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虚弟子紧跟着凝禅的呼喊,竟是真的就这样顺着她的话,如浪潮一般席卷而出!
灵息翻涌,各自注入手中刀剑。于是灵宝照亮黑夜,再汇聚成茫茫一片,一时之间,亮光最盛之处,竟然好似九嶷山大光明境!
少和之渊的弟子们哪里能想到会出此变故。
他们之前的搜查都一帆风顺,有几声怒叱呵骂,最多也就是拦着不让他们进去罢了。
怎么转瞬之间,合虚山宗满门弟子竟然都聚在一处,还拔刀而起了!
见合虚山宗的弟子们亮了刃,也有上头的少和之渊弟子一惊之下,长剑出鞘,试图逼退对方:“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造反?”唐祁闻一把将差点被兵刃撞到的唐花落拉到身后,神色已是冷极,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横眉怒叱道:“你在说谁造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合虚弟子,不归你们少和之渊管!还轮不到你们在这儿说我一声造反!”
唐花落探出头来拱火:“对!再说了我们是去救被困的止衡仙君的!若非他出事,怎么会放任我们被你们欺辱不管!”
“对!”
“就是!!”
“我们合虚的师长,可干不出袖手旁观这种事情!”
众合虚弟子纷纷大喊,一边就要真的向前涌去。
他们向前一步,少和之渊的弟子就被逼向后退一步,如此一进一退,步步紧逼,竟是不多时,就已经硬生生退出了六七丈远!
终于有少和之渊弟子忍不住道:“且不论止衡仙君压根没什么事,人家止衡仙君可是七星天,就算出事了,还需要你们一群两仪天三才天四象天的去救?!”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
但这话本也不需要少和之渊的弟子来提醒。
便听凝禅笑了一声:“这恐怕就是你们少和之渊永远都不能明白的事情了。你们要对自己师长见死不救是你们的事情,我合虚弟子重情重义,有一份能,出一份力,能不能救,是能力所限,但去不去救——”
她拖长音调。
唐花落振臂高呼:“从来都是我们自己的意愿!”
“没错!是我们自己想要去救峰主的!那可是我们自己的峰主!”
“自己的峰主自己不救,难道要等其他人救?笑话!”
两方几乎是鼻尖碰鼻尖地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峙线。
合虚弟子刀剑出鞘,却到底没有真的挥出一剑,反而是少和之渊的弟子这一路跋扈惯了,几番摩擦下来,多少有了点儿火气。
“铮——”
两边谁也不让谁的拉扯中,终于有不知谁刀剑相撞,形成了一声近乎悠远的清脆!
苏厌容面色微僵。
虞掌门的吩咐里,有一条绝对禁令。
可以言语相逼,可以激将,可以假意拔剑威胁,却决不允许少和之渊动手。
——至少决不能是少和之渊先动手的。
然而此刻场面如此混乱,又有谁能说清楚,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果然,下一刻,段重明长笑一声,然后抬手!
他今日在擂台上用的,是一柄唐刀。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手里的,赫然是比他这个人还要更高更长的一柄□□!
那刀刀柄极长,刀刃更长,银白的冷光在夜色下闪烁出锋利的刀芒,被他拎着站在那儿,赫然站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红衣师兄横刀而立,□□一动,直接在合虚山宗的弟子们面前清出了一小片空场,硬是一人一刀,站出了万夫莫开的架势。
凝禅的剑也是在同一时间抽出来的,她与段重明并肩而立,脸上的怒意更浓了一些。
“是想打架吗?我倒要看看,有我和段大师兄在这里,今日有谁敢碰我们师弟师妹们一下!”
画棠山,画廊幽梦。
虞画澜面无表情地走过被笼火和离火各燎过一遍的花海,他的指尖也慢慢泛起了一层明黄的笼火。
那一层笼火却不是为了破坏什么,而是在这样走过一遭后,直接将花海上的那一层痕迹彻底抹去。
直至干净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虞画澜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抹难以抑制的厌恶。
是的,比起花海被烧,画棠山被闯,他更在意的,是这一片他打造的圣洁纯白天堂,沾染了其他气息。
他甚至不想逆转画棠山大阵,以朱雀无极境的无上灵法溯源一遍,以勾勒侵入者的模样,再发出通缉令。
每想到这件事一分,他心头的厌色就多一分。
直到所有的痕迹都消弭不见,再重新被他的气息遮掩干净,虞画澜眉间的那一抹最深的凶厉才缓缓平息。
然后他一扬袖,画廊幽梦的大门应声而开。
虞别夜推开的门后,是他四岁那年对家的所有稚嫩想象。
而虞画澜的面前,却只有空茫茫如白雾的一片。
白雾汇聚,扭曲,最后有些虚幻地勾勒出了一道五官模糊的人形。
纵使模糊,纵使只是一道难辨的影子,却也完全能看出那道身影的曼妙和风华绝代。
虞画澜的目光在那道身影上长长停留。
于是白雾继续扭转变幻,试图让那道身影更清晰,更具象化。
但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那张面容甚至变得比此前更模糊。
模糊得像是被厚重的面纱笼罩,连五官都不能浮凸出来。
“事到如今,我连你的脸都想不起来了。”虞画澜久久驻足,终于慢慢叹出一声:“时间久了,其实我也分不清,究竟是你不愿,还是我真的记不得了。”
没有答案。
他凝出的不清晰的雾不能回答他。
他的记忆也不能回答他。
也或许,虞画澜其实并不想要任何回答。
虞画澜复又抬手,这一次,他的手平直穿过了雾气的身躯,最终停留在了心脏的位置,然后重重一握。
这一瞬,整个画廊幽梦有浓烈到冲天的妖气乍起!
旋即画棠山的雪漫天翻飞,更大更急,遮天蔽日,硬生生将妖气彻底压了下去!
妖气起到落的过程不过眨眼。
而虞画澜的表情也开始变缓。
还好。
封印没有任何被触碰的痕迹。
只要没有被触碰,那虞别夜想要闹翻天,对他来说也不过像是微风抚过一般,不痛不痒。
就算虞别夜不知从哪里找了几个外援又怎么样?
还能翻天不成?
随他闹。
最多死几个人罢了。
他仔细地用笼火将整个画廊幽梦又清理了一遍,这才拍了拍手,满意地折身,下山而去。
结界开了又合,虞画澜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舒缓开来,最后定格在了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惯常的温和笑容。
画棠山在夜色下总是缱绻。
封印没问题,虞画澜心情不错。
虞别夜到底做了什么,他并不多么在意,而借着这个事端,反而让少和之渊的弟子们将所有其他弟子们的居所翻了个底朝天,这让他很高兴。
高兴到他甚至在想,之后见到虞别夜的时候,也不是不能下手轻一点。
虽然每每见到他那张脸,他多少都难以压抑自己内心底暴虐的情绪。
可动手的时候,他却还是会特意避开他的脸。
那张与他的母亲过分相似,可那双眼睛却会让他想到别人的脸。
虞画澜如是想着,忍不住牵了牵嘴角,然后不经意地抬起眼。
只见画棠山下那条蜿蜒的小道上,有纤细少女一袭白裙广袖,如梦如仙,伫立于小河木桥之上。
听闻身后脚步声,少女有些茫然的回头,露出了一张绝美到近乎没有缺点的脸。
她抬眼看他,眸中光泽潋滟,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如受惊的小鹿般后退半步,然后慌张行礼:“虞掌门。”
虞画澜却长久没有说话,而是近乎怔忡地看着面前少女在行礼时,柔顺垂落的长黑发。
脸像。
眼睛也像。
她的身姿与这一刻的剪影,更像。
半晌,虞画澜才重新开口,声音愈发柔和,但他的眼眸却越来越沉,也越来越亮。
“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的弟子?可愿意来我少和之渊?”
桥上的白衣少女是祝婉照。
闻言,她的身形微微颤了颤。
她仔细打量了虞画澜好几次,这才有些受宠若惊地直起身来,对上他的目光一瞬,又有些惶然地移开。
“合虚山宗,祝婉照。”祝婉照轻声道:“见过虞宗主。”
止衡仙君捋着胡子,听着耳边的长吁短叹,目光却一直都落在合虚山宗的方向。
他已经七星天,若是凝神费力去听,纵使相隔的距离有些远,却也足够听清楚那边传来的一点点动静。
怎么说呢。
虽然离谱了点儿,但止衡仙君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愈发得意且老怀慰藉。
不错。
这寻衅滋事的由头找得不错。
不枉费他在这些弟子身上费的精力与时间。
等这一趟结束回去以后,止衡仙君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破个例,给这些弟子们赠几个字。
但止衡仙君转念又想到了“送药童子”。
止衡仙君:“……”
他妈的,想多少次都觉得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余梦长老也是他旧识了,平素里把他的墨宝吹地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他才起了送他一副字的念头。
否则谁要送这个啊。
天下灵宝好寻,他的墨宝随他的心意,他不想写就不必写,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一无二,无价之宝。
他没觉得自己和余梦长老的关系,能亲近到送他墨宝。
啧。
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墨宝被玷污了。
甚至这一个月都没有什么提笔写字的兴趣。
止衡仙君的思绪越飘越远,已经到了幻想如果凝禅那边儿真的打起来的话,要怎么完美圆滑但让少和之渊赔偿的时候……
稍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两道身影。
满场愤愤之色的长老们一眼看去,都带了点儿讶色。
裁决神使更是高高挑起了眉,抱胸冷嘲道:“虞掌门将我们晾在这儿,自己倒是去温香软玉了。我竟不知画廊幽梦何时换了金屋藏娇的主人。”
这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巧落入虞画澜耳中。
祝婉照依然是那样有些怯怯且茫然的神色,甚至没敢抬头,从虞画澜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小巧精致微微泛红的耳廓。
虞画澜的目光隐秘地落下一瞬,旋即抬眉看向裁决神使:“休要胡言。是我回程的路上,恰遇见这位迷途的合虚山小友,顺势将她送归到止衡仙君身边罢了。”
止衡仙君一开始还在吃瓜。
走近了又觉得祝婉照的身影有点眼熟。
讲道理,有这么一张脸,只要见过一次,想要不眼熟也难。
结果还在思考,虞画澜的话峰就已经到了他身上。
止衡仙君:“……???”
别的也就算了。
以你虞画澜的脾性,自画棠山下来,遇见了明显或是想要靠近画棠山的外派弟子,还能这么和颜悦色?!
而且这个祝婉照,都这么晚了,在外面乱晃也就罢了……
她是怎么做到恰好遇见虞画澜,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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