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牧民和羊
今晚对于黎雪义而言,实在是过于刺激。
消失的藏獒?这可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拍视频的噱头。
害怕和兴奋不断在脑海里交织着。
理智告诉她,雪原上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是很危险,甚至于自己也有概率会被野兽袭击。
冲动却告诉她,这个主题绝妙,而且西藏,雪原,消失的藏獒,野兽。
谁的心里没有对西藏的向往呢?
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即使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这片高原,她仍然选择留了下来。
刚刚被桑格达大叔吼回了房间,她没有半点恼怒,脑子里那股兴奋劲让她忍不住打给了还在底下县城医院里的吴燕。
手机屏幕那头的吴燕明显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是眼底下的那圈青乌淡化了不少,精气神回来了。
她应该是半躺在病床上的,后背还靠着抱枕,医院的白炽灯将她秀美苍白的脸照亮。
吴燕的皮肤一直白透细腻,即使最近来到了西藏,紫外线强烈,她黑了一点,也比正常人都要白一些。
此时是深夜,黎雪义的视频通话被接通,看到吴燕脸庞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这个时间上的不妥。
“抱歉燕子,我忘记你这个点还在睡觉了。还困吗?如果还想继续睡那就先不说了。”黎雪义有些愧疚这么晚打扰人家,而且人家还是秒接视频通话的。
“没事,”吴燕笑着说,“身子有些不舒服,白天的时候已经睡够了,所以现在睡不着,接到了你的电话。”
“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吴燕问。
黎雪义和张子华,谷川金两个人分别住在同一个屋子,屋子有两间房,黎雪义住一间,张子华和谷川金住一间,所以她的门是通往屋子大厅的。
门外没有什么声音呢,张子华和谷川金应该也在自己房间里。
只是黎雪义的窗外响起脚步声和动物嗅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似乎有人和动物在在外面。
黎雪义只分出了一秒的心神去想这件事情,想到应该是桑格达大叔打开笼子放出藏獒守夜以后就没再理会窗外的动静了。
“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本来可以等白天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的,但是刚才一时间忘记时候了……”
黎雪义把刚才的事情给吴燕说了一遍。
手机那头的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睛,听得津津有味,等到黎雪义说完以后才开口:“所以说今晚有东西吃掉了藏獒?”
“应该是吧?不过我不确定,”黎雪义说,“或许在后面的日子里我们能找到秘密。”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吴燕在电话屏幕里说,“藏獒如果被吃掉那还算你们今晚比较幸运,那个动物没有闯进屋里。”
“毕竟藏獒的攻击力比你们还要强。”
吴燕像是没有察觉到黎雪义微微变化的脸色,接着说:“那个动物看起来是饿极了,不然也不会来到人类居住地觅食。它现在知道你们住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今晚的这一只藏獒有没有填饱这个动物的肚子。”
是啊。
黎雪义突然感觉到之前的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现在的境况很危险。
黎雪义突然生出一种“要不然现在就回去吧”的心理。
人的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很多想法,但这些想法大都一闪而过。
所以这个心理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或许再呆几天,就几天,几天而已,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这几天拍完一些东西就离开。
黎雪义这样想着,说:“没事,我过几天很快离开了。”
吴燕说:“我还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可能还想直接回去了。正好我的高反也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我这个就只是急性高反,几天时间就能好了。明天我或许就能和刘强一起上去找你们了。”
刘强和吴燕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所以吴燕高反以后刘强原本计划决定带她一起去医院,然后一起回去的。
现在吴燕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说要来一起拍摄,刘强不出意外也会过来。
黎雪义一听,慌乱的内心稳了稳,有了同是女性的陪伴,加上一个刘强,五个人一起,人数多了心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黎雪义说她要准备睡了,明早起来跟张子华他们去录视频。
吴燕随口一问:“等等,张子华他们还没睡吗?”
“不知道,”黎雪义说,“我回房间了,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有,或许在看着刚才路到的视频也说不定。”
说到视频,吴燕又问:“你也录了视频吗?”
“嗯。你要看看吗?”黎雪义说,“不过刚才光线不太好,我还没从相机导出,如果你要看的话我可以现在倒出来分享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也就是好奇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已,等到了山上再看也不迟。你刚才也说你要睡了,就先不打扰你了,快睡吧。”
吴燕很善解人意,一开始就是黎雪义打扰的她,到了最后又是吴燕说这话。
黎雪义有些不好意思:“嗯,你也早点睡,晚安。”
“好。”
第二天黎雪义是自然醒的,拿起手机一看,早上九点半了。
夏季的雪原,桑格达居住的地方还没有堆雪,但是足够寒冷干燥。
黎雪义每吸一口气都会觉得自己的鼻腔寒冷,咽喉干旱,几乎都能感受到吸入鼻腔的那股颗粒感。
真够难受的。
黎雪义这个状态下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她下床穿好外套,喝了好几口保温杯里面的暖水,门口被敲了敲。
黎雪义打开房门,门外露出张子华的脸。
“你醒了?我们听到你里面的动静,想着你应该醒了,所以过来叫你。”张子华说。
黎雪义点点头,嘶哑着喉咙,一开始自己听着这个声音都能被自己吓一跳:“有点感冒了,不想说话。”
张子华理解。
黎雪义之后又在屋子里简单吃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面包,拿着相机跟张子华和谷川金出门了。
雪原上的荒草和深色的沙土遍地都是,远处还能看到起伏不定的原野边际,凸起嶙峋的岩石和几颗孤零零的树。
屋子斜前方那三个黑色大笼子还在。
屋子外除了这两只藏獒以外,桑格达和余清韵几人都不见踪影。
黎雪义看了看余清韵和桑格达两个紧闭房门的屋子一眼。
可能一早就外出了,也有可能还没起床。
有两个笼子里关着巨型藏獒,也许是因为熟悉了他们几人的气息,还有昨晚的激烈嚎叫和通宵守夜的缘故,笼子里的藏獒们只是警觉地看了黎雪义他们三人一眼,领地意识极强的它们竟没有直接嚎叫这三个正在靠近他们的人。
“我们要直接过去查看吗?”黎雪义看着笼子里的两只藏獒。
巨型藏獒不是说着玩的,光是正常四肢着地的情况下都能达到人的大腿根部,跑动之间的上下起伏更是夸张,要是直接跃起来,比人还高。
战斗力极强,忠诚性极高,领地意识强。
黎雪义相信如果没有笼子的阻拦,这两只藏獒恐怕就不是简单地看他们一眼,而是直接咬死他们了。
但更让黎雪义恐怖的是张子华和谷川金。
没有理会黎雪义的疑问,两个人扛着各自的设备不断靠近着最中间那个倒在地上的空笼子。
看不见的寒风吹乱黎雪义的鬓发,发丝飞舞,糊到了脸颊和双眼。
她眯起眼睛,腾出一边手试图将胡乱纷飞的头发摆动到一边去。
随着眼睛眯起,视野受限,面前蓝天白云为底,张子华穿着灰蓝色的羽绒服,谷川金穿着墨绿色的羽绒服。
羽绒服肿胀肥大,遮住他们原来的体形,背影上只有一颗头颅挂在上面,不成人样。
“昨晚上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你难道不想录成视频吗?”张子华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黎雪义看不见他和谷川金的面部表情。
张子华和谷川金靠近了笼子,扛着摄像机,蹲下身子,把笼子里里外外,乃至周围草地的地上踪迹都拍的清清楚楚。
黎雪义总感觉面前这一切有点不对劲。
她拿着摄像机下意识朝着张子华和谷川金方向迈了一步然后顿住。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劲了。
张子华和谷川金面对这一切完全没有过恐惧感。
“扑哧”
顿住的脚踩在了深色泥土里,荒草覆盖在上,被鞋子一脚踩陷,发出了草根断截的清脆声。
黎雪义不再靠近张子华和谷川金。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张子华和谷川金突然不动了。
接着他们两个缓缓转身,还是那两张脸。
眼睛,鼻子,嘴唇,脸型。
全都一样。和黎雪义印象中他们的模样一致。
张子华和谷川金看着黎雪义,张口刚想要说点什么。
“吼呜”
旁边一个铁笼的藏獒突然起身发难,低声吼叫警告。
张子华和谷川金突然被惊吓,两个人拿着相机跌倒在一边。
“草,妈的。”张子华直接爆了粗口,颤颤巍巍捡起旁边的相机,赶紧远离藏獒,神色畏惧。
谷川金也反应过来,面色难看,拿过相机就跑到黎雪义旁边,接着很心疼地开始检查自己掉在地上沾了泥土的相机。
黎雪义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挺正常的,是她想太多了。
他们一远离,刚在还在吼叫的藏獒重新卧下,头耷拉下来,鼻子时不时还喷出鼻息声,显露出不耐烦。
能忍受张子华和谷川金刚才在周围一段时间,算这两只藏獒脾气好了。
张子华和谷川金的相机都没事,两人也不敢再靠得那么近,索性拿着摄像机在周围拍摄。
黎雪义见他们这样,自己也开始拿着摄像机拍摄。
摄像头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倾斜倒地的漆黑笼子。
黎雪义之前还记得昨晚自己拿着摄像头,跟张子华,古川金两个大男人挤在门口争先录像时候看到的画面。
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女人穿着黑色冲锋衣,冲锋衣很大,但是风也很大,吹得冲锋衣衣角烈烈纷飞,勾勒出女人高挑纤瘦的身形。
女人很瘦,瘦到黎雪义甚至觉得她像两根筷子,怀疑她这样的身子为什么能在高原上若无其事,而吴燕却是高原反应严重。
她站在她所在屋子的的门口处,在场之中只有她的屋子没开灯,她和她身后的两个人藏在阴影处,却比阴影更加的漆黑。
黑暗给他们三人上了色,勾勒了轮廓。
她突然觉得自己门口头顶的灯过于刺眼,打在他们头上,在黑夜里分外瞩目。
这么瞩目,真的不会被什么东西盯上吗?
莫名的,这种念头浮现在黎雪义脑海里。
随后摄像头一转,把拿着木仓的桑格达录入视频里。
桑格达模糊的人影正站在笼子旁,身边两个笼子里的藏獒此刻看上去更像两个不停躁动的未知巨型动物,看不出犬类的特征。
刚录不久,压根看不出什么,桑格达就让他们回了屋。
所以说,黎雪义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真正观察现场。
不过,现在她看到了。
黎雪义的摄像头对准这个被藏獒撞倒后空荡荡的笼子。
笼子朝向天上的一边的黑色铁栏向外弯曲。
笼子里还有几团绒毛,散发着独属于动物的臭味臊味。
地上有着深色的泥土和杂草,能看出经常有人踩踏的痕迹,这些平日里的痕迹掩盖住了昨晚作案动物来往的痕迹。
张子华和谷川金录下视频以后,不知看到了什么,把他们的镜头一转,移动到西北边,说:“昨晚作案的动物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
“或许我们能够去那里找找线索。”
两个人也没和黎雪义交流,当即就拿着摄像机前往。
黎雪义感觉古怪极了,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问:“会不会太危险了?”
张子华说:“不用担心,那个动物肯定跑的很快,我们应该是碰不上的,顶多找到一点它离开的踪迹,这也够我们拍的了。”
谷川金说:“我们走的应该不会太远,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立刻返回。”
黎雪义看着他们在前面呢,忽然不想跟着他们前往了。
荒野高原上的天色湛蓝,犹如空中明镜纯净。许多人都在向往西藏,称赞西藏,爱它的纯洁,爱它的质朴。
这里的天无疑是美极了。
可是黎雪义现在却不能享受。
她停下脚步说:“我不去,我想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张子华想了想,说:“也可以,但是你确定你要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这里并不安全,何况只剩下你一个。”
黎雪义看了看他俩转过来的脸,心说跟着你们在荒野上乱走也没安全多少,连个掩体也没有,好歹在这里还有个屋子护着。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被藏獒撞出的空笼子,两只巨型藏獒,还有旁边两个紧闭房门,又有些犹豫。
虽然说那个冲锋衣女人身后的男人非常魁梧,但是藏獒有两只,桑格达大叔可能会为了他们三人的人身安全而选择不带藏獒。
这么一想,黎雪义就知道桑格达大叔和那三个人应该是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那三个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探险?找东西?还是过来领略一下高原风光?
因为不了解,所以黎雪义也不知道那群人会不会开车离开。
至少现在车子还在这里。
最后黎雪义还是跟着张子华他们走了。
张子华和谷川金走在前面,黎雪义在后头跟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黎雪义说:“我们要不然再等一下吧,吴燕昨晚跟我说她的高反好了不少,今天肯可能就跟刘强回来了。人多一点更好。”
谷川金说:“你自己也说了可能回。他们两个要是回来的话,应该会在下午或者傍晚才回来。吴燕还是需要一点休息时间的。”
黎雪义越走越不安,现在也没什么好录的,收起沉甸甸的摄像机,放在相机包里,拿出手机给吴燕打视频电话。
吴燕那头还是和昨晚一样接的很快。
秀美苍白的女人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这一次的吴燕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内敛的,旁边还有椅子搬动的声音,可能是刘强,也可能是医护人员。
“怎么了?”吴燕说。
黎雪义说:“张子华和谷川金他们两个找到了昨晚袭击藏獒的动物踪迹,所以我跟着他们先离开了。”
吴燕抿了抿嘴唇,她体质弱,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么恩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
吴燕说:“那注意安全,我和刘强还没有出发。也许今晚才回。”
张子华和谷川金两人背着自己的背包,没有回头看着黎雪义,只是听能够得到黎雪义后面应了吴燕一句“嗯”。
他们两个人并不知道身后黎雪义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为吴燕证据着一个纸张,白色纸张上被人用黑色加粗笔写上四个字。
【小心他们,他们不是真的】
小心他们?
黎雪义看了看前方的两人,又想到了冲锋衣女人和她的同伴。
小心谁?
他们是谁?
是冲锋衣女人和她的同伴吗?毕竟所有人里面只有冲锋衣女人和她的同伴是陌生人。
可如果是这样这样的话,吴燕为什么没有选择出声,而是在一张纸上写下这段话来警告她?
吴燕是在防备张子华和谷川金吗?
她要小心的是他们?
为什么要小心他们?
张子华,谷川金,刘强和吴燕四个人和黎雪义是从大学时期就玩得很要好的朋友。
黎雪义知道每一个人的性格。
张子华鲁莽却很义气,谷川金沉默寡言却很老实,刘强富有责任感,吴燕温柔心思细腻。
他们毕业的时候还曾经一起去毕业旅行。
可是吴燕现在却叫她小心张子华和谷川金。
黎雪义又想到了刘强之前坚持送吴燕去医院并且要原路返回离开西藏的事情。
他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张子华和谷川金的不对劲了?
但是为什么不告诉她?难道刘强和吴燕之前也觉得她和张子华,谷川金是一伙的吗?
面前张子华和谷川金是无比熟悉的人,可是他们两人此刻的样子在黎雪义眼中却像是扭曲得如同水纹一般的
黎雪义挂断吴燕电话,咽了咽口水。
吴燕的提醒让她开始警惕,先不说吴燕有什么动机,或者说单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她没有百分百相信吴燕说的话。
她需要自己验证。
黎雪义说:“张子华,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说。”
“我其实还没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张子华皱着眉头转过来。
黎雪义说:“你之前不是说你的一台相机不见了吗?那台相机是你三年前买的。”
“我确实有相机掉了,但是没和你说过。”张子华皱眉。
黎雪义说:“你没和我说过,这是谷川金当时告诉我的。”
谷川金有些尴尬:“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黎雪义说:“那台相机早就停产了,但是我前段时间从二手平台上淘到了一样的,想着这个相机能送给你,毕竟你还挺喜欢这类相机拍出来的质感。”
张子华有些惊喜:“那你带来了吗?”
黎雪义说:“还没呢,东西还在走物流,我们就来西藏了。”
“好吧。谢了雪义。”张子华说。
一行三人走在路上,这番对话下来,黎雪义已经能够判定张子华是自己人了。
但是谷川金并不是原来的谷川金了。
因为谷川金并没有告诉黎雪义关于张子华相机失踪的事情。
黎雪义是自己知道的。
两年前张子华那台相机的失踪是谷川金造成的。
他弄坏了张子华的相机,最后将无法修好的相机处理掉,之后再把同等价位的现金放在了张子华的衣服里。
而黎雪义当时就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看着前面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黎雪义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人是不可能被另外一个人彻底取代的。
走路姿势,气质,声音,绒毛,气味等等。
每一个人都会那么的独特,更何况从身材和脸来看,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能和别人长得一摸一样了。
但是面前的谷川金真的和之前完全没什么区别。
想到他刚才略带尴尬和责备地看了自己一眼,黎雪义就感到头皮发麻。
明明还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水润光泽,在黎雪义眼中却犹如洪水猛兽。
这绝对不是人来伪装成谷川金的。
这是怪物。
一阵狂风袭来,拍打在黎雪义脸上,打得她的脸生冷,全身寒冷,仿佛坠入冰窖。
面前的谷川金是假的,是怪物,那真正的谷川金去了哪里?
他们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岩石旁看到一个由小石块堆垒起来的锥形建筑。
大约有小腿这么高,顶上插着一面彩色的旗子。
这是一种名叫尼玛堆的东西,是当地藏民的风俗,寓意着祝福美好。
周围还有许多飘散的经幡彩条。
有的落在堆垒起来的石堆上,有的落在旁边黄色的石块上,有的挂在不远处的枯树上。
即将要前往西藏的时候,黎雪义做过功课。
经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可以说得上是西藏的代表元素之一。
只是她没想到高原上还有经幡的存在。
谷川金站在尼玛堆旁边录着尼玛堆,张子华弯着腰在看地上的经幡。
拿着摄像机开始录像,黎雪义对着摄像机录下自己的声音。
“大家请看,则是西藏的尼玛堆,旁边地上有许多飘落下的经幡。大部分的经幡都是挂起来的,当然,经幡是可降解材料制成的,所以也会有扔经幡这一习俗。”
她随手捡起一个经幡:“大家看,经幡就是这个样……”
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嗓子。
张子华和谷川金也发现了不对劲,看着黎雪义手上的经幡,面色难看。
黎雪义白嫩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条经幡,这个经幡上在手掌上划出湿润的红色。
经幡含着血。
黎雪义的手一抖,经幡轻飘飘被风吹着,挂在她的腿部,缠上了她。
她呼吸变得急促,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谁的血?
之后三人勉强打起精神,在周围继续观察这些不对劲的经幡。
结果令人松了一口气。
只有最远离尼玛堆的那几条经幡上染了新鲜的血,剩下的经幡都没有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也是黎雪义三人刚靠近这里时没有第一时间闻到血腥味的原因。
黎雪义直接想到了昨晚上逃跑的动物和消失的藏獒。
血液没干,说明时间不久,那个动物就在这附近?
三人都没有再选择前进,而是原路返回。
此时是下午三点。
还没走到半,黎雪义就看到前方多出了一头羊。
随着他们的走近,两头羊,三头羊,四头羊……
越来越多的羊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羊群。
一个身穿藏族传统服饰的男人骑着马朝他们过来,宽大的衣袍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皱着眉头扫视黎雪义三人,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一番交流下来,黎雪义才知道多则嘎是这里游牧的牧民,正值夏季,转到高山牧场,所以碰见了他们。
多则嘎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看到其他的外地人,以为他们是迷路了,所以上前询问,想要帮忙。
黎雪义看出多则嘎有些紧张,问:“怎么了吗?”
“你们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来这里?赶紧回去,别在高原这里了。”
“什么这个时候?”谷川金呢说。
多则嘎说:“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最近有野人吗?”
他们当然知道,而且他们一开始选择来这里就是为了拍摄野人。
黎雪义还在腹诽,张子华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个牧民不对劲。”
“他的羊肯定少了,因为刚才在尼玛堆看到的血是他的羊血。”
“又或者,那血有可能是他自己的血。”
第122章 镇邪朵帮
黎雪义面上不由得带了些忧虑,轻声说:“不可能吧。”
“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脸上带着对张子华的信任,其实黎雪义并不相信张子华的话。
张子华是本人,但是他一直跟着古川金,两个人的意见几乎统一,为什么他没有被害?
这个原因本身就很值得深思了。
可能是古川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可能是张子华本身也有问题,只是她没有试探出来。
张子华说:“我之前在尼玛堆附近就找到了一点羊毛。”
他从口袋里摸索,然后拿着什么东西,把手在黎雪义面前摊开,是一个沾染了红色干涸血渍的白色绒毛。
“你自己看。”
黎雪义凝神一看,确实是绒毛,她看了一眼还在和古川金交谈的牧民,还有他手上的木仓。
接过那团脏兮兮的绒毛,黎雪义探鼻去闻。
带着动物的臭味,但是闻不出这是羊的味道还是其他东西的味道。
这并不能确定尼玛堆的血是羊血。
夏季雪原,牧民由山下转场到山上。
雪原荒野,野兽成群结伴,荒野上时不时能看到暴露在空气中的枯骨,野兽们争先抢夺死去动物的腐肉。
可以说这山上除了原来居住的一些小聚落,平时并不会有外人到来。
更何况,最近这山上出现了野人。
所以多则噶很奇怪这群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作为当地的牧民,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偷猎。
看到了谷川金,张子华,还有李雪义身上并不算很大的背包,还有手上的相机,多则噶又把偷猎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应该是群喜欢西藏地区风景的外地人。
黎雪义冲着张子华点点头,然后说:“那你待会去告诉一下谷川金?”
张子华点头。
黎雪义等着谷川金和多则嘎聊了一些有的没的结束后插话:“多则嘎大哥,你是一直在这里牧羊的吗?”
谷川金还想说些什么,张子华上去和谷川金说话。
多则嘎看了一眼谷川金和多则嘎,说:“不是。只是夏季会来到这上面转场。”
黎雪义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群羊。
每一只羊都是灰扑扑,毛茸茸的样子。
每一只土灰色的绒毛团子的屁股后都有着疑似颜料的红色印记。
“每一只羊的屁股后面是什么东西啊?”
经过多则嘎同意拍摄后的相机录入多则嘎的脸。
常年暴露在紫外线下的红色脸庞道尽了生活的艰辛。
但是这张脸主人的眼睛很亮,是黎雪义以前以前在城市里没有见过的那种亮。
那是一双永远盈满了湛蓝天空和旷野红日的眼睛。
多则嘎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那是我给我每一只羊的印记,方便我的羊和其他牧民的羊不弄混。”
“别看我的羊多,我能记住每一只羊的名字。”
他充满了自豪,并且引以为傲。
黎雪义说:“这么多羊,那您一共养了多少只啊?”
多则嘎说:“一百二十只,我从小开始牧羊,有头羊带着,基本不用担心有羊丢失的情况。”
黎雪义恍然大悟。
接着,她又拿着摄像机询问了多则嘎关于雪原上野兽成群的问题。
多则嘎说:“野兽当然是有的。狼啊,熊啊,飞鸟之类的,很多很多。”
“但是我有木仓。”
多则嘎把手上的木仓扬了扬,挑挑眉。
“有马。”
多则嘎拍了拍马肚子。
“还有……”
多则嘎转头看向不远处,黎雪义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羊群。
“还有……什么?”黎雪义轻声说。
“还有三只牧羊犬。”多则嘎哈哈大笑。
他这么一说,羊群的左方分布立刻变化了一些。
变化的羊群露出了一个空旷地带,所有人这个时候才看到了一只牧羊犬。
还有两只牧羊犬被羊群遮盖住,不过凭借着羊群疏密分布大概也能猜到另外两只的位置了。
作为一个常年牧羊的牧民来说,自己的羊儿有没有丢失,自己最清楚。
多则噶并没有丢失羊群。
黎雪义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心里变得沉重起来。
既然不是羊群的血,那会是谁的血?
黎雪义感觉到张子华有猫腻。
他凭借着一个白色绒毛就对羊群有怀疑,凭什么?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开始怀疑的?
首先他这个心理就表明了他对周围事物,甚至说人,抱有戒备心。
如果说雪原上野兽成群,有戒备心是正常的,但他直接怀疑羊群的羊出了问题,进而和她说牧民有问题。
这其中的逻辑链,包括他的内心是有问题的。
要知道,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谷川金不是真正的谷川金,拿到的事诡异撞邪剧本,所以会草木皆兵。
但是张子华对一切毫不知情,“画风”却跟她相似,有着一样的戒备心理,这是为什么?
张子华难道知道些什么?然后想要引导自己,想让自己做出头鸟?
木仓可是专门打出头鸟的。
他刚才说了牧民不对劲,应该是想让自己试探牧民。
或者用反向思维,他可能也想试探自己?
黎雪义利用反向思维又推了一下逻辑。
如果他想试探自己,那也没有理由怀疑然后决定试探自己,不是吗?
所以说,张子华可能就是想让她当出头鸟而已。
黎雪义看着面前双眼清澈的多则噶,勾了勾唇。
其实前晚的藏獒被野兽攻击事件发生以后还坚持留在这里录像就能看出她的疯劲。
黎雪义外表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是胆子很大。
况且,之时问一下牧民而已,她会死吗?
黎雪义问:“多则噶大哥,我们之前在路上有碰到尼玛堆,发现了一点血渍,这是怎么回事啊?”
多则噶大哥一愣,黎雪义听到自己身后一直在交谈的张子华和谷川金也没了声音。
羊群里传来牧羊犬的几声吼叫。
多则噶大哥说:“你们说的是朵帮吧?”
“嗯。”
“刚才我也看到了,正好羊群里有羊不服牧羊犬,然后被教训了,所以留了点血,”多则噶大哥说,“你们被吓到了吗?”
黎雪义松了口气,暗怪自己大惊小怪:“是有点。”
“别担心。白天很少有野兽出来觅食,”多则噶还以为他们是在担心野兽的问题,“而且如果真的有的话,现场还是会有死去动物被啃食剩下的新鲜骨头的。”
“不过你们几个人没有木仓,也没有当地的人带路,还是别在外面晃悠了。我记得这附近也是有村子聚居的。你们应该是租了那里的房子吧?那还是快点回去吧,别在外面了。”
张子华说:“大哥,那您能给我们现在这里录一下视频吗?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录点视频,想录点您的羊,还有您平时放牧的样子。”
多则噶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便。你们早点回去就好了。最好赶在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吗?
西藏高原地区因为种种地理原因,晚上八九点才会天黑。
昼长夜短。
日落之后,黑暗降临,黑暗所一直庇护的所有邪恶东西都会出现。
寒风吹着在场的所有人,黎雪义这一路走来,羽绒服非常保暖,出了点薄汗。
现在这点薄汗反而让她感觉到了冷意,
日落。
藏獒被野兽袭击的时候也是天黑半夜之后。
之后他们录了点视频,张子华和谷川金招呼着黎雪义回去了。
黎雪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她用的是国产手机,电量很足,手机在低温下耗电迅速,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的电量了。
毕竟是西藏雪原,她有考虑过低温耗电迅速的问题,自然是带了充电宝。
之时她今早出发前想着张子华和谷川金肯定也带了充电宝,所以为了减少负重,根本没带充电宝。
她没想到过半路会发生这么多的暗潮汹涌。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离天黑还早着。
但是黎雪义不敢再跟张子华和谷川金同行了。
她原先排除了张子华不是本人的嫌疑,但是这短短几次相处下来越来越感到不对劲。
种种细枝末节,说不上来,但是越想越惊恐。
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同行的时候没有出事,但黎雪义不想再犯险,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做赌。
黎雪义说:“时间还早着,我不想回去那么快。如果要回去的话你俩就先自己回去吧,我想继续录像。”
张子华说:“留你一个女生在这里怎么行?”
谷川金说:“那我们还是留下来陪你吧。一起回去,安全些。”
黎雪义听着他们两个无比熟悉的声线在冷风之中穿梭进入自己的耳膜,头皮发麻。
继续录像了一个小时,实在是没什么好录像的了。
黎雪义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待在这里了。
她在临走之前问牧民:“多则噶大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留下这么多尼玛堆啊?”
录像视频里,多则噶大哥的脸和声音都被录了进去,他站在没有朵朵白云的蓝天之下,侧脸迎着光,说:“因为这是朵帮啊,镇邪朵帮。”
镇邪?
“镇邪朵帮。镇压邪祟,代表了祝福美好。”
多则噶这次面对了镜头,眼神仿佛要透过冰冷的镜头,和后面的黎雪义对视,堵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护送回家”的请求。
“我需要牧羊,就不送了。长生天会保佑的。”
黎雪义结束最后的录像,把沉甸甸的相机收回相机包里。
手指头已经被冻得通红肿胀。
相机包的拉链被拉开,割到了手指,露出里面猩红的肉,但是没有血流出来,黎雪义也因为低温而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她只是皱了眉头,相机被放入里面。
张子华和谷川金早就把相机收回了相机包里,两个人齐齐转头,像今早一样等着她跟上来。
黎雪义走向了他们。
第123章 扭曲的羊
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向高原上唯一一个移动的东西挂来。
桑格达坐在驾驶座位上开着车,没有目的地,只是循着一个方向开着。
经过特殊改换的车轮胎在高原的泥土和不算巨大的小型岩石上狠狠碾过,刮起一地的尘土和草屑。
这不是国家修建的高速公路,没有平整的水泥,只有泥土,杂草和岩石。
车子颠簸,车上的人身子在摇晃。
余清韵坐在副驾驶座位,手上拿着先前准备好的噶拉贡八区域详细图。
周力和思源坐在后面,桑格达那两只巨型藏獒安安静静地趴在它们两人的大腿上。
桑格达也觉得新奇,这两只藏獒在笼子里看着余清韵几人的时候就没有低吼,放出来后更是安静乖巧。
对此,余清韵,周力和思源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高原上汽车行驶,风速飞快,车窗户全部拉上,贴着灰色车膜的窗粘了不少灰尘,略微影响视野。
这一路都很安静,桑格达专心开着车子,注意四周有无野兽,余清韵拿着噶拉贡八区域图,时而又拿起手机定位,再根据手机上大概的位置核对区域图的具体位置。
桑格达是真的开始好奇这群人要找什么东西了。
其实他一开始被找来是熟人介绍。
这个熟人并不是李仁贵,而是李仁贵的朋友。
李仁贵对他那个商业合作上的朋友托找到了向导以后,加上了桑格达的联系方式,先是说出了这次带队给的报酬,然后才提出了要求。
【你负责带领这几个人在高原上生活,确保在极端环境下尽可能的自保。】
【我们出钱,你也不用出力,只需要负责控制或者规避环境带来的风险,还有带路就可以了。】
【这次带队任务很可能会是半个月,一个月甚至更久。所以不能接待其他客户。而且行进路线是由我的人来决定,什么时候撤退返回也是由我们的人决定。】
除了最后一个要求,前面两个要求当然都是桑格达以前给人当向导遇到过的要求。
毕竟他是本地人,熟悉这里的路况,位置,知道怎么在高原雪域上更好地活下来,所以那些外地人雇他来做向导也是因为这几点。
最后李仁贵还郑重地询问了一个问题。
【这次的带队凶险万分,很可能会遇到一些科学所不能解决的事情,然后遭遇不测。你确定要做我们的向导了吗?】
桑格达没太当回事。
从小住在这里的他每一天出门都有几率碰到野兽。
而且他们其实信奉神佛,经咒,梵文。
科学所不能解决的事,那就交由神佛来保佑,只要心诚,则灵。
而且他了解这些客户,都是城市来的,身娇体弱,来了没几天身体就受不了下去县城了。
因为丰厚的报酬和病弱的母亲,桑格达接下了这一单。
之后他又想着多接一个单是一个单,于是又瞒着这位大客户,接下了张子华几人的单子。
在还没有见到余清韵三人的时候,桑格达想的还是很简单。
虽然说这个大客户说不能接待其他客户,但是这些人的身子肯定待不了多久,所以计较不了多少。
大不了再换一个向导。
可是这片区域,除了他们村子里剩下的几户人家,那还有人愿意给他们做向导?再说了,那几人的情况根本没有桑格达那么急用钱,在等待着政府搬移迁置的最后这段时间,他们根本不乐意去做向导,不想出任何闪失。
所以,除了桑格达,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这个侥幸的念头在车站第一眼见到余清韵三人时就被打消散了。
这三个人的气势,还有行为和说话态度上来看,他们要深入噶拉贡八雪域高原,是认真的,也有能力的。
那么这次的带队,真的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了。
车子在摇晃,后座几个硕大旅行包里的装备器具碰撞发出好几道响声,□□被放在桑格达的腿边,长而粗的木仓管碰撞着桑格达的腿部。
为了安全起见,桑格达把子弹都拿了出来,□□没有子弹,这一个个沉甸甸的子弹被放在余清韵三人的旅行包里。
□□,藏獒,汽车,高原雪域上需要用到的干粮罐头,水,雪地靴等等。
现在看来,余清韵这三人可能只有冷兵器,主要战斗力应该只能靠他的单发□□了。桑格达心里暗暗想。
只希望快点到达目的地。
在这难熬漫长的开车旅途中,桑格达思绪翻涌,然后他们一行人就看到了前方一棵枯树。
这颗枯树的残枝垂垂老矣地弯成九十度,破败的土色树根,偶有剩下的几片叶子在还残存,上面却布满了小虫啃食后留下的缺口。
因为体积,枯树是最先吸引他们的。
这棵树在崎岖却没有过多植物的高原上极为显眼。
开车到附近以后,桑格达却把车速放缓。
“怎么了?”余清韵的面前仍然被展开的噶拉贡八区域图遮盖住,头也没抬。
凭借着对周围的感知,她发现了车速的变化。
桑格达犹豫了几下,说:“我看到了阻秽禳灾朵帮。”
余清韵把手上的地图放了下来,抬眼看向前方。
桑格达已经把车停了下来。
这棵枯树的附近、有着一个用石头堆垒起来的锥形尼玛堆。
余清韵有做过事前调查。
尼玛堆就是藏区常见的用地上石头堆垒起来的锥形石头堆,有些尼玛堆最上方也会插入一个小经幡旗子,或者动物的头颅,或者刀枪之类的冷兵器。
尼玛堆代表了美好的寓意,本地人口中的朵帮就是尼玛堆的藏区音译,即代表着垒起来的石头堆之意。
但是余清韵也知道,尼玛堆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这些各种各样,形体不一的石头堆也被称为“祭坛”“神堆”。
车子的引擎还在发出声响,身下的车板不停震动,桑格达没有立刻熄火停车,而是先看向余清韵,听取这位领头客户的意见。
车后座发出几声呜咽。
余清韵和桑格达转头看,那两只藏獒在隐隐骚动,不停发出哀叫,时不时呲牙,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
藏獒对周围起了反应。
“车钥匙给思源。带着这两只藏獒一起,我,周力和你下车看看。”余清韵思考一下,说。
桑格达这才熄火。
余清韵留下思源在车内,是防止外面出现危险时,车里因为“不可控”的邪祟作祟,导致他们打不开车门,上不了车。
思源在车上可以为他们开门。
余清韵轻身下车,桑格达把车钥匙给车后座的思源,又从它手上接过一包子弹,绑在腰间,拿着□□,跟着余清韵下车。
“砰”
“砰”
“砰”
车门被关上。
看着周围凌乱纷飞的彩色经幡,桑格达的眉头一皱。
“怎么了?”余清韵让他跟着下车就是为了方便这个本地人给她讲解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是阻秽禳灾朵帮,这是镇邪朵帮。阻秽禳灾朵帮的石堆比镇邪朵帮大得多。”
桑格达的上下牙齿一碰撞,面部不由得紧张得抽搐。
“这里绝对有古怪。”他已经拿出一颗子弹,“咔嚓”上膛。
这把□□是单发的,打完一发就需要再拿子弹上膛。
木仓管较粗,近距离攻击会更强一些。
“呼”
经幡随风而起,一条经幡落到了桑格达的脚下。
两只藏獒已经在尼玛堆旁边打转了片刻,然后直接扑上了尼玛堆。
顶上的石头被推落到柔软的泥土上,露出了石堆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双目怒睁,张着血盆大口的藏獒头颅。
头颅以一种随意野蛮的方式丢进尼玛堆里,平躺着头颅,黑色黏腻成片的毛发下是干涸的血液。
石堆被推开,血腥味来渐渐浓郁起来。
两只藏獒看着曾经的同伴,先是有些犹豫,转而觉得可怖,这种惊吓感刺激了野兽的神经,两只藏獒齐齐朝着石堆里的藏獒头颅咬去。
“砰”
桑格达看着面前的一切,开了木仓。
木仓声的巨响像一把回旋镖,在这旷野里擦破了风和空间,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回声。
余清韵看向这个不知所措,但还算镇静得下来的中年男子。
他的那发子弹没有打中谁,只是擦着石堆飞溅,警告这两只藏獒。
这个做法确实震慑住藏獒,藏獒们停止了对头颅的撕咬,渐渐退下。
“这是我失踪的那头藏獒!”桑格达说。
看出来了。余清韵心想。
自己这辈子是和头颅过不去了吗?
她上前用手亲自查看了这颗头颅。
正常的死亡流血程度,被啃咬断开的颈部。
看来是昨晚那个白毛的野兽干的。
余清韵很清楚自己的运气,看来那晚遇见的就是野人了。
她没有动这颗头颅,放回原位,然后跟着桑格达把石头,石板重新堆垒起来。
等到完全垒好,余清韵问:“你说这是镇邪朵帮,不是阻秽禳灾朵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桑格达说:“这两个一般靠大小区分。镇邪朵帮更小,阻秽禳灾朵帮更大。而且镇邪朵帮就说明这个地方是一个需要镇邪的地方。”
镇邪?
余清韵看着已经开始紧张起来的桑格达,心里同样紧张的同时,却也确定了下来。
看来离邪祟不远了。
撞邪,意味着她离目的地越近。
余清韵从车子里拿出地图,对照着手机地图,在噶拉贡八纸质区域图上标记了这个镇邪朵帮所在的大概位置。
他们全部上了车,车子继续朝前开动。
没多久,车前方出现了三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张子华三人。
是最后面一个女生主动上前来拦住桑格达车子的。
“叔,我身子不舒服,能不能先送我们几个回去?我实在走不动了。”车门前的女人拿着一个手机,苦苦哀求。
旁边没有上前的张子华和谷川金看着,似乎是女生负责出面。
“这……”虽然她这么一说,桑格达也怕出人命,但还是先看向余清韵。
余清韵仔细打量了一下黎雪义虽然被寒风吹的有些蜡黄,但气色还算不错的脸,然后说:“我们不打算回去。你们还是走回去吧。”
“那,那你们让我跟着也行。求求你了。”黎雪义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他们是准备前往噶拉贡八深处的,余清韵不想随意拉人入火坑。
但是她也注意到了黎雪义不对劲的用词。
看了黎雪义身后的张子华和谷川金一眼,余清韵改变了主意:“几个上车吧。坐后面。”
风霁月的人可能就在里面,这个女生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不敢继续跟着他们两人了。
余清韵倒是很好奇这个女生先前发现了什么。
黎雪义三人上了后座位,被藏獒吓到。周礼和思源双手抱住两只藏獒,不让藏獒乱动,给黎雪义三人腾了腾座位。
挤一挤,勉强还能做的下。
黎雪义原本还一直畏惧着这两只一直凶悍的巨型烈犬,后来见到这两只犬被周力和思源像抱宠物一样乖乖不动,黎雪义松了口气。
桑格达的汽车不算小了,但是在许多人的拥挤下,满人的车窗硬生生衬得车子小小一个。
“小姐,你有充电宝吗?我想借一下。”黎雪义在车后座不好意思地说。
思源在包里鼓捣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充电宝递给了黎雪义。
黎雪义连忙道谢,然后赶紧给手机插电。
手机屏幕里的吴燕也松了口气。
刚才黎雪义一直提防着张子华和谷川金或许会对自己下手,所以用手机和吴燕视频通话。
眼见着手机电量见底,以为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桑格达的车子天神般降临了。
还好,还好。
“你现在赶过来了吗?”黎雪义当着车里所有人的面说。
“我现在在路上了。估计能比你们早到一点,我和刘强在屋子那里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黎雪义觉得吴燕的语气比平时强硬不少。
这个感觉有点陌生,但是在此刻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你现在在向导车上。那等他们送你们回来,他们是不是就要走了?”吴燕说。
黎雪义点头。
后来他们两个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个小时后回到了桑格达的屋子。
余清韵看着下车后和吴燕拥抱的黎雪义一眼,又看了看吴燕身边的刘强,挑了挑眉。
黎雪义把充电宝还给了思源,一行人跟着余清韵道别。
车子重新开动,出发。
紧闭的车窗里弥漫着藏獒的味道。
余清韵问:“纸条她拿了吗?”
思源说:“拿了。”
其实刚才余清韵运用心神,让思源写了一张联系方式的纸条,通过充电宝递给了黎雪义。
余清韵想要知道这名女生在这短短的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里发生了什么,又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半个小时,余清韵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是黎雪义的。
余清韵同意了好友申请,说话没有半点含糊:“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那头很快传来消息。
【我和他们从早上一路前进,凭借着以前和他们的经历分辨出戴着眼镜的男生不是原来的男生了。后来遇到了一个牧民,在那里拖了一段时间,拖不住了,牧民要放羊,不肯送我,我就打开手机和我朋友视频通话。另一个不戴眼镜的男生虽然还是本人,但是却跟戴眼镜的男生是一伙的。还有,谢谢你。】
黎雪义怕余清韵分不清人,所以没有说谷川金和张子华的名字,而是用特征代替。
当时危难关头,黎雪义肯定也是恳求牧民送她回去的,这个奇怪的样子却没有让牧民松口送人,这个牧民身上一定有秘密。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现在已经是八点,再过一个多钟头就天黑了。
余清韵看着和天边交接的地面出神。
在余晖落地之时,他们终于碰到了黎雪义口中所说的牧民。
牧民骑在马背上,背着把□□,注视着夕阳。
橘黄色的,火红色的余晖色调不一,在羊群的身上展现,拉长它们的影子,影子在地上有些扭曲。
余清韵让桑格达停车搭讪。
牧民看到是个本地人下车,也从马背上下来。
余清韵一行人坐在车子里,没有拉下车窗。
她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状态,想要偷听他们的聊天。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往往只有本地人才能敲得动本地人的嘴。
可惜的是,余清韵在那一刻忘记一件事。
本地人的本地话,外地人听不懂。
听到的是一阵叽里呱啦后,余清韵脱离【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她静静地坐在车上等待着桑格达和牧民结束聊天。
中间她感觉空气有点闷,拉下了一点车窗。
桑格达和牧民结束聊天以后,走到副驾驶座位的车窗边跟余清韵说:“他叫桑格达,是来这里牧羊的。”
余清韵说:“你有没有套出其他信息?他不可能单纯来这里牧羊而已。”
桑格达点头:“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有其他目的。”
他看了一眼那位牧民,牧民也朝他点了点头。
得到了牧民的默许,桑格达作为中间人给余清韵传话。
“他叫多则噶,之所以来这里,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余清韵听完,瞳孔一缩。
“你和多则噶说,我们和他同路。”
之后,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桑格达开着车非常缓慢地跟着多则噶的羊群前进。
他们全都朝着西北方噶拉贡八雪域深处前进。
越往里走,海拔越高,那是高原山脉地带了。
最深处有一个高原地带,带着地壳震动的悬崖地陷,据牧羊的多则噶说,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他牧羊的终点。
余清韵的终点在不在那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原先一直期盼着不要撞邪,现在为了活下去,找到肢体,她需要主动出击,寻找邪祟。
因为只有撞邪,才能证明她离目的地越近了。
羊群里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三只牧羊犬就在最外围慢慢操控着羊群。
有些时候,有些声音,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会被赋予某种独特的感觉。
比如在黑暗之中发出的骨头咯吱声,黑灯厕所里的水滴声,再比如血红夕阳下黑鸦的叫声。
这些声音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毛骨悚然完美的概括余清韵此刻的感觉。
因为这群羊的叫声,像是硬生生从嗓子里扯出来的,奄奄一息,挣扎凄厉。
到了夜晚,多则噶让羊群在旁边休息,牧羊犬都在附近守着羊群。
桑格达也把两只藏獒拿出外面,为了防止半夜野兽攻击,桑格达和多则噶生了火。
柴火和干草,他们在路上捡的差不多,需要有人一直添柴。
周礼和思源是皮纸人,不需要休息,所以夜间值守的任务就交给周力和思源了。
桑格达,多则噶睡在车子的后座位,余清韵坐在主驾驶位,拿着手机查看信息。
钟世荣,李仁贵,刘梅几个人的消息都回复了一遍,确认手机信号还在,余清韵处理好后,收起手机,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真的皎洁又圆,非常的亮,能够照亮着这片高原上的的几乎所有事物。
余清韵想起了昨夜藏獒出事的那晚。
她听见声音,打开房门以后,外面非常的昏暗,黑蒙蒙的厚重云层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今晚的月亮这么明亮,想必也很难出事。
车内睡了人,需要通风,余清韵留了个心眼,只给没有人坐的副驾驶位车窗拉下来一点。
看向周力和思源在不远处的背影,余清韵安心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自己的心跳声和冷汗弄醒的。
余清韵的脑子还有些懵,眼睛没来得及睁开就感受到一阵心悸,还有背后汗毛倒竖的刺感。
不能就这么睁眼!
警报铃在余清韵脑海中不断播报。
余清韵的手垂放在身体两侧下方。
匕首一直都被她放在衣袖里,方便抽出和隐藏。
她的身边有东西,但是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在车里,还是车外?如果是车外,那周力和思源现在怎么样了?
余清韵最终还是选择悄悄睁开一点眼睛缝隙。
一睁开眼,第一个感受就是好黑,真的黑,就跟昨夜藏獒消失时的夜晚那般黑。
黑暗之中,左侧窗户边的火堆光芒就显得越明显。
余清韵头偏向副驾驶位的,所以余光扫不到左边车窗外面周力和思源的身影。
不过也不重要了。
因为余清韵看到了那个令她开始警铃作响的东西。
一头羊脸正用着两个羊蹄,像人类一样搭在副驾驶车门上。
那张丑陋的,眼皮下垂遮住一半瞳孔的羊眼斜着扫视车内的所有人。
这头羊以一种人该有的诡异姿态,恨不得把头探进这小小的车窗里,怨毒地瞪着车内人。
余清韵一瞬间浑身冰冷,仿佛血液倒流。
她想起了桑格达之前跟她说的。
【他叫多则噶,之所以来这里,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让他的羊群全部跳进噶拉贡八的那条悬崖裂痕里,献给山神。】
第124章 羊
平原上坐落着好几个碉房,还有几个围成一大圈的栅栏棚,专门关住羊群。
藏区原野上的天空很少出现朵朵白云,从早到晚,天色没有任何的遮盖。该是白天时就是一片澄澈的蓝,该是黑夜时就是一轮皎月在空。
所以当整片天空都晕染上橘红夕阳的色调时,多则噶如往常一般,领着羊群回了圈。
现在是八九点钟。
妻子前段时间带着孩子去娘家探亲,所以家里只剩下多则噶一人。
和几个邻居打了声招呼,多则噶拿着栅栏锁头,“哐当”一声,将开口锁住。
栅栏棚是当地最为寻常的羊圈模样。
粗木头被深深扎在地上,然后把一块块木板钉在木头上围起来。
棚顶被四根最为高大的柱子支撑着,木板遮挡不住的地方就被好几层钢丝网罩住,外面还缠着刺条条。
这是为了防止半夜有狼或者熊过来偷吃羊的。
多则噶把三只牧羊犬召回家,然后把门一锁,木仓放在桌上,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吃完晚饭,他看了一下手机,和在娘家的妻子和儿子联络一通后就睡了。
半夜他是被那三条牧羊犬弄醒的。
一只牧羊犬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晃醒。
多则噶不耐烦的转过一遍身子,手胡乱挥了挥。
没想到,手腕上再次传来布料拉扯的动静,伴随着动物的低声呜咽。
多则噶渐渐转醒,环视一圈,有两只牧羊犬不在,屋外传来它们的声音。
他赶紧起身穿好大衣,抄起□□,出了房门来到大厅。
他看到了剩下两只牧羊犬在对着大厅的门低声吼叫,尾巴紧紧向下压住。
房子外面有东西!
多则噶把□□对准屋门,屋门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包括外面的羊群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把口水吞下去,举起□□,没有选择打开屋门,而是抬脚轻步地来到屋门一侧的玻璃窗边,拉开窗帘,然后观察屋外面的动静。
月光没有像往常一般将大地上的所有景物照得清晰明了。
似乎有着比黑夜还要暗沉的乌云遮住了月色。
多则噶没有看清屋外的情景,只能依稀见着羊棚那处方向一角的建筑轮廓。
他不敢贸然打开屋门前的路灯,因为这可能会惊动藏在暗处的野兽。
是的,野兽。
多则噶被牧羊犬叫醒,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屋外有其他野兽接近。
这好歹是一片人类居住区域,有着人类的气息。野兽除非极度饥饿,或者成群抱团,不然在平常的日子里都不会选择靠近人类居住区域。
只要今晚不出去,野兽闯入家里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里的碉房做工结实,就是为了防止野兽闯进来。
这样一来,野兽可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比碉房更好入侵的地方,比如羊棚。
但是多则噶并不甘心啊,这些都是他养的羊,几乎是家里的所有财产,就连政府所给予的补贴和福利也是基于养羊这项产业展开的。
没做多想,多则噶很快拿起手机联系了附近的好几个邻居。
当地人都是很团结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人们为了生存,会更加的团结。
以前也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不是发生在多则噶的家里,而是其他人家里。
当时附近所有人家的男子都拿着□□出动,最后成功把野兽赶走,只损失了几只牛羊。
多则噶打完七八个电话以后已经一两分钟过去了。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多则噶这次直接打开了屋门的路灯。
“啪”
路灯亮了起来,窗户外附近的景物被照亮。
木色的大柱子,给羊群运水的水桶落在一边,蓝色的羊棚顶早就被风沙吹得陈旧,铁做的羊棚大门有一处凹陷的地方。
凹陷的地方落下了一大块的阴影,是外面的野兽在他熟睡时撞的。
多则噶还是没有看到野兽的踪迹,不过窗户能看到的范围实在不算大,有许多他看不见的死角。
但从目前贴门上的痕迹来看,野兽没有成功进入羊棚袭击羊群。
随着内心的思考,心里紧张,身上开始散发出热气,把多则噶在这低温天气下硬生生捂出汗。
野兽没有成功进入羊棚,但是牧羊犬仍在警告,这就代表它还藏在外面,就躲在死角守着多则噶。
“砰”
“咩——”
羊棚里突然有了骚动,所有的羊全部在叫。
野兽可能没有从门口突破进去,而是从其他地方进入了羊棚!
多则噶不再迟疑,抓起好几把子弹往口袋里放,打开门直接出去。
举着木仓管现在周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野兽的踪迹,只有不远处闪烁着好几个手电筒的亮光。
周围的牧民也都陆续在赶来的路上了。
有了其他人的到来,多则噶的心安定许多,他拿出钥匙赶紧打开锁头,然后堵在门口,首先打开羊棚里唯一的灯泡。
这个灯泡是橘黄色的LED灯,被他顺着木柱子,顶棚,吊在羊棚正中间的。
所有牧民也全部到场,堵在门口里,齐齐举着木仓扫过羊群。
橘黄仿佛颜料一般染上每一只羊,所有的羊脸都埋在一大团羊毛里,它们发出莫名的惨叫,在周围胡乱地飞窜。
多则噶在顶棚和木板衔接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能让人直接穿过的巨大缺口。
这个缺口应该是被那个不知名的野兽弄破的,在上方,所以羊群即使混乱也没能通过缺口跑出去。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在羊棚里看到那只闯入羊群的野兽。
难道那只野兽已经吃饱溜了?
他们仍然在周围检查了一下,确实没有其他缺口,也没有野兽。
看来是真的走了。
因为野兽走了,所以其他牧民也和多则噶道别,回家睡觉了。
众人纷乱的脚步声逐渐变小,羊群的骚乱也慢慢平复,原野上的月色再次出现。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得宁静祥和,刚才的野兽入侵不过是虚惊一场。
多则噶早就把羊棚的门给重新锁上,站在羊棚里,闻着棚里群羊的膻臭味。
他抬头看了眼上面被不知名野兽撞出的大缺口,叹了口气,打算今晚先找找库房里的其他木板把缺口补上,免得夜长梦多。然后天亮以后再加固,防止野兽再次按照原来的地方进入。
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三只牧羊犬不停地在羊棚里来回走动,穿梭在羊群之间。多则噶皱起眉头,又打算先重新清点一下羊群的数量,再进行缺口修补。
他走过一根柱子旁,直接看到了几个被野兽要出来的血肉碎片。
腥红腥红的血肉碎片把这一片区域的土黄色泥土给染成暗色,他甚至没能看到这只可怜羊的骨头,头,和羊角。
怎么,吃得这么干净?
多则噶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野兽?
不过他很快放松下来。
不管是什么野兽,反正也已经走了。
可是当多则噶把羊群数量全部清点一遍后,寒气袭身,浑身血液仿佛冷冻凝结。
羊棚面积是多则噶专门测量好的场地面积,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头羊的绒毛相互摩擦,背部后边都被红色的颜料印记染红。
有些羊低头慢走,有些羊卧在地上,有些羊抬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黄色的灯泡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上个世纪陈旧老化的画,那种通常画着诡异画面的画。
羊的眼睛都被藏在绒毛里,多则噶也不知道有没有羊在静静注视着他,或者说它有没有在静静注视着他。
一百二十只羊。
不多不少,他养的就是一百二十只羊。
那么羊棚里的血肉碎片到底是谁的?总不能是闯进来的野兽被羊给吃了吧?
这一刻,多则噶不敢再去修补缺口,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羊棚。
因为他知道,他的羊群里混入了一个怪物。
—
时间回到现在,余清韵的余光里看着副驾驶窗户边的羊脸,没敢睁开眼睛。
她在心神里呼唤着周力和思源。
周力和思源守在火堆边,坐在车子主驾驶位的旁边,和副驾驶那一侧是相反的方向,所以一开始没发现这只诡异的羊趴在了窗边。
周力和思源的脚步声传来,绕到了车边一侧。
他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车内牧民的苏醒。
多则噶醒了,毫无预兆的醒了。
他一睁开眼,那只已经能够完全站立的羊就转移到他的窗户那边,嘶吼着变调的羊叫。
轰隆隆的撞击窗户声,死死贴在窗户上的狰狞羊脸透露出人性化的怨毒。
这只羊锁定了最先醒过来的多则噶。
“啊——”多则噶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看着已经出现裂纹的车窗玻璃,他赶紧拿起□□。
旁边的桑格达也在剧烈摇晃的车子和巨响中惊醒。
这么几息的功夫,车边的羊已经被赶来的周力和思源抓住。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多则噶只看到周力和思源的胳膊伸过来,然后把那只羊拉到车尾部,看不见情形了。
听着外面血肉飞溅的声音,多则噶和桑格达担心周力和思源出事,赶紧拿着木仓下车。
一打开车门就看到残破不堪的羊像人类一样双足站立,一边眼珠已经被挖出,露出森森眼眶骨。
嘴唇完全撕裂,上颚和冰冷森然的排排牙齿大张,上面还挂着几片碎肉。
羊远离了车子,余清韵下车,就看到那只羊看了一眼多则噶,然后转身就跑,没入夜色,只留下一串腥味。
云雾渐渐飘走,圆月从背后露出,重新照在这片荒野上。
风仍然凛冽地吹得人脸生冷。
他们这里的骚动并没有触碰到其他的羊,羊群只是有了点骚动,但在黑夜里,这群食草动物并没有胡乱地跑出大部队。
只有抱团才能安抚住它们。
“清点一下羊的数量吧,多则噶。”余清韵说。
多则噶点头,但那只癫狂恐怖的羊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最后的那个眼神,像一条毒蛇,带有人的神智。
直觉告诉多则噶,它还会再回来的。
第125章 它来了
肉眼几乎难辨的白点从天边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地上已经是堆积了一层雪。
天上和地下,全是茫茫一片银。裹着厚厚的大衣,多则噶站立在雪中,成为这雪白世界里最显眼的一个靶子。
他的身后是静悄悄的羊群,白色的羊毛是这雪色世界里最好的伪装。
多则噶站在羊群边上,像往常一样牧羊,脑子浑浑噩噩。
他要把羊带到,带到哪里?
哦对了。
多则噶的眼珠子动了动,往底下看去,看着被他踩塌下的雪。
下雪了,转冷了。
他需要把羊赶下山,找到夏季牧场。
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又四处看了看,没有枯树,没有岩石,没有其他野兽。
只有他和他的羊。
又抬头,眯起眼睛往上看天。
不见太阳、只有凭空白日。
地形平坦,多则噶分不清哪个方向是下山的路了。
这个中年男人手持□□,站在原地静默。他的羊都在周围走动,只有偶尔的踩雪声。
过了好一会儿,多则噶动了。
他把羊往自己面前的方向赶。
又走了好一段路,多则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雪白的人形。
他看不太清楚,眯起眼睛,仍然看不清。
那是,什么人?
不由得、多则噶的心里多出了一些慌乱感。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一身雪白?天上的雪在他身上飘了多久?
多则噶停下了赶羊的步伐。
他莫名不想把羊赶过去了。
那个伫立在雪中的白色人影就好像一个鬼影,看起来有些透明。
多则噶转身,将羊群往原来的方向赶去。
热气从他的鼻子处冒出,他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
喘着气的他只是一个转身,又在原来的方向看到了熟悉的白色鬼影。
阴魂不散。
多则噶脑中只出现这四个字。
他在原地踌躇着,突然脑子又有些放空,站着不动了。
接着,那个白色鬼影的身形渐渐变大了。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当这个白色鬼影站在自己面前,隔着一米距离不到的时候,多则噶后知后觉。
原来不是它变大了,而是它一直在朝着自己靠近。
多则噶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这个白色的鬼影了。
它有人的头颅,躯干和四肢。却没有人的表层肌肤,长长的白色毛发覆盖在它的全身。
原来多则噶看到的白色不是服饰,而是毛发。
它绝对不是人,它是什么东西?
多则噶想动,想举起手中的□□向它发射子弹,但是他动不了。
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紧接着,他就发现面前的白色鬼影没有攻击自己。
“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很激动地开口:“山神,是你吗?我带着羊来见你了!”
“请允许我把我所有的羊群献给伟大的山神!”
“他”侧开身子,让白色鬼影能够更好地看到自己身后的羊群。
“山神,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羊群献给你的!”
“他”重新站好,看向这个白色鬼影。
同时,腹部一阵疼痛。
剧烈的腹痛让多则噶发现自己重新接管身体的控制权,他低下头,看到一只长满了白色长毛的手臂伸过来,穿透了他的腹部。
土色的长毛大衣盖住了多则噶流出的鲜血。
“砰”
颇有重量的□□掉在雪地里,发出闷声。
白色长毛手臂把手抽回,下半边手的毛被染成了红色。
多则噶只觉得后头一腥,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从腹部上涌到口腔。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张原先一直长满白色长毛的脸早就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羊头,
长而弯的一对尖角,浑浊的黄色动物瞳孔充斥着野蛮凶恶。
这只羊咧着嘴,看着多则噶发笑。
一瞬间,多则噶记忆回笼,恐惧感占据大脑。
他记起来了,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他原本和桑格达,余清韵在车子里休息,结果被羊群里的那只怪物袭击了,那只怪物盯上了自己!
它找到自己了!它找到自己了!它找到自己了!
其他人呢?
多则噶脑子一片茫然。
疼痛使他几乎站不起来,向后跌倒在地,面前的羊朝他向前走了一步。
他仓皇地把头左转右转。
其他人呢?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
“扑哧”
头顶传来血肉被利器刺入的声音。
多则噶抬头,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白毛羊人的头被切断了,咕噜噜地掉在自己旁边,死得干脆利落,倒有些滑稽。
多则噶傻眼了。
白毛羊人的躯壳随之倒下,露出身后的人。
女人一身黑色冲锋衣,低绑马尾,凌乱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和紫色嘴唇。
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波澜。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像一面镜子,倒影出多则噶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女人蹲下身子,朝他伸出那边没有拿匕首的左手:“它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多则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惊魂未定。
他后怕地观察四周。
身边呼呼大睡还发出砸吧嘴声音的桑格达,车窗外噼里啪啦的火光,周力和思源守夜的身影,两只藏獒趴在火堆边,不远处休憩的羊群和牧羊犬。
还有主驾驶位置上余清韵的背影。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没有可怕的白毛羊人,没有嘶吼的攻击声,也没有腹部受伤。
如果不是车窗上的裂纹,多则噶真的要以为刚才的袭击也是梦。
“做噩梦了?”
主驾驶位置的余清韵发出声音。
“嗯,”多则噶想到了刚才在梦里救下他的余清韵,“不知道算不算噩梦。”
“不用在意,”主驾驶位置上的人声音平静,“那只是一场梦,代表不了什么。继续休息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来赶路。”
声线平,没有任何颤音,在这夜色下更令人听了心下安定。
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经历许多大风大浪后沉淀下来的稳重可靠,以至于总是能让人忽略掉她的年龄。
多则噶放松呼吸,靠在车后座,挨着桑格达,再一次渐渐陷入睡眠。
这一次,他一夜无梦。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车内空无一人,萦绕着藏獒动物的骚臭味。
多则嘎有些慌张,往窗外看去,看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正在交谈的周力和桑格达,还有查看周围环境的余清韵和思源。
两只藏獒就趴在火堆边,不远处羊群有三只牧羊犬围绕着,他的马绳被思源牵在手上。
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多则嘎长舒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下去。
“你醒了?”余清韵见到他下车,“你的马需要有人骑乘,你还要骑马吗?”
面前的多则嘎昨天晚上遇见了那个可怖的羊人,加上半夜噩梦惊醒,面色憔悴,厚重的黑眼圈在眼底彰显着主人的精神状态。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够在外头骑马的样子。
这让余清韵回想到了昨晚的遭遇。
那个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使用【诡梦】进入了多则嘎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梦境并不能遇见未来,但是可以反映出梦境主人潜意识里的想法。
在梦里,白毛羊人对多则嘎阴魂不散。
这说明,多则嘎认为这个白毛羊人仍然会找上门。
这个怪物,吃掉什么东西,似乎就能够变成那个东西的模样。就连余清韵也难以发现怪物的伪装。
昨晚在白毛羊人逃跑以后,余清韵大半夜的让多则嘎清点了一下剩下的羊数量。
一百一十九只。
那个怪物确实跑了。
这个怪物是白色的,那么她前晚在桑格达家碰见的白色人影会不会就是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为什么吃掉了藏獒,却没有变成藏獒的模样?难不成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
假设藏獒不是那个怪物吃的,那藏獒肯定是被其他东西,或者其他人给解决掉的。
之前的黎雪义说了,张子华还是那个张子华,谷川金却不是那个谷川金。
原本余清韵以为谷川金可能会是风霁月的人,现在想想,有可能不是。
她之前在车上有回想过藏獒出事的那晚,处于谨慎,有询问过桑格达、在她跟车去到下面县城的时候,桑格达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桑格达说,谷川金对着三只藏獒拍摄过。
藏獒出事,却没有出现“新”藏獒来混入其中,有没有可能,那晚出事的,不只是藏獒?
那晚出事的可能是谷川金。
但是怪物不可能有两个,所以理论上来说谷川金和羊群里的怪物不可能同时存在。
所以余清韵猜测,怪物可能不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变成什么人。
怪物可能是吃掉什么人,就会分裂出被吃掉的那个人。
这样一来,她的理论就成立了。
谷川金那晚有可能又偷偷私自去拍摄,碰到了怪物,被吃掉,然后分裂,期间惊动了藏獒,所以藏獒被吃了。
这么一来,余清韵又能推测这个怪物的杀人条件了。
她注意到,出事的两晚都是在月亮被乌云遮蔽得不见光的时候。
而且怪物似乎会攻击第一个注意到它的人,而且一个晚上应该只能分裂一个人。
不然那晚的藏獒也不会只是单纯的失踪了。
想通这一切后,余清韵心里好受些了。
一切真相,还需要后面慢慢验证。
她看着面前惶恐不安的多则噶。
人在她这里,怪物迟早会来的,不急。
“要不然,”多则噶说,“要不然我的马就放生了,回馈大自然之中。”
他实在是不想自己在外面骑马,昨晚那张狰狞可怖的羊脸历历在目,要他一人呆在外头,太不安全了。
他更倾向于和余清韵几人一起坐在车里头。
“总归是你的财产,”余清韵说,“还是留着吧。我来骑马,行吗?”
她在外面更容易观察四周,行动也更加方便,总比昨晚在车里看到羊脸行动受限来的好。
余清韵都这么说了,多则噶自然没办法拒绝。
之后他们吃了点早餐,余清韵上前,学着自己在视频中看到的骑马技巧,用手碰了碰马头,确定马对她没有抵触以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抓住缰绳。
藏獒,周力,思源,桑格达和多则噶都上了车,车子慢慢开动,余清韵骑马在后头牵绳慢跑,头羊跟随着马儿走,牧羊犬在周围引导。
多则噶坐在右边的副驾驶位置,驾驶位上是桑格达开着车,后面是藏獒,周力和思源。
车窗密闭,周围都是活人,外面还有余清韵骑着马,多则噶得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人多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岔子。
神灵保佑。
多则噶双手合十拜了拜。
拜完以后,他睁开眼睛,靠坐在舒适的车软皮上,看着窗外杂草丛生的荒野。
荒野上时不时出现一棵孤零零的树,或者是凸起的低矮岩石和灌木丛。
有一棵树倒是极为笔直,树干算不上粗壮,枝叶零星。
多则噶的眼皮子忍不住的抽搐,几乎是快速地把身体给缩起来,好让自己不出现在外部透过车窗看车内的范围。
那棵最为笔直的树干旁边有一个凸起的东西。
他看得分明,那是一张熟悉的扭曲羊脸。
它透过贴了黑色防窥车膜的车窗,对着多则噶咧开嘴,露出尖牙地笑。
它无处不在。
多则噶缩了起来,这一动作幅度很大,甚至撞了车门,车内几人都看过去,桑格达说:“怎么了?”
“外面,外面那棵树后面有怪物!那个怪物在树后面!”多则噶说。
桑格达见状,车速放缓。
“别停下来!”多则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别停下来!它会杀了我们的!”
周力对桑格达说:“桑格达大哥,继续开吧,别停下来。”
桑格达本来也没想停下来,只是想看看那棵树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怪物。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他想要掌握怪物的位置和动向。
知道怪物的具体位置反倒会令他感觉到安全一些,总比看不到怪物然后东想西想好太多了。
未知总是比已知更加的可怕。
开了好一段时间,考虑到后面羊群的体力问题,中间停顿修整过三四次,接着很快就到了下午四五点。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他们平地生火,打算热罐头吃晚餐。
周力和思源生火,余清韵坐在旁边拿着地图对照位置,桑格达看着藏獒和四周。
多则噶这一个下午担惊受怕,一下子睡着,又一下子醒来,中间喝了不少水。
现在他想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人有三急,他算是憋了有一段时间了。
真的憋不住了。
多则噶看了看忙碌的所有人,然后偏头观察四周。
那些树,石头什么的,他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了。
再三犹豫之下,多则噶来到了自己的羊群边上,找了个和其他人比较安全的,能够及时赶来支援的距离,利用羊群遮挡,开始放水方便。
多则噶解决好后,提起裤子,身后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起初并不是很在意,毕竟是在羊群边上,后面的应该就是自己的羊了。
下意识地转头往后看,直接和羊群里一只抬头看着他的羊来了对视。
那只羊,怎么有点熟悉?
一种如同薄膜塑料的隔阂感笼罩住多则噶。
他后知后觉。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黄色浑浊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多则噶,死气沉沉。
“啊——!”
多则噶尖叫出声,踉跄出逃。
还没跑几步就被周力两三步跑上前给拎起来。
“怎么回事?”周力醇厚的声音。
余清韵几人也上前,周围羊群扩散出一些空间。
可不能让多则噶独自一个人跑了,要是跑了,即使没到月黑风高的杀人条件,说不定也会出事。
“那只羊!那只羊还在羊群里!”身边有了人,多则噶的意识回笼,手指向刚才那只羊的方向。
余清韵几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群羊,白色绒毛摩擦在一起。
原来那只令多则噶感到恐惧的羊早已没入羊群消失不见。
多则噶也有些茫然,茫然中藏着惊惧。
那只羊就在这群羊之中!
多则噶怕了。
余清韵说:“你再清点一遍羊群数量吧。”
“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比起多则噶的恐惧,余清韵更倾向于白毛羊人不在这里面。
结合前面两次出事的时间点,怪物要吃掉一只羊然后分裂,必须要在夜晚,昨晚白毛羊人直接跑了,今天白天也没有杀人条件。
多则噶又一只一只羊慢慢筛数出来,一百一十九只。
那只白毛羊人没有混入其中。
是他太过提心吊胆,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草木皆兵。
多则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余清韵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曾经躲在衣柜里的自己。
过于害怕,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病态。
不过余清韵现在好了很多,不如说是她现在已经适应了目前的步调。
不适应就会死,她只能适应。
“过来吃东西吧,罐头热好了。”思源招呼其他人。
他们一群人围着火堆吃完了饭,然后上车,思源让多则噶好好睡一觉,别再乱看外面的景色的。
余清韵在外头骑着马,张望四周。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可疑的白毛羊人身影。
中途有碰到过一群狼。
它们似乎并不饿,两队人马都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狼群没有过多逗留,很快走了。
这一天因为多则噶的精神状态,还有羊群的体力原因,耽搁了不少路程,白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山势向上,海拔升高,逐渐有小雪飘落,地上的荒草和黝黑的岩石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周围的景物在逐步变成多则噶梦境里的景象。
为了多则噶的安全,余清韵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多则噶。
他已经被白毛羊人盯上了,今晚如果月亮仍被笼罩,他将会是白毛羊人第一攻击对象。
晚上八九点,天色暗淡,太阳下山。
火堆升了起来,橘黄色的火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所有人都围在火堆前吃着罐头。
空气中只剩下犬类动物的呼吸声,吃食的咀嚼声,还有羊蹄踏雪的声音。
吃完饭后,余清韵照例让多则噶清点羊群数量。
仍然是一百一十九只。
清点结束后,多则噶钻进了车里不出来,周力和思源仍旧照常准备守夜。
“他们,不休息吗?”桑格达看着周力和思源忙碌准备干草柴火的身影,对着余清韵说。
“哦,”余清韵说,“他们准备好干草和柴火就去睡了。”
“今晚我在外面守夜。”
余清韵打算让周力和思源在车里近距离守着多则噶和桑格达。
她和藏獒呆在外面。
马被拴在车把上,除了余清韵,所有人都进入了车内,关好车窗,只有靠近余清韵一侧的主驾驶位打开一点车缝以便空气流通。
余清韵蹲坐在火堆边,看着跳跃不断的火焰,又转头看向车窗。
车窗贴上了墨黑色防窥车膜,顶多只能看到车内人一个挨着一个的人影绰绰。
车内明明是人,现在看上去倒像是一车的鬼。
余清韵摇摇头,继续坐在火堆边。
多则噶缩在车子一角,照例和自己的妻子,儿子联络,互道平安后挂了电话,然后摒除杂念,闭上眼睡觉。
他睡的过程中并不踏实。
在众人的呼吸之间,他隔着铁制的车门,听到了闷闷的摩擦声,窸窸窣窣。
但是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再动。
这些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像是什么东西被摩擦,又像是,像是什么东西碰到了车门。
多则噶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余清韵似有所感,侧头转眼,看向身后的车子。
这辆时常奔波在荒野上的破旧汽车并不干净,为了适应崎岖起伏的地形,底盘被做得很高,有难清理的污渍固定在车壳上,称得上是肮脏。
车子静静停在原地,车门和车窗倒映着火堆和坐在火堆边的冲锋衣女人。
余清韵动了,她站起身子,想要绕着车子走一圈。
走到车子黑暗的另一侧。
除了飘荡的雪花,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发生。
余清韵走回火堆边,继续坐下来,两只藏獒有些骚动,开始在车子周围打转。
它来了。
余清韵知道,多则噶知道。
余清韵已经大致猜到了白毛羊人在哪里了。
但是目前的状况并不好上,她在等,等待一个机会。
等待白毛羊人主动出击之时,那将会是余清韵的机会。
女人坐在火堆边,拾起旁边麻袋里的柴火,往火堆里丢上两根。
火焰灼灼,映出车子的一边影子。
仔细一瞧,车子一侧的影子,多出了两个长而弯曲的尖角。
第126章 不是本人
空气中吹着彻骨的寒风,飘摇的雪由小点变为大片大片的落。
雪在逐渐变大,积起厚厚一层,巨大的车轮胎正在被逐渐淹没。
余清韵早有先见之明,用石头围着火堆垒起,又添了几根柴火。
寒风似刀,像濒死之人急促的喘息声,刮动着人的耳膜,将火焰灼烧干柴的噼啪声吞噬。
余清韵碎发拂动脸颊,鼻尖被冷风冻得通红。
睫毛,头顶,两肩,堆起一点点白雪。
周力和思源也在车内完全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似真的睡着了。
多则噶一直听着耳边铁质车壳传来酸耳的咯吱咯吱声,缩成一团,硬生生捂出一身冷汗,不敢睁眼。
他脑子此刻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车内的自己先被袭击,还是车外守夜的人先被袭击。
那咯吱咯吱的酸耳声从车底下传来,白毛羊人到底想干什么?
它难道想破开车底下盘吗?
所以说它的目标仍然是车内的自己?
多则噶又惊又惧,暗暗叫苦,后悔自己做完为什么要直接睁开眼睛被白毛羊人盯上。
肠子都悔青了!
外面的风夹杂着雪,呼呼地下。
车轮胎快要被淹没的时候,余清韵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积雪。
白色的雪点落在她长如鸦羽的睫毛上,微微遮住视线。
余清韵揉了揉眼睛,转身看向身后的车子。
这一刻,气氛逐渐变得凝固起来。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把匕首抽出来。
这个全身墨黑的匕首连火堆的光都无法映照,似乎无论什么光线打在匕首身上,都能被它吞噬。
双刃,哪一边都能利落地将东西切割,不难看出,这个匕首上沾满了许多血液。
车子不知名地方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停止。
随之而来的,多则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踏着雪,压扁雪,发出硌牙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个脚步声环绕着他所在的汽车一周,声音被裹在寒风中,一下有,一下无。
这个脚步声是谁的?
是外面的余清韵发现不对劲,环绕一圈?还是那个白毛羊人像人类一般直立行走,梅花瓣似的坚硬羊蹄踩在雪地上?
多则噶希望是余清韵。
过了一会儿,那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绕到了他依靠的这扇车门板外,和他隔了一个车门,脚步声戛然而止。
多则噶的心脏骤停。
“砰”
身旁的车门板发出似要震破耳膜的撞击声,整个车子直接剧烈晃动,车内零部件发出挤压的清脆声。
车子摇晃,将车内所有人惊醒。
多则噶没来得及观察车外面什么状况,就要被惊醒暴怒的两只藏獒张嘴咬。
这两只藏獒呲着微黄的尖利大牙,口中腥臭无比,呼着一口臭气直喷多则噶面门,眼看就要直接咬断他的头颅和肩膀。
多则噶看着面前骇人的一幕,大脑直接宕机,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周力和思源把怀中的藏獒身子全部摁下,然后直接将藏獒的嘴巴握紧。
两只藏獒重新温顺下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其他的狗没什么区别。
多则噶仓皇地依靠在不断被外力撞击而发出震动的车门板上,失神地看着旁边的两只藏獒。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桑格达和余清韵这么放心地把这两只藏獒放在周力和思源身边了。
桑格达,周力和思源赶紧下车,藏獒也被弄下车。
车门被关闭,只留多则噶一人在里面,这是周力几人出来时吩咐他们待在里面的。
要想活过今晚,绝对不能出了这辆车。
多则噶心里很慌乱,看着其他人离开车子,暗色的车膜贴在车窗上,所有人遁入外面的黑暗之中,身影并不清晰。
他扭头看向自己刚刚依靠的车门板,这侧的车窗上竟然不知何时糊上了一大片更深色的液体。
多则噶抖了抖身子。
外面嘈杂声不断,场面一度混乱。
白毛羊人现在就在外面!
他们几个都下了车,估计是想要正面应付。
周力看着身体强壮,桑格达也有□□在身,余清韵和思源怎么办?
而且白毛羊人露了面,在外守夜的余清韵为什么一点惊呼也没有发出来?
她该不会死了吧?
脑子还在胡思乱想,渐渐的,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声,直至消失。
没声了?
缩在车座旁边的多则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趴在一侧车窗,眼珠子慢慢转动,仔细瞧着外面的景象。
夜空中的乌云慢慢消散。
“扣扣扣”
一双手支在车窗上扣击。
多则噶浑身一颤,转头看向那一侧车窗。
车窗外的人俯下身子,可奇怪的是,她/他脸看起来并不清晰,能看出来是个人类,却让多则噶感觉并不是他们这行人里的人。
“没事了,那个白毛羊人已经被杀死了。出来吧。”车窗外面的人说。
多则噶仍然没有动,他精明着,打定主意今晚谁叫他出来,他都不会出来了。
再说了,外面这个看着像人型,但是却不是他们这伙人中的其中一个,谁知道是人是鬼?
一定是邪祟!
这样想着,多则噶慢慢远离这扇车门板,靠在左侧车门板上。
“开门啊,开门啊。”
“你开不开门?开不开门?”
“马上给我开门!”
右侧车窗不断被敲击,外面的人越来越歇斯底里。
桑格达他们人呢?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多则噶握紧手中的□□。
他有五十发子弹,这是他全部的子弹,为了送这群羊去悬崖,考虑到一路上的困难险阻,他带上了所有保命的东西。
他不想死。
他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
如果外面的人打算破除这个车窗,那他将会用自己手上的□□,叫那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多则噶不再犹豫,从装着木仓的布袋子里拿出一颗足足有两个大拇指般大小的子弹,放入□□中,上膛。
□□是单发的大口径木仓支,近战能把一头牛直接轰倒地。
不过后坐力也很大。
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那面不断被拍击的车窗,对准车窗外面容模糊扭曲的人。
那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好似一个白面面的平整面团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口子,口子不断变化,一大一小,要张口将人直接生吞。
没过一会儿,那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多则噶听到外面传来雪堆飞溅发出的响声,似乎有车辆在向他靠近。
汽车轰鸣声和轮胎在积雪上的打磨声刺耳,步步逼近,像一个嘶吼咆哮的野兽,在多则噶睁大的眼睛中,撞上他身处的车辆。
汽车飞速碰撞,车头彻底变形,车子零部件四下散落,冒着白烟。
多则噶手上的木仓擦木仓走火,直接打在车顶棚上,弄出一个拳头大的口子。
预想中的两车碰撞并没有发生,因为多则噶发现有一辆巨物突然出现,挡在了他车子旁。
那辆飞来的车撞上了巨物。
多则噶还是没有下车。
余清韵看着手上白毛羊人的尸体,一把把尸体扔在火堆边。
两只藏獒上去嗅着,想要撕扯,被桑格达呵斥。
多则噶的三只牧羊犬远远地呆在羊群周围,识时务地夹着尾巴不敢上前。
余清韵在千钧一发之际召唤了鬼车,替多则噶挡住了那辆飞来的车子。
她脸庞沾了不少黑色血渍,匕首上还滴落着冰冷的黑色血液,啪嗒啪嗒落在洁白的雪面上。
桑格达明智地拿着木仓站在火堆边守着白毛羊人的尸体,没有多问。
余清韵把鬼车散去,上前查看那辆冒烟的车子。
这个车子来的突兀凑巧,是一辆极为普通的轿车。
令余清韵惊讶的是,车上坐着四个人。
黎雪义,吴燕,刘强和张子华。
那个有问题的谷川金不见了。
四个人被卡在变形的车子里出不来,看到余清韵几人后连忙呼救。
吴燕就是那位高原反应去医院的女生,她和刘强重返高原一带接黎雪义的时候,余清韵因为要急着赶路,把黎雪义几人送到桑格达家中后,并没有仔细瞧过她和刘强。
她让周力和思源把这几人从车里拉出来,这才首次正面观察吴燕和刘强。
这一看,余清韵就发现了不对劲。
吴燕并不是真正的吴燕,刘强也并不是真正的刘强了。
不过这两人却也不是被邪祟吃掉后分裂出来的,因为余清韵发现如果不是分裂体主动卸掉伪装并且攻击他们的话,余清韵根本不能像之前看破其他邪祟的伪装一样看破分裂体。
所以说,是有人假扮了吴燕和刘强。
会是谁?什么时候开始假扮的?真正的吴燕和刘强在哪里?黎雪义作为他们的熟人朋友,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
余清韵认得他们这辆出了车祸的车子,这辆车是吴燕和刘强再次回到高原接黎雪义时租用的汽车。
他们在夜里行进,并且谷川金消失不见,失控的车辆撞向桑格达的车。
余清韵有一肚子的疑问。
几人下了车,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了擦伤还有淤青。
他们面前,这辆巨型鬼车周身的晶蓝色鬼火在空中出现,然后像云朵一般慢慢消散,这辆鬼车也慢慢消失。
思源拿出医疗箱,给他们几人上药。
余清韵眼瞧着吴燕和刘强靠坐在旁边的岩石上,伤口血液鲜红。
她来到黎雪义身边,两个人离其他人有一定距离,余清韵看着黎雪义的眼睛,问:“谷川金呢?”
“他,他跑了。”黎雪义有些惊恐地看着雪地上白毛羊人的尸体。
“不用担心。这个怪物死了。”余清韵轻描淡写。
“你还是先给我说说你们今晚的事情吧。”比起白毛羊人,余清韵显然更关心黎雪义这行人今晚的遭遇。
他们能这么阴魂不散地追上来,余清韵倒是确定了一点,风霁月的人一定在他们当中。
“我们原本想着今晚就在桑格达大叔家睡上一晚。晚上的时候却听到车子上传来响动。所有人都被惊醒,然后出门上车查看。”
黎雪义咽了咽口水,接着说:“我们上车把车子里里外外给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在这个时候,谷川金疯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车钥匙,带着我们一路狂飙。”
“吴燕和刘强中途来阻止谷川金,几人抢夺方向盘的时候,谷川金直接从车窗外甩了出去,消失不见了。之后方向盘失灵,刘强拼了命踩刹车都不管用,然后撞上了……撞上了那辆奇怪的鬼车。”
黎雪义说:“余姐,你们今晚也遇到危险了?还有那辆鬼车是怎么回事?”
“我们该不会被缠上了吧?”
显然,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睡眠,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下的黎雪义此刻看起来并不正常。
她把地上那个白毛羊人看成了一只即将被烧烤的白色羔羊。
“我们今晚也出事了。”余清韵看黎雪义的样子似乎是没有发现吴燕和刘强的不对劲。
她拿起手机,手机漏液,上半部分屏幕已经黑下来,看不出此刻状态。
余清韵面色不变,垂下眼皮,打开通讯界面,拨打钟世荣的手机号码。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抱歉您拨打的……”
电话那头的女声礼貌地告诉余清韵。
月亮显露出来,白毛羊人被解决,突然相遇的黎雪义几人,没有信号的手机。
余清韵收起手机,仰头看向高空中的一轮弯月,弯月似刀。
看起来,她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
就在这附近。
余清韵收起手机,看了眼还在给伤口擦药的几人,来到桑格达的车边,在车窗上敲了敲。
车窗里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的动静来看,他不可能还能够在里面安然入睡。
余清韵再次敲了敲车窗,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刚才她在解决白毛羊人,桑格达几人下来看管羊群,防止白毛羊人趁机混入羊群,车内多则噶按理来说应当是最安全的。
多则噶为什么不给自己开门?还是说,在刚才那场混战之中,多则噶还遇到了什么东西?
余清韵想到这里,看了看已经彻底被雪掩盖住的车轮胎,不再犹豫,拿起匕首刺向车窗玻璃。
就在匕首刚刚触及到车窗玻璃的时候,余清韵汗毛竖起,整个人脑中轰鸣乍惊。
她侧身闪避,靠在旁边车身,刚才要被刺破的车窗玻璃被一声巨响弄破,玻璃碎片四溅,擦过余清韵的脸颊。
脸上一瞬刺痛,紧接着一股温热留下。
余清韵的脸颊流血了。
“你在干什么!”桑格达朝着车内的多则噶怒吼,同时也举起□□对准多则噶。
他最担心的是多则噶精神崩溃,拿着□□随便射击。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车窗被子弹弄破,多则噶看到了外面的所有人。
他竟有些畏畏缩缩,把□□收了起来。
余清韵趁着时机,把手伸向破开窗户的车内,解开反锁,然后一把拉开车门,将多则噶从车里扯出来。
她把多则噶拉到火堆边,让他待在大家身边。
多则噶自然也看到了火堆边白毛羊人的尸体。
多则噶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它死了,它死了。”
他索性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也懒得拿了,落在一旁。
余清韵看见他没了防备,蹲下身子,直视多则噶的双眼。
“你刚才在车里看到了什么?”
余清韵不相信多则噶那枚子弹是意外,他肯定看到了什么东西。
多则噶渐渐冷静下来:“刚才你们在和白毛羊人打斗的时候,有一个人来敲了车窗,让我下车。他/她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再好好看看。敲车窗的人不在我们之中吗?”他们现在可是新加入了黎雪义几人。
多则噶的脸庞被火红的火焰照耀,这个中年男人的脸庞永远是红褐色的。
他扫视在场所有人,在黎雪义等人的脸上停留最多。
最终,多则噶摇头。
“他/她不在我们其中。”
在场所有人,只有谷川金消失不见。
看来,刚才神不知鬼不觉敲车窗的人就是谷川金。
这么一想,谷川金今夜所有反常举动就得到了解释。
谷川金也是野人吞噬后的分裂体。今夜要攻击多则噶的不止白毛羊人,还有一位谷川金。
不过谷川金距离过远,加上多则噶过于小心,倒是没让他得逞。
谷川金消失了,意味着下一次圆月遮蔽的时候,他还会再出现。
想到这里,余清韵看向多则噶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怜悯。
这个人的倒霉程度自己比起自己不逞多让。
一切都平静下来,今夜无人死亡。
雪还在不断降下,为了防止第二天雪淹没车门导致打不开,余清韵等人决定不睡在车里面了。
周力和思源把车上的包裹全部拿下来,在一阵装备碰撞声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拿出帐篷支架,钉子,小锤各种各样的东西。
黎雪义直接看呆了。
“他们准备的好齐全啊。”黎雪义说。
“确实。”吴燕说。
“这些装备都是特殊定制的。”刘强看着周力和思源有条不紊地扫去地上积雪,然后拿出长钉锤在地上。
“我们今晚该睡哪里?”张子华直接说出他们现下的问题。
余清韵几人打定主意今晚要睡在帐篷里,那他们四人今晚该睡哪里?
黎雪义,吴燕,刘强和张子华看着周力和思源三两下就已经弄好了一个大帐篷的半边。
刘强上前主动和余清韵交涉。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行人里,余清韵做主。
刘强说:“余小姐你好。能否冒昧的请求你,今晚可否让我们和你们一起睡在帐篷里?我们夜里来得急,什么也没带。”
他们是真的什么也没带,食物,睡袋,什么也没有。
相反余清韵一行人,有备而来,甚至准备得过于齐全,这种情况明显不是第一次。
他们准备的帐篷很大,大到可以在里面住上五六个人也能自由活动。
况且他们还不止准备了一个帐篷。
“住吧。”余清韵答应得很快,她一向不吝于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
“不过有件事我想询问你和吴燕。”
刘强奇怪。
他应了下来,和吴燕一起来到余清韵身边。
余清韵定定地看着两人的疑惑的表情,说:“你们两个究竟是谁?”
她这句话不是贸然出口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今夜谷川金趁乱离开,黎雪义几人阻拦,混乱之中,这个分裂体开车出逃,一定是坐在驾驶位上的,然而他们撞车的时候,余清韵是看着思源和周力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分别捞出刘强和吴燕的。
这两个人并不是原先的人了,身上还各自背着一个包裹。
所以余清韵并不相信谷川金这个分裂体从车窗外被甩出去是意外。
今晚意外颇多,黎雪义却没有出事,只能证明这两人对黎雪义并没有恶意,阵容不明,但至少不是对立面。
余清韵领着吴燕和刘强站在桑格达小车一侧,挡住了桑格达几人的视线,她的话只有在场两人能听得到。
吴燕深深地看了余清韵一眼,这个面容温婉的女人眼神此刻没了伪装,极度不和谐的眼神出现在女人眼里。
“你怎么发现的?”刘强一直稳重的表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散漫的笑。
这个笑容让余清韵感到一丝熟悉。
她在哪里见过?
余清韵看着刘强沉思。
吴燕率先动了动,扭动着肩膀,四肢,和脑袋,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人的身高开始慢慢变高,四肢变长。
原先穿的羽绒服已经在他身上绷得紧紧的。
吴燕用手扯住脸部,像扯面皮似的,撕下来一个皮,露出原本主人的模样。
居然是之前在基地被余清韵撂倒的第十封。
旁边的刘强也学着第十封的模样,摇身一变,变成了杨羌。
“才一段时间没见,我们又见面了,余小姐。”杨羌朝着余清韵伸出手。
他们两个一开始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余清韵。
本来还想伪装在身边,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鼎鼎大名空降的S级清理人员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给认出来了。
余清韵也很惊讶居然在这里遇见这两人。
“原来的吴燕和刘强呢?”余清韵说。
“他们两个现在在县城里。我们是接了任务,伪装成他们的样子过来的。”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杨羌和第十封对视一眼。
告诉余清韵也无妨,毕竟这个任务的级别没到S级,高等级清理人员有资格过问和帮助。
“是关于张子华的。”杨羌说。
第127章 祭祀
火焰炙烤着柴火,在雪地里发光发热,除了余清韵三人在汽车一侧聊天以外,所有人都在火堆附近。
“我们接到一个任务,是吴燕和刘强发现张子华不对劲,似乎私藏人体残肢进行□□祭祀。这两个人报警,因为情况诡异,当地派出所上报,我们部门就发了任务让人前来探查。”杨羌说。
第十封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样子,被识破后所幸没了伪装,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让杨羌来说。
余清韵心知肚明,看来张子华就是风霁月的人了,但她还是问:“那你们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没有,”杨羌摇头,“如果不是报警人说亲眼看到那颗头颅,我们两个根本不会怀疑张子华身上出现问题。”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第十封问余清韵。
“私事,”余清韵不愿多说,“找一个东西,顺便,找一个人。”
即使正面和风霁月碰上,风霁月也不会说出解除她诅咒的方法,只有拿到他足够多的肢体,余清韵才有筹码和他谈判。
再者,风霁月先前明明能杀她,但是却只带走了不知为何已经变成了皮影小人的故人。
余清韵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而且上次荆难洞窟的晶蓝色施暹草让她轻而易举地拿到风霁月肢体,不受其他人打扰。
余清韵总觉得,是风霁月故人早已布好的局。
说不定每一个封印风霁月残肢的地方,只有她才能无视最后一道防范,拿到残肢。这或许也是风霁月留她一命的原因。
当然,这些都只是余清韵的猜测,她眼下只拿到了风霁月的两只手,后面的猜测,还需要一一验证。
找东西,找的是风霁月的残肢。找一个人,找的是那个白面皮影小人。
余清韵的许多疑惑需要白面皮影小人解答,她需要想办法在风霁月手底下拿到白面皮影小人。
余清韵说:“想必你们也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了,不出意外,我们会被困在这片区域。只有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时,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杨羌牛头不对马嘴:“我们需要在他们不作死的情况下确保他们的安全。”
余清韵知道,杨羌和第十封首先需要保护其他人,而不是跟着她找东西。
余清韵说:“放心。你们只需要负责保护其他人就好。”
余清韵说:“既然说开了。你们方便说一下今晚你们和谷川金的具体情况吗?”
黎雪义只是普通人,她并不能注意的很多细节,杨羌和第十封在暗地里一定早就注意到了。
杨羌说:“谷川金力气很大,而且今晚的行动具有目的性。”
“除了力气大,还有什么特点吗?”
“没了。如果不是今晚出现意外,他平常看上去跟别人没什么区别。”
余清韵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杨羌问:“我现在有一点疑惑,谷川金被我们意外甩下车后,他是怎么快速移动到这里,并且想要让那位牧民打开车门的?”
第十封说:“谷川金一定不是人类。”
余清韵肯定他的推论:“你说的对,谷川金不是人类。”
杨羌说:“张子华拿着残肢举行□□祭祀,谷川金不是人类……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
余清韵摇头:“没有关联。只是凑巧。部门不是叫你们来探查张子华身上的情况吗?我现在可以肯定地给你们一个答案,张子华身上确实有残肢,这件事情跟我也有一定的关系。这个任务我接下了,你们不用继续追踪,回去之后我会和部门进行交代还有书面报告。”
“现在你们没有任务了,最主要的就是保护这群人,安全度过这几天,等到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杨羌说:“为什么要等到你离开这里?”
余清韵举起手,经历了许多危险事件,这双手本应有着许多疤痕和厚茧,却因为特殊的体质,看起来白白净净。
手上不一会儿就落了小雪堆。
“因为我们撞邪了。这相当于程定辜上次困住我的迷雾阵法。我们被困在一定范围的区域内出不去,只有当我拿到‘阵眼’,也就是那个东西时,‘阵法’才会解除。”
余清韵说:“你们现在什么也不用管,听我的,保护其他人,活下去就好。”
即使余清韵现在有自保之力,也知道她不是神,并不能以一己之力护住所有人。
作为一个从小活在社会国家的人,她一直信奉团队分工合作的精神。
周力,思源,杨羌和第十封就是她现在最好的帮手。
杨羌和第十封点头。
余清韵说:“黎雪义那边,她认出你们了吗?”
杨羌和第十封摇头。
“没有。我们前面几天一直在跟刘强和吴燕核对生平还有生活习惯。黎雪义没发现我们不对劲。”
余清韵说:“张子华目前身上还有猫腻。你们需要继续伪装。”
“你们应该都带了部门派发的求助设备了对吗?”
杨羌和第十封点头,这个设备是上面科学院的最新研发产品,努力将设备的信号发挥到极致,但也只能在撞邪区域的边缘才能发射求救信号。
“你们试试看能不能发送。”余清韵的设备早已给了钟世荣,由钟世荣作为后手求救,不过有了杨羌和第十封的设备在,余清韵并不想耗费精力入梦联系钟世荣。
杨羌和第十封都拿出各自的设备,拼装完成以后点击发送。
设备上的小孔一直闪烁着红色光芒,求助发送失败。
看起来还是需要她入梦钟世荣。
“求助的事情你们不用再想,我来解决。”
余清韵等着杨羌和第十封重新伪装好以后,三个人走出汽车一侧,来到众人身边。
在他们两个伪装过程中,余清韵全程目睹了他们缩骨功,还有那一手特质面具。
他们两个先是慢慢转动自己身体关节各个部位,发出骨头碰撞的声音,然后身形奇异般的开始变化。
带上特质面具,确认贴合完毕,眨眨眼,非常生动。
这个特质面具是第十封家族传承手艺,他家的子母鸳鸯钺适合近战,加上一手好易容手艺,据说以前他们家就是负责潜伏暗杀一类的。
缩骨功是需要从小练起,杨羌作为古武玄学世家子弟,和第十封一样,缩骨功也是从小学起的。
这一手手艺可把余清韵羡慕坏了。她要是能够易容,这对于她的许多行动都能有所帮助。
毕竟她的许多行动其实一直都需要暗地里进行,只是她伪装不了,所以前面几次撞邪都被摆在明面上,而风霁月和他的人全都藏在暗处。
要是有了这个易容术和缩骨功,之后的撞邪,余清韵就能有把握让自己从明面上走到暗处。
可惜,她学不了,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
余清韵只能眼馋地看着他们两个伪装易容。
他们三个从车子一侧出来,这个时候,余清韵准备好的两个大帐篷已经被周力和思源弄好了。
火堆边的白毛羊人尸体静静躺着,那双浑浊的黄色兽瞳死不瞑目,盯着余清韵。
余清韵感觉有些违和。
所有人都离这具尸体远远的,余清韵在尸体旁边蹲下,看了尸体半响,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平常的邪祟都是杀死它们之后,不一会儿,尸体和血液就会自动消失。
但是这具白毛羊人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消失。
余清韵举起匕首,又对准白毛羊人的眼眶部位狠狠扎下去,确保匕首刺破眼珠直抵脑壳。
狠狠将匕首在眼眶里如同搅拌器一样的扭动,满是白毛的羊头发出汁水液体搅拌的声音。
余清韵这才把匕首抽出。
她确定,白毛羊人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这具白毛羊人的尸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失?
余清韵不再理会地上的白毛羊人尸体。
她从背包里掏出好几个睡袋,分发给黎雪义几人,当分发到黎雪义的时候,黎雪义说:“余姐,谷川金消失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余清韵。
余清韵说:“你觉得他还会回来?”
黎雪义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虽然我们都知道谷川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谷川金了,但是他作为一个人,在社会上仍然是存在的。他现在掉车失踪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可是当我刚才拿手机出来的时候,没信号了。我们明天一早是不是该原路返回,走回去报警?”
她这么一说,余清韵幽黑的眼珠子动了动。
黎雪义知道她现在是队伍的领头,所以跟她商量这件事。
这没问题。
但有问题的是,黎雪义第一时间没和更为亲近的吴燕,刘强先小声商量,而是选择跟她这个没认识几天的人说。
这从亲近关系上看,并不太正常。
要么就是黎雪义从心里对其他两人更防备,要么就是黎雪义在给她透露着什么信息。
黎雪义说了什么?
黎雪义说现在手机没信号,要不要走回去。
黎雪义需要知道她的回答。
她能回答什么?
她知道现在没信号,而且他们根本回不去了,只能选择继续往前,才能拿到那个残肢,解除这片区域的禁锢。
所以她只能回答:报不了警,回不去,需要继续前进。
回不去,被困住了。她这个回答会透露出一个只有跟风霁月残肢相关的人才能知道的一个信息。
被困住了,离风霁月残肢近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这段时间用脑过度,解读过多了。
张子华明明是最有问题的。
余清韵说:“目前我们回不去。明早继续前进。”
顿了顿,她又补充:“前进的话,桑格达有说过,上面有驻扎的军人。我们能够获得救援,通过军人那边的联络工具向外界求救。”
黎雪义点头,然后拿着睡袋进了帐篷。
肉眼实质化的白色雾气从余清韵的嘴里呼出,她站在原地看着黎雪义进了帐篷。
余清韵转身,蹲在白毛羊人旁边,顺手又把几根小木头扔进火堆里,火焰在眼珠上倒映燃烧着。
她骗了黎雪义,其实桑格达根本没有说前方有驻扎的军人。
看了一下手机,手机状态栏上没有任何信号。
今晚她不能守夜了。
她需要催动在诡梦酒店里的能力,进入钟世荣的梦境里进行求救。
—
钟世荣这几天和友人在藏区市集的茶馆里坐着,想到余清韵的嘱托,心神一直不宁。
和撞邪挂上钩,的确是让人惴惴不安,特别是想到之前在酒店惊魂的一夜,钟世荣真的汗毛倒立。
也亏得那次的经历,他破天荒写了一次短篇灵异文,放在微博里,居然还有编辑找上门想要收录。
这种经历对别人来说只有恐怖刺激,但对于钟世荣这类需要灵感的文人来说,又多了一份新奇。
——虽然这份新奇只占了非常小的一部分。
钟世荣私心里并不想再撞邪,但不得不说这次活下来再往回看的时候,撞邪这件事对于他的人生心理历程来说有了许多变化的。
这次他不用再撞邪,而是跟着余姐,作为后手辅助,还是挺新奇的。
他这几天整个人就是处于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
余姐到底是什么人呢?身手了得,面对邪祟,下手熟练,而且人家压根没有什么困境之中人性险恶把人给抛弃。
这一次又是突然联系到他,要他帮忙求助。
一看余姐就是有组织的玄学人士。
他人活了三十年,这段时间的经历最为魔幻,直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看着其他人都感觉极其不真实。
人群熙熙攘攘,底下市集上有喇嘛,有外来旅人,有藏族人民。
钟世荣坐在茶馆二楼,靠窗品茶,友人在一旁介绍风俗民情。
“你看下面的那群喇嘛,带着几位小喇嘛。估计是最近新找到的转世灵童。每当有大喇嘛圆寂,就会举行仪式,抽取灵签。被抽中名字的孩子就是转世灵童,也就是圆寂喇嘛的转世。转世灵童会离开家人,被集中到一起,学习知识,直至长大,就会回到各自的寺庙里担任大喇嘛。”
“他们远离了父母,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神灵,信众。现在是每月一次带着这些转世灵童来市集购买生活用品……”
宗教这种概念,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
有些人信奉宗教只是为了逃避,有些人信奉宗教是为了六根清净,有些人信奉宗教是因为愚昧,而有些人信奉宗教只是因为纯粹的信仰。
钟世荣对于宗教没有那么多的定义和概念,他不信教,也不去深思和评价,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扩展知识面,好方便写作。
友人在给他介绍着转世灵童和喇嘛,周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悠远空净。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随处一望便能看到蓝天白云,还有远处起伏的丘陵。
市集上的建筑挂着随风飘扬的经幡,土红色的地面,黄色的建筑体,湛蓝色的天际与暖色调的人们。
耳边是友人的话语,钟世荣一边听着,又忍不住开小差,渐渐思绪飘散。
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余姐那边现在情况如何?到底有没有撞邪?她现在是不是在跟野人搏斗?
应该还没有,余姐说过要是她撞邪了就会托梦给他。
钟世荣喝了口茶,继续听着友人说话。
当晚他就梦到了余清韵。
得到了余清韵托梦的钟世荣惊醒,赶紧起床,抓过床头柜上的包裹,打开层层拉链,又掏出一个小包,从包里拿出几个零碎的零件进行拼装。
按照余清韵交给他的方法拼装好设备后,钟世荣摁下按钮,小孔里发出恒定的绿光,拿着设备的钟世荣像是整个人完全松了一口气,驼着背坐在床上。
接下来他只需要在民宿里等待,等待余姐的组织找到他,他再给他们指引路线,前往那位名叫桑格达的导游家,然后沿着西北方向的噶拉贡八高山雪原前进。
—
余清韵给钟世荣托梦结束,加上当晚召唤鬼车,整个人的脑袋感觉都要碎裂开,疼痛不已。
昏昏沉沉之下,她又迷迷糊糊也入睡了。
余清韵被耳畔边巨大不断的蹄踏声弄醒的。
她一睁眼,漆黑的夜里,整个人视线模糊,她的帐篷已经被踩踏塌了。
周围羊蹄踏雪的声音纷扰,她还躺在骚动的羊群之中。
余清韵赶紧扒开身上的帐篷,快速抽离睡袋起身。
有几只羊在混乱之中踩到她的肩膀和大腿,差一点点就要踩中她的脑袋。
余清韵拿起匕首站起身,羊群这才减少了对她的冲撞。
【周力,思源你们现在在哪里?】
余清韵起身就发现他们所处的两个大帐篷早已经被骚动的羊群踩塌,好多人不见身影,不知道是被羊群践踏还是先起身远离羊群。
【我们就在羊群里,没看到任何人】
周力和思源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复。
可是余清韵举目四望,只看到几百只羊群不断暴动,一个人的身影也没有看到。
她也感知到周力和思源就在附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羊群□□,看来那个不断吞噬生物并且分裂出假货的野人又动手了。
周围的羊群开始跑远,羊群慢慢变少了。
羊群四散,余清韵看着地上被不少积雪掩埋的帐篷残骸,里面空无一人。
看来所有人都被羊群弄散了。
站在旷野积雪里的余清韵身穿黑色冲锋衣,周围地形平坦,她好似唯一的活靶子。
这让余清韵感到不安。
她四下看了看,找到了桑格达那辆报废的车子。
余清韵躲在车子一侧,充当掩体。
因为猜测可能有人会为了躲避羊群踩踏而爬上高处,期间她曾爬到车顶上观察车顶痕迹。
车顶上又不少划痕擦痕,也有不少干涸的泥渍和灰尘,自己都是桑格达以前用车子搬运东西的痕迹。
余清韵没有在车顶上发现什么线索,也没有看到血液。
她爬下来,蹲在车子一侧,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状态。
无数的雪点飞扬飘落,发丝被四面八方刮来的风吹得凌乱,渐歇旗鼓的羊蹄声。
在一个个踏雪的羊蹄声中,余清韵听到了那个不为寻常的踏雪声。
这个脚步声不同于面积较小的羊蹄声,更为扎实沉闷。
是人类的脚步声。
余清韵没有第一时间叫出声,和那人相认,而是确定好那个人的所在方位,然后握紧匕首。
因为她听到了伴随着那人脚步声的另外一道声音。
那是一个拖拽重物在雪中前行的声音。
那个人似乎在拖着一个东西,或者说,一个死物。
余清韵睁眼,脱离【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她悄悄站起身,探出一点头,看着车子另一侧。
月亮悄然冒出,她终于瞧见远处那一位不可察的小点。
余清韵慢慢蹲下,直至爬地,好让自己落在雪中。
她匍匐前进,偷偷靠近那个人。
凑近了些,余清韵看着地上拖拽的红色痕迹,才发觉那人正拖着一具死去的羔羊尸体。
不断有积雪透过袖口,衣领口进入身子,双手冻得通红,脸颊刺痛。
余清韵保持着这样难受的跟踪姿态不知过了多久,很是煎熬。
最后她终于跟着那人来到了一处地方。
石块和石板堆垒而成的镇邪朵帮。
不过不是余清韵原来遇到的那个装着藏獒透头颅的朵帮,而是另外一处新的朵帮。
余清韵赶紧找了旁边一歌岩石作掩体,蹲起身子,朝着已经僵硬的双手使劲哈气。
血液不流通,她担心自己抓不稳匕首,后面无法很好的战斗。
她边哈气,边偷偷看着那个人的举动。
来到了镇邪朵帮旁边,这些石块和石板历经了风吹日晒的打磨,光滑圆润,透着月色。
那人一直紧抓羊角的手放开,羔羊尸体落在镇邪朵帮旁边。
他转身抽出一把刀,余清韵看清了他的脸庞。
是张子华。
会是风霁月指示他这么做的吗?
他究竟要做什么?
一定是跟拿到风霁月残肢有关的线索。
之后,余清韵就看着张子华拿着那把刀,重重地朝羔羊脖颈砍去。
砍中之后,就是一阵酸耳可怖的□□被利器切割的声音。
之后,余清韵看着张子华把割下的羊头放入镇邪朵帮里,然后石板一盖,羊头如同那个藏獒的头颅一般,被放在了石堆之下。
就像是某种祭祀仪式一般。
或许是因为杨羌和第十封之前说的话,这个想法突然在余清韵脑子里蹦出来。
她好像摸到了一点关于风霁月残肢的线索。
余清韵踩上岩石,脚步发力,直接落在张子华身边,匕首锋面触碰张子华柔嫩的脖子,瞬间制住他。
还没等余清韵开口,旁边的张子华扭头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咧开的笑容。
冷风吹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余清韵这才发觉张子华本该温热的呼吸没有洒在她的面上。
那张人脸渐渐扭曲变形,眼珠浑浊变黄凸起,近在咫尺的羊脸怨毒地瞪着她。
第128章 张子华分裂体
余清韵意识到面前这个白毛怪物没有呼吸。
她匕首锋尖一刺,直接将整个黑色匕首送入正在渐长白色长毛的脖颈。
没有响起□□被利器刺入的液体声音。
肢体已死亡,血液不流通,因此没有声音。
正面冲突不过几十秒,张子华独属于人类五官的面庞正在过渡到羊人动物,介于两者之间的头颅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狰狞。
匕首将它脖颈刺穿,白毛怪物也反手朝着余清韵的脖颈抓去。
余清韵下蹲,侧身翻过,卡在白毛怪物脖颈里的匕首被动作借力,利落一划,白毛怪物头颅断掉一半。
余清韵转身看着白毛怪物。
四肢颀长,人类一般的站立,弓着身子,怪异的站姿,断掉一半的脖子微微倾斜,黑色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发出类似于化学侵蚀的声音。
余清韵足尖一点地,身体肌肉紧绷,调动机能,像一颗炮弹一般朝白毛怪物冲去,一切快到不可思议,白毛怪物头颅直接被割了下来。
“砰”
刚刚完整长出长而弯犄角的头颅掉在雪地上,由于惯性,咕噜噜转了几下才停止。
洁白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长而细的黑色弧度痕迹。
死得透透的了。
余清韵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呼吸不变,看着尸首分离的畸形尸体,余清韵垂眸。
太阳渐渐从东边雪原升起,带着晨曦的橘色,日光映衬着地上白到发光的雪地,余清韵整个人的脸部皮肤泛白发红。
白色的雾气在鼻尖酝酿腾升。
余清韵蹲下身子,认真地端详地上长着犄角的头颅。
白毛怪物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要攻击余清韵的那一刻,怨毒冷然的扭曲表情不变,要溢出的恶意还凝聚在浑浊眼珠里,凝固不变。
这是张子华变的?
余清韵之前猜测风霁月在张子华身上,可是现在张子华变成了白毛怪物,一看就是被野人吞噬分裂出来的分裂体。
也不知道张子华是什么时候被杀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风霁月现在藏在哪里?谁是他的人?
桑格达?多则嘎?黎雪义?扮演吴燕和刘强的第十封和杨羌?
只有周力和思源能让她放下戒心。
其余的,不管余清韵再怎么验证,也始终无法消除他们身上怀疑的点。
余清韵叹了口气,心神俱疲。
雪地上的女人站起身,走到石板和石块堆垒而成大型镇邪朵帮旁,一点一点,把旁边的石块慢慢搬开,最终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被张子华分裂体放入的羊头。
羔羊灰色脏兮兮的长毛上被红色血液黏成片状,脖子断裂口处的红色血肉埋藏着白色骨头和青紫色细细密密的气管。
它这是在干什么?
祭祀?
莫名的,余清韵脑海中蹦出了这个词。
那之前遇到的藏獒头颅朵帮也是在祭祀?
分裂体要祭祀什么?
其实余清韵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风霁月的肢体蕴含了他浓郁的怨气,这些怨气对于邪祟而言具有极强的吸引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先前余清韵去往荆难洞窟时,会在洞窟隧道里见到那么多的邪祟。
那些邪祟惧怕风霁月残肢的怨气,又贪婪地想得到风霁月的残肢,所以一直在洞窟隧道里徘徊。
所以这个张子华分裂体做的祭祀跟风霁月肢体有关系吗?
余清韵这样想着,又拿起石块一点一点将羊头填好,直至最后一个石块将羊头那双被白色长毛遮盖的眼睛完全挡住。
站起身,随意把匕首在外衣上擦了擦,然后顺势收进袖口。
手臂上传来冷到刺骨的触感,但是意外的没有利器的冷硬,有点奇怪的柔软。
这把匕首是有灵性的,和第十封,杨羌两人的字母鸳鸯钺,长枪一样。
余清韵还很好奇一件事,这把匕首显然是白面皮影小人的匕首,为什么能够被她所驱动?
旁边散落一地的张子华分裂体还没有消散。
这个张子华的分裂体自然不是先前攻击多则噶的白毛羊人。
那个白毛羊人的尸身一直没有消散,余清韵早就留了心眼,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先把身体切割,然后一块一块扔到火堆里焚烧,直到它的躯体都被烧得萎缩变黑成碳的时候,余清韵这才进入帐篷给钟世荣托梦。
现在天刚蒙蒙亮,四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余清韵没有条件生火,只能学着切割白毛羊人的方法来切割张子华分裂体。
把张子华分裂体切成几块,四下乱扔后,余清韵拖着寒冷的身子,折返回去。
她需要拿到其他的装备,翻出地图来确定一下祭祀的事情。
这里的邪祟肯定是收到风霁月残肢的吸引而来,那么这些邪祟所做的事情肯定也是为了得到风霁月的肢体。
上好的羊皮雪地靴踩在积雪上,然后陷入。
余清韵拔出腿,继续前进,下半身也逐渐冰冷起来。
天寒地冻,羊群散落,远处还能看到零零星星几头白色羔羊。
在这段艰难返程中,余清韵还是获得了一个好消息。
周力找到了桑格达和多则噶,思源也和黎雪义,第十封几人相遇。
除了谷川金和张子华,全员都在。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个已经不是人。
余清韵终于走回了原来驻扎的地方。
还是那样,熄火的火堆被白雪覆盖,还能从起伏的石块和隐隐露出的灰黑色看出轮廓。
一旁的汽车已经落雪,车顶一片白色,雪已经堆到了车门板下。
原本想着积雪会阻挡车门打开,所以没有选择睡在车内。经过了羊群动乱,余清韵觉得还不如直接睡在车里来的好。
坍塌的帐篷布料落在地上,雪下了一天一夜,早已经找不到在哪里。
余清韵最后还是凭着鼓囊囊的背包形状找到背包的。
她把属于自己的背包提起来,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地图。
这是噶拉贡八一带的区域图纸。
上面有几道红笔印,那是余清韵画下的路线图。
图上标了两个小红点。
一个是桑格达的家,一个是他们今晚驻扎的地方。
余清韵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和车子,根据自己印象中的方位,在地图上画下了自己之前看到的第一个朵帮。
之后余清韵背上背包,前往第二个朵帮。
一路走到那里,余清韵确定好了第二个朵帮的大概位置,就在地图上又标记下来。
这两个朵帮的位置连成一条直线。
余清韵想凭借着图形法来寻找线索,不过现在看来,在第三个朵帮出来之前,她不会有多少头绪。
这两个朵帮之外还会有其他位置的朵帮吗?
会是三角形,三个镇邪朵帮,还是四边形?五边形?
余清韵把地图重新折叠好,塞在背包里,背起黑色背包,重新回到第二个镇邪朵帮处。
女人纤瘦的身形在浩瀚无垠的旷野雪原里渺小飘曳,行走的路上留下深深的踏雪痕迹。
远处的两三只羊已经远到只剩下一个个移动的小点。
不急。
现在已经被困在这里,她已经接近风霁月肢体了。
没有线索那就去寻找线索。
这不是野人,分裂体,和风霁月在么?
总归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寻找肢体。
余清韵来到了第二个镇邪朵帮的位置。
张子华分裂体的手臂,大腿,躯干滚落在四周,压在灰黑色石块和石板上,沾着白色长毛和黑色液体。
块状圆柱体的黑色肉,有些隐隐白骨的缺口直接触碰石面,有些只有外面一层裹着黑色肉沫的皮毛粘在雪地。
日光更加耀眼,满目的白色刺痛余清韵的眼睛。
她用力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脸部和眼部僵硬。
用手一摸,不知何时流了眼泪,已经干涸。
余清韵坐在残肢碎屑边,翻出包里的防护眼镜。
带上眼镜后好了很多。
看多了雪地的白,会有一定几率得到短暂性雪盲症,眼睛看不见。
余清韵能感觉到周力和思源正在带着人朝她靠近。
她打算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女人席地而坐,拿出地图,配合着手机上早就下载好的地图查看,靠在石堆边等着其他人到来。
周力几人是第一批到的。
迎接余清韵的是多则噶的一梭子弹。
就地一滚,手一撑地跳到多则噶身后,但是脸颊也被擦出一道伤痕。
周力直接制服多则噶,他的□□落到地上,被吓坏的桑格达小心拿起来。
多则噶没有挣扎,而是瞪大眼睛看着余清韵:“误会误会。”
余清韵一见面就被赏了一梭子弹,说:“你解释解释。”
“那么多残肢碎屑,我以为,以为你杀人了。”多则噶看着余清韵寒潭一般的黑眸,打了个哆嗦。
“我看到你旁边有一只手……”多则噶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余清韵皱眉:“什么意思。”
多则嘎抬头示意:“你看,你刚才坐在那里,那只人手。”
余清韵后知后觉,扭头看去,自己原本坐的位置上,旁边掉着一只手。
她过去,捡起,冰冷僵硬的手被她拿在手里,切口处一片黑乎乎,属于死掉组织的冰冷让她明白皱眉。
她确定,自己刚才坐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她切割断掉的张子华分裂体残肢。
这只手上没有丝毫长出来的白毛,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长的时候,余清韵就已经把张子华分裂体给解决了。
给人分尸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心里不适,所以余清韵印象深刻,这只手确实就是张子华分裂体的手。
余清韵把张子华分裂体分尸也是为了预防分裂体莫名诈尸。
她还在凝眉思考,手上僵硬的东西突然动了动。
余清韵手不动。
她看错了吗?
她怎么觉得这只手,刚才动了?
突然,手掌被冰冷的东西反手包裹紧紧抓住。
极为用力,几根指骨相互挤压。
“咯吱咯吱”
骨头发出熟悉且恐怖的声音。
所有人脸色一变。
张子华分裂体的手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活性,动了。
第129章 辟邪朵帮
熟悉的骨头咯吱咯吱破碎声,手掌被断手捏住,握成了扭曲状态,黑色冲锋衣女人低垂着头,散落的碎发随风飘着,遮住神色。
鲜血不断的从手掌上流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暗红晕开。这一幕看得多则嘎和桑格达不禁抖了抖身子,前者还被周力压制住,挣扎着下意识想要捡起雪地上的□□。
多则嘎挣了挣身子,却能感受到双臂上无法撼动的巨力,身形高大魁梧的周力压着他纹丝不动。
这个人一直都是余清韵的人,之前他的身形给了多则嘎多少安全感,现在就给多则嘎多少压迫感,多则嘎心中暗恨,大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他不明白,那只断手突然会动,直接把余清韵的手给弄断,这个女人的手已经废了,那只断手一看就是邪物,为什么其他人还这么淡定?
他有些慌神,桑格达也有些慌,但是作为余清韵一行人一路过来的向导,他显然更为镇定一点,只是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长而直的黑色木仓管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黑色木仓管有些移动。
“别动。”女声单薄细腻,在桑格达耳边响起。
桑格达被吓得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眼睛瞪圆。
思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跟着思源一起来的还有刘强,吴燕和黎雪义。
周力制住多则嘎,思源防止桑格达把木仓口对准余清韵,刘强等人站在一边,深色莫测。
“误会误会,”桑格达毫不怀疑这个一路上一直带着微笑,面目和熙的女人也像周力制住多则嘎一样瞬间制住他,“我不是要攻击余小姐。”
像是怕下一秒就被制住,桑格达主动放下木仓。
这个场面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余清韵的左手把右手上茧裹一般牢固收缩的断手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真正意义上的掰断开来。
“啪嗒”
小拇指被一百八十度掰断。
“啪嗒”
无名指被掰断。
“啪嗒”
中指被掰断。
“啪嗒”
食指被掰断。
随着食指被掰断,这个指甲盖裂出几道裂痕,隐隐露出黑色血肉的大拇指再也扣不住鲜血淋漓的手,断手掉落在地。
余清韵从包里拿出白色绷带,三下五除二裹住手掌,裹了一层又一层,左手手背抹掉脸颊上已经凝固的血液,这才抬眼看向桑格和多则嘎。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手被扭曲得看不出是一只手,算是废掉了。可是余清韵眉头都不皱一下,好似不是她的手一般。
诡异的感觉覆上众人心头。
她的手还能好吗?
变异的羊人,会动的断手,冰天雪地的高原。
没有坚固温暖的房屋为他们遮风挡雨,没有移动便捷的汽车载着他们离开这里。
他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周力,思源,放开他们吧。”余清韵处理好手上的绷带,确认两人没有威胁性,慢条斯理地开口。
对余清韵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但是落在众人眼里,心思各异。
余清韵刚才低头并不是在看那个扭住自己手掌的断手,而是在看自己的血。
自己的血液原本是鲜红的,艳红的,透露着一股生机。
但是现在,暗红色的血液没有了以往的亮眼,浓稠,透露着一股僵硬感。
说实话,她现在确实很抗冻,原本还以为是撞邪多次以后身体素质提高,现在看来,恐怕不只是身体素质提高这么单纯了。
不能让杨羌和第十封看出来。
余清韵用手背先把脸上伤口的凝固血液抹去,然后用绷带快速裹住了受伤的右手。
思源上前,挡住所有人的目光,把医用棉纸贴在脸部,这种伤口,然后后退一步。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余清韵说。
随着余清韵话语的落下,周力松开对多则噶的牵制,多则噶扭动着胳膊手臂,心有怨气却不得发。
这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桑格达和多则噶都捡回了自己的□□。
余清韵说:“昨晚我醒来以后你们全都消失不见,羊群动乱,我跑了出来,跟着张子华走到这里。他发生了异变,攻击了我。”
至于他的下场,所有人也看到了。
满地的残肢碎屑。
被匕首切割下来,必然会有大量的血液组织喷洒,不过这只是张子华的变异体,血液早已冷凝,现场倒也没有那么血腥不堪。
但是这些一块块断开的肢体也是让所有人看了心里发怵。
“余姐,他是变异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但是你把人家给分尸……虐尸,这不是太过了吗?”黎雪义不敢再看地上的凌乱,犹豫之下,还是说出口。
余清韵多少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现在尸体被分成几大块凌乱丢落在地上的人是她的朋友。
“你没看到吗?即使死了,张子华还是会动。分尸就是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余清韵看了她一眼。
黎雪义闭上了嘴。
“原路返回,回去找找你们各自的背包物品,继续前进吧。”余清韵说。
他们一行人于是又回到了昨晚睡眠的地方。
积雪已经在桑格达的车上积了厚厚一层,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凸起轮廓,雪白的颜色将车子原本的颜色覆盖完全。
凭借着物品的形状和记忆里自己物品的方位,众人找到了各自的东西,周力和思源在雪地里摸索了一段时间才把散架的帐篷收起,部分帐篷的支架和布料被混乱的羊群踩踏,得益于良好的做工,帐篷的铁质杆子只是有所变形弯曲,便能勉强支撑使用,布料破了好几个口子,周力和思源拿出针头进行缝补。
他们在原地修整片刻,顺便寻找一下其他丢失的物品。
多则嘎担心着自己丢失的羊群,魂不守舍,桑格达倒是没那么担心自己失踪的藏獒,毕竟藏獒经过特殊的教养,只要是不出现意外,是可以顺着气味慢慢找到他的。
“你们昨晚都有什么发现吗?我们或许能交流一下。”扮作刘强的杨羌得了余清韵的眼神,开口道。
“昨晚我和思源守夜,羊群暴动,我们喊出声,但是被羊蹄踩踏声全部掩盖住。之后就被羊群卷走,遇到了桑格达和多则噶,”周力率先开口,“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顺着天上星位辨别方向,走了一段时间就见到清韵了。”
思源点头,桑格达和多则噶也没有出声,默认周力说的话。
“雪义,燕子和我,我们三个是被羊蹄声弄醒,这个时候帐篷已经塌了一半,互相看不见,我们几个相互抓住手,然后也被羊群卷走了。为此我们几个还受了伤,不过问题不大,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杨羌说。
“后来我们三个一起走着,也就遇见余姐了。”黎雪义开口。
两波人全都没有任何发现。
余清韵说:“你们有没有碰到羊头人?或者说一个全身长满白毛的人?”
所有人都说没有。
余清韵说:“我有了一些新发现。”
“我在混乱中惊醒,找到了张子华,他拿着一只羊的尸体在雪地上拖行,我偷偷尾随,发现他把羊头割了下来放在镇邪朵帮的石头堆里,自己在做着某种仪式。之后张子华发现了我,突然变异成羊头人想要攻击我,所以被我反杀了。”
“你是想说,张子华不是原来的张子华了?”杨羌思索着余清韵话里的意思,“那原来的张子华呢?”
“不知道,”余清韵说,“或许,我杀死的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张子华。但是怪物伪装成张子华能有什么原因?”
难不成是张子华举行的xie教仪式将他变成了羊头人?可是张子华所信奉的xie教又跟这里西北部地区的嘎拉贡巴的野人羊头人有什么联系?
她和杨羌对视一眼,没有把他们之间明白的猜测说出来,毕竟多则嘎,黎雪义几人并不知道张子华跟xie教的事情。
余清韵继续说:“还记得多则嘎之前说过他原来在家里,羊圈里发生的那件事吗?”
众人把目光都看向了余清韵,多则嘎说:“你是意思是,那个羊头人把你们的那位朋友变成了怪物?”
黎雪义听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瘫坐在雪地上。
她一开始和这些朋友来之前,可没想过事情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谷川金现在生死未卜,立场不明,张子华变成了怪物被杀死。
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身边仅剩下的两位好友。
吴燕和刘强都垂下眼皮,难掩悲痛。
杨羌和第十封的内心此刻对于张子华的死亡倒是没有面上那么感同身受,甚至是长舒一口气。
毕竟一直没有和他们撕破脸皮的张子华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需要他们一直不停的警惕。
白毛羊人,分裂体张子华都已经被解决了。
那么目前明面上的威胁就是可以将人分裂变异的“野人”和消失的谷川金。
余清韵转头询问起多则嘎:“羊已经差不多跑光了,你已经没有能向山神献上的祭品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余清韵是这么想的,现在已经接近风霁月肢体的区域,一定会被周围类似于磁场一样的东西困在这片区域,多则嘎或许已经走不到他想要到达的悬崖了,加上祭品的丢失,他已经没有要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现在我们迷了路,或许只能一起前进去往高山上哨岗所处寻求帮助了。”余清韵说。
多则嘎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加上未知的其他危险,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安全些。
谁料多则嘎久久不出声,雪域不断飘落着碎雪,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落在众人的衣领口,睫毛处和头发中。
碎雪落在皮肤上,融成水,黎雪义和桑格达已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黎雪义无意识摩擦着胳膊,冻得通红的一张脸看向满脸络腮胡的多则嘎。
沉思许久,这名憔悴的中年男人说:“我会找到那些羊的,我不能丢掉我的羊。”
余清韵已经帮他解决掉躲在羊群里的怪物了,也就是说他的羊群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祭拜山神的必要了。
但是这群羊是他全部的积蓄,丢掉了这群羊,那他一整年的将没有收入,怎么过日子?
牛羊对于牧民而言,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可能黎雪义几人无法理解多则嘎的执着,但是同在藏区的桑格达却能理解多则嘎的想法。
最后,多则嘎决定一起跟着余清韵一行人前进寻找哨岗所,在路上顺便寻找他丢失的羊,至于能找到几只,这就看天意了。
几人在原地修整,余清韵查看四周,多则嘎则是跪在雪地上,对着天地祈祷,嘴里念叨着余琴韵等人听不懂的藏语,似乎在祈祷着山神能保佑他将所有丢失的羊给全部找回。
几人继续赶路,走在风雪交加的路上。
雪原往上走,地势向上,随着积雪堆加,粗旷土地上的杂草已经看不见,偶尔有巨大的石块能被瞧见。
已经不能称之为雪原了。
杨羌四下张望,天际与地平线连成一整片白,世界茫茫,天地渺渺。
呼出的热气蒸腾往上飞去,鼻尖感觉到热气的余温,看不见热气的白。
除开他们几人显眼的羽绒服冲锋衣颜色以外,世界只剩下白色了。
周力和思源走在队伍最前面,而后是持木仓的桑格达和多则噶,黎雪义等人在中间,余清韵在队伍末尾负责注意后方。
“余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说?”扮成刘强的杨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队伍后面。
余清韵看了他眼白已经浮现的根根血丝,“嗯”了一声,把背包里剩余的护目镜丢给杨羌。
“戴好,别患了雪盲症。”余清韵说。
杨羌带上护目镜,深色的护目镜将眉眼遮住,再加上羽绒服的护脖护脸帽围,肉眼已经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杨羌说:“谢了余姐。不过我包里也有带护目镜。”
那你还拿我的?
余清韵瞥了他一眼,无意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上过多展开,而是继续正题:“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刚才我们路上遇见的第一个朵帮石块堆和张子华被我杀死的第二个朵帮石块堆。第一个朵帮石块里埋着桑格达家失踪的藏獒头颅,第二个朵帮石块里埋藏着多则嘎的羊头。你有没有感觉这很像一种献祭仪式?”
“我拿了地图,标记了大概位置。如果加下来我们能发现第三,第四个朵帮位置,或许能有新的线索。”
“你是说,这里有可能是一处阵法?”杨羌说。
“只是可能。”余清韵说。
“要是程定辜在就好了啊。”杨羌无奈叹气。
“确实。”余清韵说。
就像杨羌和第十封羡慕余清韵的武力值一样,余清韵也羡慕他们的缩骨功易容和程定辜的阵法。
这边交流完情报,杨羌回到前面,过了一会儿,在前头的多则嘎又跑到后头,找到余清韵。
“有什么事吗?”余清韵说。
“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一个传说吗?”多则嘎一脸神神秘秘,眼睛里分不清是恐惧还是焦虑,“那就是野人。”
“他们都说,野人经常会在雪域高原里出没,寻找着过路的牛羊和牧民,这些过路的血肉就是野人的食物。但是野人吃掉牛羊和牧民,不代表野人能将牛羊牧民变成怪物。所以,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些怪物,都不是野人造成的。”
“桑格达都已经跟我说了,你们前面也遇上怪事,刚才那个变异的人还是你们的同伴。他相信这一切都是野人捣乱,但我并不这么觉得。”
说到野人,余清韵来了兴致。
她脚步不停,看着前方还在前行的所有人,呼啸的风雪像一道看不清的屏障,每一个人的背影镀上灰黑色,在冰天雪地里模糊扭曲,一切声响都被隐藏在这场风雪中,正如余清韵听不见前面人的脚步声,前面人听不见余清韵和多则嘎的对话。
“你说说你的想法。”余清韵对多则嘎说。
“野人做不到这么神异的诡事,但是罗刹可以。”多则嘎说。
“我猜,你们前面遇到的那个白色人影,并不是雪人,而是罗刹。”
罗刹?
罗刹,是藏区人民对于邪祟诡异的称呼。
“那罗刹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余清韵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知道朵帮在我们这里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美好的祝愿,圣洁和幸福。”余清韵来嘎拉贡巴之前有做过一点关于藏区习俗的了解。
“是的,”多则嘎说,“但其实朵帮在我们这里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辟邪。”
“小型朵帮通常代表着美好的祝愿和幸福,但是大型的朵帮更多的含义更像是辟邪,朵帮石块里通常埋有刀枪剑戟之类的冷兵器或是牛羊动物之类的头颅。”
第130章 罗刹
多则嘎分享完自己的见解,见余清韵好像也更认同他的想法,络腮胡遮不住皮肤皲裂的脸颊,这个男人冲余清韵笑了笑,就满意离开了,看来刚才他在前面和桑格达也有过一番争论,不过桑格达并不认同他的想法,所以才找上了余清韵这个领头羊。
余清韵抬眸看着他融入前方模糊的人堆里,成为众多阴影的一部分。
明明是连成一个整体的行进部队,可是不知为何,余清韵凭空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格格不入。
又来了。
这种恍惚的出格感。
余清韵最近出现这种感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东西都让她感觉到平淡无奇,自己像是一个电影荧幕前的看客,眼球将自己看到的整个世界呈现在她脑海中,再怎么样也无法感同身受。
余清韵感觉自己似乎变冷漠了。
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来着?
对了,以前的自己会享受下雨时屋外的雨声,喜欢吃着薯片,玩着游戏。
那是她向往的生活状态。
可是她现在已经想象不到自己以前那些安逸状态时的感受了。
甚至于,她那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恐惧和紧张也在慢慢消失。
现在的她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更加的冷静了。
是冷静吗?
还是冷漠?
余清韵说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具体变化,她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变了。
或许,等到她把风霁月给彻底杀死,自己还活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以后,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了。
行进到中午后,余清余让所有人原地休息一下。
整个上午没有发生任何诡异事件,众人紧绷的心也有所放松。
余清韵坐在岩石块上喝着水,现在是白天,周力和思源拿出准备好的自热饭,没有升起柴火,旁边的多则嘎看到远处一点模糊的身影,有些激动,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丢失的羊。
一整个上午,他也遇到了几只走丢的羊,目前为止,他已经找回了六头羊。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多则嘎提了提自己手上的□□,管制□□发出金属声,“我去看看那是不是我的羊。”
“你还是别一个人过去,”桑格达有些担心,“当心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一出,多则嘎自己心底里隐隐的忧虑也被摆放到台面上。
他面色犹豫了一瞬,随即坚定下来,“没事,现在是大白天,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余清韵把头从冒着热气的米饭中抬起来,看着他一眼。
多则嘎上午一路平安的收了六只羊,加上余清韵把他羊群里的怪物给消灭了,现在显然放松过头了。
“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我跟着你一块去吧。”桑格达说着想要放下手上的饭。
“你在这里吃着吧,我正好刚吃完,陪着他去也行,很快就回来。”杨羌突然开口。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远处模糊的羊的身影,圆滚滚的低矮身影,只有弯曲且长的羊角彰显着存在感。
确定好距离尚且能在接受范围内以后,杨羌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裹,他的包裹很大,但是没有大到能装下一个厚重的苗刀,所以余清韵一直很好奇他的苗刀放在哪里,又或者这次任务他没有带上苗刀,而是带上其他工具,“放心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我们立马大叫。”
相比起桑格达和多则嘎两个藏区人一起去,杨羌更乐意他亲自跟着多则嘎一起去,毕竟人心不可测,现在这样的情况,两个藏区人显然更能抱团,他们两个人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聊些什么东西,生出什么二心。换另一个角度来说,桑格达和多则嘎两人手上虽然有□□,面对野外动物的袭击尚且能自保撑到他们前来救援,要是一个运气不好,撞了邪,这可就说不好什么了。
这个道理杨羌懂,经历了荆难洞窟那些事后的余清韵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她刚才还在琢磨着是否让周力和思源陪同就听到了杨羌的说话。
既然杨羌陪着去,那就不需要她来考虑这件事了。
余清韵吃着饭,黎雪义看到杨羌陪着过去,也看了他们一眼。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清韵看着远处模糊的身影,又看了看手机,十五分钟过去了。
这样的可视范围内,居然还没回来。
余清韵坐不住了。
她看了周力和思源一眼,让两人呆在这里看着其他人,自己则起身想要前去查看情况。
黎雪义看着现在这个情景,也同样担心:“我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去?”
第十封见她有所表态,自己也说:“我也想去。”
余清韵摇头:“你们两个好好呆在这里。”
说话间,余清韵看着黎雪义看向自己的身后,她跟着转身,看到了刚刚回来的杨羌和多则嘎。
多则嘎赶回来两头羊,有些惊喜,杨羌面色平静。
身边有着他寻找回来的两头牙,羊角犀利,羊毛灰白带黄,显得脏兮兮的,臂部染着多则嘎用红色颜色做的标记。
余清韵将他们上下扫视一遍,两个人着装完整,看上去并没有遭遇什么不对劲。
很好,两人在余清韵去寻找他们之前先回来了,省事许多。
“没事,一切平安,”杨羌注意到余清韵的目光,解释道。
余清韵点头,确认他们休息好以后,一群人继续出发。
白天下午依旧平安,队伍氛围里也出现一丝缓和。
到了晚上,所有人呆在雪地里生火安帐篷,依旧是思源和周力在外面守夜,只不过今晚也有余清韵一同在外面守夜。
杨羌和第十封被余清韵安排着睡在帐篷里,顺便保护其他人。
桑格达挠了挠头,说:“余小姐,你这两位朋友白天都跟着我们一起走,晚上也是他们天天守夜,这身子还吃得消吗?”
他感觉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而且余清韵这样安排就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原本余清韵高价雇用他就是因为在这片雪域高原里会需要他这个当地人的帮助,可现在他收了钱,自己根本也没做什么事,反而还要雇主瞻前顾后,桑格达有些感到抱歉。
对应他的只有余清韵一句淡淡的“没事”。
桑格达是不知者无畏,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危险,加上看见余清韵已经当着他的面把羊头人给解决了,白天又是一直平安,感觉不出有什么可顾虑的,所以才表露出自己想要帮着守夜。
“他们的身体他们自己清楚,你还是先休息吧,有事一定要立即出声。”余清韵说。
杨羌和第十封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听从余清韵安排的周力和思源,没有提出其他的声音。
这应该就是余清韵的能力之一了。
杨羌想到了上次在基地里程定辜探测到三个邪祟的事。
所以说,余清韵的能力就是一身怪力,极强的隐匿能力和这三个邪祟了?
不是有三个吗?怎么只剩下两个了?
随着火焰升起,照亮一方天地,除了余清韵三人,所有人都钻进帐篷里休息。
余清韵看着腾升燃烧的柴火堆,又抬头看了看月色。
那银盘圆润的圆月在高空中悬挂,撒下一地清冷。
整个夜空是深蓝色的,极尽乎墨黑色。
明明是视野开阔的雪域高原,偏偏白茫茫的一片,其压抑程度不亚于上一次封闭黑暗的荆难洞窟。
现在圆月当空高照,罗刹应该是不会出来。
“你真的不要休息吗?”思源说。
余清韵摇头,“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盯着柴火上左晃右晃的黄色火焰,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有感觉到我身上的变化吗?”
思源说:“为什么会这么说?”
余清韵说:“我感觉,感觉我现在整个人,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思源:“你指的是性格方面还是为人处事?”
余清韵:“性格。”
思源:“其实你没变,你只是成长了许多。不然你说为什么李仁贵,钟世荣那些人愿意帮助你?”
“你有没有变,他们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余清韵想了想,好像是的。
“可是我现在对现实里的人都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现在身上背负了太多,压力过大导致的。等一切过去了,就会好起来了。”
余清韵点头,决定不再纠结。
仔细想想,她现在确实好了很多。
她遇到了李仁贵,陈杰一行人,身边有思源几人陪伴,吃穿住行似乎已经不再烦恼。
现在唯一的苦恼就是关于风霁月和她两者固有一死。
似乎从另外一种层面来说,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余清韵注意着头顶上空的月亮,顺便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04:34
这里白昼的时间大于夜晚,很快就能天亮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帐篷响起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人起了床。
可能是有人夜急想要出去解决。
余清韵扭头看向那个发出声响的黑色帐篷。
起来的人顾及着其他熟睡的人,没有亮灯,仅仅能够通过走路声判断其所在的大概方位。
过了一会儿,多则嘎从帐篷里走出来,看和余清韵三人对视,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晚水喝多了。”
余清韵给周力递了一个眼神,让他跟着多则嘎,双人结伴,确保安全。
即将天亮,她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周力说:“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多则嘎想了想,没有拒绝。
周力跟在多则嘎身后,跟着他一起去往不远处一个枯树下解手。
两个人的身影由清晰变得模糊,直到在灰暗中,两个模糊的身影融合成一个整体。
这个灰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枯树下停下,看不清在做什么,但是能看出两个人的位置。
周力传来信息,一切安好,余清韵看了一下自己身边两个帐篷,压下心头不安,没有前去枯树下查看。
余清韵继续和思源烤着火,顺便看手机时间。
04:37
帐篷一共分为两个大帐篷。
一个是黎雪义和吴燕两个女生睡的,一个是桑格达,多则嘎,刘强三个男生睡的。
两个帐篷以火堆为中心点,两个相对驻扎。
余清韵和思源就坐在女生帐篷门口前,周力是负责坐在男生帐篷门口前的。
现在多则嘎出去解手,男生帐篷里还剩下桑格达和杨羌扮演的刘强。
周力和多则嘎来到了枯树下。
这棵枯树的分支单一细短,被飘零的碎雪覆盖住一小段枝桠和树根。
深色树干,纵横深壑的纹路,是一棵老树。
老树弯着腰,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垮,垂垂老矣。
多则嘎背对着周力,他的身形在普通人当中称得上是壮硕,可惜在周力魁梧如同小山一样的体格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真是很抱歉啊,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人有三急嘛。”
多则嘎一直乐呵呵的给周力抱歉。
周力看着多则嘎背对他的后脑勺,又看了看四周,周围一片荒芜,只有远处升起的柴火散发着光芒,他不在意:“没事,你下次少喝一点水,毕竟这里水喝多了就要脱离队伍。”
多则嘎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这几天一直在减少饮水,只不过已经好几天没上厕所了,憋不住。
抽好裤子,多则嘎被周围温度冻了个哆嗦,嘴巴里出现的雾气消失在夜色中:“好冷啊。”
他搓着手呼气,看到周力,安全感满满。
“希望后面一路平安。我能找到我的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