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苏寒露用团扇遮面,避着旁人悄悄去看即将从水上岸的江意行,心中颇有些雀跃,暗暗瞅个不停。
待晕过去的江钟被抬着去了朝霞院,江锋也从小舟上岸,都被送去朝霞院喝姜汤时,江意行亦上岸。
苏寒露眯起眼——
这可真是,古人衣裳质量够好不见得是好事,他在水里浸得再湿也根本不够她看。
不等她嫌弃没意思,画舫已靠岸,苏寒露收回不满足的目光,跟在江锦与崔明珠身后,下了船,先往朝霞院去看望江锋兄弟两个。
然而朝霞院里人才济济,姚黄与魏紫奉世子夫人之命将她们全都劝退回去,说等会太医要来,这里人多了反而不美。
江钟吃了不少湖水,浑身难受,江锋能好些,被灌了两碗姜汤便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去了。
江锦听说江钟不舒服,只能带着表妹们遗憾回去。
出了朝霞院的大门,苏寒露劝江锦,“我看钟哥儿当时力气又大,喊叫声音又响亮,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不如我们去瞧瞧大表哥,我看得真切,钟哥儿在水中为了赶走那几个会水的婆子,把大表哥踢了好几下呢。”
这样一说,大家都想起来当时江钟死活不肯让婆子靠近的疯狂划水情景,全都绷不住忧色,一起笑了。
这边几人往江锋那边去,换了衣裳的江意行已经陪着三位太医一起来了,走到朝霞院西南角亭子那边,远远看见苏寒露几个往江锋那边去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带着太医前往朝霞院,先看看江钟的情形。
检查过江钟没什么大碍,三位太医留下药方离开,江意行没有立刻走。
他忖思方才江钟与江锋两兄弟在水里的情形,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与大嫂谈一谈。
汪婉却不愿意多谈。
她是有两个儿子不错,但两个孩子生在国公府,便注定了长子继承爵位家产,次子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更要命的是,江钟自己性格跳脱,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汪婉也恼过也骂过也怨过,但老二出生时府里情势早已泾渭分明,他自小到大没经历过早年国公爷与世子之间明里暗里的斗争,天真烂漫随心所欲,并不是他的错。
后来还是世子爷帮她想通:府里的二爷、其他庶出的爷们,还有路哥儿,他们都差不多。
能成才是老天爷赏饭,不能成才,做个富贵公子也是种难得的福气。
公侯世家从来都是这般看重嫡长子的传统,她何必太过求全责备。
江意行见状,只能按下满心的话,叹气劝道,“不如让钟哥儿跟着我一起读书,能考个功名,日后也能给他捐个官,到底也是个前程。”
汪婉既然做了公侯之家的媳妇,许多事情无能为力,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给孩子们挑个好的亲事,笑道,“这事情你大哥心里有数,不过你既然开了口,我会同他说的。”
她改了话题,说起了崔明珠,感慨着笑道,“你大哥已经定下来,等明年开春就向安定侯府提亲。”
安国公府的嫡长孙与永宁侯府嫡长孙女的亲事,是当年两个孩子生下来时,他们便就口头定下来的,亲上加亲,是大喜。
汪婉想到崔明珠的身世与为人,满满都是喜欢,她让女儿江锦照顾崔家姐妹,但江锦没多久就要出嫁,家里幸好还有寒露,刚好能与明珠一起说话玩耍,一时来了兴致,拉着六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江意行听得出来大嫂不愿意说江钟,只能暗暗发愁不再多言,然后随着大嫂的意思问道,“锋哥儿知道他与明珠定亲这件事吗?”
汪婉笑道,“我们自然是不好同他说的,不过府里哪里有长久的秘密?指不定锋哥儿早就知晓了。你可别当着锋哥儿的面打趣他,如今明珠住在咱们府里,两个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因此别扭起来,还怎么过日子?”
江意行皱眉不已。
据他所知江锋早已知晓人事,若他耽于情爱无人指点,一时冲动做出错事,只怕后悔莫及。
尤其苏寒露不似寻常女子,万一她对江锋早有图谋——
江锋是日后必定要继承爵位,为人忠厚温柔,若是守家,必定是极好的,然而苏寒露那样聪慧又敏感的,当真对江锋有什么想法,江锋岂是她的对手!
汪婉见着六弟一时脸色难看,不由得问他,“路哥儿?”
江意行不想让大嫂焦心,想着方才那几个孩子似乎是往江锋住处去了,借口外头的铺子还有官司离开,抬脚便去了江锋那边,去看看江锋与苏寒露究竟是什么情形。
此时,江锋屋里坐了一堆的闲人,他这个主人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让碧云沏好茶,一会儿叫美玉去取上好的点心。
大家说话时,苏寒露注意到江锦总是抚着手臂,问了一句,“还没好么?”
江锦是惹蚊虫体质,就把袖子捞起来给她悄悄看,“越来越痒了,大弟弟这里的药根本不行!”
就在大家趴在船边看江钟的一会儿时间里,蚊虫就在她手臂上叮了几多下。
方才虽然在这里抹了药,但红肿却不可能一下子就下去。
苏寒露用团扇替她扇着凉风,笑眯眯道,“所以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有了你,蚊虫可从来不碰我!”
说着,她也露出自己的手臂,在江锦面前炫耀显摆逗她,“白不白?我可是捂了去年一整年呢!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被蚊虫看中?可见还是锦姐姐血甜,不光我们喜欢,蚊虫也是喜欢极了。”
江锋本来还好,可一抬头看见寒露的玉白的手臂,顿时眼睛就像黏在那里似的,根本挪不开眼。
还是他怀里的江钾扭来扭去,他才回了神,笑呵呵的挪开眼,心里心猿意马的。
这时候崔明珠帮着吃了点心的崔宝珠擦了口手,一抬头,瞧见江钗从外头欢快地跑进来,手中抓着一支好漂亮的荷花,很想炫耀似的偏不上炕,就在炕下转圈圈给大家看。
崔宝珠立刻闹着也要荷花。
江钗被身后的奶娘暗中拉扯了一下,脸上的快乐顿时消退,紧紧抓着荷花,往门口躲去。
苏寒露心中叹息。
她借口想看荷花,下了炕一把抱起江钗坐在自己怀中,然而此时她却觉腿上一凉,用手摸了一把,低头看江钗的裙子,果然湿了一角,连着那绣花鞋底子全都湿透了。
江钗顿时脸色发白,眼中立时噙了泪。
苏寒露状似不知,笑着同江锦与崔明珠道,“我知二奶奶那里有个极配这荷花的花斛,我这就去求了来!钗姐儿,你同我来压阵!”
江锦与崔明珠道,“听听,满口都是她们家的‘官话’,什么‘压阵’,当我们国公府是她家后院呢。”
崔明珠方才是瞧见了苏寒露的小动作,安抚不下想去摘荷花闹腾不休的宝珠,只能抱歉得带着妹妹先行离开。
她们姐妹一走,江锦也想回去给手臂抹药,说等会再来,带着人也走了。
江锋送走大姐姐,立刻换了能出门的衣裳,想着能不能碰运气,抱着江钾也去了二奶奶那里,果然他去了,装作随口一问,门上的丫鬟就指着江钗住着的东跨院道,“还在那边呢。”
江钾眼睛一转,趁着江锋走神,扭头就往姐姐江钗那里跑,江锋心下一动,对江钾的乳娘道,“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江意行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大步走了过来,眼疾手快抱起江钾,将小胖子往天上抛了几下,乐得江钾立刻忘了别的事儿。
江锋脚步一顿,“六叔?”
江意行抱着江钾同他道,“跟我去给二嫂请个安。”
江锋心虚,不敢不应。
青玉轩东跨院里,苏寒露帮着江钗洗了澡驱寒,才要把江钗安顿去二奶奶屋里,出来后却在大门外遇到了江意行与江锋两个。
她诧异地看着江意行,以及他身后神色拘谨的江锋,“六叔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意行没说他找江锋找到这里的,打量着寒露,半晌才道,“寒露……你先回去换身衣裳。”
苏寒露心道,自己自打从船上下来,到现在还是那一身衣裳,虽然她觉得还好,但估计在长辈旁人眼中怕是多少有些不整洁了。
她把江钗交给奶娘,不知怎么忽然想着他方才救人时,利索地把江钟打晕的情形,忍着笑同那两个屈膝道别,离开了青玉轩。
待回了自己屋里,直到她把衣裳换下来,才知道江意行当时看自己时说的话什么意思:
她这套裙子底下也湿了一点,不知是在上下船弄湿的,还是帮江钗沐浴时不留意给洇湿的。
石榴懊恼悔恨,“奴婢怎么没发现!也不知被多少人瞧了去!”
苏寒露自己也没有什么感觉,也是把裙子脱了,临时挂在屏风上,拨开最裙子下边的褶扇才能发现。
这江意行的眼睛往她哪里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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