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袭了。
这对洛尔肯来说真是一个特别的体验,大多时候,他都不是现在被捆住手脚的那一个。
大脑一阵眩晕,脊髓也仿佛被抽离一般钻心的疼痛,洛尔肯和法师打交道的机会很少,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一点分不清自己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袭击。
他被冷水泼醒,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双手被束缚,身体还麻痹着无法动弹,洛尔肯无法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昏迷前的“精神震颤”让他勉强分辨出自己受到了某一种精神攻击。
眼睛被黑布蒙住,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但是洛尔肯出色的嗅觉让他嗅到扩散在空气中的酒气,和潮湿的泥土味,草木的苦凉气。
他并没有距离绿尾巴酒馆太远,洛尔肯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他现在处于城镇边沿的,草木茂盛的偏僻之处。
洛尔肯树敌无数,是个糟糕透的家伙,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还有,大多数时候,他其实算是个谨慎的家伙。
贴身的匕首,藏得隐秘的毒药,青年是他人即使想要报复也要掂量一下是否值得的麻烦家伙。
此刻,洛尔肯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法师大人,”洛尔肯开口,青年看上去安静可怜,压低声音,“也许您误会了一些事情,或者是有人雇佣您来处理我?”
对方依旧没有开口,洛尔肯却在沉默中寻找到一丝讯息,对方并没有想要杀掉自己的想法。
如果只是为了要他的命,那么只需要在他昏迷时给他脖子上来一刀,如果是想要从他口中撬开什么消息,那对方也不可能沉默到这个时刻。
排除了生命、消息,洛尔肯想象不到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大费周章。
左腿被魔物撕裂的伤口还在疼痛,毒素进一步侵入□□,双腿被束缚,撕裂口挤压的痛感很不好受,即使洛尔肯这种习惯了疼痛的家伙,也忍不住面色发白,额头冒出汗来,他轻喘了一声。
冷冬的时节,风吹过他被冷水浸透的衣服,青年受伤的身体比平日温度还要灼热,脸颊和耳尖都染出一道显然不自然的病态的绯色。
洛尔肯的大脑依旧眩晕疼痛,他甚至开始没头没尾地想,也许对方就是要这样折磨自己。
也是有喜爱玩弄猎物的恶劣家伙的,虽然洛尔肯本人无法共情这种心态,但是他确实见过有人一脚一脚地踢碎他人的腿骨,只为了听对方惨烈的嚎叫,和痛苦不堪的面庞。
这样一想,狼人这种自愈能力强大的畜生是个很好的选择呢,洛尔肯有些嘲讽地想。
洛尔肯张开干裂的双唇,冷水未能滋养这双浸了血的唇瓣,他用舌头舔了尖利的犬齿,而后舔了舔粘在他唇上的水珠,吞下混含着血腥味的液体。
被捆的手腕轻轻翻动摩擦,是被麻绳困住的双手。洛尔肯开始思考将绳子破开,或者在对方折磨自己时咬下这家伙一块肉的可能性。
人们就是踢踹路边的野狗,也会忌惮它们尖利的牙齿,和是否携带病毒。
有风从眼前划过,被蒙着双眼的青年抬头,敏锐地感知到风的方向,他张开了唇齿,灵敏的嗅觉先一步捕捉到细节。
柔软的馨香,是一种干净和平的香气。
他闻过这个味道。
片刻的迟疑,那只洛尔肯原以为会落在脸上的巴掌并未落下,而是轻轻抚过他发热的额头。
和他发热的身体相比,对方的手带着一种细腻的凉意,少量缓解了青年的眩晕和疼痛。
洛尔肯觉得这有一点怪,是对方向自己使用了眩晕的法术,困在这里泼了凉水,可他还是忍不住扬起脸,高挺的鼻尖向上碰了碰,触碰到对方细腻的手腕。
这一次,洛尔肯闻到了确切的香气,甚至于他觉得自己闻到了对方的体温。
这样柔软的味道,洛尔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他想起他招惹谁了。
他发烧了。
林琳的大脑宕机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林琳,一个身处于魔王城的文职人员,作为幕后人员,她虽然确实享受着魔王城的福利,但是她还没真正亲手教育过谁。
林琳原打算将对方身上的钱都拿走,然后捆在这里泼凉水让他受受苦,到了晚上大约就会有路人来救他。
只是林琳没想过,这个看上去挺健壮的青年为什么这么脆弱,只是泼了几盆凉水就发烧了。
和现代社会能够便利地买药不同,这个时代的感冒发烧是危险的,有可能夺走人性命的疾病。
林琳思考的时候,青年不知什么时候仰起头,温热的鼻尖抵在她的手腕上,隔着湿漉漉的水痕,林琳依旧能够感知到那比正常人高出许多的灼热。
林琳打听过洛尔肯的传闻,听说他有一半狼人的基因,所以即使身形较为清瘦也让人忌惮,但是书本中的狼人几乎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林琳并没有当真。
不信归不信,但当对方鼻尖靠近她的手之后,林琳还是有一种担忧被对方真闻出什么的紧张,她将洛尔肯眼睛遮住就是不想之后再有事端。
林琳伸手用力拍了拍洛尔肯的鼻子,迫使他低下头去,像是教育一只胡乱嗅闻的大型犬。
鼻子是脆弱的器官,洛尔肯被拍得呜了一声,低下头去。
林琳也跟着洛尔肯的声音低头,她看到青年被她束缚的双腿,有一条腿的裤脚渗出鲜血。
林琳保证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这些血,想来洛尔肯原本就有着严重的伤口,只是他良好的身体素质让伤口勉强结痂,结果被林琳打晕拖拽,然后又混了冷水且被挤压后,伤口重新裂开了。
现在林琳知晓洛尔肯发烧的真正原因。
搞不明白,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后会选择去酒馆而不是医院,实在不行老老实实躺在家里休息呢?
林琳掂量了一下从洛尔肯身上搜刮过来的钱财,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洛尔肯偷窃的习惯和拿自己身体当儿戏的行为让她想起黑暗精灵菲克斯。
菲克斯也总是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最多用绷带在身上缠绕几圈,又欢天喜地地出去搞破坏。
菲克斯不值班的时候也忙忙叨叨的,真正的不以恶小而不为。
林琳有时候会说教他,但事实上,她很难改变生长环境给人带来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和习惯,导致后来林琳几乎都要躺平了,做点小恶总比大恶要好,菲克斯对付他的同族的手段才是残酷。
林琳无法抛去某人的人生经历,果断地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是非观来生活。
光明系法术中,最受推崇的就是治愈术,只是魔王城中的各位都不是什么好种族,导致林琳并没有练习这种法术的机会。
林琳摊开掌心,将手完全贴在洛尔肯额头。
洛尔肯蒙着黑布的面庞再一次上扬,只是林琳刚刚拍了他的鼻子,他动作没再那么大,也没有明显地去闻女性手腕处的味道。
洛尔肯断定这是一位同情心泛滥的女性,从她抚摸自己时轻柔的动作就知道,他舔了舔犬齿,可惜他不是什么好狗狗。
洛尔肯背在身后的麻绳已经被他松开,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就能从这位不懂世间险恶的女性身上咬下一块肉。
林琳揉了揉洛尔肯的头顶。
洛尔肯被晃动的柔软掌心吸引注意力,这是一种亲近的表达,他从来没被人这样抚摸过,大脑和头颅都是很脆弱的东西,洛尔肯也不愿意别人随意触碰。
青年的嗅觉实在发达,他又一次沉迷于这种香香的气息。
然后,他听到女性柔和的声音。
“精神震颤。”
“这是我第二次和你说,‘你今天确实不太幸运’,”独眼狼人幸灾乐祸。
狼人独剩的那只幽绿色的眼睛盯着兀自解开身上麻绳的青年。
洛尔肯现在安静极了,他潮湿的长发看上去落魄沮丧,和酒馆时的油嘴滑舌形成鲜明对比。
洛尔肯腿上用了力,意识到他身上的伤口被充分治疗过了。但是他不想告诉狼人镇子上有个会治疗的法师,治疗系法师太稀有了,也许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狼人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虽然弄醒了洛尔肯,解开了他身上的麻绳,但他确实没有那样好心。
狼人先是摸了洛尔肯的口袋,那里已经完全空空,而且他还在青年身上闻到了一丝女性的气息。
狼人很快组合了这些信息,同情地看向洛尔肯:“别这么沮丧小子,你这个年纪正是被女人骗得团团转的时候。”
原本正沉默着将湿发绑起的洛尔肯看了狼人一眼,灰黑色的眼瞳闪烁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没有被骗,我差一点就反抗成功了。”
狼人甩了甩尾巴,问:“她香吗?”
“并不。”洛尔肯回答。
狼人一副“你在说谎”的表情。
洛尔肯停顿了两秒钟,说:“也许吧,谁在乎呢?呵,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印象不深了。”
“我都能闻到残余的香气,”狼人说,“狼人的鼻子很灵,你不会不知道。”
“我不是狼人!”洛尔肯强调,“而且我也没有上女人的当。”
“她叫什么名字?”狼人问。
洛尔肯冷着表情沉默。
狼人耳朵垂下来,无语地捂住了他唯一的那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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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你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去找那家伙的麻烦,而是来我这里接任务,”冒险者公会的路易大叔真心为林琳高兴。
林琳心虚地避开了他的注视:“嗯,是的,所以我现在有点缺钱,想接一些任务。”
“正好,”路易大叔将一张羊皮纸放在林琳面前,“你离开之后我又找了一些关于龙的任务,虽然大多数都过于危险,没有人有兴趣,但是这一个早些时候被一队冒险者接下来了,我和他们说了你,他们很高兴法师的加入。”
林琳低头,仔细看这张羊皮纸的内容。
是关于探索废弃的龙的巢穴的任务,发布任务的人只是想冒险者们去看看龙是否真的离开了,里面的钱财都由冒险者自己分配,并且还会给他们额外的佣金。
“那发布任务的人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林琳疑惑。
“对他们来说,居住在远离龙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路易大叔哈哈大笑,“毕竟,如果龙真的还在,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
林琳点了点头,她其实也是只想看看有没有龙。
如果真的有龙,且那一位能够沟通的话,说不定还能告诉她萨菲尔现在在哪里。
“我可以去,”林琳抬眼看向路易大叔,“什么时候出发。”
“那你可能还要等等,”路易大叔说,“关于龙的任务,一向需要招募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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