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萧景曜看着胡阁老等人瞬间就激动起来的模样, 笑而不语,心里更是清楚,正宁帝一定会答应。
然而其他不知道倭国有金银矿的官员, 听了胡阁老等人的提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陛下, 倭国不过是蛮夷小岛,没必要劳师动众, 前去攻打它。”
“是啊陛下,倭岛在海上, 大齐若是要攻打倭岛, 还要重新训练水师, 造战船, 其中花费, 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百姓交税不易, 国库现在虽然还算充裕,但这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 陛下爱民如子, 怎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还有官员偷偷地去看胡阁老的脸色,心下很是奇怪,照胡阁老的性子,听到要用大笔的银子去练水师,造战船,早就该跳起来反对了,怎么现在如此激动, 恨不得明天就带着大齐的水师冲上倭岛?
这合理吗?
但凡对胡阁老的性子有点了解的官员,都觉得胡阁老的行为不大正常。
胡阁老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一帮眼皮子浅的东西!和六百多座金银矿比起来,现在这点花费算什么?真要拿下了倭岛,大齐未来几百年都不用愁银两的问题。
以现在银矿开采的速度,萧景曜暂时也不用担心大量白银流入大齐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现在又不是工业化的后世,开采金银矿,效率并不算特别高。说不准到了那个时期,大齐的船队已经开始环游全球,直奔新大陆了。
在工业革命之前,华夏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科学技术都是领先全球的,只要西方现在的工业革命还没开始,萧景曜就能确信,目前大齐的国力绝对属于世界顶峰,到时候船队一开,大齐的威名传遍全球,不搞土匪掠夺那一套,也能获得许多资源。
自从知道马六甲海峡还在大齐的控制中后,萧景曜对出海就生出了无限热情。
或者说,不管后世穿过来的是谁,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都不会平静。
闭关锁国留给国人的教训太过深刻,这是每位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痛。现如今,大齐就踩在历史转折点上,萧景曜如何能不心情激荡?
只要大齐没有落后,以大齐现如今的国力,其他国家就算已经开始了工业革命,也不会像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那样,将大炮对准了华夏的领土。
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是后世基本认同的观点。要是战火在自己的国土上点燃,那这场仗,本国从一开始就输了一半。哪怕最终打赢了,那也是惨胜。
萧景曜要做的,就是彻底断绝别人将战火点燃在华夏领土上的可能性。至少,在萧景曜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可以,萧景曜希望,从他开始,华夏疆域上再无外敌之辱。
日后若是王朝更迭,大齐不复存在,那也是华夏人内部的事情,不会再有沦为殖民地的屈辱。
这事很难,几乎算是要改变可能出现的历史,也有可能努力到最后,也成为一场空。
但萧景曜想要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芥子镜的出现给了萧景曜极大信心,研究院更是百花齐放,各个领域的大佬齐聚一堂,更是让萧景曜信心满满。
有人才,有充足的理论知识,还有足够的科研经费。
大齐凭什么还会落后?
萧景曜心中万分期待,华夏的大航海时代来临,并一直为此付出努力。
正宁帝等人以为萧景曜还关注倭岛的金银矿,只是先前提供的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不好暴露自己,所以才一直闭嘴不言,从容地看着胡阁老等人来一个喷一个,来两个喷一双。
还真别说,胡阁老的战斗力着实不低,一人几乎干翻了半个御史台,现在正和许季陵喷得唾沫横飞,一边说这是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另一边说你懂个屁,事关大齐颜面问题,这一步绝对不能退,不然其他小国有样学样,拿了大齐的好处还要侵害大齐的百姓,大齐威望何存?
混官场的,基本没有傻子。一看胡阁老这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状态,大多数官员心里头也猜出来,这里头还有内情。
政事堂的事,许多都是正宁帝和阁老们的密谈,并不会全部告知百官。现在胡阁老以一敌十,李首辅等阁老笑而不语,时不时给胡阁老帮腔,再看一眼高坐龙椅上的正宁帝,虽然还没开口做出决定,但正宁帝保持沉默,看着胡阁老大杀四方,本来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于是大家就懂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反正就算陛下昏了头,阁老们也不可能全部昏头,尤其是胡阁老,好好的一只铁公鸡突然就变得大方起来,只能证明攻打倭岛,于大齐有利。至少在钱财方面,不仅不会吃亏,反而能赚上一大笔。
御史们和胡阁老吵完,其他人一开始惊讶后,冷静思考了一阵,觉得这把高端局应该没有他们反对的份,看完了御史的发挥,其他人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正宁帝见官员们终于安静了下来,直接点了顾将军的名,“明晟,你来说说,如果要攻打倭岛,该做些什么准备?”
顾明晟出列,恭敬道:“回禀陛下,臣一直在边疆,没带过水师,对水师不太了解。陛下若是真的要攻打倭国,可以将闵州总兵传召进京。他和倭匪对抗多年,想来对倭国最为了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
顾明晟这话并不是推辞,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顾家世代镇守边疆,打胡人最有经验。胡人善骑射,大多逐水草而居,生活在草原之上,打仗也以骑兵为主,依靠骑兵强大的机动性,抢了就跑。顾明晟能将胡人赶跑,证明他的骑兵比胡人更厉害。是以顾明晟是陆兵的行家,若是脸大一点,自称天下最善用骑兵的人,也没人反对。
但水师,那就触及到顾明晟的知识盲区了。他这辈子还没登过战船呢,怎么用水师,顾明晟心里也没个章程。
萧景曜眨了眨眼,给未来岳父点了个赞。
不因自己的成就而自傲,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多难得!
正宁帝果然并未动怒,脸色反而更缓和了几分,笑着点头道:“明晟所言甚是,传朕旨意,召闵州总兵梁千山进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文官们猜出正宁帝别有打算,出于对正宁帝的信任,决定信任正宁帝这一回。
倒不是正宁帝不相信官员们,而是倭岛有六百多座金银矿的事情,本该保密。现在倭国对此毫不知情,只以为是自己阳奉阴违的行为触怒了大齐这个宗主国,惹来的宗主国的报复,心中正是惴惴不安的时候。要是他们知晓岛上有金银矿,那绝对会一心联合起来抵抗大齐的水师,平白给大齐水师增添伤亡率。
武将们则神情激动,自从边疆战事平息之后,大齐已经连续几年没有战事。武将们想要立功,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已经以功绩封爵的人家还好,好歹有个爵位在,子孙再不争气,也不至于饿死。没有爵位在身,家中子弟不爱读书,又没办法在军队中大展拳脚的人家,心里就在为子孙的前程发愁。
现在正宁帝决定教训一下倭国,武将们期盼的立功机会这不就来了?一时间,武将们纷纷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盘算着把家里哪个出息的孩子送去梁千山手上当水师了。
倭国使臣也被大齐扣下,让他们写了罪状,原原本本说清楚倭匪的事情。
《大齐日报》再次派上用场。正宁帝亲自写了篇文章发表在《大齐日报》上,言辞恳切地说道:倭国,小人也,畏威而不怀德。大齐每年赏赐他们许多奇珍异宝,帮助他们学习大齐文化,现在他们竟然反咬大齐,一直有意纵容倭匪侵犯大齐海境。多年来,成千上万名大齐百姓死于倭匪之手。朕心甚痛。如此恶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老百姓们不知内情,听读书人读完报纸,顿时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吃了大齐的饭,还要反咬大齐一口,真是狗都不如!”
“临海百姓真是惨,成天被这帮狗娘养的东西祸害。要我说,陛下说得对,就该给这条恶狗一个教训!”
“没错!大家都是大齐的百姓,可不能让倭匪给祸祸了。朝廷要训练水师,为百姓们讨个公道,这才是对百姓好的朝廷呢!”
也有人小声嘀咕,“打仗,会死人的。”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一拍桌子,“但不打仗,死的就是我们大齐的百姓!听说闵州造船厂能造出几层楼那么高的大船,再装上火炮,倭匪见了都只有跑路的份。大齐的水师,可比倭匪强大多了,不至于伤亡惨重。”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研究院那个姓段的研究员,最爱吃我家的杂酱面。他家就是造大船的,我能不知道吗?”
……
百姓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大部分都抱着支持的态度。官府和民间都对此次动兵大力支持,闵州总兵梁千山进京时,就感受到了京城百姓强烈的战意,在马车上都听到路边百姓在讨论对倭国动兵的事。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杀光倭匪,为临海百姓报仇,让倭国血债血偿!
萧景曜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了研究院,空闲时间全花在了和公孙覃等人的交流上。尤其是那位段姓研究员现在的议题,想做出更强大的动力系统,让战船不再被风浪所困扰。
萧景曜和他详细谈了蒸汽机的原理,并且一边说,一边画图,将蒸汽机的原理讲解得清楚明白。
段姓研究员听得如痴如醉,公孙覃等人也大受启发,尤其是那个曾经改良过水力纺织机的大佬,激动地一拍脑门,“这个动力要真做成了,同样能用在纺织机上!”
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目光,其中一位研究农具的研究人员也目露沉思,“若是能造出这样强大的机器,到时候田间劳作的,是不是只要用农具就行?”
那人说着说着,目露憧憬,“想想看,到时候田间地头,只有不会觉得劳累的农具在来来回回耕作,农户们终于可以从几千年的繁重农活中解脱出来,过上稍微轻松一点的日子。”
其他人也听住了,脸上纷纷露出了向往之色,“这真是比梦还美的场景啊!”
更重要的是,如果蒸汽机能做出来,他们的这些想法,都有很大的可能变为现实!
他们不是在空想,而是有能力达成这个野望!
研究院所有的研究人员瞬间就换进入了斗志满满的状态,眼中的光芒几乎要亮瞎萧景曜的眼,神情坚毅得简直和去炸碉堡没什么区别。
他们拼死拼活做研究,不就是看到了民生多艰,想为百姓们谋一条更轻松的路吗?
萧景曜大为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萧景曜端肃了神色,对着公孙覃等人深深一揖,“萧某不才,为百姓们谢过诸位!”
公孙覃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萧景曜扶起来,有些无措,“萧大人客气了,若不是你建议陛下开了研究院,又给了我们许多难得的书籍,我们也不会取得这么多成就。”
“这不一样。”萧景曜微笑着摇头道:“我们有官职在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事分内之事。诸位坚持到现在,本就不易,还一心记挂着百姓,才更令人敬重。”
公孙覃等人讷讷不语,口才比不得萧景曜,只能生生受了萧景曜这一礼,面红耳赤地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拿了陛下的俸禄,该为陛下分忧。”
萧景曜心中更是豪情万丈,有这些大佬在,何愁大齐未来的科技不发达?
日后,大航海时代来临,亚洲这片海域,都得是大齐说了算!
再有国家想开着战船,用炮火轰开华夏的大门。那都是痴人说梦!
萧景曜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了默写数理化书籍上,又为研究院新添了一大批理论书籍。
公孙覃等人又高兴又烦恼,高兴于又有了新理论可以看,可以开拓他们眼界,激发他们的灵感,甚至能解决他们目前面临的问题。烦恼的是书中内容太过深奥难懂,光靠自学,根本学不懂,还得萧景曜来帮忙。
萧景曜也不意外,这都涉及到了高数领域,物理化学,也都是大学教材。真要全都能自学成才,那这个天赋也未免太过可怕。
当然,研究院这帮大佬智商都不低,就这样断断续续,时不时再问一问萧景曜,竟然也就在这一两年中将先前的中学数理化教材这么给啃了下来。萧景曜都被他们给惊呆了,能在这一两年中将这些知识全部吃透并学以致用,后世六年的内容浓缩到了两年,还没有专业老师每天给他们上课讲解,竟然没难住他们,愣是将知识点都给吃了下来。
就这学习速度和领悟能力,搁后世,妥妥都是竞赛种子选手,放在国际赛场上都有一战之力。
萧景曜都忍不住心生感慨,大齐真是人才济济,在这种如此不重视数理化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出这样一批大佬。
不得不说,华夏还是有点子国运在身上的。
现在涉及到大学的内容,即便公孙覃他们先前的底子够扎实,现在也像是在看天书。有些能看懂,但更多的,实在是无能为力。
好在萧景曜开了挂,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知识点依然牢牢记在萧景曜心中,现在要对公孙覃他们讲解,萧景曜也基本无压力。
有了这些理论基础在,还有正宁帝的资金支持,研究院的研究更是一日千里。
尤其是钦天监那边,看到研究院将透镜玩出花来,研究出各种眼镜,甚至发现了新的世界。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能造出看得更远的镜子,揭开万物星辰的神秘面纱呢?
思路确实正确。
就是公孙覃磨镜片磨到崩溃,把萧元青都抓去当了助手,再加上研究院的研究员们的共同努力,重新将透镜组装起来,确实组装出了能看得更远的镜子。
当然,想将星辰看得明明白白,那是不可能的。但公孙覃一开始搞出了能看五倍的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正好大齐要和倭国开战,打的还是海仗,望远镜在此时发明出来,简直派上了大用场。
梁千山拿到望远镜就抚掌大笑,“如此一来,敌军船上的动静,尽落于我们眼中!”
正宁帝看向望远镜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
天,对于人类来说,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君权天授,皇帝自称天子,代天行事。
而望远镜的出现,几乎能让人类窥测到天的奥妙。
窥视天机啊,果然不愧是钦天监热衷的事。
但研究院真的能做出望远镜来,更是让正宁帝将研究院的重要性又拔高了一个程度。
能做出可以窥视天机的东西,确实比一般的和尚道士更靠谱。
萧景曜心说确实有天文望远镜这玩意儿,也能观测天体。但就是这个真实情况吧,可能和钦天监想象中的不一样。
萧景曜现在都不敢保证,真正的天文望远镜面世,揭开日月星辰的神秘面纱后,钦天监们到底是如获至宝,还是信仰崩塌后整个人都崩溃掉。
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缺德。
武将们对望远镜简直爱不释手。但这玩意儿和芥子镜一样,以研究所的能力,目前还不能量产。武将们想要人手一个都不行,考虑到闵州水师将会成为攻倭主力军,现在研究院磨出来的望远镜,基本上都配给了闵州水师。
军队上的事,萧景曜自然插不上手,但萧景曜能在别的地方给正宁帝出建议。
比如给水师的粮饷是多少,受伤了有什么贴补,若是不幸牺牲,朝廷在给他们的亲人发放抚恤银后,还可以给他们的家人安排一个可以挣钱的营生。
比如去玻璃坊干活,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去处,现在玻璃制品层出不穷,玻璃面世这么久,依然受到达官显贵的追捧。
萧景曜甚至听到有人奢侈地将家里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说是这样屋子里亮堂多了。
那一面玻璃可不便宜,熊孩子玩个蹴鞠,扔个石块,若是不幸奔着窗户去了,都能让他损失惨重。
这种情况下,玻璃坊的进账绝对不可能少,相应的,在玻璃坊干活的人,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个美差。
正宁帝本来就在考虑扩建玻璃坊的事,也缺人手,匀出几个位置安排给牺牲的士兵的亲属,完全没问题。
除了玻璃坊之外,还有闵州段氏造船厂,以及纺织厂和绣坊等地方可以安置人。研究院那一堆研究员,哪个家里不是小有产业的?现在他们有出息了,在正宁帝面前挂了号了,在家里的话语权自然也不低,想在家中产业中安排几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若是立了大功的,除了给升官之外,按照功劳,也能给他一两个岗位安排亲人。算是额外给他们的福利。
实则是研究院也准备办厂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背靠正宁帝,研究院根本不用考虑银子的问题,财大气粗得很,要招人,干脆就给这些对大齐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一点小优待。
若是有不幸战死的将士,等到战事平息后,就在闵州立个英雄碑,上面将他们的名字全都刻上,每年官府都领着开蒙的孩童来拜祭他们,让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知晓,为了闵州的安定,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这些安排,也都在《大齐日报》上写了出来。百姓们一时间激动万分,都想着去厂里学们手艺。
寻常跟着师傅当学徒,师傅还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挨打挨骂还久久不能出师,去朝廷办的厂就不一样,人家要的就是能干活的人,哪会故意不教你?
百姓们的想法很实在,学门手艺不至于饿死自己,日后总能讨口饭吃。去朝廷办的厂里干活,又不是贱籍,多好的事呢。
家里有男丁被选去水师的,已经在给儿孙写信,让他们好好训练,争取立功。
这份《大齐日报》,当然在闵州水师中高声宣读。
不管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刚刚征入进水师的新兵,听到朝廷给出来的一系列优待后,眼中都亮起了火苗,战意熊熊,都不用梁千山再说什么,士气已经到达了顶峰。
这年头儿讲究视死如生,有官府的承诺在,就算死了,每年都有一帮孩童前来拜祭自己,还是官府领着他们前来。这可是积累大功德的事,说不准沾染了官府的端肃庄严之气,他们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去富贵人家走一遭呢。
水师士气之高涨,梁千山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士兵们只要有这么一点点好处,就能悍不畏死。
只是一块刻着他们名字的英雄碑啊……
梁千山先是叹息一声,而后代入自己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也是愿意为此拼命的。
到底是哪位能人想出来的这个办法?梁千山觉得,这种攻心中又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作风,莫名有一丝熟悉。
武将中何时又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
正宁帝也颇为奇异地看着萧景曜,“你倒是文武双全,安抚兵心,提升士气,你也有一套。如此看来,你应该是能带兵的。”
萧景曜赶紧摆手,疯狂摇头,“不,臣不行。臣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带不了兵!”
“放心,朕也没打算让你带兵!”正宁帝失笑,“闵州那边正在练水师,整戈待发。朝中拨下去的银子,你帮着胡阁老盯紧一点,朕不希望再听到克扣兵卒粮饷的事情!”
萧景曜郑重领命,“臣遵旨!”
正宁十八年,梁千山带着闵州水师,开着战船,直奔倭岛而去。
萧景曜在京城,看着闵州的方向,笑而不语。
希望梁千山此行顺利,日后大齐都不用再问银钱发愁,反倒要担心流入市场的银子太多而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
而这,萧景曜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就等着梁千山凯旋。
至于开战没有良心?萧景曜内心毫无波动。
良心?资本家还有这玩意儿?
082
大齐水师围住倭岛时, 已经到了十一月。萧景曜依稀记得上辈子的时空中,某个朝代曾经派兵攻打倭岛,走的也是海路, 结果碰上了台风,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二次出征倭岛,又赶上了台风季, 再次被台风横扫。
也正是因为如此,倭岛便以“神风”为傲, 觉得这是他们有天相助,在面对灭顶之灾时, 上天救了他们一命。“神风”一说, 开始深入每个倭岛人心中。直到二战, 倭岛还组建了一支敢死队, 就以“神风”命名。
学过地理的都知道, 六到十月, 是倭岛的台风季。那个朝代两度征讨倭岛,不知为何, 都正好赶上了这个时候, 碰上台风,当然不奇怪。
有萧景曜在,给正宁帝提这么个醒还是能做到的。
正宁帝知道萧景曜的神异之处,对萧景曜透露出来的“天机”深信不疑,隐瞒了萧景曜在其中的作用,给梁千山发了封密旨,让梁千山避开六到十月这个时间段, 以免大齐水师被大风所害。
梁千山不明所以,但知道皇命不可违, 梁千山自然不会违背正宁帝的旨意。不过是推迟两三个月出兵,并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还能趁着这两三个月,再让梁千山把水师给练一练。
带兵的将领,在战场上必须要冷酷无情,将兵卒看作数字,不以自己的私人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断。但在平时,将领们还是希望给兵卒们多一些操练的时间,让他们在战场上有更大的几率能活下来。
现在朝廷的粮饷发得足足的,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梁千山再将这事儿包装一下,说是陛下怜惜兵卒不易,爱兵如子,特地给了大家两三个月的操练时间,希望减少大家的伤亡,让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这话一出,兵卒的士气更是高涨到了极点,纷纷感念正宁帝的仁德,恨不得为正宁帝效死,以证明他们对朝廷的忠心。
萧景曜上次来闵州查账后,梁千山和庄明私底下也有了来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互相防备,只靠中间人传话。
上次见面后,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再加上萧景曜洗清了庄明双亲的冤屈,回京后又将此事禀报给了正宁帝,特地赦免了庄明的罪过,现在庄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上闵州的土地,回乡看望父老乡亲,再去族里,在双亲的坟茔之前磕头。
闵州水师剑指倭岛,打算一鼓作气将倭岛拿下,庄明自然也不会闲着。论及同倭匪的战斗经验,庄明这帮人并不比闵州水师少。甚至在对倭岛的了解上,庄明比梁千山知道的消息更多。
无他,海禁之下,闵州水师没办法轻易出海,更别提将战船开去倭岛附近。
但庄明的船可以。
虽然庄明手底下的人去倭岛附近查探消息,开的不是战船,而是冒充倭人低调行事。但长年累月下来,还真就让他们探明白了不少倭岛的消息。
梁千山拿六月到十月的时间点去问庄明。庄明先是一愣,仔细想了一番后,才抚掌大笑道:“朝中有高人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据我手底下的探子查探到的消息,这个时候,倭岛附近似乎风浪极大。”
梁千山恍然大悟,对正宁帝的命令更是心服口服,同样开怀大笑,“朝中既有如此高人,我们此行,想来更是顺风顺水!”
庄明看了梁千山一眼,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萧景曜那张过分年轻俊秀的面容。
这件事,有那位年轻的萧大人的手笔吗?
庄明对倭岛周围的岛屿情况比梁千山更熟悉,在梁千山的邀请下,庄明作为梁千山的幕僚,跟着闵州水师一起登上了征讨倭岛的战船。
大抵真的是天命在大齐,他们这一路当真顺顺利利,经由段氏造船厂精心制造出来的战船,光是那巍峨高大的船身就给人无限的压迫感,再加上船身装载的大炮,黑压压的战船将倭岛那么一围,通向地府的大炮口往倭岛的土地上那么一对,倭岛临海百姓纷纷成了鹌鹑,拖家带口逃命。
倭国的使臣团被大齐扣了许久,朝廷那边算着时间,等到闵州水师那边快出兵了,才将倭国使臣放了回去。
倭国使臣团和闵州水师,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倭岛。
使臣团还在慌慌张张地告诉天皇大齐已经知晓屡次侵犯他们海境的倭匪,得到了倭国的暗中支持,其中更有井鸢家族的武士,大齐皇帝震怒,要派兵攻打倭国的消息。至于那个酒后说漏嘴的使臣,早就切腹谢罪,但他的死亡,并不能减轻大齐的怒火,还请天皇尽快做出决定,上书向大齐请罪!
天皇还在犹豫之中,那头就有人屁滚尿流前来报信,说是倭岛周围都被大齐水师压境,黑洞洞的大炮已经对准了倭国,随时随地都可以开炮。以大齐水师的战力,若是让他们登上岛,倭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为了拿下倭岛,正宁帝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闵州水师出动战船,兵临倭岛海境,二则是暗中支持高黎,让高黎也对倭岛出兵。
这会儿高黎还是大齐忠心的附属国,畏惧崇敬大齐的强大,对大齐的命令不敢置喙,在大齐派来的将领的指挥下,高黎同时对倭岛出兵。
这一下,天皇更是头大如牛。哪怕现在的权力并不全在天皇手中,但他依然为此感到惴惴不安。倭国若是亡了,以大齐的手段,他这个万世一系的天皇,估计也就到顶了,也别再提什么子孙后代,能保住性命就是上天开恩。
但倭国真的能对抗强大的大齐吗?
天皇和其他掌握实权的将军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有人忐忑不安,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也有人想要血战到底。还有人跑出屋子,挥舞着武士刀不停砍人,状若疯癫。有了一个开头的,倭岛都城中竟然出现了贵族屠杀庶人为乐的景象,甚至还有人以此来比赛,看谁屠杀的庶人更多,谁的武士刀更锋利。
这一切,正宁帝和萧景曜他们当然不知情。
庄明的人潜进倭岛,发现各地都有这样惨状的事迹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难以理解他们的精神状态,赶紧将这事儿上报给了庄明。
庄明和梁千山也沉默了,一封加急密报,将这事儿呈报给了正宁帝。
正宁帝揉了揉眼睛,又认真地看了看信中内容,脑袋上顿时挂满了无数的问号。
萧景曜被正宁帝紧急传召进宫。
看着正宁帝和阁老们一脸困惑的样子,萧景曜看完这个消息倒是十分平静,只是说道:“民族特性而已,大概他们觉得,与其让庶人死在大齐的兵卒手中,不如死在他们手里吧。在他们眼中,庶人如同牲畜,没有想法,死了一茬还有一茬,可以随意任他们宰割。”
上辈子的时空中,岛国战败宣布投降后,将五百多名留在华夏的岛国妇孺屠杀殆尽。说得好听点,叫“玉碎计划”,实际上就是他们自己想逃跑,不想带上这帮累赘,又不想他们落在苏军手中,成为倭人犯下累累罪行的人证,所以举起了屠刀。
这样自私的人,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最后疯狂一把,带走更多的性命,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正宁帝和阁老们无法理解他们这种心态,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去理解这份诡异的心态,只是叹了一句,“如此一来,我们大齐,最终救下他们的百姓,也算是民心所向的王者之师了。”
谁能想到倭国贵族还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呢?
自掘坟墓,大概就是他们这样的了。
李首辅眉头微皱,“拿下倭岛,日后只能从海上管理,未免太过麻烦。”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狐疑地看了李首辅一眼,心说现在拿下倭岛的话,倭岛对大齐来说,确实算是一块飞地,难不成李首辅想把高黎一并拿下?
这样大陆也通了,更便于大齐的治理?
正宁帝也听出了李首辅的言外之意,笑着问道:“爱卿意欲何为?”
李首辅肃容拱手道:“大齐拿下倭岛后,倭岛残存势力必然不安分,定然会想方设法煽动民乱,不利于大齐开采金银矿。若是想办法,将倭岛上的人换掉大部分……”
“可以将原本的倭人分散安排进倭岛附近的岛屿,以及高黎境内,再从高黎调人进倭岛。如此一来,即便倭国还有残存的势力,也翻不出风浪来!”正宁帝眼神一亮。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
嗯……如此一来,后世可能又会少一个世界小偷吧?
大齐真是功德无量。
高黎和倭岛的形势并不一样,李首辅等人的意思是徐徐图之。先将倭人安进高黎境内,再挑起他们的纷争,最终大齐派兵平乱,怎么决定,自然是由大齐说了算。
将他们打下来不算特别大的问题,现在周围一圈的战斗力,都比大齐差了一个档次。不管是将领兵卒的素质,还是兵器甲胄的数量与质量,他们都不能和大齐同日而语。
打下来后怎么治理,让百姓归心,才是真正的核心问题。李首辅等人的关注点在这里。
现在大齐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可以负担得起双线作战。不论是正宁帝还是阁老们,心中都生出万丈豪情。
开疆扩土,本就是评定一位君主功绩的重要项目。正宁帝若是能顺利拿下高黎和倭岛两地,再将倭岛的六百多座金银矿全部扒拉进大齐的口袋。如此功绩,后世评点历代帝王,正宁帝高低也能进顶峰帝王圈。
前五不敢说,前十定然有正宁帝的一席之地。
明君与贤臣都是互相成就。正宁帝一朝,光芒熠熠,惹人注目,李首辅和胡阁老等能臣,自然也能名垂千古。
文臣的最高梦想,就是想在《某相传》中单开一页,别人的记载不过几句话,他们的记载一张纸都写不下。在史书传记中排名更是靠前,再配享太庙,拿到个“文”字做谥号,这辈子堪称完美。
李首辅等人已经做到了文臣的顶点,现在更想要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身后名。
征讨倭国一事,显然也能让他们的功绩再添辉煌的一笔,谁能不激动呢?
萧景曜反倒成了几人中最淡定的那个。
主要是青史留名这种成就,萧景曜早就达成,并且还蹭了研究院和刘白芨的功劳,指不定后世研究中,发现萧景曜不仅出现在历史书上,还有可能出现在政治书、医学书和生物地理以及数理化等领域的书籍中。
就……萧景曜拿出来的那些书籍,都没藏着掖着,全都是他辛辛苦苦默写下来,当了回搬运工。不知内情的人,当然以为这都是萧景曜首创,要是搞分科,也绕不开萧景曜这个成套成套往外砸科学理论教材的家伙。
真不是萧景曜凡尔赛,对于青史留名这种事,萧景曜自己都习以为常了,实在激动不起来。
相比起来,倭国要是彻底并入大齐的版图中,更令萧景曜激动。后世某国用他牵制华夏,他也成了某国的一条好狗,现在,大齐就为后世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几乎能蝴蝶掉某段大家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历史,萧景曜如何能不激动?
大家激动的点各不相同,脸上却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互相一看,心中更是自得:大家都想一块儿去了,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朝廷这边给了梁千山回复,让梁千山瞅准时机行事,占据大义的高地。
梁千山也没闲着,让水师和庄明手底下会说倭话的人大声告诉倭岛百姓,大齐为何发兵倭岛,都是他们的天皇和贵族做的孽!大齐不杀战俘,不虐待百姓,只要天皇和贵族们自裁谢罪,大齐一定不伤及无辜百姓!
庄明手底下的人脑子更灵活,乔装打扮成倭岛人,熟练地煽风点火,“现在不投降是死,投降还有一条活路,不如干脆降了!我的家人都被贵族们残忍杀害,成为了他们攀比的杀人数字,我不想这么憋屈地死在他们手里。凭什么死的是我们?这些祸事是天皇和贵族惹来的,我们只想活下去,大齐的军队没有杀掉我们。我们供奉的天皇和贵族们却残忍地对我们举起了屠刀,凭什么?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倭岛本身也有以下克上的传统,庶民们听到这话,惶恐之余又不受控制地感到兴奋。
他们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牲口,也会痛苦,也会愤怒。就如同这人所说,他们辛辛苦苦地交税供奉天皇和贵族们,凭什么他们惹来了泼天的祸事,死到临头,还要屠戮庶民发泄他们心中的暴虐?
人被逼到了绝境,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呐喊一声,就能点燃所有人心中的怒火。
庄明手底下那个机灵鬼,竟然就这么混成了倭国起义军的首领,拿着梁千山暗中支援他的武器和粮草,迅速整合了内心愤怒的倭国庶民,开始了复仇行动。
梁千山对此乐见其成,倭人和倭人打,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这支水师的伤亡能降到最低。
当然,也有被家里安排过来捞军功的武将二代们心怀不满,成天在船上等等等,他们的军功何时才能到手?
这些不满的声音,都被梁千山强势地压了下去。
萧景曜知道梁千山准备打持久战,先消耗倭岛的统治势力一波,也认同梁千山的做法。
后世人大概都将会将人命放在首位。多付出点粮草,就能减少更多兵卒的牺牲。这笔买卖,在萧景曜看来,纯属血赚,都不用考虑就会果断点头。
好在这两年大齐也算是风调雨顺,国库的存粮也不少,又有倭岛的六百多座金银矿成了吊在正宁帝和阁老们眼前的胡萝卜,对于这次拨下的军费,哪怕是最为斤斤计较的胡阁老,都没有说什么,沉默着给银给粮,就等着梁千山拿下倭岛的好消息。
在这期间,萧景曜理清了手上其他的事情,顺便将大理寺积压下来的将近一万件案子都处理了个清楚明白。
为此,萧景曜还跑去找秦致远吐槽,“秦阁老,您可真是不厚道,留了那么多案子给我,光是审案结案,都不知花了我多少精力。”
秦致远含笑打趣萧景曜,“你一天处理三十多件案子,这速度,老夫望尘莫及。现在京城百姓都知道大理寺出了个年轻的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从未有过冤假错案,百姓心服口服。萧青天,这么个好名声,你还不满意?”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差点用脚趾再给秦致远抠出一个刑部来,“不过都是些小事,只要费点心,都能断好。大人叫什么萧青天,委实折煞下官了。”
“哟,你还不好意思了?”秦致远眉头一挑,兜着手看热闹,“这可真是难得。合着其他人夸你,你安之若素,不动如山。百姓们一夸你,你就不好意思了?”
萧景曜撇开眼,不去看秦致远打趣的眼神。
秦致远更为稀奇,“百姓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何不好意思?”
萧景曜实话实说,“大概是受之有愧吧。不过是干了自己分内之事,就叫他们这般感激,将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实在是惭愧。”
秦致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怪不得陛下喜欢你。”
这样的官员,哪个帝王不喜欢呢?
秦致远想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像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日后也不要再变。”
只提意见,不揽事,不争权,一心一意想着百姓。哪怕未来的帝王忌惮你,也不会真的对你动杀心。
秦致远是真的惜才。
萧景曜笑着点头,“多谢秦阁老提点。”
秦致远拍拍萧景曜的肩,“年轻人前途无量,希望在我老死之前,能看到一个空前的盛世。”
天降祥瑞,生而知之。谁不好奇他最终会为大齐带来多大的变化呢?
别的不说,单就那一个研究院,做出来的那些成就,已经足够让大家震惊了。
秦致远稀奇感到,萧景曜或许见过一个更宏大的世界,仿佛生了一双天赐的慧眼,一眼就看到了千年之后。
那会是一个大家想都想不出来的盛世吗?黎民百姓还在受饥寒之苦吗?
秦致远是真的想知道。
萧景曜不知道秦致远内心的复杂情绪,认真地谢过秦致远,在秦致远复杂的眼神之中,拱手告辞,继续处理大理寺积压的案子。
这个时候,萧景曜派去交趾收集占城稻的人也回到了京城。
萧景曜只知道占城稻一年三熟,又耐旱,抗虫害,不挑土地,生长周期还短。传入华夏,推广开来后,对长江流域的稻系产生了深远影响,并和晚稻配合,形成了双季稻。
现在想搞杂交水稻肯定没戏,但粮食问题大过天,哪怕能提高一点点粮食产量,对百姓们来说,在灾年中,就多了一丝活命的可能。
萧景曜在看到交趾使臣团时,除了想到马六甲海峡之外,还想起了占城稻这个优秀的稻种。
农业方面的事,萧景曜了解得不多,拿到占城稻后,又拿着占城稻去找司农。司农掌管农事,农桑之事,前来问他,准没错。
这一问,萧景曜才知道,占城稻已经传进了大齐,现在闵州地区已经有百姓在种占城稻。只是还未推广开来,更多种稻的百姓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稻子。
萧景曜的动向,正宁帝十分关注。这事儿传到正宁帝耳朵里后,正宁帝立即意识到,这个占城稻,能为大齐的农事带来不小的好处。
于是正宁帝立马宣了司农,让他查清楚闵州种植的占城稻收成如何,赶紧派人前去了解具体情况。若是产量够多,朝廷就能大力推广,让其他地方的百姓,也种上收成更高的占城稻。
萧景曜把占城稻的事儿丢给司农后,知道正宁帝肯定会过问,便将这事儿放在了脑后,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倭国的战事上。
这场仗,起义军成为了对抗倭国天皇和贵族的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起义军更相信大齐的军队,觉得大齐人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对大齐的军队很是信任。又因为他们本来就出身底层,天然就能博得倭岛底层百姓的认同,有他们帮忙,大齐水师吞下打下来的地盘尤为顺利。
在一次又一次的开仓放粮,给百姓分田地中,倭岛百姓对起义军说的,大齐人是来解救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说法深信不疑。
这场仗打到这里,胜负已经定下。
梁千山赶在过年之前,给正宁帝呈上了捷报。朝野上下纷纷大喜,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更是高兴得心里有个小人在不断打滚,金银矿到手了!
与此同时,司农上奏占城稻一事,请正宁帝再记萧景曜一功。
其他人的眼神不住地往萧景曜身上扫,意思很明确:怎么又是你?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这些目光不存在。
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道:“开年后,你也快大婚了。这份赏赐朕先替你收着,等到你大婚之日,朕再让人给你送去。”
大殿中顿时酸气冲天。但萧景曜的功绩都是实打实的,他们想找茬都找不出,只能忍了,还得笑着祝贺萧景曜好事将近。
这么个喜气洋洋的时候,有人出列,请立皇太孙。
朝中倏然一静。
083
萧景曜都忍不住向这位一开口就要立太孙的猛士投去敬佩的目光。
正宁帝春秋鼎盛, 太子早就立下,现在又跳出来请立太孙。真以为正宁帝是个慈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们动怒是吧?
重点是, 现在请立太孙,图什么?
萧景曜忍不住又拿余光去看太子。
太子那体型,要找他一点难度都没有。萧景曜顺利地看到了太子脸上的惊愕之色, 再一看他旁边的宁王和平王,表情也很精彩。
从康王开始的三位王爷和上头三个哥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康王素来不关心这些事情, 冷峻的面容上鲜少出现明显的情绪。福王惊讶地眨了眨眼,看看太子, 看看御史, 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高坐龙椅之上的正宁帝。荣王暗暗给了福王一肘子, 示意他抬头的幅度别那么大, 这会儿父皇肯定不高兴, 千万别被父皇当成了出气筒。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提议立太孙的那位御史的履历, 发现那位好像是平王的人。
至少明面上如此。
萧景曜的记性十分好,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平王党和太子/党交锋时, 这位御史也曾经跳出来为平王摇旗呐喊过。
御史这个职位本来是监察百官的,但前朝党争太过厉害,御史逐渐就成了各党互相抨击的出头人物。
反正御史的职责就是弹劾喷人,不因言获罪。他们本来就是靠弹劾官员为自己挣名声,有的头更铁的,将矛头直指帝王,更是能刷一波自己刚正不阿的美名。党争之时, 各党都是先让御史将对方党羽中的官员都给弹劾个遍,干掉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哪几个重要人物, 那真是每天都要收到无数个弹劾。御史这个职位,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到了本朝,党争倒是还没出现。正宁帝也就是本朝第四代帝王,一般来说,开国前几任君主,很少有特别拉胯的。胡亥那种特殊情况另算。
反正大齐开国到现在,历代帝王,政治手段还是过硬的,对朝堂的掌控都不弱,知人善任,又不让他们结成朋党,形成党争之势。
御史又恢复了原先监察百官的职责,但各种骚操作也挺多,先前就有御史为了刷名声而故意触怒皇帝骗廷仗。挨了打就能得到直言进谏的美名,前两人皇帝也没同他们计较,所以骗廷仗的御史越来越多,为御史开辟了一条新的扬名道路。
然后就碰上头更铁的先帝。
皇帝这种生物,他愿意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才能作。他不愿意忍你了,你还想继续拿他当boss刷,妄图踩着他给自己扬名,那他必然就会从物理上消灭你。
先帝不是个十分在意名声的帝王,他都能用养蛊的方式让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了,怎么可能忍得了那帮故意从他这儿骗廷仗刷名声的御史。
好几个骗廷仗的御史,在受了廷仗“意外”亡故,先帝又让锦衣卫将他们家族干的腌臜事全都扒了个底朝天,让他们名声臭大街后,御史们终于停止了骗廷仗的行为,再也不敢在先帝面前作死。
要是死了能得个好名声也就罢了,被锦衣卫把家里的破事儿扒个精光昭告天下,这可真是杀人诛心,他们就算死了,到了地底下都不安生!
直到正宁帝继位后,对待官员们一向温和,御史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开始蠢蠢欲动,准备重新走一走前辈们走过的道路。
这位头铁请立太孙的御史,也不知道是平王故意推出来问路的石子,还是太子安排的暗桩,或者是其他人的暗棋。
但这家伙头是真的铁,见正宁帝没有表态,他竟然还步步紧逼,高声道:“陛下,太孙已经长成,到了进上书房念书的年纪,夫子们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太子嫡长子,本来就是太孙。现在定下名分,日后也不会起太多纷争,此乃关乎国本的大事啊!”
萧景曜迅速低头,压下自己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这位仁兄很敢说啊,一段话将正宁帝和太子都给扫射了。日后起纷争,日后是什么时候?皇孙那一辈因为皇位起纷争,那别说是正宁帝了,怕是太子都命不久矣。
这位御史很敢说啊!
正宁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将眼神放在了平王身上,淡淡道:“老三,你觉得如何?”
平王风度翩翩地出列,对比起来,太子确实在外貌上被平王吊打。面对正宁帝的询问,平王神情自若,从容笑道:“父皇,太孙不过是儿臣的侄子,太子这个做父亲的,想必乐见其成。”
谁不知道太子已经胖成球,太医天天往东宫跑。要是真的立了太孙,哪怕太子现在嘎嘣一下去见了先帝,东宫依然风风光光。
平王面上含笑,心中却十分恼怒,看向太子的目光都藏着隐怒,觉得这位御史是太子安排在他这边的人,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人提议立太孙,简直不知所谓!
太子面对正宁帝,当然比平王更自在。
见平王把球踢到他那边,太子也是一笑,坦然道:“作为父亲,孤确实乐见其成。但太孙之位何其要紧,关系着国本,哪能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担得起的?”
平王狐疑地看着太子,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莫非这人不是太子安排的?
正宁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顺势夸了太子一句,“太子果然有储君风范。”
平王不明所以,但这一局没有立太孙,就是他胜利。至于那个御史到底是谁的人,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太子胖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的情绪,而是乐呵呵地站在原地,一脸被正宁帝夸了后的开心模样。
平王怀疑的眼神又落到了宁王身上。宁王本来就脾气爆,当场就瞪了回去:本王开始和打擂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现在也敢爬到本王头上作威作福?
平王迅速移开眼神,又往康王几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又嫌弃地收回眼神。
正宁帝高坐在龙椅上,将下方的动静尽收眼底,看向平王的目光顿时冷淡了几分,再次夸了声太子,不再提起立太孙之事。
那位御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尽可能地减轻他的存在感,和刚才那个对正宁帝步步紧逼的犀利御史判若两人。
萧景曜看完全程,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下朝后,胡阁老特地跑来恭喜萧景曜,打趣他道:“婚期都定下来了,竟然还藏着掖着。怎么,舍不得我们那杯喜酒?”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萧景曜摆手笑道:“您若是乐意赏光,前来喝杯喜酒,我只有高兴的份!”
“那你还不吭声?我还以为你去了大理寺,就把我们这些户部的同僚们给忘了。”
“就是就是。”福王挤过来凑热闹,努力用眼神鄙视萧景曜,“人生四大喜,那天本王可得多灌你几杯!”
其他人也一脸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皇太孙的事儿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萧景曜的婚事,多说几句吉祥话肯定不会出错。
别说福王,就连太子和宁王等人,都过来向萧景曜道喜。
身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九卿之一,萧景曜确实有这个资本让皇子们折节下交。
尤其是太子和平王他们,对皇位有所求,必然想要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萧景曜年纪轻轻已经身居高位,目前更是圣眷正隆,谁能将萧景曜拉到自己阵营里,那绝对是为自己赢来了一员猛将,能助自己嘎嘎乱杀。
萧景曜都无语了,合着这三位大佛是忘记了,先前官场大换血之事了。自己的直臣人设立得这么稳,他们竟然还来拉拢自己?
太子也好,平王宁王也罢,谁还没个被自己查账查得满门抄斩的得力助手?
认真论起来,萧景曜和他们都是有仇的。尤其是宁王,愣是从原本能和太子对打的势力最大的王爷,一蹶不振成势力垫底的那个。现在宁王还能对萧景曜笑得一脸和气,仿佛对待自己亲人一般,简直让萧景曜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婚事的另一主家,顾明晟和吴红缨也收到了无数人羡慕中带着酸意的目光。
早知道萧景曜这么有本事,当初就算是和承恩公对上,他们也该把这个乘龙快婿抢到自己家来啊!
看看顾家的姑娘,多快的手,刚到京城,还没进将军府呢,愣是给自己捉了个世上最优秀的夫婿。
这眼神,真是绝了!
萧景曜脸都要笑僵了,一直到出了宫门,萧景曜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终于应付完了所有前来向他道喜的人。
京城官员大几千人,全都要来参加早朝。以萧景曜现如今的地位,当然有的是人来向他道贺。甚至于一些人来给他道喜时,心情很是古怪。
就……他们恭喜别人续弦的多,像萧景曜这样头回娶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除了萧景曜这个怪胎,大齐还有哪个官员年纪轻轻,家都没成就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的?
自打有科举考试来,都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
从这些方面来说,萧景曜真是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项记录。
本来顾家打算在今年年底就为萧景曜和顾希夷完婚。正好顾希维中了举,顺利将周家姑娘娶进门,接着就能办顾希夷的婚事。
但萧景曜觉得自己和顾希夷年纪还小呢,两人同龄,顾希夷还比萧景曜小了两个月,真要在年底办婚事,萧景曜和顾希夷也就都刚过十八。推到明年,好歹也都是十九岁的成年人,搁大齐也不算结婚特别晚。
萧景曜心里也算舒服一点。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成亲,萧景曜心里也有些许期待。
吴红缨一看萧景曜干净得不得了的后院就满意得不行。那些个被人吹捧的青年才俊,才华成就远不如萧景曜,说是洁身自好,实则后院也有一两个伺候的人。
像萧景曜这样真正连一个都不碰的,反倒成了异类。
萧景曜并不觉得奇怪,他又不是重欲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后院埋雷?萧景曜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节操的。
直到人群散去,萧景曜看了一眼还贴在自己身边的福王,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御史是怎么回事?”
福王同样压低了声音,嘴唇不动,只用舌头和气音,“我怎么知道?我也被吓了一大跳。”
萧景曜已经看出了福王的伪装,早在上回太子拿几条人命给萧景曜做局的事情真相大白后,萧景曜就看出福王没有表面那么憨傻。相反,福王的直觉十分敏锐,天然就知道该将谁放在什么位置上,哪怕他无心皇位,但在这些皇子争斗的事件中,福王基本能靠直觉将事情的真相给猜个大概。
内情猜不到,但他能隐隐察觉到是谁动的手。
萧景曜现在拿这话问福王,一点压力都没有。
福王苦笑一声,“我若是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
萧景曜抱着手臂,拿眼觑他。
福王又是一声苦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做不做得了系统,但我听到那个御史说的话后,心里就开始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你自己也小心点。”
能让福王都心惊肉跳的事,必然不会是小事。萧景曜心中一凛,认真将福王的话放在了心上。
窦平旌这一次是当值最久的一次,连着做了两年的禁卫军统领,不知道是不是他脾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点,还是正宁帝对他的包容度都高了一个层次,这两年,窦平旌竟然没有触怒正宁帝,然后被愤怒的正宁帝削成白板,滚回家吃自己。
萧景曜看到太子走在窦平旌身边,眉眼含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窦平旌虽然不耐烦,但却依然放缓了脚步,配合太子的步子,小步小步的往前走。
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窦平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甥舅二人间的氛围很是不错。
然而在放年关假之前,萧景曜又收到了窦平旌在宫中和正宁帝对骂,被正宁帝勒令回府反省的消息。
萧景曜:“……”
和窦平旌认识好几年了,萧景曜也不知道窦平旌为什么一直热衷于挑战正宁帝的怒火。
大过年的还被罚,窦平旌这个彩头讨的,是打算接下来一整年都挨罚吗?
萧景曜百思不得其解。
梁千山就正常多了,将天皇打包,快递直达京城。
正宁帝看了看梁千山的快递,再想想先前萧景曜给他发的快递……
对比之下,梁千山简直是个贴心到不行的好臣子!
倭岛天皇被押解进京,正宁帝也是个恶趣味的,翻了翻某个朝代给倭国册封的“倭奴王”称号,毫不犹豫地就用在了倭岛天皇身上。
对此,正宁帝还颇为遗憾地对萧景曜提到:“只可惜这个倭奴王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当年的文宗皇帝可以让周围的小部落的王为他跳舞,现在倭奴王,什么都不会,朕想让他跳支舞,都觉得伤眼。”
萧景曜心里走了一波666,让敌国君王为自己跳舞,陛下你的野心很大啊!
只可惜原倭岛天皇,现倭奴王,确实是废物一个,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跳舞都不会,只能让正宁帝扼腕。
萧景曜也觉得很可惜,倭奴王真要跳了,到时候萧景曜再给正宁帝提议,让宫廷画师将这一幕给画下来,流传给后世。
哦豁,那场景……
萧景曜都想给正宁帝提议,让倭奴王好好学学跳舞了。反正他下半辈子妥妥地得在京城待到死,必须看正宁帝的脸色过日子,不过是为正宁帝表演一点歌舞才艺而已,一点不过分吧?
正宁帝似乎看出来了萧景曜的遗憾,也感受到了萧景曜对倭人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再一联系萧景曜的神异之处,正宁帝对倭人的态度也微妙了几分,还反过来安慰萧景曜,“不急,等到拿下高黎后,让高黎王和倭奴王一起献舞也不迟。”
萧景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诧异地看了正宁帝一眼,心中很是惊奇:陛下,您什么时候往笋人的方向发展了?虽然现在食铁兽还不是国宝,但您还是给它们留点笋吃吧。
但高黎王和倭奴王一起献舞……萧景曜是真的很想看。
这么有意义的历史性一刻,必须得让画师给画下来,好好传给后世子孙,成为博物馆中的一份国宝才对!
正宁帝不懂萧景曜为何突然就兴奋了起来,但他很乐意在这些小事上让萧景曜高兴,当即笑着表示:“那就先让倭奴王好好练练跳舞,等到日后高黎王进京,再让他教高黎王跳舞。练好了后,再来给朕献舞。到时候,朕宴请百官,也让你们都欣赏欣赏他们的舞姿。”
萧景曜终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认真地对着正宁帝说道:“那这幅《二王庆贺图》,定然能流传千古。”
正宁帝恍然大悟,“没错,得让画师画下来!”
萧景曜心里的小人乐得不停地打滚,嘴里也没停着,笑着给正宁帝吹彩虹屁,“陛下文治武功,皆是上乘,堪称千古一帝!”
正宁帝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给了萧景曜一个暗爽的眼神,嘴上却道:“不必如此夸大。”
萧景曜心说你明明听得很爽,嘴上谦虚什么呢?也不看看你的嘴角都翘到哪个位置了?真是口嫌体正直。
萧景曜又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小菜鸟,当即大胆“抗旨”,又吹了正宁帝一波。
正宁帝被萧景曜夸得都快忘记皇太孙的糟心事了,十分愉快地决定,给萧景曜的新婚贺礼,还得再厚三分!
萧景曜的婚期定在六月,不冷不热,正适合成亲。
正宁帝早就表态,说要给萧景曜赐下新婚贺礼,京中其他官员哪还会闲着?
就算没收到萧景曜的请柬,都给萧府送上了贺礼。
不过大师算出来的吉日并非休沐日,萧景曜和顾明晟等人都告了假,一心准备婚事。
萧景曜这个新郎官,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大红色的喜袍衬得萧景曜愈发面如冠玉,让他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更兼萧景曜身形颀长,挺拔如苍松翠竹,腰带一勒,更是将萧景曜完美的比例展现得淋漓尽致。
齐氏和师曼娘眼中隐隐有了泪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萧元青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说道:“臭小子刚出生红通通得像个小猴子,一转眼,竟然也长大成人,要娶妻成家了。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要我抱着的小孩子呢!”
萧子敬翻了个白眼,“曜儿从小就操心家里,小小年纪就比你这个当爹的还沉稳,你还好意思说他还是个孩子?当上了三品大员的孩子?”
萧元青再多的感慨和眼泪都没了,吭吭哧哧地抱怨萧子敬,“爹,您可真是没眼色!”
要不是今天是乖孙的大喜之日,萧子敬非得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孝子不可!
萧景曜骑着高头大马,在喜庆的锣鼓喇叭声中,一路到了将军府迎亲。
顾希宁和顾希维两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文武考验都给萧景曜安排上了,一点水都没放。要不是萧景曜自身实力过硬,指不定还真要在这里翻个车。
顺利地将顾希夷迎回萧府后,苏世安带着正宁帝的圣旨到了。
正宁帝出手果然大方,除了打头的一对玉如意之外,还赐了萧景曜一大箱子古董字画,还有临海献上的贡品,两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十斛东珠,粒粒大小如一,和这些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比起来,压箱底的万两黄金,都不算贵重了。
正宁帝都给了这么重的赏赐,皇子们自然也不会落后。王府的管家一箱一箱往萧府送贺礼,再加上其他官员送的贺礼,萧景曜这个亲成的,简直是发了一笔大财。
萧景曜的这场婚事,可以说是除了皇子们之外,最风光的那个。
顾希夷更是哪哪儿都好,这几年萧景曜和顾希夷也培养出了不浅的感情,齐氏和师曼娘更是对顾希夷赞不绝口。顾希夷刚进门,齐氏就将府中的中馈交给了顾希夷管理,萧景曜更是对顾希夷十分放心,将后院的事全权交给顾希夷,给足了顾希夷安全感。
大婚过后,萧景曜再次上朝,就感到朝中的氛围莫名又紧张了几分。
尤其是在进宫后,不知道是不是萧景曜的心理作用,还是萧景曜对窦平旌太过熟悉,总觉得现任禁卫军统领,有一些不对劲。
084
萧景曜对人的情绪感知还算敏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新任禁卫军统领不太相熟的缘故, 萧景曜总觉得他神经过于紧绷了,每次见到萧景曜,这位新任禁卫军统领的态度都太过谨慎。萧景曜都觉得对方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 要是再不松手,他就得崩溃。
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不好坐,压力大, 萧景曜能理解。但压力也没大到这份儿上吧?看看前任禁卫军统领,还能和正宁帝拍桌互骂呢(窦平旌:你闭嘴!)
再说了, 能当禁卫军统领的,无一不是正宁帝的心腹重臣。这么个天子宠臣的待遇, 他慌什么慌?
萧景曜这个已经离开了正宁帝身边的天子宠臣, 底气都比每天都能见到正宁帝的禁卫军统领足。
为此, 萧景曜还特地向福王打听了一下内情。
“啊?你是说徐统领?”福王茫然地瞪大了双眼, “他不是挺好的?我每回进宫, 他伺候得都很周到。”
在福王看来, 刘统领上任,可比先前窦平旌当禁卫军统领时负责多了。谁家的禁卫军统领当值的时候不见人影, 翘班跑出去领着一帮人去踢蹴鞠的?窦平旌就经常这么干。这也就算了, 他还经常和正宁帝吵架,每次都得他们这几个倒霉的皇子去拉架,十分容易被误伤。
现在窦平旌被正宁帝勒令回家反省。毫不夸张地说,福王觉得进宫时,心情都轻快了几分。
谁想当亲爹和舅舅吵架的炮灰啊?
从皇后那边论,窦平旌是所有皇子们的舅舅。仔细按血缘来分,窦平旌和正宁帝是表兄弟, 福王等人就算没有母亲那方的血缘,只按正宁帝这边的血缘关系, 和窦平旌的关系也还算亲近,可以叫窦平旌一声表叔。
是以窦平旌对夺嫡一点兴趣都没有。承恩公府本来就稳坐钓鱼台,保持中立的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真要下场趟夺嫡的浑水,指不定连带着一家人完蛋。
萧景曜一直都觉得窦平旌是个聪明人。哪怕窦平旌没什么好名声,但萧景曜也坚定地认为,窦平旌就是面憨心细。大事儿上可从来不含糊,干的事情虽然离谱,但仔细想想,却都对承恩公府有利。
就算是被人抨击得最厉害的将整个家族都给拆得七零八落一事,萧景曜都觉得窦平旌这是别出心裁,急流勇退。
看看现在正宁帝对承恩公府多么放心!
不用想都知道,以正宁帝对窦平旌的优待,哪怕正宁帝真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都会给窦平旌铺好路。承恩公府只要自己不作妖,再延续三代富贵,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窦平旌这次触怒正宁帝,到底是真的气头上来犯浑,还是有意为之?
萧景曜倾向于第二种。
福王不想动这个脑子,只想摆烂,“这些复杂的事情能不能别来找我,你看我像是个能玩转这些局中局的精明人吗?”
不得不说,福王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清晰的认知的,但不多。
起码萧景曜就很认真地反驳他,“你有。只要你愿意仔细思考,就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别念了别念了。”福王双手抱头,“为什么本王都开府成家了,还要听这种小时候夫子恨铁不成钢训斥本王的话?”
“孩子很聪明,就是不爱动脑子。你们当夫子的,都是同一个老夫子教出来的吗?以前拿这话来评价本王,现在拿这话贴在本王儿子头上,合着一句话能传三代?”
萧景曜也没想到福王的槽点如此清奇,从禁卫军统领换人一事,竟然跳到了吐槽夫子上。话说当福王儿子的夫子也不容易,听起来貌似又是另一个福王,夫子真是辛苦了。
萧景曜本来觉得这把高端局,可能会有福王的一席之地。谁知道这家伙根本没进场,别说混经验了,他连队都没有组。
萧景曜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对福王天生敏锐的感知有几分信任,试探地问了一句福王,“那殿下觉得,徐统领这人可否相交?”
“这种事情你来问本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福王满脸诧异,“本王一个出宫开府的王爷,特地去结交父皇的禁卫军统领,本王脑子有病吧?”
那是在他父皇敏感的爆点上大鹏展翅啊。
萧景曜明白了福王的意思,笑着奉承了福王一句,“王爷英明。”
福王白了萧景曜一眼,“本王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骂本王?”
阴阳怪气的人最讨厌了!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福王,“下官绝无此意,殿下多虑了。”
福王冷笑三声,磨了磨牙,“本王知道你想在本王这儿套点消息,但你也不想想,本王要真能将父皇的近臣都打探得清清楚楚,还能是现在这么个废物王爷?”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差点笑出声,给了福王一个敬佩的眼神,“殿下倒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福王再次翻了个白眼,抬手让萧景曜滚蛋。
萧景曜快离开时,福王又叫住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福王还是对着萧景曜招了招手,贴着萧景曜的耳朵道:“这些日子你警醒些,我这心里一直不怎么踏实,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才刚成亲,可别晕乎乎地卷进别人的陷阱里去了。对了,你那老丈人挺不错,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去问他准没错,别来烦本王!”
萧景曜深深地看了福王一眼,在福王不耐烦的眼神中,笑着告退。
看来这个徐统领确实有些问题。
萧景曜又给承恩公府递了拜帖,前去拜访了正在家里闲着揍儿子的窦平旌。
窦平旌很是悠闲,每天吃饭睡觉骂正宁帝揍儿子,生活十分规律。
见了萧景曜,窦平旌圆润了一圈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顺手就将他那个倒霉儿子往萧景曜的方向一推,“你来得正好,这小子自己本事不大,不是读书的料,却十分佩服你。你若是有空,随便给他留一幅字,够他乐上好几个月。”
萧景曜在窦平旌面前尤为随意,当即笑道:“您这是故意拿我做人情呢?”
“这小子成天在家挨我的打,也不容易。”
承恩公世子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万分感动地看着他亲爹,又用期冀的眼神望着萧景曜,就像一只眼巴巴等着吃肉干的狗狗,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萧景曜都没想到,窦平旌这个霸道暴躁的性子,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清澈单纯的画风。
窦平旌被萧景曜惊讶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没好气道:“很稀奇吗?”
萧景曜赶紧笑着给他顺毛,“当然不稀奇,就是有点惊讶。”
窦平旌看看萧景曜,再看看亲儿子,顿觉糟心,又把怒火对准了儿子,拍桌道:“你说说你,跟着夫子学了一大堆之乎者也,张嘴闭嘴就是礼义廉耻,都快把自己给念成榆木脑袋了,还好意思说你仰慕萧景曜?萧景曜看了你这模样都得摇头!”
“您自己的锅可千万别往我身上甩。”萧景曜淡定地往窦平旌手中塞了一杯茶,打趣道,“还好世子宽宏大量,不同我计较。不然的话,就您这句话,世子就该记恨我了。”
承恩公世子白皙秀气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红晕,赶紧拱手道:“萧大人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记恨您?”
萧景曜看向窦平旌,窦平旌右手扶额,叹气,“别看我,我也很奇怪,他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天真的性子。”
权贵圈中,天真可不是什么好形容词。一帮差狼虎豹中突然冒出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不被人拆分入腹,怎么可能?
萧景曜瞬间就懂了,为什么窦平旌一直以世子还在求学念书的理由,不让世子外出交际,还一直保持着嚣张跋扈的做派,不掺和进夺嫡的浑水中。
有这么个儿子就够让他操心的了,实在不想再操心别的事情。
承恩公世子就比萧景曜小两岁,但和外表光风霁月,内里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萧景曜比起来,承恩公世子那就是一个又圆又白的汤圆,还是甜口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真善美的气息。
萧景曜前几年先前见承恩公世子时,对方还小,着实没想到对方长大后依然没移了性情。
窦平旌刚刚才揍过儿子一顿,对方却毫不记仇,见窦平旌豪爽仰头,像喝酒那样将茶水一饮而尽。承恩公世子立马上前,亲自为窦平旌添了茶水,又细心地用手摸了摸茶杯,试了一下茶水的温度后,才双手将茶杯递给窦平旌,十分好脾气地提醒窦平旌,“爹,茶水有些烫,您小心一点,慢些喝。”
窦平旌再多的火都没了,叹了口气,接过糟心儿子手里的茶杯,窦平旌看向萧景曜,挑眉道:“你可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准备找我打听什么事?”
承恩公世子转身欲离开,却被窦平旌给叫住,让他好好坐在椅子上认真听。
萧景曜也不含糊,直接问窦平旌,“窦统领,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窦平旌看了一眼萧景曜,第一反应是要将还站在一旁的儿子给打发出去。想了一会儿,窦平旌又放弃了,嘴角微微一翘,深深看着萧景曜,语气高深莫测,“你觉得呢?”
萧景曜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正宁帝好歹当了近二十年的皇帝,性子虽然温和,却也御下有方,要是掌管皇宫安全的禁卫军统领都不在正宁帝的掌控之下,那正宁帝怕是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
窦平旌顿时哈哈大笑,对着萧景曜举了举杯,“那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承恩公世子听得一头雾水,看得窦平旌又觉得手有点痒,想给儿子再来一通爱的教育。
萧景曜心领神会,对着窦平旌拱手笑道:“多谢承恩公提点。”
这一出戏,戏台子都给搭好了,就等着生旦净末丑角依次登场,唱一出热闹大戏。就是不知道,该配合演戏的人,到底是蒙在鼓中,还是心知肚明,却依然走上戏台子,将这出戏给唱下去。
萧景曜心里有了底,对朝中的紧张气氛也没放在心上。就像窦平旌和福王说的那样,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情,别趟浑水,自然就能保全自己。
顾希夷不知道朝堂上瞬息万变的形势,却感受到了萧景曜的忧虑,算着萧景曜回来的时间,等到萧景曜来到后院,顾希夷正好让人将补气宁神的汤端上来,亲自给萧景曜盛了一碗,仔细吹温后,再将汤碗递给萧景曜,笑道:“夫君试试,这方子还是先前在边疆时,一个老神医给我爹娘的。喝下去后,晚上睡觉特别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
萧景曜含笑接过汤碗,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有劳夫人了。还好有夫人在,解了我许多烦忧。”
顾希夷扬唇一笑,满室生辉,“夫君惯会哄我。”
“真不是哄你。”萧景曜将汤喝完,握住了顾希夷的手,语气感慨,“忙了一天,回家有个知心人能说说话,确实能解不少忧愁。”
顾希夷神态柔和下来,往萧景曜的方向靠了靠,“可是有大事发生?”
萧景曜并没有什么后宅妇人就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别打听朝堂大事,免得心野了的想法。前堂后宅本就是一体,妻子眼界开阔一点,对整个家都大有裨益,为什么要将妻子的眼光圈在后宅的那一亩三分地上?
顾希夷这么问,萧景曜也没瞒着她,挑了些能说的事说了,又贴在顾希夷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顾希夷果然如萧景曜预料的那样,迅速做出了决定,“既如此,那即便有大事发生,也该是有惊无险。不过祖父祖母上了年纪,受不得惊吓。我让护卫们轮流当值,尤其前厅正门那边,多派些人把守。若是有什么意外,也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真的有政变,那必定会动军队。不管是哪一支军队,想控制萧府,也不容易。围住容易,要攻进来可不简单。顾希夷嘴里的护卫,那都是在边疆身经百战的战士,战斗经验丰富,多次从阎王殿逃回人间,是精兵中的精兵。要不是实在疼爱女儿,顾明晟都舍不得这一队精兵。
萧景曜也知晓这队精兵的实力。说实在的,精兵入府后,萧景曜的安全感又往上涨了涨。自觉萧府的护卫水平,放在整个京城都是相当能打的存在。
若是之后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有人想趁乱做些什么,也不至于没脑子到来啃萧府这块硬骨头。
这么一想,萧景曜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拍了拍顾希夷的手背,真心实意地笑道:“我果然好运道,娶了个贤内助。”
顾希夷眉头一扬,依稀是初见那般明媚张扬,“那还是我眼光好,下手快,一眼就瞧中了你,迅速将你捉回了家。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后悔自己当初下手慢!”
萧景曜也挑眉,“说的好像他们当初下手快,我就一定会同意似的。”
顾希夷先是一愣,而后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嗔了萧景曜一眼,眼中波光流转,动人心魄。
萧景曜目光微微一凝,唇边不知什么也露出了笑意,新婚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黏黏糊糊,却自有一股默契在,两人都觉得舒服放松,是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萧景曜尽量让自己忽视徐统领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并不是萧景曜不想关注就能不关注的。萧景曜这种天生爱掌握更多信息,想一直占据主导权的性子,注定了他不会成为自欺欺人的人。知道徐统领大概率有问题后,萧景曜无意识地留意分析了一下诸位皇子以及正宁帝的言行举止。
嗯……太子和平王小动作最多,宁王趁机搅混水,康王揪着咋咋呼呼的荣王往福王府里扔,二对一,荣王终于老实了下来。
最重要的人物正宁帝,他病了。
太医几乎要住在养心殿,闻起来就苦得要命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熬,正宁帝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迷,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萧景曜原本以为这是这出戏的一环,但知道正宁帝清醒后将顾明晟和李首辅宣进宫,没说清楚对他们的吩咐,又陷入昏迷后,萧景曜也开始忧心起来。
正宁帝的身体,不会真的撑不住了吧?
早先正宁帝就捂着心口吃药丸,现在不会是病情加重了吧?
宫中早就戒备森严,萧景曜心下再着急,也不能进宫一探虚实。
这些日子,都是太子监国。
太子胖乎乎的身影存在感简直爆棚,萧景曜都看到原来一些对太子不冷不热的官员,已经在向太子卖好表忠心了。尤其是太监和宫女,对太子的态度更为小心谄媚,几乎将太子当成主君来看待。
平王一系原本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往,结果正宁帝这么一病,平王的声势瞬间就降了下去。朝堂上,平王虽然还能和太子抗衡一二,但底气明显不如以前那么足。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要是正宁帝有个万一,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平王想自己扯杆旗反了,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向太子俯首称臣,后半辈子都活在新帝的冷遇中。
平王倒是想扯旗,问题是追随他的人,只想捞个从龙之功,并不想成为乱臣贼子。捞从龙之功失败顶天就是后半辈子再也没办法出头,但当了乱臣贼子,那可是家族消消乐大派送。谁能遭得住这个?
京城上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萧景曜每天回府,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这种强压之下,大理寺反倒没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给其他人的情绪一个宣泄口。许多人家愣是将家里的纨绔真正打断腿,坚决阻止他们上街闹事,给家里惹祸。
一直等到倭岛那边运送的第一批银子进京,京城的氛围终于好了些许。
梁千山拿下倭岛后,正宁帝就将萧景曜先前圈出来的倭岛金银矿分布图给了梁千山,让梁千山就照着图挖。
梁千山拿到图后都惊呆了,这年头儿的人哪见过这个?不是萧景曜的图画得惊天地泣鬼神,而是这种地底下的矿物分布情况,肉眼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齐真的有神仙相助吗?
“神仙”萧景曜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梁千山在倭岛挖金银矿挖得很开心,这一场仗大多都是倭人和倭国贵族拼了个你死我活,大齐的伤亡很少。现在开采金银矿,大多也是倭人干,大齐的将士只是当监工,监督他们干活。
倭岛的大金银矿,那真是一挖就刷刷往外冒银子。这产量,梁千山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第一批运去京城的银子,梁千山挑了个吉利的数字,八十八万两白银。充分体现了他对于发大财的狂喜之情。
只可惜正宁帝现在还病着,清醒了些,却还是精神不济,继续在床上躺着,依旧让太子监国。
倭岛运的白银到京城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倭岛竟然还有金银矿!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原先那些反对对倭岛动兵的官员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早就知晓此事!
至于正宁帝从何而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大家谁也猜不到。只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眼神时不时地在萧景曜身上扫过,心理动态在是他不是他中纠结,要是这会儿给他们递朵花,他们指不定还能一边揪花瓣一边嘀嘀咕咕进行猜测。
只有倭奴王痛心疾首:为什么岛上的金银矿,大齐人比他更清楚?
苍天不公!
也有人想着倭岛的金银矿,心旌神摇,这要是能安排自己人过去……
最后,大家的目光又放在了海禁上。
正在大家一扫先前的紧张心情,轻松地讨论倭岛的金银矿之事时,宫中终于有了动静。
宫中的具体情况,萧景曜也不知道。那天,萧景曜下值回府,到了半夜,突然就被一阵动静惊醒,外面火光冲天,原来是萧府已经被禁卫军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萧元青几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萧景曜犯了事,朝中前来拿人。
还是顾希夷安排的护卫派上了大用场,一行人往墙上一爬,有防守的,有藏在暗处弯弓搭箭对准禁卫军头领的……
对方对萧景曜很是客气,骑在马上对着萧景曜抱拳道:“奉陛下口令,捉拿反贼。烦请萧大人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
正宁帝出手了?
萧景曜心间一动,客气地给对方回了个礼,“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下官自然应当听令。”
这样焦灼的氛围,持续了两个晚上。
第三天,围在萧府周围的禁卫军终于散去,萧家人顿时长松口气,这一关,看来已经过了。
今天正好是早朝日,萧景曜穿好官袍,神情凝重地进宫参加早朝。
所有官员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见面后只用眼神互相示意,不知道这一出最终到底谁成了赢家。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空出来的位置一点疑惑都没有。
窦平旌也站在了殿内,再往前看看,六位成年皇子只来了三个。太子、宁王和平王全都不在。
萧景曜垂下眼,静静等着正宁帝出场。
正宁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在苏世安的搀扶下坐上了龙椅,脸色还算正常,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样,上来就给大家扔了个雷,“朕欲废太子,众卿家以为如何?”
085
正宁帝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关乎着国本,不管是废是立,都是大事。正宁帝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废太子, 哪怕殿内不少人都猜出这两天的乱子和太子有关,脸上也难免露出了惊骇之色。
再仔细一想,太子不在, 宁王和平王也不在,莫非也被正宁帝一并抓了?那这太子一废, 继承人该从康王福王和荣王中选?
未成年的皇子们现在还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内,主少国疑, 正宁帝的身子也不太好,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容易出现皇权旁落, 大臣弄权的情况。
虽然有些人心中有所意动, 但大多数人的理智还是在线的, 明白立一个幼主的弊端。
再说了,就算立幼主, 弄权的重臣也没他们的份不是?何苦再给自己选个祖宗。
大臣们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既然自己得不到好处, 那就做出最伟光正的选择。
还有官员的眼神在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位皇子中来回移动,似乎是在盘算着若是要下注的话,该投哪个皇子才好。
之前的储君热门人选全都出局,也无怪乎一堆官员心思浮动。热灶和冷灶可不一样,太子、宁王和平王身边从不缺支持者,他们没过去,有部分原因是对方身边的位置已经满了员, 再加入进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康王三人就不一样了, 朝中谁不知道这三个王爷对朝政没什么兴趣,荣王倒是稍微好一点,但心思都在战场上,做梦都想当大将军,为大齐开疆扩土。
康王和福王那就是纯纯两条躺平的咸鱼。福王的混,官场中都是出了名的,正宁帝都拿他没办法。康王是另一种风格,单方面孤立所有人,看谁都是冷漠脸,孤傲到难以接近。这样的人,别说想私底下拥立他了,怕是连和对方说几句话都不行。
拥护哪位皇子本就是犯忌讳的事,康王这种,都没办法同他交心,谁头这么铁,敢直接莽上去,抱着自己一户口本和康王共进退啊?
再真爱都没办法到这个份儿上,更别提习惯权衡利弊的朝臣了。
是以康王明明是剩下三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前面三个皇子没戏了,轮也该轮到康王身上。
照理来说,康王被立为储君的机会应该是最大的。
然而大臣们看了一圈,心中权衡了许久,又把康王从支持者中给踢了出去。
再一看康王底下的王爷,淦,是福王。
更地狱了。
部分大臣简直悲从中来,总觉得要从这几个歪瓜裂枣中选出储君,实在是对不住大齐百姓。
福王一点自己可能会当储君的意识都没有,听了正宁帝要废太子的话之后,福王当即出列道:“父皇,废立太子乃国之重事,父皇对大哥寄予厚望,悉心教导他数十载,他是我们兄弟中最适合当储君的,父皇三思啊!”
康王偏头看了一眼福王,也站出来附和。荣王挠挠头,同样站了出来,茫然地替太子求情。
他这会儿还懵着呢,怎么就突然要废太子了?
众所周知,太子是正宁帝心尖尖上的好大儿,其他皇子们全部绑一块儿才有可能和太子比个高下。正宁帝废太子,对于荣王等从小就感受到正宁帝对儿子们的区别对待的王爷来说,就跟看到正宁帝亲自挖出来自己的心肝没什么区别。
别说荣王他们没反应过来自己能问鼎储位了,这会儿他们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进的还是宁王或者平王的美梦,他们自己才不会做这样的梦。
朝中空了一大堆人,都是太子、宁王和平王的人。没被抓走的,证明这次不管是谁搞事情,他们也没参与进去,反而逃过一劫,现在只有庆幸的份,更加不敢瞎发言。
萧景曜往李首辅的方向看了看,这位大佬是正宁帝的心腹重臣,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正宁帝的倾向。
萧景曜对太子没什么好感,太子干的那些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还曾经陷害过萧景曜呢。正宁帝要废太子,萧景曜不说立马落井下石,沉默支持还是能做到的。
到头来,为太子求情的,竟然就只有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人。
正宁帝心中也不知是个滋味,神情复杂地看着毕恭毕敬的臣子们,眼神扫过剩下的三个儿子身上时,正宁帝的眼神才带了一丝暖意,面上也露出了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疲惫。
李首辅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出列和正宁帝唱双簧,“太子犯上作乱,胆敢行谋逆之事,不忠不孝,确实当不得储君之位!”
这话一出,福王都哑了,呆呆地看着李首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他都是太子了,还谋什么反?他脑子有病吧?”
不愧是福王,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瞎说大实话。
萧景曜也觉得太子做出这个决定,多半是脑子有病。就算前有宁王后有平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但正宁帝依旧护着太子,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这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变成逼宫的不孝子?
说这次宫乱是宁王或者平王主导的,萧景曜都没这么惊讶。
太子这么干,萧景曜只能说这个太子该废。脑子如此糊涂,让他坐上皇位,掌握了生杀大权,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来。
正宁帝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又浮现出明显的怒意,“那几个逆子,没有一个省心的!真是气煞朕也!”
见正宁帝实在气得狠了,萧景曜等官员只能先劝正宁帝好好保重龙体。
萧景曜一听正宁帝话里头这意思,心下不由开始思索:几个逆子?谁主导的这一切,想给人下套再来个黄雀在后?
有这个能耐的,萧景曜觉得应该是太子。
这样看来,好歹太子的智商掉线得也不是特别离谱。
虽然他一个太子想不开,在地位稳固的时候去谋反,本身就挺离谱的。
谋反大罪都出来了,正宁帝又将现任禁卫军统领给扔进大牢,以谋逆罪论处,判他满门抄斩。
萧景曜就明白了,他开始的直觉是对的,这个徐统领,真的有问题。
都把禁卫军统领给牵扯进来了,百官们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禁卫军,那可是保护皇帝的第一防线,太子把禁卫军统领给策反,那简直是在正宁帝的雷区疯狂蹦迪。一般的帝王,谁能忍得了这个?
证据确凿,太子被废,板上钉钉。
连福王都不敢再瞎开口。
正宁帝让人将这几日的事细细说来,萧景曜才知道,原来这是太子为平王做的局,徐统领表面上投靠了平王,实际上却是太子的人。平王见正宁帝病重后,太子监国,地位越来越稳固,心下焦急,就想着宫变结束斗争,谋得大位。正好徐统领有意投靠他,二人一拍即合,定下了逼宫大计。
宁王势力虽然大不如前,但烂船也有三千钉,暗地里的积累也不小,同样动用了暗桩,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子和平王一并干掉。
太子这个做局的人,赢面本来最大,玩一手借刀杀人后,干干净净登上皇位。结果正宁帝从重病中清醒过来,立马看明白了这三个带孝子的打算,将计就计,顺势将他们一锅端了,成为了最终的黄雀。
本以为自己是黄雀,最后不过是只螳螂。这出逼宫大戏,当真精彩。
只可惜萧景曜没有看到现场,少了一丢丢刺激感。
太子三人谋逆大罪证据确凿,萧景曜本以为他们死定了,没想到正宁帝气了半天,最终决定,废除他们三人身上的太子和王爷的爵位,将他们三人圈禁在别苑中,终身不得出。
相比起许多动不动就杀儿子的帝王,正宁帝当真能称得上一句慈父。
只可惜慈父大多碰上不孝子,萧景曜等人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早朝被正宁帝扔进了这么大一个雷,官员们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手里头的烦心事要是不太重要,都往后缩了缩,决定推迟几天再来禀报给正宁帝。
以至于今天虽然爆出了好几个大新闻,早朝竟然下得比以往还早。
正宁帝还在伤心,许多官员们已经暗中摩拳擦掌,琢磨着要在哪位王爷身边抢得一席之地了。
东宫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东宫,太子臃肿的身躯艰难地挪动着,他已经被废,自然不能再住在东宫。正宁帝决定圈禁他,也没从宫外找一个别苑将他圈着,而是让太子带着妻儿搬去萧瑟的禁庭,派兵把守,不许他们一家出来,也不许人去看望他们。
宫中本就是拜高踩低之处,太子风光时,见到的自然都是一张张谄媚的笑脸。现在他失势被废,当初那些阿谀奉承他的人都变了脸色,以往会点头哈腰小心翼翼扶住他,生怕他摔了的太监,这会儿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一路上一直在阴阳怪气
,“殿下以前还发愁这身肉怎么着都减不下来,依奴才看,等殿下进了禁庭,事事动手,忙活起来,想长肉都难!”
太子面容惨淡,还是维持了一个储君的风度,安抚住了太子妃和孩子们,缓慢而吃力地走在最前面,对着原本他看不上的太监赔笑脸。
福王下午偷偷翻墙跑进禁庭去找太子时,就见太子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闭目养神。
禁庭和东宫完全不能比,东宫之豪奢,比正宁帝的养心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禁庭,别说稀世奇珍,就连些许规整的东西,都算难得。
福王眼睛一酸,小声地叫了句,“大哥。”
太子倏地睁眼,皱眉道:“你怎么来了?父皇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看我,你偷偷跑过来,当心受罚!”
“我翻墙进来的,侍卫们也不敢拦我!”福王理直气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脑子坏了去逼宫?你可是太子,如无意外,皇位最终就是你的,你真是昏了头了!父皇这回,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
太子抬手捂住脸,长叹一声,沉默了一阵儿才小声道:“老五,我快死了。”
福王瞬间卡了壳,满肚子的骂骂咧咧全都卡在了喉咙口,将他憋得不轻。震惊地看了太子许久,福王才往上扶了扶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难以置信地问太子,“当真?”
太子苦笑,“不然我发什么疯,去逼宫?”
福王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太医怎么说?你的药还有吗?”
太子终于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福王的手背,柔声道:“现在也就你还念着我了。”
“父皇才是最关心你的人!”福王撇嘴,小声碎碎念,“你就算不稀罕,也别伤父皇的心啊!父皇的身子也不好,你这么干,和直接在父皇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太子轻笑着摇头,怅然地看着福王,语气似叹似怨,“你又怎么知道,父皇不希望我这么干呢?”
哪会如此凑巧,承恩公刚被撤职,禁卫军统领就安排上了一个容易被自己拉拢过来的人。
福王震惊地看着太子,却只看到太子嘴角抹一抹嘲讽的笑。
太子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冷漠,淡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亲近,但我得告诉你,当初你掉进花园的坑里,我在旁边听你哭了许久,并不是你以为的,我是救了你的好大哥。日后,别来了。”
福王却没有如同太子预料到的那样被暴击,而是憨憨一笑,“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但大哥你最后还是来救我了啊,都没让下人帮忙,背着我去找我娘。你不也因为这事儿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吗?父皇登基后,你也一直护着我,还让侄子们亲近我。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就不计较那些事了。”
福王是真的不计较。论迹不论心,太子最终还是选择将他救出来,并一直护着他。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现在太子冷脸赶他走,福王才不让他如愿,“反正我对太子之位也没兴趣,就算父皇生气,他也拿我没辙。”
“你刚才不还义愤填膺,觉得我对不住父皇?”
“你是对不住父皇啊。但我心里更清楚,父皇对你再失望,也舍不得见你真的吃苦受罪的。大哥,你是父皇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太子抬手捂住眼睛,福王依旧看到了从他指缝中流出来的泪水,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何苦呢?至亲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福王分明能感受到,正宁帝对他们这些孩子,是真心的好,就如同寻常父亲一般。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悲剧?
福王想不明白。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对着福王摆了摆,示意福王赶紧离开。
福王再次看了看太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给你送东西,父皇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摆手的频率更大了。
福王大步迈过门槛,灵活地爬上墙,和负责看守太子护卫首领来了个眼对眼。
福王:“……”
脸皮厚如福王,给了对方一个自信的微笑,轻轻松松翻过墙,平稳落在地上,而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亲亲热热道:“贺统领啊,这事儿你就当没看到,有什么事,本王替你担着!你去打听打听,本王最讲义气,一口唾沫一口钉,就没有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
倒霉悲催的贺统领:“……”
现在回头装作没碰到福王还来得及吗?
禁庭内。
福王刚走不久,太子就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右手,苦笑着看向内室,“父皇满意了吗?”
从内室走出来的正宁帝神情复杂,深深地看着太子,长叹口气,眼中也有了泪光,“朕原先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先帝,朕就自豪地告诉他,朕比他会养儿子,天家也能父慈子孝!”
太子终于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头脑发胀的太子才哑着嗓子道:“父皇,是儿臣不孝。只是,儿臣不甘心啊。儿臣明明是太子,可命不久矣,儿臣的孩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却要因此沦为旁支,儿臣如何能甘心?”
“所以你就能为了你儿子,来伤朕这个父亲的心吗?”正宁帝痛心疾首。
太子抹了一把眼泪,跪在正宁帝面前,不住磕头,哽咽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待儿臣的一番苦心,知道父皇不会忍心要了儿臣的性命,不过是恃宠而骄,才干出如此大胆的事。”
正宁帝怒极反笑,“是啊,即便事败,朕也不过是将你圈禁,新帝将来还是会给你爵位。若是事成,你就是新君,你的儿孙也都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你还将朕当成你的父亲吗?你总说当太子如何艰难,有宁王和平王对你步步紧逼,可是朕当年当太子时,那才叫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你们都要跟着朕一起共赴黄泉!同朕比起来,你这个太子,算什么艰难?”
太子默默垂泪,低头不语。
正宁帝头痛欲裂,不住地大喘气,一脚将太子踹翻,“逆子!”
太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泪流不止,跪伏在地,“是儿臣猪油蒙了心。二弟三弟也是如此,被权势迷了眼。但若不是小人挑唆,勾起了他们的权势之心,我们兄弟又何至于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
正宁帝脸上的怒气一顿,狠狠捏了捏拳头,眼中寒芒尽现,再次踹了太子一脚,气冲冲离去。
太子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扬了扬唇角。
他确实是最了解正宁帝的人,这话一出,追随宁王和平王的那些人,死定了。
拔出掉他们的势力后,东宫一系才算彻底安全。
至于新储君人选……太子想到自己那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唯有苦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些帝王立储时,为何都会考虑储君对待手足是否友爱。
而正是如此,太子也就更加确信,这一次,他再猜测正宁帝的心思上,也不会输。
萧景曜不知道宫中还发生了这么抓马的事情。接下来正宁帝的行为更加疯狂,朝中的太子党,宁王党和平王党全都被一网打尽。朝中势力又迎来一次大洗牌,这几年朝堂经常碰上大清洗,正在等缺的进士和举人们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往年捧着银子都等不到的好缺,这会儿成堆成堆出现,还能让他们有挑选的空间。
户部那边的人一合计,好家伙,这些年积压下来没谋到官的进士和举人,几乎全填进去了,还有些缺人。
可想而知,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估计会放宽一些名额。下一届考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顾希维今年会试落了榜,余思行去年乡试落榜,想必等到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他们都能顺利上榜。
萧景曜对此很是期待。
去了鲁州任知县的邢克己也升了官,从县令升到了知府,这升官速度,虽然和萧景曜不能比,放在正常官员中,也算是较快的。
萧景曜倒是不能再往上升一升。他现在已经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再往上就是正二品,最低都是一方大员,现在萧景曜还没那个资历。
但萧景曜能猜到,正宁帝是有意让他外放的。
别看萧景曜一路升官就跟坐火箭似的,实际上他的升官路子基本就是文官最顺利的官途。先从翰林院干起,然后成为天子近臣,再去六部,而后自己统领一个衙门,萧景曜现在离入阁,也就缺一个外放的经历。
很明显,正宁帝是拿萧景曜当成未来的阁老在培养。
如无意外,两年之后,萧景曜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干满了三年,正宁帝就该让萧景曜外放,成为地方大员,当一回地方上的土皇帝。
从二品的总督之位,几乎已经是萧景曜的囊中之物。
区别只在于,萧景曜想去哪里当总督。
而这个时候,萧景曜才突然意识到,好家伙,自己现在已经爬得足够高,也积累了一定的势力,可以和地方豪强以及朝中的地方势力掰一掰手腕了啊。
那还犹豫什么,不用选,必须去闵州!
萧景曜不爽海禁很久了。
但在萧景曜去闵州之前,正宁帝先干了一件大事:他下旨将淑妃立为皇后,福王以皇后嫡子身份被立为太子。
接到旨意的福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跑来拽着萧景曜的袖子嚎啕大哭,“我只想当个混日子的闲散王爷,真的不想当太子啊!”
萧景曜:“……”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萧景曜默默地将自己的袖子从福王…额,是新任太子手里抢救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宁王和平王等人若是听到您这话,怕是要当场吐血。”
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当上太子。你倒好,接住了这个天大的馅饼,还万般不乐意?
萧景曜觉得,福王在气人这事上,实在是天赋异禀。
狗屎运也够强的,这个封号,还真没给他起错。
最让萧景曜头疼的是,福王成了太子,自然有了新的太子太傅。但这货为什么还一有事就跑来烦自己,口口声声拿自己当先生看待?
你考虑过新任太子太傅的想法吗?
086
萧景曜委实没想到, 福王都被立为太子了,还是一心想当咸鱼。
多少大臣也跌碎了下巴,说起来先前还有许多人觉得福王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来着, 这家伙的受宠程度居高不下,堪称是太子之下第一人。最开始如日中天的宁王,和福王有了矛盾, 闹去正宁帝面前,正宁帝都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大臣们以己度人, 觉得福王定然是藏拙,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才让正宁帝那么宠他。
等到前面三位皇子互相厮杀全军覆没, 福王幸运地捡了个大漏后, 大臣们就更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瞬间就给福王身上盖上了一个“心思深沉”的戳。
萧景曜看着正拽着自己的袖子哭得惨兮兮的福王, 实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心思深沉的地方。
太子之位, 他是真的没想过。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越是想要的就越不给, 越是不想要的, 又拼命往人手里塞。
福王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虽然别人都觉得他这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撞上这种大运。但就福王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加乐意像先前那样,当个闲散王爷。这么一想,福王又想哭了,耸了耸鼻子,抽噎道:“哪怕大哥二哥和三哥都被父皇给圈禁了, 那还有四哥啊,怎么就啪嗒一下子, 把圣旨砸到我脑门儿上了呢?”
萧景曜的神情十分一言难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福王,“这话你不会还对陛下说了吧?”
“那是当然,父皇下的圣旨,我不找他抱怨找谁?”福王理直气壮,看着萧景曜脸上表情愈发诡异,福王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声音都低了不少,“不能说吗?”
萧景曜同情了一把正宁帝,这都生的什么儿子?前三个差点把他给孝死,后三个吧……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这一出出的,也让人心梗几率飙升。
福王还有些委屈,“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怎么当了太子后,都不能对父皇说心里话了吗?”
萧景曜心情复杂,沉默了许久才问福王,“陛下没揍你?”
就福王这个性子,正宁帝能忍着不动手,那绝对是父爱如山。
福王更委屈了,“怎么没揍?亏你们还一个劲儿地说父皇最宠爱我,你们那是只看到我受宠,没看到我挨打。父皇那么多个儿子,就我挨的打最多!”
这样的宠爱,谁想要谁拿去,赶紧让他再当回福王!
萧景曜觉得福王在想桃子吃,太子之位都黏在他屁股底下了,他要是不干,那下场绝对非常感人。看看前太子,一家喜提圈禁大礼包,这还是正宁帝这个亲爹手下留情。福王以后要是败在兄弟手上,能留下条命都算他福大命大。
福王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在萧景曜面前像个熊孩子那样蹦跶打滚,狠狠发泄了一通情绪之后,果断再次拽住萧景曜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委屈得不行,“景曜,我们好歹还有在户部共事的交情在,你总不能不管我啊!”
萧景曜满脸无语,冷酷无情地推开福王的手,“臣走的可是孤臣的路子。”
“再说了,臣的仇家也不少,殿下确定让臣帮你?”
论起搞事情的能力,朝堂上下怕是没人能比过萧景曜。看看这货踏入官场后都踩爆了哪些雷,这几年的官场大清洗,除了太子和宁王平王的那把高端局之外,其他的王者局,哪个没有萧景曜的影子?
福王想把萧景曜纳入麾下,也得掂量掂量,萧景曜会不会又搞出个大事,大到他身为太子都兜不住的那种。
到时候,福王这个新任太子,岂不是威严扫地?
福王瞪大双眼,“我兜不住,那不是还有父皇吗?当儿子的碰上难处,不去找爹去找谁?”
爹,不就是这个时候顶用的吗?一直让正宁帝收拾烂摊子的福王,丝毫没有作为储君的倔强,不但不想立马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想继续当爹宝,做正宁帝的好大儿,碰上事儿就开始召唤神龙。
萧景曜:“……”
就……心情复杂。不愧是福王,脑回路永远这么感人。
但正宁帝应该会感到十分欣慰。
萧景曜看出来了福王对正宁帝的亲近,就算被立为太子,也不顾自己的太子威严,故意在正宁帝面前耍宝,让正宁帝打他一通出气。
这样有人情味的储君,哪怕还有些稚嫩,臣子们也更安心。
福王不知道臣子们心里的想法,还和萧景曜说呢,“别人都说你喜欢捅破天,胆子比天还大。但你查出来的事情,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你不过是拔出了朝廷的一些蛀虫罢了,怎么到了别人嘴里,你还成了找麻烦的那个?”
福王是真的想不明白,“作恶者无人知晓,伸张正义者却要被人指责太过心狠,这是哪家的道理?我既然当了储君,就不会惯着他们。父皇护着你,我日后也会护着你!”
萧景曜心下有些感动,然后又听到福王眼巴巴地补了一句,“所以现在你能帮帮我吗?”
摸鱼一时爽,补功课火葬场。福王自从出宫开府,有了差事后,一直都在开开心心地混日子,现在冷不丁成了太子,先前缺的课全都得补回来,只能来找萧景曜帮忙。
萧景曜扶额,“您不是有太子太傅吗?”
新任太子太傅也是世家大儒,名望并不输前任太子太傅颜退之,教导福王这个逃学皇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想到福王还扭捏上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差的功课太多,得来找你好好补补吗?不然太傅一问我,我连还在上书房的老七老八他们比不上,那多丢人。”
萧景曜忍不住阴阳怪气,“哟,多新鲜哪,您竟然还会觉得丢人了?陛下听了一准儿高兴。”
福王翻了个白眼,又往萧景曜的身边靠了靠,搓搓手,笑容灿烂,“反正你先前也指点过我,索性送佛送到西,继续往下教呗。对了,那本常用典故大全就很不错,方便我恶补课业,还有别的常用大全吗?”
萧景曜算是听明白了,福王这是想从他这儿白嫖性价比超高的知识宝典的!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萧景曜这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君子,当然是……将知识点好好整理出来交给福王啊。
福王有一点没说错,萧景曜和他有一起共事过的同僚之情,先前在户部时,福王对萧景曜也颇为照顾。从个人角度来看,萧景曜更宁愿在储君位置上坐着的人是福王。
既然福王都不怕萧景曜的惹事能耐给他添麻烦,萧景曜自然也不会同这个未来金大腿交恶。
几位皇子中,萧景曜也就和福王的关系近一点,福王登基,对萧景曜来说,利利益最大。
编写这些宝典对萧景曜来说并非难事,福王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萧景曜也就顺势卖了福王一个人情。
福王果然十分高兴,白瓷般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温润的光泽。
“我知道,这是另外的价钱。回头我就将谢礼给你送过来。”
萧景曜很是无奈,正宁帝怎么什么话都跟福王说?
福王并不是学霸,和学神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有萧景曜这个学神在暗中相助,福王也并没有成为成绩突飞猛进的奇才,偶尔在和御史吵架的时候,还引用错典故。
但这丝毫不影响福王的储君地位。
皇帝不是教出来的,这玩意儿是天授,全看自己本身有没有这根弦。有的人,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却依旧能将朝堂稳稳掌控在自己手中,玩的一手制衡的好招数,将政治玩出了花儿来。没有天赋的人,一大堆名师从小教导他,最终也有可能走向作大死的道路。
福王就属于有天赋那一挂的。萧景曜进宫时,就见到了十分熟悉的一幕——正宁帝的御案旁边又添了一张小案,福王正愁眉苦脸坐在那儿,一脸苦大仇深,恨不得在笔头上狠狠咬几口发泄自己的不满,时不时在奏折上写几句批复。
很显然,正宁帝这是准备亲自带孩子,教导福王为君之道。
更显然的是,福王学得很痛苦。
但福王的成绩意外地不错。
被福王提拔起来的那几个人,还真就干得不错,比他们原先的位置更能让他们绽放光彩。
忙了公务,私事上,福王也没瞒着。他不仅自己光明正大地当着禁庭护卫翻墙进去看废太子,还把康王和荣王都拉了过来,三兄弟脑回路感人,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愣是爱上了爬墙,每到这个时候,护卫们看到墙头上挂着的三位皇子时,脸上的表情都很是魔幻。
正宁帝气到跑来找废太子吐槽,“他有没有自己已经成了太子的自觉?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哪样有储君风范?谁惯的他?”
废太子现在已经看开了,笑眯眯道:“这都是父皇您惯出来的,您也只能受着。”
福王经常来禁庭,每回都想办法给禁庭多带点东西,甚至还把刘白芨都拖过来给废太子看病,生怕废太子噶了。
废太子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真心换真心,废太子也是真正感激福王,每回都见缝插针,教福王为君之道,更是用自己十多二十年的储君经验,教福王如何做好一个储君。
正宁帝对此都觉得很是无语,震惊中又带着些许欣慰,甚至还能打趣废太子,“你对老五如此上心,日后定然能成为一段佳话。”
萧景曜在听到福王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惊呆了。废太子教导现任太子如何当储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事儿都相当魔幻,放在整个废太子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但福王好像就一心认准了萧景曜,现在他搬进了东宫,出宫不便,但也不像废太子先前那样,一直在宫里待着。在这些事上,福王总能和正宁帝斗智斗勇,成功为自己夺得出宫的机会。
然后,福王除了去康王和荣王的王府,就直奔萧景曜的宅子。
现在大臣们都知道,新任太子对萧景曜尤为亲近,每次出宫必去萧府,这待遇,谁看了不眼红?
萧景曜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受正宁帝信任,太子都换了一茬了,现在新太子又表现出对萧景曜十分信任看重的模样,说句犯忌讳的话,正宁帝的身体……萧景曜这个两朝重臣,估计是当定了。
文官们谁不想要萧景曜这样顺利得没有一点波折的官途呢?
文人的终极梦想——入阁,萧景曜离入阁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甚至以萧景曜的年纪来说,只要他以后不犯浑,没被人斗下来赶回老家去养老,只要萧景曜进了内阁,就算是熬资历,都能熬到一个首辅之位。
谁让他年轻呢?一开始踏入官场的时候,年轻是劣势,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年轻,那就是不可逾越的优势。
正宁帝有多信任萧景曜自然是不必多说,如今新太子接上这份信任,萧景曜的首辅之路,已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搁谁谁不酸?
萧景曜敏锐地察觉到,同僚们看自己的目光中,酸味含量过高了。
萧景曜心下很是无语,这帮人酸自己干嘛,狗屎运最好的,难道不是前福王,现太子吗?
有本事你们去嫉妒他啊!
萧景曜很是气愤。
但这次,就连窦平旌都不站在萧景曜这边,反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萧景曜,感慨道:“你的运道确实不错。”
萧景曜叹气,“就不能是因为我的实力太强大,带来了好运气?”
要是他是个废物,还能受到这些独特的待遇?
窦平旌摇头失笑,想到还在禁庭中的太子,眼神又不经意一暗,嘴上却笑道:“两朝天子重臣,多威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景曜给了窦平旌一对大白眼,“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福王和虽然不是血缘上的舅甥,但就福王对窦平旌那股亲密劲儿,以及两人分不出谁更奇葩的行事作风,都让大家怀疑当初的太子妃是不是和现如今的淑妃换了个儿子。
只看行事作风和处事手段,福王和窦平旌明显更像亲舅甥。
萧景曜认认真真地给福王补课,福王肚子里有了一丢丢墨水,却还是学不会卖弄。但福王最重要的是就是他的强大直觉,帝王,真的有一部分是天授。
太子都忍不住对正宁帝感慨道:“您也发现了对吗?五弟总能将人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当初太子还为此忌惮过福王一段时间,仔细观察了福王许久,发现他真的就是个一门心思混吃等死的铁憨憨,太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谁知道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呢?
正宁帝也诸多感慨,最终汇聚成一句话,“好在他还有一点天分。不然的话,苍天待我,未免太过薄情。”
萧景曜就看着福王一边混日子一边慢慢熟练地当储君,除了私底下在他面前崩溃打滚阴暗扭曲尖叫之外,福王越来越有个储君的模样,让萧景曜都忍不住夸一把福王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
福王苦着脸,“我总不能让父皇失望。”
说完,福王又腆着脸问萧景曜,“你说我现在把儿子扔给父皇,让他帮我好好教儿子可不可行?”
到时候就让儿子帮自己干活,美滋滋!
萧景曜再次被福王给震惊了,许久才道:“太子殿下,做个人吧。看看陛下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对你的,再看看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祸害孩子的。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福王摸了摸鼻子,可算是不再提这茬,转而问萧景曜,“我前阵子看了你的殿试文章,你似乎有意开海禁?先前你在闵州,同梁千山的关系也不错,还结交了海匪庄明。要说你对海禁没想法,我第一个不信。”
萧景曜诧异地看了福王一眼,再次感慨福王的敏锐。正宁帝和李首辅他们都没察觉到这一点,福王看了萧景曜的殿试文章,竟然就察觉到了萧景曜最隐秘的心思?
不仅如此,福王还继续追问萧景曜,“你接下来肯定是要外放的,所以你打算去闵州?”
萧景曜沉默片刻,对着福王竖了个大拇指。
福王眼神一亮,“开海禁好啊!海上危险多,同样也有诸多机遇。海域辽阔,也不知宇宙寰宇中还有多少个国家,是否有强大如大齐的国家,文化习俗又迥异于大齐。我在史书记载上曾看到过,说是西方曾有个大国,是叫大秦吧?说是能同我中土相提并论。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
萧景曜算了算时间,平行时空中,福王嘴里提到的那个国家,大概就是萧景曜原时空中的罗马帝国。这个帝国存在的时间有一段和大汉重合。更有趣的是,两边虽然没有过直接交流,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感慨于对方的强大。并都将对方称为“大秦”。
如果平行时空发展大致相同的话,这个帝国应该也早已不复存在。
四大文明古国,只有华夏,延续几千年,从不曾断绝。那些璀璨夺目的文化之花,在一代又一代的华夏人的呵护之下,绽放出了更加多彩的光芒。
而其他三个文明古国,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后世只能从那些一鳞半爪的记载中,遥想当年它们的风光和强大。
福王一看萧景曜这表情就知道萧景曜肯定知晓不少内情,当即来了精神,一把拽住萧景曜的衣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一迭声催促道:“快说说,那个大秦怎么样了?”
萧景曜无奈地看着福王。
福王继续眼神放光地看着萧景曜,顺便安抚了萧景曜一句,“放心吧,我嘴严得很,绝对不外传!”
都是祥瑞了,没点奇异的能耐还配称为祥瑞吗?福王很是坦然。
萧景曜揉了揉眉心,十分简单粗暴地告诉他,“那个大秦,早就灭亡了。”
福王“啊”了一声,掐指一算,又淡定了,“都过了近千年,它要是还存在,那也太过神奇。果然,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不灭的王朝。”
萧景曜没想到福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听到福王接着问,“也不知那边现在是谁家天下,国号是什么?”
萧景曜想了想,实诚地告诉福王,“没有,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被分成了无数个小国家。那个强大的大秦,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连记住它的人都很少。”
福王瞳孔地震,实在无法理解。原来强大到可以和华夏比肩的国家,怎么会分成那么多块?华夏再乱,最终也会有天命之主一统天下,怎么对方不行?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萧景曜唯有沉默。
福王却被萧景曜勾起了兴致,继续追问萧景曜遥远国家的事情,更想知道是否还有像华夏这样一直强大的国家。
萧景曜想了想,对福王讲了四大文明古国的故事。
福王大为震撼,二话不说,将萧景曜拖进政事堂。
正宁帝和阁老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四大文明古国的事,俱是心旌神摇。原来同华夏一样,孕育过璀璨文明的国家还有三个,它们也都曾强大到令人心驰神往,最终却四分五裂,再也没有收复的可能。有的甚至连文字都丢了,彻底成为历史。
李首辅忍不住感叹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几个国家的消亡,也能给大齐一些经验教训。”
正宁帝想到萧景曜说的日心说,地圆说等理论,正宁帝都觉得钦天监那帮人听到这话后估计要疯一半。
但正宁帝也不是个太过迷信的人。或者说,皇帝们,就没有迷信的。所谓的君权神授,天子代天行事,不过是他们用来治理天下的工具。所以萧景曜说的这些违反现在人的认知的东西,正宁帝他们倒是接受良好。
胡阁老忍不住问萧景曜,“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萧景曜很是坦然,“事实胜于雄辩。等到段研究员将蒸汽动力做出来,让段氏造船厂造出了蒸汽船,这世间,就没有我们大齐的水师去不了的海域。到时候让人坐船绕着海走一圈,看看最终会不会回到原点,不就证明了地球是圆的?”
正宁帝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海禁上,眼神沉沉地看着萧景曜,十分笃定,“你想开海禁?”
萧景曜肃容拱手,恭敬道:“回陛下,臣确实想开海禁。海禁弊大于利,海上交易更是利润巨大。若是开了海禁,海上的收益,估摸都能占国库的一半。”
不趁着现在赶紧马六甲海峡掌握在自己手里,还等什么?
087
正宁帝定定地看着萧景曜, 想到萧景曜嘴里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另外三个已经归为尘土,唯有华夏长存, 又想到宇宙寰宇,众生皆是沧海一粟,大齐如此强大, 万国来朝,在这寰宇之中, 竟然也不过是一个小角落。
雄主天然就对开疆扩土有着狂热的追求,正宁帝性情温和, 但也有自己的追求。先前正宁帝憋着一股气, 一心想要做出一番成就, 好证明是先帝看错了他, 用事实去打先帝的脸。到后来, 萧景曜出现后, 正宁帝对成为一代圣君的渴望更重。
天降祥瑞,这等机缘, 要是还不把握住, 能后悔八辈子。
萧景曜现在能在正宁帝面前不断叭叭,不怎么掩饰自己,也是摸清了正宁帝这番心思。
正宁帝想到海禁,也觉得头疼,“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现在想要改,怕是不易。”
后继者的无奈, 祖宗家法不可改。海禁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豪强从中受益, 他们又成为了朝中一些官员的支持者和恩人,多方利益纠葛之下,哪怕他们不在朝堂,依然拥有搅动朝堂风云的力量。
正宁帝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当然不会为了这些豪强头疼。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早已经过去,哪怕是世家,在皇权面前也该低下高贵的头颅,更别提所谓的地方豪强。
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不会觉得豪强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不信看历朝历代的末帝,朝堂都腐败成那个样子了,依然能作天作地,发起疯来要宰人,别人也拦不住。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让正宁帝头疼的是,海禁是本朝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太/祖当年在水师上吃了大亏,哪怕最后一战中,太/祖以弱胜强,将对手狠狠打了下去,但心里依然对水师没什么好感。登基后,又因为海上事务繁多,瞧不上各地小国,索性直接禁海,不许大齐官民在海上同其他人有任何往来。
交流都不行,更别提做生意了。
萧景曜知道这段历史后都觉得离谱。因为嫌麻烦,就放弃海上贸易,顺便直接定下海禁的规矩,也不管至关重要的马六甲海峡,这是什么绝世大聪明啊?
萧景曜无法理解。
开国之初,国库再弱,也不至于弱到这个份儿上,连水师和战船都不想养太多。或者说,开国那一圈能臣中,估计没有特别会做买卖的。不然的话,禁什么海?走海上贸易,开通了航线后,国库立马就能充盈起来!
但问题就在于太/祖对大齐来说,地位太过特殊。开国太/祖本就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与声誉,甚至有各种神异的传说,在百姓心中早已神化。正宁帝作为太/祖子孙,当然知道各种太/祖的各种神异传说都是为了巩固他“天命之主”的地位,将他夺得大位的行为合理化。
但问题在于,祖宗家法,后世子孙想要改,那真是困难重重。尤其是要改太/祖留下来的法度,一个不留神,正宁帝就得背上一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正宁帝本就重名声,舍不得让自己的名声沾染任何污点。冷不丁让他担上这样的名声危机,正宁帝也需要深思熟虑。
就算正宁帝最终同意下来,朝中那些在海禁中获利的官员,必然会默契地形成党羽,扯着太/祖这杆大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正宁帝指指点点。
困难再次超级加倍。
萧景曜十分清楚正宁帝会面临的困难,但他更清楚海权的重要性。真要错过这个机会,那萧景曜未来几十年,半夜醒来都要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若是萧景曜记忆中那段因为闭关锁国而造成的惨烈历史依旧发生,那萧景曜就算化为尘土,千百年后都会有一抔黄土半夜起来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
正宁帝定定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毫不畏惧地直视正宁帝的眼神,用眼神告诉正宁帝自己的决心。
正宁帝沉默片刻,倏而问萧景曜,“开海禁,很重要?”
“非常重要!”萧景曜神情坚定。
“重要到什么程度?”
萧景曜也不藏着掖着,连用语言包装一下后果都不干,径直告诉正宁帝,“若是不开海禁的话,后世子孙很有可能碰上亡国灭种之灾。到时候究其原因,提出海禁的太/祖,可能就要背负千古骂名。”
正宁帝神情一肃,李首辅等人也震撼到脑子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正宁帝脑瓜子也嗡嗡作响,心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良久,正宁帝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何至于此?”
萧景曜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酷,“为何不能如此?四大文明古国,其他三个,又何尝没有强大的时候?而它们如今又在哪里呢?”
关上国门,捂住自己的耳朵,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去听不去看这世界的变化,最终只会让人用炮火轰开国门,留下一段字字泣血的屈辱历史。
萧景曜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倘若这个平行时空历史真的像萧景曜上辈子那样发展,那大齐的开国太/祖,必然要被后世钉在耻辱柱上。
闭关锁国由他开始,是他让华夏自废武功,成了聋子瞎子,不去睁眼看世界。留下的祖宗家法还限制了子孙的雄心壮志,不管他开国时有多雄才大略,这个千古骂名和华夏罪人的名头他都当定了。
说这话的要是别人,正宁帝早就以危言耸听胡说八道对太/祖大不敬的罪名将对方下大狱了。但说这话的是萧景曜,是为大齐带来诸多好处,早就展示出自己神异之处的萧景曜。
别的不说,从倭岛运来的黄金白银才刚刚归入国库呢,正宁帝一想到萧景曜随手就将倭岛的金银矿指了个清清楚楚,就对萧景曜天生祥瑞之事深信不疑。
这种能耐,除非天授,再无其他解释。
萧景曜说若是海禁不开,大齐可能成为华夏的罪人。
正宁帝愤怒之余,心中更多的惊骇。
正宁帝不知道萧景曜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未知才更令人恐惧。萧景曜将事态说得如此严重,正宁帝原本还雄心壮志,觉得自己有实力拼一拼“千古一帝”的称号,结果嘎嘣一下,萧景曜直接来了一句华夏的罪人。
这个落差,谁能遭得住?
正宁帝的脸色青白交加,明明暗暗,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忽冷忽热,复杂难辨。
最终,正宁帝合上双眼,长叹一声,“景曜啊,碰上朕和太子,是你的幸运。”
换个皇帝,萧景曜这会儿已经人头落地。正宁帝是个仁君,继任者同样宅心仁厚,有人情味,还对萧景曜十分亲近,拿萧景曜当好友对待。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然的话,让萧景曜眼睁睁地看着海禁遗毒百年,最终给华夏带来灭顶之灾?
那对萧景曜未免太过残忍。
穿越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尤其是从便利的现代社会穿越回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多年打拼全都化为乌有,萧景曜没有崩溃,那纯属是他心理素质够强悍。
要是再让萧景曜清醒地看到华夏再次走向那段屈辱的历史,却无法改变一星半点。那萧景曜觉得自己还不如噶了算了,命运待他何其残酷。
好在萧景曜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虽然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够便捷舒适,但萧景曜的幸运值还不错,又收获了千金难买的真情,还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如此一来,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萧景曜琢磨着正宁帝话里头的意思,觉得他应当是同意了开海禁之事。萧景曜当即神色一喜,激动地拱手道:“陛下和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是万民之福!”
正宁帝又是一声叹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朕怎么能当华夏的罪人?”
正宁帝又看向李首辅几人,眼中寒光乍现,“这些话,朕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晓!”
李首辅几人赶紧跪伏在地,再三保证,“臣等必将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只言片语!”
海外小国,不过蛮夷尔。华夏内部乱成什么样,脑浆都打出来,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被蛮夷之人逼到近乎亡国灭种的地步,那是整个华夏的耻辱!
哪怕要违背太/祖定下的规矩,这个海禁,还就非开不可了!
不仅要开,大齐的战船还要经过每一个蛮夷之地,让他们知晓,几千年的礼仪之邦是何等风采!
李首辅等人宛若打了鸡血,斗志满满。
“如果海禁弊端如此之大,那是否证明,未来华夏的敌人,来自海上?”
惊骇过后,正宁帝属于帝王的智商上线,让李首辅等人告退之后,正宁帝才单独问萧景曜。
萧景曜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冲动,会让正宁帝能猜到这一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会对华夏造成灭顶之灾的蛮夷,都有哪些?”
萧景曜发誓,他真的从正宁帝的话里听到了杀气!
不等萧景曜回答,正宁帝突然想起来萧景曜对倭匪的厌恶,当即开口道:“倭国是其中一个?”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正宁帝的神情很是笃定。
萧景曜默认,正宁帝当即冷笑一声,“朕本来想着让倭奴王和高黎王为朕和大齐官员们跳跳舞就行,如今看来,留他们一命,都是朕太过仁慈了!”
“高黎国也有份?”
萧景曜摇头,但神情还是有些厌恶。
正宁帝顿时了然,“看来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倭岛那边可以不断开采金银矿,大齐可以不再为国库发愁,那就厉兵秣马,将高黎拿下吧。”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高黎,也就不复存在养的狗反咬主人的事。
正宁帝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将倭岛上的倭人分散到倭岛附近的岛上,还有高黎。将他们通通打散,史籍典册收入大齐,其他的不必留着。他们也该说大齐的官话,学四书五经。告诉他们,他们成了大齐子民,和其他百姓一样,只要能通过科举考试,也能入朝为官。”
正宁帝先前对倭岛和高黎的打算,是想着设都护府,利用当地人管理当地人。现在知道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正宁帝就没那么宅心仁厚了,恨不得将这两个小国彻底抹去。
典籍文化?一堆学华夏还学劈叉的,在大齐面前,也配谈文化?
正宁帝这完全是天/朝上国的典型思维。
萧景曜眨了眨眼,突然发现,先前正宁帝打算让画师画的《二王庆贺图》,可能要变成《二王受刑图》了。以正宁帝对待敌人的冷酷,萧景曜有理由相信,等到高黎王和倭奴王团聚后,正宁帝说不准就会以他们某天右脚先踏进宫门的理由,将他们下大狱。
还真别说,一想到那个场景,萧景曜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呢。
正宁帝又看着萧景曜,“你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开海禁?”
萧景曜反问正宁帝,“难道不是陛下下定决心了吗?”
正宁帝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萧景曜身边,带着万般期许,轻轻拍了拍萧景曜的肩,“那两年后,你就去闵州吧。”
那一堆地主豪强,还真该萧景曜去收拾他们。
萧景曜大喜过望,“谢陛下!”
正宁帝神情欣慰,再次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这两年,你多教导教导太子,别同他生疏了。”
正宁帝想保住他在意的所有人,现在已经开始为萧景曜谋一条康庄后路。
萧景曜明白了正宁帝的意思,当即笑道:“能教导太子,是臣之幸。”
正宁帝也有了打趣萧景曜的心思,想到最初让萧景曜教导还是福王的太子时,正宁帝又忍不住失笑,“可惜你太过年轻,朕不好让你当太子太傅。如此看来,让你继续教导太子,那还是另外的价钱。”
萧景曜也忍不住笑出声,“陛下已经给足了谢礼,若再问陛下要谢礼,那就是臣不知好歹了。”
先前正宁帝让萧景曜教导福王,是为了让福王肚子里多点墨水。现在正宁帝让萧景曜继续教导已经当上太子的福王,那是以现任帝王的身份,给了萧景曜未来帝王的庇佑。
福王重情又孝顺,萧景曜既是正宁帝示意他护着的人,又是福王自己视为好友的人,双重buff之下,萧景曜的未来,定然是一片坦途。
正宁帝对待萧景曜,不可谓不爱护。
萧景曜也感念于正宁帝这份心意,愿意为正宁帝君臣相得,共同开创出一个盛世。
正宁帝的神情却有些怅然,又捂着嘴咳了几声,目光放在了大齐疆域图上,“既然海权如此重要,那么,满剌加和交趾,最好还是并入大齐的版图。”
萧景曜先前为马六甲海峡而抓心挠肝,现如今正宁帝将目光放在了海权上,自然也能发现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立即做出了最有利于大齐的判断:必须要将马六甲海峡死死握在大齐手中。
哪怕是附属国,都不能让正宁帝安心。
家门口的位置,最好还是自家人去守。
正宁帝往地图上一看,又忍不住叹气,颇为头疼地看着萧景曜,“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不少难题。”
开疆扩土确实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大齐才打下倭岛,现在又要对高黎动兵,之后还要让水师往交趾和满剌加附近逛一逛。如此频繁的战事,还是双线作战,哪怕大齐国库现在充盈到可以支撑起后勤,正宁帝也觉得头痛欲裂。
萧景曜动动嘴皮子,正宁帝得愁个十天半个月睡不着觉。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过频繁的大举兴兵事,对百姓而言,并非幸事。
男丁都被征入军中,百姓家里的地谁来种?没有百姓种地,朝廷的赋税从何而来?倭岛上的金银矿再多,也无法变成可以入腹的粮食。
正宁帝让萧景曜两年后去闵州,也是给自己两年的时间,争取在这两年内,先想办法将高黎拿下。等到萧景曜解决掉闵州的地方豪强后,开了海禁,再让闵州水师去满剌加和交趾,顺势将马六甲海峡收入囊中。
若是他们有不臣之心,水师立功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正宁帝的大脑疯狂转动,已经定下了未来五年的步调,还能留出三分余地,以防大齐境内出现意外情况。
头脑风暴后,正宁帝更加觉得头痛欲裂,脸上都失了些许血色。
萧景曜担忧地要请太医,正宁帝却摆手阻止了萧景曜,自己坐在椅子上,艰难地顺了顺气,目光一直凝在大齐疆域图上,神情坚定,即便是身体上的苦痛,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
“高黎不能留,交趾……交趾王族也有反骨,先让他们得意一阵,到时候再一并收拾他们!”
“这些事,朕都会做到。不会留一个烂摊子给老五。”
提到福王,正宁帝的神情倏地柔和下来,状似无奈地笑道:“那臭小子最是惫懒,若真让他收拾烂摊子,朕哪怕到了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这话萧景曜就没法接了,但正宁帝也不需要萧景曜接话,只需要萧景曜倾听。
都是当了太子的儿子,福王和废太子显然给正宁帝的感受完全不同。萧景曜看正宁帝的神色就知道,福王这个儿子兼太子,很令正宁帝满意。
萧景曜得了正宁帝同意开海禁的承诺后,也很满意。
回到家中,萧景曜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直到顾希夷打趣萧景曜,“夫君今日碰上什么好事,如此高兴?”
萧景曜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情绪外露。大概是开海禁这个消息太令自己高兴了吧。
萧景曜牵过顾希夷的手,一并挨着坐下后才笑道:“确实碰上了好事,但目前还不能说,只能偷偷乐一乐。”
顾希夷眉头一扬,脸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对着萧景曜眨了眨眼,满脸得意,“我倒是有一件大好事,能和夫君一起乐一乐。”
萧景曜十分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情,“哦?是什么好消息?”
顾希夷嘴角疯狂上扬,右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我今日觉着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滑脉。”
萧景曜被顾希夷太过夺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理智回笼后,萧景曜优越的大脑迅速做出了一道等式,滑脉=喜脉=他要当爹了!
萧景曜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顾希夷,想伸手抱抱她,又担心自己力道太大,伤了孩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激动又无措地看着顾希夷,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苦恼局促的神情,“我……我该做什么?”
两辈子头一回当爹,萧景曜也没经验啊!
一直从容淡定的萧景曜,这会儿终于淡定不了了,甚至围着顾希夷转起了圈,嘴里还在碎碎念,“女子怀孕要注意些什么来着?要补身体,又不能补得太过,免得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对了,怀孕期间也该多走动……”
顾希夷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蜜。
萧景曜却还觉得不够,着急忙慌地对顾希夷说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我去问问刘太医,看有没有妇科方面的医书,再问问他孕妇有哪些禁忌!”
萧景曜说着,又匆匆出了门,全然没有平日里半点稳重姿态,
顾希夷忍不住失笑,心间却泛上一阵又一阵的甜意,仿佛有一口甜水井在不断地咕噜咕噜往外冒甜水,让顾希夷整个人都泡在了蜜水里。
萧景曜急急忙忙把刘白芨从实验室里拽出来,刘白芨还以为他碰上了什么大事,吓得不轻,结果一听萧景曜说完自己的来意,刘白芨差点抄起芥子镜给萧景曜一下,没好气道:“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你随便去太医院找个太医,都能将事情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吐槽归吐槽,刘白芨对于萧景曜要升级当爹这事儿,也是高兴的,细心地挑出了两本医书交给萧景曜,又亲自写下了一大张孕期注意事项交给萧景曜,刘白芨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又重新进入了实验室,只留给萧景曜一句,“有事尽管来找我!不过希望你没有必须来找我的时候!”
萧景曜也忍不住摇头失笑,对照着刘白芨给的注意事项,当真是就差把顾希夷给供起来。
萧家其他人也高兴到了极点。尤其是齐氏,年纪大了就盼着儿孙满堂,她早就惦记着抱曾孙辈了呢!
顾希夷在萧府的待遇再上一层楼,家里所有人都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让路。
但顾希夷也不是刁钻的性子,孕期激素影响下,顾希夷的情绪虽然有较大的起伏,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婆家都是厚道人,一心为她好。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婆家人寒了心。
双方互相包容,感情自然更深厚几分。
吴长缨过来看顾希夷时,都忍不住对顾希夷说道:“我先前还担心你的日子不好过,如今看来,你这日子过的,就跟掉进福窝没区别。”
萧家两重婆婆,吴长缨当初很是教导了顾希夷一番后宅之道。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多余。萧家根本不是那样刻薄儿媳妇的人家,反而护短得很。只要被他们当成亲人看待,那就是自家人,好好护着都来不及,哪还会故意挑事情?
“你婆母他们都是厚道人,日后你得更孝顺他们才是。”
吴长缨见多了后宅纠纷,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多了去了,像齐氏和师曼娘这种婆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顾希夷确实有几分运道在身上。
吴长缨往屋里扫了一圈,见顾希夷的丫鬟们打扮如常,心中有了数,“女婿没有收人?”
顾希夷脸上的笑容简直甜到了吴长缨心里,“他说我怀孕辛苦,不愿我伤心。”
吴长缨对萧景曜这个女婿的好感值瞬间爆表,“你当初果断下手将他抢回家,干得漂亮!”
这样的好女婿,世间难寻。要是错过了,能后悔一辈子。
吴长缨十分清楚,京中不少人家现在还在扼腕叹息,遗憾当初让顾希夷抢了先,将萧景曜捉回了家,以至于她们痛失好夫婿。要是她们知晓萧景曜在顾希夷孕期间做的事情,怕是会更加酸气冲天。
顾希夷对此也十分自得,“嘿嘿,我当初一见他,就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人,一定会对我特别好!”
说着,顾希夷还拍了拍肚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孩子,娘给你找了个世上最好的爹,厉不厉害?”
吴长缨看着顾希夷这副同闺阁中没什么变化的小女儿之态,又是一笑,对齐氏和师曼娘也用上最高的礼遇。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们对顾希夷好,吴长缨定然也会她们十倍百倍的好。
顾希夷有孕,萧顾两家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双方都觉得对方是大好人,十分庆幸自己的儿子/女儿得了一门好亲事。
喜事似乎也会传染。
顾希夷有了身孕后不久,顾希宁和顾希维的夫人先后传来喜讯,顾家一时间喜气洋洋。尤其是顾希宁,他和妻子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好消息,这回终于如愿,顾希宁的妻子心间一松,忍不住大哭一场,心下觉得是沾染了顾希夷的喜气,对顾希夷腹中的孩子愈发上心,不管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了什么东西,都必定会给顾希夷送一份过去。
萧景曜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击中,每天当值都更有干劲,审案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大理寺积压的案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少。
倭岛那边彻底平定下来,陆陆续续往大齐运黄金白银后,朝中官员对正宁帝想一举拿下高黎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
万一高黎境内也有许多金银矿呢?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心道高黎那块地,金银矿资源当然不能同倭岛相比。但高黎国要是消失,对后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征讨高黎,就不用水师出马了。正宁帝点了另一位功劳只比顾明晟弱一线的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征讨高黎,正好还能从倭岛运粮,分担了朝中的粮草压力。
一切都按照正宁帝设想的那样进行,正宁帝已经将目光放在了交趾和满剌加上,慎重地考虑怎样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它们,将那个至关重要的马六甲海峡收入大齐手中。
就在这时,禁庭传来噩耗。
废太子,殁了。
正宁帝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过去。
萧景曜就在正宁帝面前,迅速扶住正宁帝,神情也有些恍惚。
废太子就这么没了?
088
萧景曜和废太子之间, 完全就是废太子单方面挑起来的矛盾。对方先对萧景曜动手,萧景曜正大光明地反击,这些都只是暗中博弈, 明面上两人并未撕破脸。
废太子逼宫被废后,萧景曜和他再也没有过任何往来,只在福王口中听到一些废太子的现状。
没办法, 福王有些吐槽连正宁帝也不能说。正宁帝对废太子还是有感情的,应该说, 先前正宁帝对废太子倾注的感情太多,现在被他背刺后就有多怨。恨他凉薄不孝, 又不忍他真的受苦受罪。
福王可以适当地在正宁帝面前提一嘴废太子, 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废太子一家送东西, 但频率不能太高, 免得正宁帝的不忍过去后, 对废太子新添一层厌恶。
福王是真的帮废太子, 而不是想让废太子死。
是以有些话,福王也只能私下对萧景曜吐吐槽。
萧景曜表示自己并不想听这些, 废太子过得好不好,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过得再落魄,也比这世间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过得滋润。不过就是事业上不如意罢了,从储君之位上跌落,这一支无缘大位。现在被圈禁,不也衣食无忧,有人伺候?
萧景曜心疼他,不如多心疼心疼正在为生存而发愁的百姓。
但福王硬是要跑来对萧景曜哔哔, 萧景曜也不能捂住福王的嘴不让他说。
所以萧景曜基本算是大臣中对废太子的近况了解最多的人。
废太子先前在东宫时,就每天都要请太医。现在到了禁庭, 哪怕有福王看顾着,但宫里人最会捧高踩低,废太子眼瞅着没有个好前程,那可以敷衍糊弄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单看表面,他们对废太子肯定还是恭敬周到的。毕竟福王时不时还翻墙过去看一看废太子呢。只是那些细微之处的冷淡与不屑,其中的酸楚,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
尤其是废太子先前几乎站在了皇宫食物链顶端,所到之处人人敬他畏他,争相讨好他,现在被冷淡,感受到的落差才格外大。
但正宁帝没有断过禁庭的平安脉和药。
废太子的身体,是真的撑不住了。
福王曾经在萧景曜面前说漏嘴,“要不是当初秋兰围场那一箭埋下的祸根,大哥的身体何至如此!”
萧景曜的心思何等玲珑,当即就猜出,废太子当初肩膀中的那一箭,怕是有不少内情。
细究起来,废太子发胖,也是在中箭之后,而后就像吹气球那样膨胀了起来,每天都要请太医。
就是不知道,当初秋兰围场那一箭,是谁的手笔?
萧景曜猜测宁王和平王都有份。
不然废太子不会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将他们全都拖下水。
现在对东宫有敌意的宁王和平王全都被圈禁,其党羽也被正宁帝清除,新住进东宫的福王对废太子还有手足之情,顾念着废太子这个大哥,对废太子的两个儿子也十分照拂。
对废太子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萧景曜都忍不住思考,先前的那一场宫变,废太子的本意,到底是皇位,还是只想将宁王和平王一网打尽?
人死如灯灭,萧景曜先前同废太子有过矛盾,现在想起他来,心中竟然也只剩下了唏嘘。
再看正宁帝,已经是泪流满面,不住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不孝子!不孝子啊!你怎么忍心让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正宁帝几乎哭到昏厥过去,见到废太子的遗体后,又是一阵嚎啕大哭,站都站不稳,全然没有帝王的威严,就是一个普通的,痛失爱子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正宁帝的理智回笼,咬牙切齿道:“给朕将那两个不忠不孝不义的东西押上来,让他们给太…废太子磕头!”
“混账,竟然敢手足相残!”
“没心肝的畜生,仁义孝悌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
萧景曜觉得,正宁帝这副模样,莫名眼熟。
当初户部库银被盗案,福王上演发疯文学时,和现如今的正宁帝比起来,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也能算个复制粘贴。
真不愧是亲父子。
基因的力量,恐怖如斯。
区别就是福王当初是装的,而正宁帝是真正有些癫狂,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在,正宁帝指不定真的会将宁王和平王送下去给废太子陪葬。
要不是这两个没心肝的畜生野心勃勃,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天家父子,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正宁帝对三个儿子各怀鬼胎一致逼宫的事,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还没发完呢。本来废太子的锅也不小,但他都死了,正宁帝又最为偏爱他,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如何还能怪他?这份怒火,再加上失去爱子的痛苦,自然就全都往宁王和平王身上去了。
福王当上太子后,除了翻墙去看废太子之外,也让人去照拂了宁王和平王几分。只是没有自己出宫去翻墙看他们而已。
对于废太子,福王还有几分真心。宁王和平王嘛……他们的母妃和淑妃可是老对手了,想也知道彼此之间没有太深的兄弟情。再加上宁王和平王一直看不上福王,福王也不是个面团性子,你瞧不上我,我为什么还要犯贱去巴着你?现在照拂他们,福王更多的是考虑到正宁帝的心情。
当爹的,哪怕再恨而儿子,也不愿让他们真的被人践踏。
尤其是龙子凤孙,生来尊贵,被下人作践,那是在打皇家的脸。
正宁帝自然清楚福王所有的动向。或者说,在经历废太子之事后,正宁帝对东宫的把控又更严格了几分。
福王的一举一动,正宁帝有心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老父亲的爱太过沉重,换个人估计就窒息了。福王这个爹宝完全无压力,不仅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透露给正宁帝,还把正宁帝当成强大后援,持续性咸鱼摆烂,“爹啊,徐统领好不讲道理,竟然不许我翻墙去看大哥!”
“爹爹救命!奏折太多了儿子批不过来。您手下留情,饶儿子一条狗命吧!”
“爹啊,胡阁老又不肯开国库拿银子啦……”
“爹啊……”
有问题就叫爹,主打的就是一个天塌下来先让爹扛着,自己能咸鱼就咸鱼。
气得正宁帝身子骨都强了几分。这么个惫懒货当太子,正宁帝真是死了都不安心!
太子这个位置吧,太出色了,皇帝忌惮。太摆烂了,皇帝也头疼。
正宁帝现在就碰上了后一种情况。福王不是没有明主之相,但就得人拿着鞭子站在他身后抽他,抽一下动一下,更多的时候都在躲懒,抓大放小,将事情全都派发下去,自己只看最终的结果。
对此,福王还振振有词,“朝廷给大臣们发那么多的俸禄难不成是白发的?就该让他们多干活。朝政大事那么多,什么都抓住不放手,只会累死自己。”
正宁帝气结,“那你也该再三斟酌办事人选,再敲打敲打他们,免得他们将事情办砸了。到时候威信扫地的,不还是你?”
福王反问,“儿子分派的那些事,有人将事办砸的吗?”
正宁帝:“……”
有时候,碰上这种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天赋党,是真的让人挺无助的。
真的很想打死他啊!
宁王和平王被带来废太子的灵堂时,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原本还是意气风发的壮年王爷,现在鬓边都有了白发,好吃好喝颓废之下,两个人都胖了一大圈。
正宁帝现在就见不得儿子突然发胖,本来心里还有些伤感,一见他们俩这体型,正宁帝立马炸毛,“混账东西!你们在别院里都干了些什么?看看你们都胖成什么样了!”
宁王和平王还挺委屈,当初废太子胖成那样,都没见您说一句重话。怎么现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福王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命苦,赶紧出来打圆场,“父皇也是关心你们。二哥,三哥,来给大哥上炷香吧。”
正宁帝废掉了前面三个皇子的爵位,福王也只能按排序来称呼他们。
废太子的封号还没定。还得看正宁帝以什么之礼将他下葬。
前太子妃和两个儿子并三个女儿穿着孝衣跪在灵前默默垂泪,太子的嫡长子看着福王,又看了看宁王和平王,低头抹泪,不让人看清楚他脸上的情绪。
不过九岁的半大孩子,遭逢大变后,已然像个大人那样成熟。
前太子妃礼仪周到,认真谢过宁王和平王,倒让宁王和平王生出真切的悲伤来。
他们先前是真的想致太子于死地的。然而现在满腔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落魄之后,洗去了种种野心,终于想起来,他们和废太子之间,也曾经有一两分兄弟情义的。
如今福王捡个漏,他们作为失败者,情感上确实亲近一些。
废太子的嫡长子使劲握住拳头,牙都快咬碎了,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对宁王和平王恶语相向。
至于福王,废太子病逝前,让儿女们都围在自己床前指天发誓,“你们五叔会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对你们最好的人。你们发誓,日后不管谁撺掇你们,都不可对你们五叔生出二心。不然的话,就让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魂飞魄散!”
这话一出,孩子们谁顶得住?一边哭一边发誓,又哭嚎着让爹不要死,不要丢下他们。
废太子强撑着精神看向发妻,语气软绵绵,没什么力道,却不容拒绝,“你也发誓,孩子们将来若是对五弟有任何异心,必将短折而死!”
太子妃面色大变,想骂太子狠心,连孩子的寿数都能用来发誓。但一想到太子连自己魂飞魄散的诅咒都能说出口,太子妃也没了指责他的心思,流着泪发了誓,太子这才满意地合上了眼,再也没了呼吸。
禁庭的种种,正宁帝同样知情。得知这个消息后,又哭了一场,一个劲儿地拉着福王的手痛惜,“若他当初就有这份清醒,又怎么会昏了头!”
福王现在看着年纪不大的侄子侄女们,心中也是一声叹息。
到底还是感激太子这份心意,让他不用再面对来自侄子们的误解甚至是恶意。皇室手足至亲相残这种事,福王不希望有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废太子逼宫谋反被废,本来不该以太高的规格下葬。但正宁帝最终还是心软了,给废太子谥号“悼怀太子”,以太子之礼安葬。
只是对于悼怀太子的儿女,都没有给任何封号和爵位。
福王心知肚明,这是正宁帝留着让他给侄子侄女的施恩的机会,对侄子侄女们更加照顾了几分。
宁王和平王心下发酸,他们和悼怀太子斗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悼怀太子赢了他们一局,哪怕没了储君之位,悼怀太子依然为自己的孩子们谋得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萧景曜听到了福王的碎碎念,也只能说悼怀太子确实算是慈父心肠。只是他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孩子,根本没考虑到正宁帝这个老父亲的心情,让人唏嘘。
悼怀太子的丧事全都按照礼仪规格来,没有出格的,也没有疏漏懈怠的,谁也不想在正宁帝的低气压时期犯事,小心翼翼地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正宁帝满腔悲愤都对着朝堂去了,先前的宁王党和平王党再次受到正宁帝的怒火。对于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来说,他死了儿子,不管他儿子有什么错,那也是别人教唆他们的。要是没有这些人教唆宁王和平王起事,养大了他们的野心,悼怀太子指不定现在还好好活着当太子,哪会让他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皇帝这种生物,他痛苦了,别人也不可能好受。尤其是他现在单方面认定了造成他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宁王和平王的党羽,那真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们。
认真算起来,他们也不无辜。从龙之功哪是这么好得的,更多的是像这些人一样,带着全家走上了黄泉路。
宁王和平王也都受到了牵连,正宁帝不忍杀他们,将他们骂成狗完全无压力,他们的母妃也同样吃挂落,尤其是平王的母妃,原来的贤妃,现如今的贵人,直接被正宁帝一杯毒酒赐死。
聪明人一看也就猜出来了,悼怀太子的死,估摸着是平王一系的手笔。当初那箭上的毒,应当就是平王一系的杰作。正宁帝没法狠下心来赐死儿子,就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儿子的生母上了。至于平王的外祖一家,早在平王逼宫事发那天就被正宁帝扔进了大牢,而后在菜市场行刑。现在正宁帝想要再找他们算账,也只剩将他们刨出来鞭尸这条路。在大家都认为正宁帝不会这么干的情况下,正宁帝真的下令,以戕害皇子的罪名,将平王外祖挖出来鞭尸,再接着下令,这一族子孙,五代之内不许科考,不许当官。
着实将大臣们震得不轻。
萧景曜看着正宁帝清醒地发疯,想要创死所有和悼怀太子病逝有关的人,摸了摸鼻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萧景曜和悼怀太子之间,还有个被悼怀太子诬陷之仇呢。后来萧景曜执意要彻查此案,也算是正宁帝和悼怀太子父子感情冷淡下来的导/火索。
现在正宁帝开始发疯,萧景曜也只能先猫着,不去惹他的眼。
好在正宁帝的理智一直在线,处理的人也都是证据确凿。如萧景曜这样被悼怀太子陷害过的苦主,正宁帝并未蛮不讲理地认定他们有罪,反而还赏赐了些东西来安抚他们。
悼怀太子的丧事办完不久,正宁帝就病倒了。
这可把朝野上下吓得不轻。
正宁帝那就是朝堂的定海神针,不管是夺嫡还是处理朝政大事,他都有多年的经验,能用自己丰富的经验为大齐指明最正确的方向。
正宁帝要是倒下了,那就得看太子了。
天啦,现在的太子,那可是曾经的福王啊!
就算福王现在看起来像模像样,但他多年摆烂咸鱼的形象深入人心,大臣们大多对他持怀疑态度。
别说对福王不太了解的大臣们了,就连和福王来往较多的萧景曜,都觉得福王当太子这事儿挺魔幻。
正宁帝这个爹是真的给力,愣是将福王这条咸鱼给鞭活了。问题是,福王的性子,和大臣们心目中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储君模样实在差得太远。正宁帝和悼怀太子处事都是润物细无声,悄无声息就将事情给办好了,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深莫测。
福王不行,这家伙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愤怒就是愤怒,毫不遮掩。两相比起来,大臣们对福王没太大信心也情有可原。
福王自己还跑到正宁帝床边抹眼泪呢,一边侍疾,给正宁帝喂汤药,一边碎碎念,“爹啊,你病了,那些大臣们都欺负我。你得快点好起来,替儿子做主啊!”
正宁帝有被福王孝到,气得直接夺过福王手里的药碗,仰头就将汤药一饮而尽,没好气道:“就你这样,朕现在哪敢闭眼?”
然而病去如抽丝,哪怕正宁帝主观意愿上十分想要自己快点好起来,继续身体力行地教导憨憨儿子,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这么干,监国这事儿,就这么落到了当太子还不到一年的福王身上。
正宁帝和朝中大臣都十分担心。
但福王却出乎意料地做得十分不错。
同样都是正宁帝手把手教出来的监国太子。福王和悼怀太子是两种风格。
悼怀太子看着高深莫测,实际上束手束脚,做决定时要考虑到各方势力是否满意。
福王完全不同,只做最适合当下境况的决定,并将所有反对的人全都架出去,脸上也没了往常惫懒的样子,眼神冷漠得如同先帝再临,“孤知晓你们想掂量掂量孤的能耐,和孤博弈一番。但国政大事,事关百姓生死,你们胆敢拿它们作为威胁孤的筹码,孤绝不容忍!”
“其他人也都听好了。孤可以容忍你们的试探,但绝不允许你们拿百姓性命来大做文章!”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看到福王这般冷酷的模样,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萧景曜确实在福王身上看到了明君之姿。
心怀苍生,又有识人用人之能,还宅心仁厚,不用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可以说,福王欠缺的,就是为帝的威严与帝王必要时的冷酷手腕。
这一点,现如今的福王,补全了。
被架出去的官员神情灰败,李首辅等老臣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连得遇明主,这是他们作为大臣的幸运,更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福王私底下对萧景曜吐槽,“你说他们的脑子是不是有病?现在就着急忙慌跳出来试探我?我父皇还在呢,他们压过了我,等父皇病好了,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趁着爹病了欺负人家儿子,这个爹还是皇帝,大臣们脑子没病吧?
萧景曜:“……”
福王的爹宝人设果然屹立不倒。
但福王这话说得没毛病。
正宁帝那种护犊子的爹,放在皇帝里面都数得上号的。尤其是在悼怀太子病逝的情况下,福王就是正宁帝新任心尖尖上的好大儿,结果就被人蹬鼻子上脸,真当正宁帝提不动刀了呢?
正宁帝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很生气,知道福王干脆利落地处置了他们,更是老怀大慰,精神头都好了几分,心满意足地夸福王,“干得好!”
福王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是因为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会护着儿臣!”
正宁帝高兴之余又有些头疼,福王这个没断奶的万事有爹不用愁的做派,也很让人发愁。
但福王监国期间,事情办得是真不错。
现在大齐还向高黎出兵,一路上的粮草可是大问题。福王监国后,一点岔子都没出,粮草顺顺利利地发到了将士们手中,还在《大齐日报》上吹了一下朝廷对兵卒的优待,让百姓们对这次出兵更有信心,凝聚力瞬间就上来了。
至于各地呈上来的灾情以及其他的棘手事情,福王没有处理经验,但他不逞能啊。
政事堂是用来干什么的,朝中那么多聪明的大臣是用来干什么的?
李首辅胡阁老等人都被福王请到了政事堂,顺带将萧景曜也叫了过去,美其名曰萧景曜脑子灵活,先前也在政事堂待过,和阁老们配合默契,正好再一起共事,想出最好的解决之策。
朝堂有条不紊地运行,各地问题得到了及时的处理,福王得到了锻炼,学到了不少为君之道和治理天下的办法,简直就是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正宁帝都没想到福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近乎感慨般对福王说道:“你能这样,朕就算现在就闭眼,也能放下心了。”
吓得福王赶紧摇头,手都摆出了残影,“不行不行,我还要父皇多护着我呢!”
正宁帝只有无奈摇头失笑。但正宁帝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有了更多心思养病,打着休养的旗号继续让福王监国,自己在养心殿舒舒服服躺着,还有心思从教坊司叫来乐工舞姬听曲看舞。
福王整个人都不好了,正宁帝现在的日子,就是他以前当咸鱼时的神仙日子哇。怎么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还对调了呢?
正宁帝看着福王难以置信的委屈脸,心下更是畅快,故意撩拨福王,一脸认同地点点头,很是感慨,“怪不得你先前总爱悠哉悠哉混日子。这滋味儿,还真不错!”
福王终于明白了人心是何等险恶。所谓岁月静好,一定有人在负重前行。只不过以前岁月静好的是他,负重前行的是正宁帝,现在两人掉了个个儿,累成狗的人变成了福王,那真是感觉天都要塌了。
奈何正宁帝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还没恢复过来,刘白芨都说正宁帝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养一养心脉。福王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可怜巴巴地来找萧景曜倒苦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助,“我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以前的神仙日子再也不复存在。就说不该当这个太子的!”
萧景曜颇为同情地看了福王一眼,“能者多劳。既然殿下有这个本事,陛下自然也乐意放手,让殿下施展。”
福王蔫头耷脑,双眼无神,抬头用呆滞的眼神看了看萧景曜,长长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当太子啊,太累了!”
萧景曜忍不住吐槽,“您这不是干得挺好?”
“我更不想让父皇担忧与失望。”福王苦笑连连,“父皇顶着那么大的非议立我为储君,我不能让大臣们说父皇昏了头,选了个祸害,成为父皇这辈子的污点。”
萧景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抬手拍了拍福王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福王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倾听者,朝着萧景曜倒完所有苦水后,福王又满血复活,还是那个众人印象中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大臣再敢看轻福王。
朝堂进入了一阵平稳期,文武百官和福王也磨合出了默契。
在此期间,荣王还搞了一次幺蛾子。这家伙哭着喊着要出征,竟然学了福王先前的招数,跑去正宁帝和福王面撒泼打滚,当着他们的面滚来滚去,干打雷不下雨,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宁帝的神色,说什么都要去高黎。
正宁帝都被荣王给气笑了,又狠狠剜了福王一眼,“你带的好头!”
福王也没想到自己的绝招竟然会被人给学了去,不得不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是挺丢人的。
但招数不在新,有用就行。高黎并不算什么强敌,连些像样的兵器甲胄都没有多少。大齐看高黎,那就是碗里的菜,想怎么拨弄就怎么拨弄。
正宁帝看向福王,示意福王来做这个决定。福王接到正宁帝的眼神后,一个犹豫都没有,当即点头同意了这事儿。喜得荣王顾不上尊卑有别,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勾住福王的脖子,大喊了一声,“好兄弟!”
看得一旁的窦平旌都忍不住眼角抽搐。福王的心,有时候是真的大。换成一般的太子,第一反应定然是猜忌荣王想要染指兵权。在自己的储君之位还未完全坐稳的情况下,正常太子都不会同意让弟弟插手军队的事。
但福王就这么干了,还坦坦荡荡,一点怀疑兄弟的意思都没有,只把荣王当成可以共同进退的亲兄弟。
正宁帝老怀大慰,心中无比熨帖。
窦平旌在宫变之后,又被正宁帝拽过来当禁卫军统领。只不过自从悼怀太子去世后,窦平旌的精神也颓靡了一段时间,觉得对不起长姐,又不能拿整个承恩公府去给悼怀太子陪葬。
如今窦平旌能做的,就是多多照顾悼怀太子留下来的几个孩子。等到他们长大后,定然能有爵位,便是女孩,最低也能被封个县主。前程不会差,但窦平旌担心他们在禁庭中没有夫子教导,把人给圈废了,日后就算出来了,又会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
正好福王也想到了这事儿,试探着问正宁帝,“煦儿正是该念书的年纪,先前也是在上书房开蒙的,不若让他继续在上书房念书?”
正宁帝深深看了福王一眼,有所意动,最终还是冷淡下来,“且再等等。过了这个风头后,再对他另行安置。朕不管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窦平旌也猜到了正宁帝的用意,闻言立即抱拳道:“皇孙还在孝期,悼怀太子妃也是博学多才之人,不若让她先教导皇孙们。”
正宁帝点头同意此事,福王想了想,又跑去烦萧景曜,“我看你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给我写的那些典故小册子都是有趣又实用,有没有适合半大孩子该看的书?你不是也快当爹了吗,正好一并为孩子的学习操操心。”
要是福王单独让萧景曜给皇孙编学习册子,萧景曜才不搭理他。但福王提到萧景曜马上也要当爹了,要多积攒点经验,萧景曜顿时就来了精神,还真就顺着福王的思路往下琢磨了一阵儿,该给八岁的孩子看什么样式的书,更能激发他的学习兴趣。
萧景曜对教育学方面的内容不太了解,毕竟他本人就不太符合教育学的常规理论。但萧景曜努力回想了一下小学中低年级的课外读物,多为彩色画本为主,年纪越小,越偏向画多字少的绘本。
学龄前儿童最适合看的就是绘本。
萧景曜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画绘本了。
直到福王一巴掌拍在萧景曜背上,萧景曜才回过神来,认真道:“我先琢磨琢磨,尽量编出一套浅显易懂又有趣的书籍给皇孙学习。”
悼怀太子死了,正宁帝给了他悼怀太子的谥号,却还是没解除原东宫一系的圈禁。禁庭中不好让夫子进去为皇孙们授课,正宁帝又不同意让皇孙继续去上书房念书。萧景曜觉得好好一个皇孙变成了失学儿童,也怪可怜的。索性就当为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积德,给皇孙编写一套有趣又有内涵的书籍。
要当爹了,萧景曜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委实见不得这种失学儿童的事。
福王立即顺杆爬,美滋滋地决定将萧景曜编写出来的书籍让人抄写一份给他儿子用。
萧景曜:“……”
不愧是福王,薅羊毛都薅到资本家头上来了。
对此,福王很是理直气壮,“好东西大家都想要,合情合理!”
先前萧景曜为福王编的典故小册子,还是福王的镇书房之宝,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重温一下。萧景曜出品,必属精品。有这种好东西不给自己儿子扒拉扒拉,那还算什么爹?
资本家萧景曜败在厚脸皮的封建统治者福王之下。
但萧景曜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忍不住调侃福王,“你说要拿我当太傅对待,现在又打算拿着我编写的书给你儿子看。那按这个算,你儿子是不是还得叫你一声师兄?”
福王:“……”
但脸皮厚的人,理不直气也壮。福王不过愣了一会儿,立即笑着表示,“这倒也不错。到时候我就和我儿子各论各的!”
妙啊。萧景曜都没想到福王这么能想得开,其思想之跳脱,都能和后世放飞自我的年轻一代父母一较高下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萧景曜在给研究院送教材之余,还得自己编少儿教材,然后费心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各种绘本。
这时候,萧景曜就深恨自己上辈子看的书不够多,总觉得育儿书就在那里,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再去买也不迟。谁知道还能碰上穿越这种离奇的事,现在萧景曜有权有势又有钱,照样买不到一本科学的育儿书。
真是想想都是泪。
在萧景曜费尽心思为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编写绘本的同时,正宁帝也一心养病,并且感受到了咸鱼的快乐。尤其是这份快乐还是建立在福王的痛苦之上的,正宁帝就更快乐了。
以至于正宁帝这病,一养就是大半年,直接养到了正宁二十年立夏。
顾希夷的肚子已经挺了起来,圆溜溜的跟揣了个西瓜一样,低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双脚。萧景曜每天看着顾希夷忍受着怀孕的不便,看到她发胀的脚踝,以及晚上睡觉的种种不便,都是一阵心疼。
齐氏和师曼娘还一个劲儿地夸顾希夷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省心的,都没怎么折腾娘亲,顾希夷吃得香,没有过害喜的时候,确实少遭了不少罪。
萧景曜夜里经常给顾希夷按摩脚,惊得顾希夷都结巴了,差点落荒而逃。
萧景曜却很是淡定,“孩子也是我亲生的,但我不用遭受生育之苦,能为你减轻一点痛苦,我甘之如饴。”
孕妇本就情绪波动大,顾希夷感动得啪啪掉眼泪,倒让萧景曜慌得手足无措,以为自己手重,弄疼了她。
萧景曜着急忙慌地哄人,顾希夷又噗嗤一下笑出声,可算让萧景曜松了口气。
这个大宝贝还没出生,萧景曜都已经在家里把玩具房都收拾出来了,顺便还弄了个游乐场,什么滑梯秋千探险小屋小木马都给安排上,准保让小孩子一看就两眼发光闹着不想走。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推己及人,给正宁帝上奏折,建议朝廷在各地都开办一个慈幼局,可以先以京城为试点,若是有无依无靠要活不下去的孩子,慈幼局可以收容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还能适当让他们学门谋生的手艺,长大后能养活自己。
也就是现在有倭岛的金银矿,萧景曜才有底气提出这个建议。不然的话,萧景曜真的会被胡阁老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但萧景曜这份提议,还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觉得这可能会引发百姓丢弃儿女,等到朝廷将孩子养大后,他们又跑出来认亲。这样没尽过任何养育之恩的父母,也配让子女孝顺他们?
也有人觉得世上凄惨的人家何其多,碰上灾年,卖儿卖女的人家多的是。若是全都让朝廷养,那朝廷的负担未免太大,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造的。
萧景曜对此早有准备,划分出了种种要求。朝廷养大的孩子,长大后当然不能那么轻易地就被认回去。若是查出父母是故意丢弃孩子的,那就以故意讹诈闹事将其捉拿,还得将这么多年养育孩子的钱归还给朝廷。
除此之外,这些孩子长大后,前十年,每年都该给慈幼局一部分银钱。
这真不是萧景曜心狠,而是时代背景不同,相应的规定也该随之改变。这年头儿,哪怕去找个手艺人拜师学艺,当个小学徒,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前几年一直得为师傅做白工,和师傅家里的长工没有区别,哪怕被打死,都没办法讨个公道。
相比之下,慈幼局教孩子手艺这事儿,就足够仁慈了。他们赚了银子,又回馈给慈幼局一部分,也是强化他们和慈幼局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师兄带师弟,也能自成一派。
研究院的成果给了萧景曜极大的信心,萧景曜一直坚信,工业时代来临的那一天并不远。
等到生产力上去了,各地的工厂定然遍地开花。到时候,各个工厂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也是巨大的,再加上大齐又会拿下高黎和交趾等地,开海禁,发展海上贸易。
可想而知,未来大齐的经济会有多繁荣。若是抓住了这个机遇,老百姓的生活也会发生不小的改变,起码能比现在过得更滋润些。
老百姓兜里有了银钱,自然而然又会添置些东西,促进了消费,形成良性循环。
如此一来,变革也是悄无声息。等到科技树点亮到一定程度,又是一次社会大变革,大家的生活方式定然会更便捷。
大齐只要一直保持这个节奏,就不用再担心养慈幼局的孩子会给国库增添太多负担的问题。
新生人口就是新的劳动力,人口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大量人口生产的价值,国家都存在不了。哪怕是后世的华夏,那也是吃了人口红利才飞速发展的。
从宏观角度来说,保持人口健康增长,也是提升国力的一种方式。从更符合当下的价值观来说,这是仁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儒家期盼的大同社会,不就是如此吗?
萧景曜有依有据地说服了所有反对的人。
正宁帝仔细思考了良久,决定继续相信萧景曜一回,谨慎点头道:“那便现在京城试试。若是可行,再让各地效仿。”
萧景曜闻言大喜,立即谢恩。其他官员也纷纷称赞正宁帝为政仁德,是万民之福。
但在这么个高兴的时刻,偏偏有人来坏萧景曜的好兴致。
陆含章因为久久不得志,纵情声色,游走于各大青楼之中,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常有和名妓的风流轶事传出来。
本来这事儿和萧景曜没关系,但陆含章接连写了好几首诗赞美女子的三寸金莲,就让萧景曜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这个陆含章憨批身上了。
大肆鼓吹三寸金莲,陆含章想干嘛?
萧景曜的警报雷达开始嗡嗡作响。
089
陆含章写夸赞三寸金莲的诗歌与文章, 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一桩文人雅事。但在萧景曜看来,这后面隐藏的东西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萧景曜有时候都觉得, 文人的笔简直比武将杀人的刀更可怕。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用华丽的词藻与无尽的赞美,硬生生地让女性主动接受迫害。他们能用光鲜亮丽的言辞将自己变态的性/癖包装成华美无双的模样, 以一种最高雅的形式展现出来。
到头来,不附和他们的, 反倒成了庸俗。
于是为了附庸风雅,一帮人开始跟风, 最终就是女子缠足。萧景曜无法理解, 那种折断脚掌, 对女子的身体造成巨大的, 不可逆的缠足到底美在哪里。
萧景曜是男子, 确实占尽了优势, 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但萧景曜不明白,哪怕做不到将心比心, 这帮人就没有母亲和女儿吗?什么样的畜生才能眼睁睁地把自己的母亲和女儿推进火坑啊?
萧景曜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反正萧景曜是做不到这样狠心的, 对于马上就要当爹的萧景曜来说,要是他女儿或者孙女后辈被迫缠足,萧景曜宰了罪魁祸首全家把他们的骨灰全部扬了的心都有了。
当然,陆含章的文章才刚刚传出去,现在还没造成萧景曜记忆中女子缠足将脚缠坏变形,骨头都断掉的严重后果。但萧景曜知道,要是不及时刹住这股风气, 等着华夏女子的,就是吃人的地狱。
这种文人之间的事, 不涉及朝堂,自然不必在朝堂上提起。
萧景曜这一瞬间也明白了自己位极人臣后能做出的影响。
萧景曜身上的光环远比陆含章耀眼,应该说,现如今官场中,就没有比萧景曜更耀眼的存在。
这会儿萧景曜十分庆幸,自己当初会试时成功将陆含章压了下去。不然的话,六元及第的名头要是落在了陆含章身上,以这家伙的放浪离谱的劲儿,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含章的才学确实是实打实的,在文人中自然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和萧景曜比起来,那这份影响力就该往后靠一靠。
这个时候,就是拼双方地位和影响力的时候。
说实在的,陆含章这几年升官也不算慢。他和萧景曜同一届,步入官场满打满算也就三年多。这个时间,对于官场而言,那都还能算是菜鸟。翰林院确实不算太好出头,陆含章是规规矩矩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现在去了吏部验封清吏司任员外郎。
认真算起来,陆含章的升官路子,和萧景曜基本类似。只是没有萧景曜的中书舍人经历。
但放眼整个大齐官场,陆含章的升官之路,就是文官最正统的升迁路,真算不上什么郁郁不得志。
真郁郁不得志的,看看翰林院那些冷板凳一坐就是几十年的状元郎。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高中状元,而后几十载光阴都在翰林院中磋磨过,大半辈子过去,官职也不过五品。
相比起他们而言,陆含章已经算是官运亨通顺风顺水了。
奈何陆含章一直对标的是萧景曜,这不就得崩心态吗?
萧景曜的路子,是一般人能走出来的吗?开科举几百年来,也就出了萧景曜这一朵奇葩。陆含章本身的才学是真的不差,但和萧景曜比……
这么说吧,两人在儒学经典上的造诣半斤八两,萧景曜纵使能赢陆含章一部分,也不会赢过太多。面对大儒,两人加起来都不够比的。
但谁让萧景曜开了挂呢?这位可是站在诸多巨人的肩膀上,又知晓历史走向,脑海里还刻着一大堆科学知识。
真到了官场,学问高低反而没那么重要,更多的得看官员的综合素质。
陆含章的综合素质能拿85,刚到优秀线。萧景曜的分数值却早已经爆表,自己单独开辟了一条赛道。这怎么比?
会试殿试之时,大家还会把陆含章看作萧景曜的对手。而现在,陆含章?哪位?哦,萧大人那一届的探花啊,有什么资格同萧大人相提并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陆含章心高气傲,一开始在翰林院压了萧景曜一头,心里还得意呢。没想到后来就一路被萧景曜给吊打,现在萧景曜位列九卿,大权在握,深受正宁帝新任,福王待他也十分亲近,板上钉钉的两朝重臣。
陆含章呢?不过从五品小官。京中权贵多如狗,他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两相比较之下,陆含章会心态大崩,也不足为奇。但他心态崩了之后,跑去迫害女子,为女子的三寸金莲大唱赞歌,这事儿萧景曜就不得不管了。
因为已经有女子听了陆含章的诗词,开始裹脚了。
这还是顾希夷告诉萧景曜的,说近来京城以小脚为美,女子脚大,要遭人嘲笑,已经有许多人家偷偷给未出阁的姑娘裹脚,让她们穿偏小的鞋子,省得让脚再长大。
萧景曜听到这话都惊呆了,“她们都不觉得难受吗?”
顾希夷无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文人一支笔,接连赞誉之下,什么以胖为美以瘦为美,如今便该以小脚为美。京城这些夫人,谁不是心思玲珑之人?朝政大事她们或许不知内情,但后宅之事,尤其是牵扯到女子婚事的,她们一定比谁都敏锐。”
“若说她们不心疼女儿,那是假话。相反,正因为她们心疼女儿,想为女儿谋一桩好亲事,才不得不狠心下来,让女儿裹脚。”
萧景曜脸都是木的,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逻辑。
顾希夷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这风气,若是女子生了双大脚,估计都不好说人家。都说嫁人如同女子第二次投胎,你说这些夫人们,能不狠下心来让她们的女儿吃点苦,缠足穿小鞋吗?”
嫁人后还能轻松点,地位稳固后再让自己轻省些。若是一开始就嫁了个不怎么样的人家,那真是这辈子都泡在了苦水里。
武将家的姑娘还好一点,武将们本来就不吃文人那百转千回的调调,有时候都是武将和武将之间互相结亲。除非是像顾明晟那样,想要让家里从武转文的,才会让儿子女儿都和文官家结亲。
文官家的姑娘就惨一些,已经开始裹脚,甚至给几岁的小女孩也裹上了,美其名曰长大后再想裹就来不及了,得从小控制。
萧景曜听完后更觉毛骨悚然,这种以爱为名,真切的为女儿好的方式,更让人觉得恐惧。
不管让女儿裹脚的父母爱不爱女儿,这种行为都是残害女子的身心健康。
说句尖酸刻薄的话,这么喜欢三寸金莲,有本事自己去缠一个啊,祸害女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将自己的脚削掉一半,每天都能欣赏“三寸金莲”,岂不美哉?
萧景曜也不和陆含章玩虚的,陆含章写诗赞美三寸金莲,萧景曜就写诗赞美如吴长缨这样英姿飒爽,坚强果敢的女性。
比影响力和地位,陆含章当然被萧景曜吊打。
萧景曜最近两年,重心全放在朝堂上,一桩又一桩的大事,基本上都有他的手笔。萧景曜也因此成为了《大齐日报》的常驻人口,百姓们现在还在津津乐道六元及第天才状元郎的事迹呢,尤其是去年会试殿试考完后,百姓们还有些遗憾,一甲前三同萧景曜那一届相比,那真是差得不是一点点。
只不过萧景曜一心断案,连卖科举资料,都让邓氏书局代劳,萧景曜只管收分红便是。
也正因为如此,萧景曜鲜少有诗词流出。或者说,诗词算是萧景曜的弱项。但萧景曜的笔杆子可不弱,直接将战场搬到了《大齐日报》上,决定走群众路线。
在《大齐日报》发表的文章中,萧景曜真心实意提到:“听闻如今兴起给女子裹脚之风。圣人曾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当父母的,如何能忍心看着儿女受苦?缠足一事,伤在女儿身,痛在父母心。为人父母者,又怎能忍心置儿女于不孝之地?”
“有人大肆吹捧三寸金莲,以至于现在裹脚之风盛行。你们若是真的觉得三寸金莲美,不如先把自己的脚给裹上,亲自体会一下,因为你们一句话,给无辜女子们添了多少痛苦。人生于天地之间,自自在在,天行有常,人亦在其中。如今你们将痛刑施展于女子身上,如此违背常理,几十年的圣贤书读到了何处?”
萧景曜还是收敛了一点,没有直白地指着陆含章的鼻子骂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但这篇大白话,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更要命的是,正因为写的都是大白话,百姓们都听懂了,一时间纷纷对缠足之事唾弃不已。
“好好的姑娘家,缠什么足?还穿小鞋,大家长身体的时候,没穿过小鞋吗?鞋子不合脚,多受罪,还故意让姑娘家穿小鞋,这些大户人家在想些什么呢?我们家闺女可是我的心头肉,我才舍不得让她遭这份罪!”
“你没听先前的话吗?人家说那叫什么三寸金莲,好看!”
“那我还觉得姑娘家瘦点好看呢,也没让我姑娘饿得剩一把骨头啊!”
听到这话的一些读书人神情微妙,瞬间想到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
好细腰的楚王,那可是暴君昏君的代表啊。
谨慎的官员们不敢吭声了。
读书人中也分了两派,一派觉得这不过是文人偏好,雅事一桩,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另一派觉得此风不可长,就如同萧大人文章中说的那样,因一己私欲而让无辜的女子们苦痛加身,这完全不是君子所为。
有行动力强的御史,已经匆匆赶回家写奏折了,内心很是羞愧。她们身为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合该关注这些市井消息,揪出言行不端的官员。现在竟然让萧大人抢了先,这岂不是衬得他们这帮御史无用至极?
百姓们还在那儿对给女儿缠足的大户人家指指点点,顺便唾弃一句最先提倡缠足的人。
御史们已经埋头苦写弹劾奏折,矛头直指陆含章。
御史们喷人的威力,那是经受过整个朝堂的检验的。嘴皮子不够利索的御史,都不配在御史台多待。能留在御史台的御史,那都叫一个文辞犀利,字字如刀,不将被弹劾之人片成肉丝儿都是他们失职。
反正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有多少帽子能往被弹劾之人头上扣就扣多少帽子。死刑起步,上不封顶。一不留神就得将人满门都给送下去。
现在,御史们盯上了陆含章。
御史台的标杆人物,让正宁帝都头疼不已的许季陵亲自出马,气势凌人,将陆含章喷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质问他,“尔欲陷陛下于不义乎?”
陆含章满心脏话,十分想要口吐芬芳。他就是写诗夸了一下三寸金莲而已,女子自愿缠足,关他屁事?
陆含章真心觉得自己巨冤!
他喜欢三寸金莲也有错?有本事将那些缠足的女子都弹劾一遍啊!
陆含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场就和许季陵吵了起来。
其他官员有觉得许季陵过分的,但转念一想,先挑起这番战火的是萧景曜。
萧景曜这人,多多少少有点邪门在身上的。这几年朝堂大清洗,哪哪儿都有他的份,以至于现在官员们看到萧景曜有动静,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思忖着最近朝堂是不是又要发生大事。
属实是有些ptsd了。
陆含章和许季陵还在那儿引经据典吵个不停,朝堂上大多数的目光却都已经集中到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很是纳闷:看我干嘛?是他们两个吵得还不够激烈吗?
正宁帝和李首辅等人都多看了萧景曜好几眼,确定这小子真的只是看不惯缠足对女子身体的伤害,仗义执言,并没有其他意思后,正宁帝和李首辅等人才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他们也对萧景曜有些应激了,实在担心萧景曜又在不经意间就扔个雷下来。
不过是不喜缠足而已,正宁帝想着穿小鞋的痛苦,脸上也露出了厌恶之色。
正宁帝当年还苟着当太子的时候,很是受过些委屈,还真的穿过不合脚的小鞋。那滋味儿,正宁帝现在还记得,痛苦不适,还有心中的屈辱不愤,正宁帝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面色一沉。
见许季陵和陆含章还吵个不停,甚至愈战愈勇,大有撸袖子动手之势,正宁帝忍不住眉头大皱,沉声道:“朝堂上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陆含章和许季陵终于安静下来。
正宁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陆含章身上,“朝廷本就不允许官员狎妓,你不仅堂而皇之出入青楼楚馆,还闹得满城风雨,更是罪加一等。暂且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以观后效。”
胡阁老同情地看了一眼李首辅,心里万分庆幸,陆含章没被分到户部来。
李首辅也无奈,陆含章才来吏部不久,虽然进的是验封清吏司,比不得考功清吏司大权在握,那也是要认真干活的,干的还都是和官员封爵,褒奖封赠以及世袭祖荫之事,来往者皆是位高权重之辈。
若是碰上会来事的,在验封清吏司就能积攒下来众多人脉,最后轻松借力,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结果陆含章顾影自怜,说自己郁郁不得志?
掌管吏部的李首辅都被陆含章给整懵圈了,这个职位还能算郁郁不得志?
李首辅不理解,但大受震撼,只觉得现在年轻人,当真是怀有雄心壮志,估计得把他赶下去,自己坐上了首辅之位,才能不算是不得志。
胡阁老则暗喜自己当初要死要活闹着让萧景曜来了户部。同样是一鼎甲,当初殿试时差距还不算太明显。现在一看,高下立现。
户部没碰上这么个糟心的人,真是太好了!
萧景曜注意到了胡阁老和李首辅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将眼神放在了满脸颓丧的陆含章身上。
大齐确实有官员不得狎妓的规定。只不过律法这种东西……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多。大多都是民不举官不究,更多时候,统治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没看到。
比如李唐时期,因为鲤鱼的鲤和帝王之姓撞了,皇室下令,禁食鲤鱼,民间依旧吃得欢,甚至皇室中人也将这个禁令扔在脑后,食鲤鱼者不计其数。
大齐禁止官员狎妓,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可以说,京城各大青楼楚馆,有一大半的收入都是来自官员们。
普通老百姓兜里能有几两银子?真要一掷千金,还得看官宦之家的儿郎们。
别说有监察百官的御史了,御史自己也逛青楼,甚至还能在青楼中和同僚们组个局,互相交流一下心得。
正宁帝又不是聋子瞎子,锦衣卫更加不是吃素的,当然知晓这种情况,不过是故作不知,法不责众而已。
现在正宁帝以官员狎妓的理由处置了陆含章,其他人纷纷菊花一紧。陛下这意思,是对官员狎妓有所不满了?
陆含章你个祸害!没事写什么诗词?逛青楼还这么张狂,现在好了,大家伙都被你给连累得不能去青楼和名妓们把酒言欢了!
陆含章身上的仇恨值瞬间爆表。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去记恨率先挑起战火的萧景曜?笑死,他们又不是没脑子。正宁帝这一出,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还是更偏向萧景曜一些。他们的脑子又没进水,这么拎不清地跳出来给萧景曜添堵。
到时候惹恼了正宁帝,现成的处置他们的理由都摆在那儿——他们也经常去青楼楚馆来着。
一罚一个准。
最终,还是陆含章背负了所有。
正宁帝表露出了对缠足的厌恶,萧景曜又先占据了舆论优势,百姓们已经将给女儿缠足的人都打成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辈。武将们没参与缠足之事,文官们最重脸面,现在缠足臭大街,他们回家就将给女儿缠足的夫人臭骂一顿,解掉了女儿脚上的裹脚布。
无数闺阁女子掩面痛哭,因着穿小鞋而磨出来的水泡,也都有了治疗休养的时间。尤其是年纪小的女孩子,终于不用再穿不合脚的鞋,开心地原地蹦蹦跳跳,哪怕被母亲斥责也不在意。
受过缠足之苦的女子们,都感念萧景曜的恩德。
萧景曜也长长松了口气,按照现在的趋势,应该不会再有人跳出来吹捧三寸金莲了,缠足之风刚刚刮起来就被萧景曜重拳出击,以后应当也成不了气候。
起码明面上不会再有这些事,不会成为流行的趋势,甚至发展成女子必缠足的陋习。
至于罪魁祸首陆含章,现在已经在家闭门思过,丢了这么个大脸,想必他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出门见人。
陆含章娶的是公孙瑾的侄女,当初公孙瑾的弟妹有多满意陆含章,现在就对他有多少怨言。
以陆含章频繁流连青楼楚馆之事,就够让公孙二夫人心疼自己的闺女了。于男子而言,这不过是风流韵事。但于女子而言,丈夫不着家,成日流连花街柳巷,那真是出门交际都比不得别人有底气,还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公孙瑾对陆含章的行为也有所不满,但公孙二夫人这人的性子很是别扭。她能抱怨陆含章不好,却又拦着公孙瑾他们,不让公孙瑾他们出面教训陆含章,生怕女儿被陆含章厌弃,过不上好日子。
如此种种之下,竟然是萧景曜先将矛头指向了陆含章,让他狠狠栽了个跟头。
至于陆含章会不会对萧景曜心怀怨恨?萧景曜都淡定了。这几年,萧景曜搞了那么多事情,多少人因为萧景曜的缘故而被抄家灭族的?恨萧景曜的人还少吗?
萧景曜都习以为常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只不过这一次事关公孙家,公孙瑾对萧景曜有半师之谊,萧景曜收拾完陆含章之后,还是要登门看一看公孙瑾的态度。
公孙瑾狠狠表扬了萧景曜一番,觉得萧景曜这事儿干得漂亮,正好恶人全让萧景曜做了,还能让陆含章从此之后不再去青楼。哪怕要去,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张狂。
好歹能让公孙家的小姐心中有所宽慰。
便是性子最别扭的公孙二夫人,都没有记恨萧景曜,反而心中喜悦,赶紧指点女儿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让女婿收心。
听说萧景曜登门,公孙二夫人还特地为萧景曜备了一份厚礼,以示感谢。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陆含章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娘家人都气愤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公孙姑娘嫁给陆含章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对妻子孩子漠不关心,反倒写诗吹捧名妓,陆含章这行为,确实够渣。
不过陆含章的惩罚可远不止于此。明面上他是被正宁帝罚闭门思过,实际上仕途基本断了一大半。
认真算起来,陆含章可是萧景曜第一个主动去对付的人。正宁帝考虑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自然在对用不用陆含章的选择上,果断选择不用。
陆含章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他能做的事,其他官员也能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好的大有人在。那正宁帝为什么要让他继续给萧景曜添堵?
陆含章不是自称郁郁不得志吗?那就继续不得志下去吧。
正宁帝做决定,就是这么果断。
萧景曜也不会再让陆含章有任何能爬起来的机会。经此一事,萧景曜明白,文人的影响力也是一柄无形的刀。只要陆含章的影响力还不如现在,又不能再去青楼楚馆,能写的赞美三寸金莲的诗词也有限。这家伙写的诗词,水准也没高到流芳百世并选入教科书。
一点都不可惜。
缠足之事终于告一段落,萧景曜再让顾希夷关注各家是否还有女子缠足,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原先缠了足的,都放了脚,现在小姑娘看着更加朝气蓬勃。
萧景曜很是欣慰,还好他处理的够快,没有任何女子因为缠足而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萧景曜上辈子的院长妈妈曾经提过她的母亲,那位就是缠了足的旧式女子,农忙时同样要下地干活。男的甩开大步走,她只能跪在地上小步小步的爬。
那时候萧景曜年纪还小,听到这话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自此对缠足印象深刻,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反人类的东西,趁早消失别再祸祸人才好。
也正因为缠足一事,一心扑在朝堂上的萧景曜也蓦地发现,现在的女子,当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哪怕是要伤害她们的身体,她们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连说个“不”字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的好坏,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间。未出阁时看父母,出阁之后看丈夫。但凡碰上一个没良心的,都是一辈子的噩梦,想逃都逃不了。
令人唏嘘。
萧景曜想到自己公司里那些能力出众,掌控自己命运的闪闪发光的女性,再看看她们,也是一声叹息。
顾希夷不知道萧景曜心中所想,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景曜的怅然,下意识地握住了萧景曜的手,展颜一笑,“夫君不必为此忧心,缠足之风已经散去,她们定然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顾希夷简单代入自己想一想,缠足才能嫁个好人家,脚大就得被嘲笑,整个人都要窒息。照这个标准,娘子军全军覆没,全都是惹人笑话的大脚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好这股歪风邪气被制止住了,不然,女子身上的枷锁又要多一道,简直不给人活路。
萧景曜低头,温柔地摸了摸顾希夷的肚子。
胎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很是活泼,对着萧景曜的掌心狠狠踹了一脚,力道还不小,在顾希夷的肚子里打了一通王八拳,凶得很。
萧景曜只觉得掌心被轻轻踹了好几次,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小家伙的手脚的大小,萧景曜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伸手点了点顾希夷的肚子,“就你调皮。现在乖乖在你娘肚子里待着,别折腾你娘。等你出来了,想玩什么,爹都陪着你!”
顾希夷摸着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笑容中还带着满满的母性光辉,让萧景曜觉得微微有些晃眼,情不自禁地将顾希夷轻轻拥在怀里。
顾希夷熟练地在萧景曜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脸憧憬地问萧景曜,“夫君希望,这
胎是男是女?”
萧景曜一愣,当即说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不过,我更希望是女孩,甜甜的,像你一样神气漂亮,还会向我撒娇,多好!”
萧景曜说着,神情也带了些向往。
顾希夷心中一定,压力去了大半,脸上的笑容更甜蜜了,“我也想要个女儿,姑娘家和娘有更多的悄悄话,也不用到了开蒙的年纪就搬去外院,可以在我身边养到嫁人,多好。”
说着,顾希夷又拍了拍心口,长松口气,“好在缠足之事解决了。不然的话,若是姑娘家都得缠足,不得外出,那我们的女儿该多遭罪。”
萧景曜脸色一沉,“谁敢让她缠足?”
真以为萧景曜这个亲爹是吃干饭的呢?
想到女儿将来要面对的恶劣环境,萧景曜心里的怒火就蹭蹭暴涨。
让我女儿伺候女婿全家,要恭敬柔顺,要贤良淑德,婆婆再刁钻刻薄也只能忍着,不能不孝……
呸!你也配!
萧景曜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杀人的冲动。
不爽之下,萧景曜又跑去了研究院。
萧景曜心里很清楚,要想改变女性现在的处境,口头说说是没用的。
只有点亮科技树,生产力上去了,社会百花齐放,拥有更多的工作岗位,又因为各种便捷工具的出现,让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没有那么大,女子才有机会走出闺阁,真正走向广阔的天地,任由她们施展自己的才华。
而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景曜愿意做那个创造一点点机会的人。
世上的事,从0到1往往是最难的。哪怕为了自己未来的女儿,萧景曜也愿意努力拼一把。
段研究员的研究进度条又往前走了一大截,萧景曜看着他的实验室中摆放的那个大家伙,总觉得自己就快见证蒸汽机时代的到来。
更让萧景曜信心满满了呢。
而刘白芨,给了萧景曜一点太医的震撼。
早在刘白芨一心要用芥子镜来观察病人的腌臜物的时候,萧景曜就知道刘白芨绝不是一般大夫,而是具有科研精神的医学家。
但萧景曜都没想到,刘白芨的想法会如此跳脱——既观察腌臜物后,刘白芨又用芥子镜观察了一下男子的精/液。
萧景曜大为震撼。
活佛还跟在刘白芨身边做实验呢,刘白芨观察这玩意儿,真的不会让活佛跳脚对他破口大骂吗?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活佛接受良好,甚至面不改色地为刘白芨记录数据。
因为刘白芨从中发现,不同人的精/液,在芥子镜下的会动的小东西的数量是不同的。所以刘白芨大胆猜测,男子不孕不育,可能就和这些在芥子镜下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的多少有关。
萧景曜:“……”
为什么刘白芨每次都能用挑战现在人的三观的方式,得出最科学的结论?
萧景曜人都麻了。
不止于此,刘白芨顺便还提出了外科手术。比如各种刀具上的小东西,在用烈酒喷过后,就会少一大部分。这些东西大概就是邪祟,邪祟越少,对病人的恢复就越有利。有些需要动刀子的伤势,就该想办法把身上和刀具上的邪祟都消灭掉,这才能让病人撑过最危险的时刻,提高病人活下来的可能。
对此,刘白芨十分骄傲地告诉萧景曜,“我已经通过实验证明了自己的推断!”
萧景曜震惊,“你给别人做外科手术,成功了?”
刘白芨琢磨了一下外科手术四个字,还没转过弯来,只道:“外科不外科我不知道,但我对病人动了刀子。刀子都是烈酒泡过后的,非常顺利!现在病人都活蹦乱跳到处跑了,一点事都没有。”
萧景曜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是,医学发展得这么快的吗?外科手术都能做了吗?
震惊之下,萧景曜赶紧追问,“敢问刘院判,您给病人哪一处开了刀?”
一旁的活佛神色有些微妙,刘白芨却很是淡定,面不改色道:“自然是魄门。”
魄门,就是□□。
□□的手术……
萧景曜脸色木然,原来现在刘白芨就能为病人割痔疮了吗?
真是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
萧景曜这个对医学不了解的人,只有在一旁喊666的份。
在刘白芨的解释下,萧景曜才明白。原来现在已经有了给病人动刀的医术。尤其是痔疮,咳……先用火罐将它拔出来,再绑上细绳,最后用刀割掉。
前人的医书中就有过记载,只不过这对大夫的医术要求很高,也有许多病人动过刀后,高热不退,身体出问题的。
刘白芨十分专业地告诉萧景曜,“我推测,这都与大夫用的刀具上的邪祟的多少有关。有了芥子镜,邪祟一览无遗,我还发现了消除它们的好办法,酒越烈,消除邪祟的效果越好。”
“可惜酿酒费粮食,现在最烈的酒,也没办法将邪祟全部消除。”
说着,刘白芨又忍不住感慨前人的智慧,“没有芥子镜的时候,先辈们看不到邪祟的存在,竟然也知道用烈酒能消除邪祟吗?医书上有过被狗咬的治疗记载,有一步就是用烧酒反复冲洗伤口,这就是在消除邪祟吧?”
萧景曜也听住了,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中医的神奇。
怪不得刘白芨奇思妙想那么多,对各种类似现代医学操作的接受度那么高,原来是医书中就有过记载。
想到中医,萧景曜就瞬间想到了一样东西,“麻沸散,现在失传了吗?”
刘白芨点头,“但我正在复原,已经有了头绪,到时候再给人动刀,也能让他们减轻一些痛苦。”
萧景曜肃然起敬,惊叹地看了眼刘白芨的脑袋。刘白芨的头脑,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萧景曜都能想到后世提到刘白芨,会有多少赞美之词了。
他值得!
刘白芨看了看萧景曜,故意逗他,“日后你若是有了难言之隐,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一刀割完,不让你受太多的罪。”
萧景曜敬谢不敏,“多谢刘院判好意,希望我这辈子都别来找你动刀子。”
刘白芨大笑不止。
有了芥子镜,刘白芨确实如虎添翼,将目光从病人的伤口转到了手术环境上,为手术的成功率以及病人存活率做出了巨大贡献。
萧景曜每次看到刘白芨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天才的光芒是真的遮掩不住的。
刘白芨就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医学天才。
医学天才刘白芨也有自己的烦恼,对着萧景曜叹气道:“只可惜现在的烈酒都不够烈,无法将邪祟全部消除,病人还会有邪祟入体的隐患。若是能酿出更烈的酒,那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说的不就是酒精吗?萧景曜心下一动,酿高浓度烈酒,提取酒精,这事儿萧景曜会啊。
这技术难度,比造蒸汽机低多了。
现在玻璃坊的技术越来越熟练,玻璃杯和滴管都有现成的,更是方便萧景曜酿完酒后来提取酒精。
就是这个粮食消耗的问题吧……
要是想大力推广酒精,那萧景曜怕是要被愤怒的胡阁老给打死。
银子还能从倭岛上的金银矿运回来,粮食呢?地里的产量都是有数的,酿酒败掉的粮食多,长此以往,国库存粮就堪忧了。到时候再来一场天灾朝廷拿什么去赈灾?
朝廷现在实行榷酒制,私人酿酒可是大罪,各大酒楼若想卖酒,得向朝廷买下酿酒权,才能酿酒售卖。
萧景曜想尝试提取酒精,为刘白芨的医学事业做出一点贡献,还得去找正宁帝报备一下。
不然的话,御史弹劾萧景曜一本,萧景曜就只能去大牢里蹲着了。
正宁帝听到萧景曜准备酿酒的消息,大为诧异,“你不是不饮酒的吗,怎么突然间想起来酿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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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酒这事儿, 正宁帝都难得问了一嗓子,毕竟国库有部分收入就是来自榷酒的。朝廷实行榷酒制度,私人做酒曲酿酒可是犯法的。酒楼要想卖酒, 得向朝廷买榷酒权,这才能自己琢磨酒曲,酿出不同口味的酒来。
相当然耳, 榷酒权价格可不便宜。就算在京城,也只有那些叫的上名字的大酒楼能卖自己酿的酒。至于其他小店也有酒水?那都是小店从大酒楼里买的, 简而言之,小店算是大酒楼的经销零售商, 跟着大酒楼喝汤的, 大头肯定还是被大酒楼得了去。
正宁帝听说萧景曜想酿酒, 第一反应就是, “你莫不是有什么神仙酿的酒方?”
别人肯定没这个能耐, 但萧景曜本身就神异非凡, 正宁帝一直真心拿他当祥瑞看,觉得萧景曜保不齐还真能拿出什么神仙酿。
萧景曜听了赶紧摇头, 打住正宁帝这个不靠谱的猜想, “微臣哪有这份机缘?不过刘院判近来有所收获,发现在芥子镜之下,被烈酒清洗过的东西,上面的邪祟少了一大半,是以刘院判觉得烈酒有清理邪祟之用,酒越烈,清理掉的邪祟越多, 更能活人性命。”
萧景曜顿了顿,又将刘白芨给人动手术之事说了, 点头确定刘白芨的思路没毛病,“刘院判所言不无道理,尤其是征战沙场的将士,最容易受伤。若是能有烈酒消毒,确实能减轻伤口受感染以至于病情恶化,甚至丢了性命之事。”
萧景曜一个秃噜,又讲了两个正宁帝没听过的名词。正宁帝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消毒”“伤口感染”,大概也能理解萧景曜想要表达的意思,微微颔首,等着萧景曜继续往下说。
若是真的能活人性命,那这酒,称一句神仙酿也不算夸张。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想法,见正宁帝听得很是认真,萧景曜的信心更足,接着说道:“得知此事后,微臣便琢磨着,能否从烈酒中提取出浓度更高的酒精,将病…将邪祟全都杀死。这样,刘院判再给人动刀治病,病人活下来的几率许是能更大一些。”
只可惜现在没有解剖课,大型的外科手术肯定做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人都死了,也得给人留个全尸,把人的尸体解剖一遍又一遍,实在太过挑战大齐人的三观。
再残暴的刑法也不至此啊。
以萧景曜浅薄的认知,觉得若是有一天外科手术真的大兴,可能还得借助另一个被人嫌弃的职业的力量:仵作。
医者救死扶伤,仵作为死者张目,常常需要仔细检查尸体,才能找出死者致命伤,推断其死因,在尸体上发现关键线索。
论对人体各项器官的分布,指不定医者还比不过仵作。
当然,仵作验尸,太过夸张的行为也是不被人接受的,死者家属肯定不同意。
但一个好仵作,定然精通人体结构图,知晓致命处,并且还有一些医学药理知识。
萧景曜觉得,大夫和仵作要是一起合作研究,指不定就让大齐的外科医学得到飞跃发展。
就是解剖这事儿吧,太过骇人听闻,萧景曜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提出来。
不过那是之后要操心的事,现在只是酿个酒而已,萧景曜一点压力都没有。
正宁帝当然不会在酿酒上为难萧景曜。萧景曜不过想尝试着酿点烈酒罢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为了治病救人。正宁帝要是连这个都不答应,那还是仁君吗?
萧景曜进宫一趟,顺利得到了正宁帝特批的酿酒权。
因着萧景曜扯的是治病救人的大旗,正宁帝顺带还给萧景曜赐下了许多粮食,大米小米糯米小麦高粱应有尽有,不管萧景曜想用什么粮食酿酒,都齐活了。
不仅如此,正宁帝还让萧景曜去找公孙覃帮忙。那么大一个研究院,那么多的研究人员,不得有能帮得上忙的?
研究院一切开销都是走的正宁帝的私库,正宁帝已经将研究院当成了自己私产。更别提自从芥子镜和望远镜问世后,研究院为正宁帝的私库添了多少银子。
正宁帝又不是个抠搜的皇帝,朝中暂时没有能给研究员们当的官,正宁帝也知道这帮研究员心思纯粹,只想做研究,真把他们放进官场上,那他们怕是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现在这样在研究院专心致志地做研究就很不错。
反正每次有了成果,正宁帝也不吝啬赏赐。
皇帝掏私库包吃包住,还时不时给赏赐。这等好事,别说能拿赏赐了,就算正宁帝一文钱都不给,都有的是人自带钱粮来研究院白干活。
银子不银子的不重要,主要是为了给陛下效力!
公孙覃这个家就在京城的,都一直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不回家。逢年过节,还得小厮提醒他,将他从实验室里拉出来,他才会拾掇拾掇自己,去公孙府走一趟,拜见亲人。
搞科研的,大抵都是有一份“痴性”在身上的。
萧景曜想从烈酒中提取酒精,这可是个新玩意儿,手上没什么要紧事的研究员们都来了兴趣,争着抢着要给萧景曜打下手。
醉心在自己的研究中的研究员,实验室的门一关,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动静,胡子拉碴衣裳皱巴,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实验进度。
科研无岁月。萧景曜都觉得,这帮将所有心里都抛在自己的研究上的研究员们,多少有点玄幻小说那些闭关修炼的大佬的味儿了,也不知道他们出关后,会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喜。
点亮科技树,骄傲!
研究院最大功臣是谁?是他萧景曜!
等到这些大佬都做出震惊世人的成果后,萧景曜肯定要来蹭一蹭他们开派祖师的名气。开辟一门学科的大佬呢,在自己的著作中提一嘴自己,多爽!
萧景曜自己倒是不缺名垂青史的机会,实际上,萧景曜这几年干的那些事情,足够他在史册上留名好几次了。
但研究院这边的历史都不一样。想想看吧,后世那帮倒霉学生,文史类的题,要学萧景曜,数理化的知识,还有萧景曜!主打的就是一个全科发展,谁都别想漏掉萧景曜的威名。
医学那边,刘白芨眼瞅着就要奔向现代医学的康庄大道了,也明确提出会在医书中感谢一把萧景曜。
数理化方面就别说了,萧景曜那堆教材也不是白给了,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混不上,混个杰出贡献人物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这些研究员的个人成果……那就得看萧景曜够不够努力了。反正以萧景曜碰上谁都能聊两句,给对方一丢丢微不足道的小启发的行为,出现在对方的感谢名单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还有地理方面,萧景曜可是给了正宁帝一张倭岛金银矿分布图的。将来开了海禁,萧景曜再把航海图这么一画……哦豁,就问哪一科能逃过萧景曜的荼毒?
萧景曜只要一想到后世学生听到他的名字就两眼呆滞,一脸“怎么老是你”的无奈震惊中又透着一丝离谱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魔鬼萧景曜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干的事老棒了,一定能成为后世考生心目中的大魔王。
萧景曜美滋滋地开始进行自己的提取酒精大业。
有正宁帝的特许,其他人自然不会对萧景曜酿酒之事瞎逼逼。
研究院已经成为大齐一个特殊的存在,便是再看不上奇技淫巧的儒生,都不得不承认,这帮研究员还是有点能耐在身上的。
尤其是那个望远镜在征讨倭岛时起到了巨大作用,梁千山多次向朝廷上奏夸望远镜,研究院就得到了武将们的好感。
文官们嘛……也不看看研究院现任院长是谁?公孙这个姓就能让文官们没法口出恶言。
更别提研究院一开始就是萧景曜提议办的,认真划分,还是能分到文官这边的。
反正大家现在都承认研究院那些奇技淫巧用好了,对朝廷也有大用,不像以前那样拿白眼看研究员,提到他们必定一脸不屑。
这都是研究员们自己为自己挣来的脸面和尊重。
现在萧景曜又跑去研究院准备搞事情,别说研究员们想帮忙,要不是萧景曜的同僚们公务繁忙,也不通这些奇技淫巧,他们都想自告奋勇去给萧景曜干活。
萧景曜这几年干的事,有小事吗?
这个时候不抱大腿,什么时候抱?
只可惜他们专业素质不够硬,想抱大腿都没机会。
有些脑子灵光的人,已经看到研究院那些奇技淫巧的巨大潜力,都在偷偷琢磨自己要不要也去学个一两招以备不时之需了。
不得不说,一些朝臣真是深谙居安思危之道,都当上官,吃上了禄米,还保持着好学之心。
萧景曜的动静,京城官员都十分关注。
倒不是真的关心萧景曜,而是担心萧景曜又默不作声憋了个大的,再给官场来上一次大清洗,那他们多冤。
等到正宁帝命人将一车车的粮食都送去研究院,大家知道萧景曜要酿酒,才松了口气。
酿酒好酿酒妙,萧景曜总不至于酿个酒还能酿出个官场大清洗来吧。
稳了稳了,散了散了,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干嘛干嘛。
萧景曜哪里知道他现在的形象是如此伟岸,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同僚们惊得夜不能寐。
酒曲和粮食都是现成的,萧景曜还问正宁帝要了几个会酿酒的匠人,前面一套酿酒的流程基本不用萧景曜操心,等到玻璃坊那边的量杯玻璃管等东西做出来后,萧景曜再带着研究员们摆好蒸馏装置,开始从白酒中提纯出酒精。
冷凝管现在没有,萧景曜尝试着用竹管代替。
失败了好几次,不断调整提纯装置后,萧景曜才成功从白酒中提取出了酒精。蒸馏三次后,萧景曜估摸着酒精纯度应该在90%之上了,又加入了生石灰粉,再次过滤,最终得到了浓度超高的酒精。不说浓度有100%,达到95%应当没什么问题。
就是费粮食了些。
还有憨憨研究员想要尝一口试试这酒是不是够烈,吓得萧景曜赶紧制止他,不然的话,这一口下去,怕是得出命案。
这一次提出出来的酒精并不多,也就那么一罐。萧景曜小心翼翼地带着这罐酒精去见刘白芨。
刘白芨还沉迷于研究精子活性的问题之中,知道萧景曜真的提纯出了高浓度酒精,能杀死所有邪祟,很是稀奇,当即就倒了些酒精出来,将他给病人开刀的一系列工具全都泡了进去。好一阵后,刘白芨才把刀具拿出来放在芥子镜下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刀具上的邪祟真的没有了!
刘白芨很是震惊地看着萧景曜,语气复杂,“你还真是什么都会。”
萧景曜努力控制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是您提的意见好,我才想着试一试。”
刘白芨定定地看着萧景曜许久,忽然语出惊人,“你想学点医术吗?”
刘白芨左看右看,都觉得萧景曜有这份运道,不学医真是可惜了。
干什么什么成功,都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本事,谁不想要?
刘白芨年事已高,现在在医学上又焕发了第二春,找到了更宽阔的道路,正是志得意满想要做出更多成就的时候,只可惜年纪大了,刘白芨也难免生出一些急迫感。
倒不是他想揽名,而是医学之事,早一天取得成果,就能早一天救下人的性命。萧景曜没学过医也没关系,他是个有运道的人,日后碰上什么难处,他再心血来潮帮点忙,不也就成了吗?
萧景曜哪里知道刘白芨的打算,一听刘白芨这话,萧景曜就下意识摇头,“我现在学医,也无法像您一样,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医术上。”
“这有什么关系?”刘白芨冷着脸,“还会有谁请你去看病不成?”
谁能请得起九卿之一去看病?真正请得动萧景曜的人,为什么要请他这个半吊子?太医院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不香吗?
萧景曜:“……”
那您还问我学不学医?
刘白芨一脸淡定,“你若学医,自然同其他大夫不一样。哪怕不给别人治病,知晓些病理和药理,给家人调养身体也是不错的。你不是马上就要当爹了吗?小孩子最是磨人,多知道点小孩子的习性和脉象,以及一些伤口的处理方式,对你有益无害。”
刘白芨这话说的虽然硬,听起来可能还缺了一点点情商——这会儿哪有人直勾勾地对着快当爹的人说你快学点小儿急救知识的?这不是咒人吗?
萧景曜倒是觉得刘白芨说得有道理,小孩子多脆弱啊,又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最容易出现意外。多学点急救知识,没毛病!
为了孩子,学呀!
萧景曜头一回当爹,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恨不得什么都学一点。刘白芨也算是抓住了萧景曜的弱点。
京城有难言之隐的人可不少。刘白芨给人割痔疮可不是一两次,知道刘白芨得了更好的杀除邪祟的东西后,原先对动刀有顾虑的人,都来找刘白芨求割一刀。
刘白芨正是要验证邪祟对人身体危害的时候,自然是来者不拒,手术竟然排得满满当当。
出于保护患者隐私,刘白芨并未透露患者姓名。但萧景曜看着刘白芨手中那一堆厚厚的病例,就忍不住心头一跳。看来大齐的有痔青年也不少。
真是令人菊花一紧,忍不住开始做提肛运动。
刘白芨有了更多的病例数据,终于能支撑起他的猜测,那些邪祟,果然对人有害!萧景曜提纯出来的酒精,也确实有杀毒作用,可以提高病人活下来的几率!
正宁帝得知这个消息,又喜又忧。
喜的是酒精也算是一种神药,忧的是酿酒费粮食,提纯酒精更费粮食。想要大举推广酒精,让医者都备上,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大齐没有那么多粮食。
胡阁老一听萧景曜提纯那一罐酒精花掉的粮食,就忍不住嘴角直抽抽,要不是酒精真的有大用,胡阁老骂萧景曜败家子的心都有了。
萧景曜为自己辩解,“第一次提纯酒精,还不够熟练,浪费了不少酒。熟练后,肯定费不了这么多粮食!”
胡阁老冷笑,“一百斤和九十斤,差别很大吗?”
冷笑完后,胡阁老又忍不住扶额叹息,“金银矿还能从倭岛挖,粮食可没有地方让我们直接开采。你想让更多受伤的人活下来,也不能动其他人的口粮。”
萧景曜也为现在的粮食发愁。没进入工业时代,没有杂交水稻和化肥,现在大齐的良田,亩产也就三百多斤,达到四百斤就已经非常了不得的数字,能让庄稼人喜气洋洋地庆祝大丰收。
后世那些亩产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的稻种,要是让大齐人知道了,那绝对能把它们列为仙家东西。
只可惜萧景曜再开挂,也没办法搞出杂交水稻来。专业不对口,也没那个条件。至于化肥,那就更别想了。蒸汽机都还没搞出来,工业化还没起步,化肥可是要生产线的,大齐有个屁的工业生产线。
思来想去,萧景曜最大的想法就是不如早点开海禁,等到蒸汽机搞出来,再造几艘蒸汽船去美洲。萧景曜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国家现在正处于什么阶段,但要是大齐真的造出来了蒸汽船,那基本能在海上嘎嘎乱杀。
到时候也不用再担心粮食问题了。缺德点,走强盗路线,要保持良心,从美洲带来的红薯玉米土豆三件套,也够让大齐的粮食产量暴增。更别提那边还有橡胶树和金鸡纳树这些好东西,工业和医学都能得到进一步发展。
等等,出海的话……萧景曜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来,南太平洋中有个神奇的小岛,因为长年累月有鸟在此栖息,在岛上留下了将近十米厚的鸟粪。在时间和微生物的作用之下,这些鸟粪被分解,转变成了一种优质的有机肥料——磷酸盐矿。
这个岛在二战期间还成为了倭国的殖民地,上面的磷酸盐矿加工一下就能成为食品添加剂。而磷肥作为三大主要肥料之一,磷酸矿当然可以做肥料用。
既然要出海,大齐顺便可以把这些磷酸矿带回来当肥料用也不错。能开采好久呢。
胡阁老听了萧景曜这话,脸色古怪,“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小岛。同样是岛,倭岛有大量的金银矿,怎么这个岛,尽是鸟粪?”
说得好听是什么磷酸矿,不还是鸟粪吗?
能提高粮食产量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但是要大费周折将它弄过来,成本必然不低,其价格肯定也会让老百姓望之兴叹,舍不得花钱买这个据说是好东西的肥料。
萧景曜眨眨眼,十分震惊,“朝廷现在坐拥几百座金银矿,这般阔气,若是开海禁,海上贸易又是一笔巨款,竟然还想从百姓手里盘剥这几个铜板吗?”
要是特地出海去运磷酸矿,那成本确实不低。但这种捎带脚的事儿,还有倭岛的金银矿做保底,朝廷大方一点,也不至于那么离谱吧?
那可是肥料,能让土壤肥沃,粮食暴增的好东西!
萧景曜只恨自己穿越前没多看一点农学方面的书籍。不然的话,搞一点土法肥料,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等等,土化肥?这个说法有点熟悉啊。萧景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正宁帝等人见萧景曜突然拧眉深思,也静了下来,不好去打扰萧景曜的思路。
萧景曜拼命思索,在脑海里回想和土化肥有关的事情,终于让他想起来,上辈子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那些喜欢逮着他指指点点的退休大爷们提过一嘴,当初华夏建国之初,为了解决化肥短缺难题,很多农业专家讨论了许久,最终想出来的最适合华夏情况的土化肥办法。
萧景曜都想到这里了,记忆自然也是越来越清晰,那个戴着眼镜的高瘦斯文老大爷神采飞扬的模样也格外清晰起来,唾沫横飞地在萧景曜脑海里嚷嚷着,“你们这些小娃娃肯定不知道农学家的智慧有多深,当初我们国家面临的困难多了去了,全都被我们给攻克了下来!知道怎么做土化肥吗?告诉你,五十斤人尿加热,再加两斤熟石膏搅拌,晾干后粉碎,就是尿素石膏。妥妥的氮肥!施肥的时候,每亩施底肥十斤,之后再追加五斤,立马产量大增!这就是我们华夏农学家的智慧!”
萧景曜上辈子听了这话没什么感觉,左耳进右耳出,要不是记忆力开挂,现在肯定想不起来他还听过这事儿。
谢天谢地,老天爷给了萧景曜照相机记忆,穿越一回甚至还将他的记忆力给强化了,倒带搜索也行。
还好萧景曜开了这么个挂,现在不就能用上了?
华夏农学家,超厉害!
萧景曜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绝处中开辟新路,建国初期真是各行各业紫薇星齐降,从无到有,愣是走出一条荆棘花开之路。
那些农学专家提出的土化肥,现在正好都能做。
正宁帝等人都没想到萧景曜竟然还能提一嘴肥料的事。
他们倒也没觉得这事儿脏。农桑之事,本就关乎国本。萧景曜说这些东西一起做出来的土化肥能给粮食增产,那他们就一定会让人去试一试。
出海运鸟粪,还得担心成本问题,以及老百姓愿不愿意买那个什么磷酸矿当肥料。但萧景曜说的这个土化肥,除了那个什么熟石膏,其他的不就是常用的农家肥吗?
熟石膏大齐也有,叫烧石膏,广泛用于建筑之中,要用它并非难事。
胡阁老激动之下,已经开始提笔写上萧景曜刚才说的土化肥配比了。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又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眉眼间都盈满了笑意。
胡阁老写完后,又将纸递给了萧景曜,让萧景曜看看有无疏漏之处,等到萧景曜点头后,胡阁老立即将纸收好,十分自然道:“这事儿便交给我,先去户部的公廨田中试一试,若是有用,再安排农桑官员教导百姓如何用土化肥。”
大齐有掌管农事的农官。不过这事儿既然是萧景曜提出来的,正宁帝和阁老们习惯性地维护他,反正农桑之事也归户部管,胡阁老索性将这事儿揽在自己肩上。有他亲自盯着,其他人肯定不敢怠慢。
若是有用,这个功劳当然得给萧景曜。若是没用,那就再也不提这事儿,省得萧景曜吃挂落。
胡阁老就是这么偏心!
萧景曜都没想到自己现在都做到了九卿,依然可以只管动嘴,天塌下来让高个子顶着,一时间竟是觉得无比幸福。这是什么神仙朝堂,爱了爱了。
相比起胡阁老的半信半疑,萧景曜那叫一个信心爆棚。建国初期的大佬提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有误!有大量事实为证,还有数据做对比,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那个退休老大爷如此印象深刻。
萧景曜都忍不住想再努力努力回想退休长辈们对他说过的话,指不定还有什么被他漏掉的绝妙主意呢!
萧景曜开开心心地回家,觉得自己又是贡献满满的一天,摸着顾希夷的肚子,爱怜至极地说道:“小乖乖,爹爹要跟着刘院判好好学学医术,到时候将你养得白白胖胖,身子骨倍儿棒!”
萧景曜倒没有对孩子的体质有太多担忧。看看萧元青多好的基因,萧景曜都随了萧元青的好体质,从小连个小感冒都少有,身体好得不行。萧子敬身体虽然没有萧元青好,也少有病痛,齐氏和师曼娘身子骨也不弱,他们一家的体质都没得说,顾希夷更不用说了,全家武将,自己也是能弯弓搭箭杀敌人的人物,身子骨必然也差不了。
小家伙不管遗传了谁,都必然是个身强体壮的好宝宝。
顾希夷自从萧景曜说了更想要个女儿后,整个人就格外放松。听到萧景曜为了孩子还要跟着刘白芨学点医术,顾希夷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只觉得自己无比满足。
萧子敬和萧元青父子俩自从顾希夷进门后,就很少再上演你追我逃文学,毕竟萧子敬也得在孙媳妇面前给不孝子留一点颜面。这就导致萧元青的胆子又肥了一圈,经常跑去撩拨萧子敬,将萧子敬气到跳脚,就爱看萧子敬想要揍他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的憋屈模样。
得知了这事儿的萧景曜:“……”
只能说,他爹的每一顿打,都不是白挨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萧子敬和萧元青的父子关系又亲密了许多。等到顾希夷有了身孕后,两人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猜测顾希夷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萧子敬一想自家都五代单传了,毫不犹豫就投了男孩一票。
萧元青觉得萧子敬说的有道理,但更想和萧子敬唱对台戏,立即就投了女孩一票,还振振有词,“家里连着几代都没见过女孩,要是儿媳妇能生个女娃娃,哦哟,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喜滋滋地冲你伸手撒娇,奶声奶气叫祖父,这日子多美!”
曜儿小时候就没这么甜!
萧元青很是眼热别人家十分会撒娇的小姑娘,他要有个孙女,指定将小姑娘宠到天上去,要星星不给月亮,怎么哄都成。
萧子敬被萧元青说的有些意动。甜滋滋的小曾孙女哇,多令人心动。儿子糟心,孙子稳重,要是再来个甜滋滋的小曾孙女,这小日子,着实够美!
萧子敬虽然心里觉得顾希夷这一胎是个男孩,但也不自觉地开始憧憬起小曾孙女来。
齐氏和师曼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顾希夷心里有哪些担忧,一点都没表现出对男孩的偏好,只有对新生儿即将降临的喜悦。
这极大地缓和了顾希夷孕期的焦虑,吃得香睡得好,顺顺利利到了孕后期,哪怕身子上有诸多不适,顾希夷更多的还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以及被丈夫宠爱尊重的幸福。
六月初九这日,萧景曜还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就是偶尔觉得心慌,集中不了注意力。
萧景曜直觉有事发生,更添一层忧虑。
快到午时的时候,萧平安匆匆跑来向他报信,“大人,夫人发动了!”
大齐对官员并不算严苛,要是官署无要紧事,碰上妻子生产这等大事,官员提前回家守着,并不算太过出格的事。
萧景曜一见萧平安亲自来报信,就猜到了是顾希夷发动了,当即霍然起身,将官署之事交由两位少卿,匆匆往家赶。
女子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哪怕是后世,女子生产,也有在手术台上就咽气的。现在的医学技术当然和后世没法比,要是碰上什么意外情况,萧景曜都不敢想。
就算在生产上帮不上什么忙,萧景曜也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陪在顾希夷身边。
那是他们的孩子,顾希夷一个人受了近十个月的罪,萧景曜已经够心疼了,在这个要紧时刻,必须陪在顾希夷身边!
萧景曜匆匆赶回家,狂奔至产房门口,齐氏如同家里的定海神针,站在院子里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干活,烧热水,送吃食,安排稳婆,全都办得妥妥的。有齐氏在,安全感十足。
萧景曜紧绷着的神经在看到镇定的齐氏后也放松了不少,想进产房陪着顾希夷,又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刚从外面匆匆赶来,萧景曜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细菌,倒是不好再进产房。
环视院子一圈后,萧景曜抬脚走到产房的窗户前,努力想透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况。
现在产房里还挺安静,没有萧景曜想象中的惨叫声,倒是让萧景曜冷静了不少,扬着声音冲产房里喊道:“希夷,我回来了,就在外面守着你!你别怕!”
顾希夷正努力让自己多吃些东西垫肚子,免得等下生产时没有力气。听到萧景曜这话,一直表现的非常坚强的顾希夷突然眼圈一红,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一边抽噎一边努力吃东西。
两个产婆接生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会儿也忍不住乐呵呵地恭喜顾希夷,“我们接生了这么多年,像萧大人这样疼爱妻子的,也很是少见呢!夫人真有福气!”
顾希夷闻言,心中又是一定,再听到外面传来的萧景曜的声音,顾希夷瞬间安全感满满,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你爹来了,他很担心我们呢。小乖乖,你一定要好好来到这世上,爹娘还有祖父祖母他们,都盼着你健康平安。”
萧景曜不知道产房中的动静,听到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萧景曜一颗心也又提了起来,求助般地看向齐氏。
齐氏还是头一回在萧景曜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女子生产哪有这么快,希夷刚发动,现在趁着肚子还不算太痛,赶紧吃点东西长些力气才好生产。”
萧景曜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汗珠,定定地看着产房,满脸担忧。
等到产房中传来顾希夷压抑的痛呼声时,萧景曜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往产房里冲,又怕自己进去添乱,满心忧虑之下,萧景曜无意识地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齐氏忍不住瞅了同样开始转圈圈的萧子敬和萧元青一眼,心说真不愧是亲父子。这祖孙三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师曼娘生产的时候,萧子敬和萧元青就一直在产房门口转圈圈。齐氏本以为萧景曜会稳重一些,没想到他也加入了转圈圈大军,祖孙三代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简直晃得人头晕。
萧景曜从来就没有这么急躁过,切身体会什么叫做度秒如年,恨不得小家伙立即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彻底结束这次生产。
这一等,萧景曜就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仅剩天边一点余晖。倏地一阵霞光,而后产房内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啼。
萧景曜神情一松,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里衣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齐氏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一脸期待地看着产房门口,就等着稳婆将孩子抱出来。
萧景曜再次抬脚,想往产房里面跑。
正在这时,产婆抱着被包成大红包的小家伙出来了,眉开眼笑向萧景曜道喜,“恭喜萧大人喜得贵子!”
萧子敬得意地看着萧元青,“就说我们家五代单传,这回一准是个男孩!”
萧元青搓了搓手,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想要上前抱一抱刚出生的孙子,却被萧子敬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
萧景曜看着产婆手里那个圆滚滚还有些皱巴的孩子,不由屏住了呼吸,小家伙刚刚哭了几声,很是不高兴,小眉头皱着,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嘴。
产婆满脸堆笑,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倒,“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奶娃娃呢。小公子尽挑了大人和夫人的长处长,日后定然是个搅动无数少女芳心的俊俏公子!”
萧景曜僵硬地抱过自己的崽崽,崽崽也很给面子,丝毫不嫌弃亲爹过于僵硬的怀抱,眼睛竟然睁开了一半,正好对上了萧景曜低垂下来的目光。
萧景曜瞬间被击中,脑海里炸开了大片大片烟花,内心涌现出无数自豪:这么个可爱崽崽,我的!
齐氏等人也围了上来,颇为眼馋地看着萧景曜怀里的小家伙,一看就乐了,“这孩子确实会长。”
哪怕还是个有点皱巴巴的婴儿,都能看出些俊俏秀气来。可想而知长大后会是何等风采。
萧景曜的理智终于回笼,小心翼翼地将崽崽放进了齐氏怀里,自己进了产房去看顾希夷。
顾希夷身子骨强健,又年轻,这次生产并没有吃太大的苦头。见萧景曜进来,顾希夷脸上顿时露出了格外灿烂又自豪的笑容,如初见那般,对着萧景曜晃了晃脑袋,一脸得意,“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模样特别俊!又乖又可爱!我生的!”
萧景曜忍不住笑出声,用力夸奖顾希夷,“没错,我们的孩子,是世上最乖巧可爱的崽。希夷你最棒!”
顾希夷顿时心满意足,终于撑不住,在萧景曜低声的安抚中,沉沉睡了过去。
萧景曜看看睡着了的顾希夷,再看看同样睡着被抱进来的崽崽,内心又是一阵激荡。
他,萧景曜,当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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