淮京嗓音含笑,“看看演戏的迟par。”
被拆穿,迟雾站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谢淮京俯身,“干嘛要装?”
他了解迟雾,向来实话实说,不撒谎也不骗人。
迟雾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又在监控死角,勾着他脖子,“因为我想亲你。”
唇贴上去,学着他的样子描绘流连,想去撬开他齿关,下一秒腰被箍住,主动变被动。
谢淮京将她掩在角落亲了两分钟,直到听见后面有人上来才作罢,拇指轻抚她唇角,“出去说。”
后面的路他们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出来。
找了个阴凉人少的地方,拾起刚刚在鬼屋没完的话题。
“其实没什么。”迟雾坦然告知,“这些年我习惯了不依靠别人,所以很多时候我会下意识的不想去麻烦你,但好像不行。”
她可以依赖他。
这话他说了不止一次,但她每次遇到事情还是会觉得不要给他添麻烦。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男女朋友,可以彼此信任,彼此依靠,我就想着—”
谢淮京接过她的话,“就想着装作害怕的样子,让我知道你在学着依赖我。”
迟雾点头,与此同时向前一步,“谢淮京,我会努力走向你,以后,也会试着依赖你。”
谢淮京看着她,言语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能付出行动。
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在她耳朵咬一口。
“你干嘛咬我?”
“高兴。”
高兴就咬人耳朵,奇怪的表达方式。
虽这么想着,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回抱他。
抱了一会儿,确认园区里没什么游玩项目了,两人手牵手出去。
出口是大型的玩偶商店,迟雾买了个柴犬的玩偶。
傍晚隐隐露出一小片夕阳,迟雾抱着那个玩偶,仔细看了看,“这个狗跟你好像。”
“”
谢淮京眸光一顿,觉得荒唐,“什么?”
迟雾把玩偶举到他面前,“我说真的,真有点像,你看看。”
柴犬狗笑得一脸掐媚,哪儿哪儿跟他都没半点相同。谢淮京捏着狗腿把狗倒拎在手里,掐她脸,“哪里像?嗯?”
“都像。”
谢淮京语气不善,“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我今晚把它拆了。”
迟雾挽他胳膊,“把狗还我。”
谢淮京不给,“重新说。”
她去抢他就换只手,借着身高优势举着,任凭她怎么踮脚都拿不到。
“还我。”
谢淮京拎着狗腿甩了下,看着要还给她但在迟雾快要拿到时又忽然拎高。
看着面前的人伸着纤细胳膊踮脚想够到,谢淮京顺势搂着她的腰,“叫声好听的,还你。”
迟雾不接受这个交易,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回自己的狗。
地下通道内,来来往往的行人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试了几次之后,迟雾放弃了,“算了,送你了。”
谢淮京拎着狗追上去,“不要了?”
“我再买一个。”
地下通道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穿过安全门后到达停车场,凉意扑面而来,迟雾边走边用余光偷看身侧,趁着谢淮京摸出车钥匙时,一把拽住柴犬的尾巴,抢回来。
她握着柴犬的前爪,冲他胜利的挥了挥手,一本正经的说:“确实很像。”
面前的车灯亮了一下,谢淮京舌尖顶了顶腮帮,被气笑。单手撑着车门,把她困在车门与自己之间。
“迟小五。”他唤她。
迟雾抬眼,“嗯?”
他低头凑近,视线落在饱满红润的唇上,“你今天有点欠。”
“欠什么?”
“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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