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
孙向月话音刚落,许芊芊就尖叫起来。
“二嫂,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芊芊,你先别激动,我叫人喊你来,正是为了弄清真相,许二嫂,对不住,是我擅自做主,劳烦您走这一趟,实在事发突然,又事关芊芊的清誉,孙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都是未出阁的人,有些话实在不好说。”裴璇儿起身迎上来,扶着涨红了脸的许二奶奶朝座位上走。
“这一定是误会,方才孙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芊芊玉洁冰清,是家里最懂事守礼的姑娘,适才裴夫人还赞她娴静温顺,这人……不知是哪里来的毛贼,胆敢闯入内宅来胡乱攀咬。”作为众人中唯一的长者,又是许芊芊的二嫂,不论许二奶奶多么不想理会这件事,众目睽睽之下,都不得不拿出主事的态度出来。
她被扶上赵嫣下首的位置上,按身份,这几个人女孩子都是许芊芊的闺中好友,原该敬她为尊,可赵嫣身份到底不同,便是坐在主位上也无可厚非。但孙姑娘也这样不敬顺,便有些乖张无礼了。此刻不是争辩尊卑长幼的时机,许二奶奶唯有暂时忍耐。
她接过侍婢端上来的茶,对着厅中跪着的男人刚要开口,孙姑娘冷笑道:“二奶奶不必忙着撇清关系,既您来了,这事儿有人能做主拿主意了,那就把人都带上来,好好说道说道吧。”
说完,也不等她点头,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婆子押着数名婢子模样的人走进来。
婆子将手里的人一推,几个丫头哭哭啼啼地朝许芊芊跪了下去,“姑娘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呐。”
几名侍婢个个鼻青脸肿,衣服上还沾着不少血迹,显然已经挨了顿毒打。
许芊芊脸色苍白,勉强端直坐好,她以为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混乱之中谁会注意到几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为免被熟悉的人认出来,她还特地挑了两个素日不在跟前服侍的下人,怎料他们一个都没能逃脱,竟然全被抓了回来。
“适才这男人突然闯进我这间屋子,一进来就脱衣裳,嘴里不干不净地喊着‘好妹妹’‘小心肝儿’,吓得我几个婢子脸都绿了。幸好平昭、敏儿和邢姑娘刚好都在我这儿,大伙儿一齐喊人,才把这贼子拿下,经我一审,可不得了,他说他是来寻许姑娘的,因侍婢指错了路,才误入我屋里头。你们把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给许二奶奶瞧瞧!”
有侍人上前,展出个荷包和发钗,“二奶奶您瞧,这钗子跟许姑娘头上戴的一模一样,还有这荷包上的针线……”
“胡说!”许芊芊激动地跳起来,指着苏敏骂道,“你平素帮她也罢了,你怎么能为了她,如此的污蔑我、陷害我!这荷包明明是我给你的,明明是我送给你的!”
苏敏木然望着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孙姑娘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拖别人下水?许芊芊,苏敏与你无冤无仇,大伙儿都知道她一向与你交好,为了给自己脱罪,你连她都要攀咬,你实在太可怕了!”
“你胡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我认识他吗?”孙向月重重的捶了下桌面,猛地站起身来,“那我的屋子闯进贼人,我就该忍气吞声,独自认栽了吗?”
她踱着步子,走到那男人身后,“人证物证俱在,你的几个婢子也都认了,说你亲口交代,要她们想法子把外头一个姓程的男仆带进来,怎么,难道是你的人故意陷害你?难道是我们这些与你无冤无仇的人事先买通了你的奴才?你掂量掂量自己,你配吗?”
“今日如果不是大家刚好在我身边,如果当时我正在换衣裳,如果没有其他人证明我的清白,我的名声我的清誉此刻还会在吗?许芊芊,你真下作!”
“不,孙姑娘,此事还……”许二奶奶开口,不得不为自家小姑辩驳。
“好了许二奶奶,你不信我,你听听她们怎么说。未必我们所有人故意跟许家过不去,联合在一块儿欺负一个许芊芊?”
闺秀们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当时陈二姑娘伤了手,婢女们去请大夫,门上的妈妈们也没仔细分辨,见一个小丫头引着个男人过来,以为是大夫,便没有强行上去拦着。哪知道人就摸进了孙姑娘的屋里,那小丫头还悄声用根木叉把门从外头堵死了。直到屋里叫嚷起来,才知道出了事,大伙儿赶紧凑过来,瞧这下贱胚子把外裳都脱了,他见逃脱不开,才口称许姑娘闺名,说是一场误会,求我们瞧在许姑娘脸上将他放了。”
“我们也怕冤了许姑娘,怕他是胡乱攀咬,偏在这时候,许姑娘带来的这小丫头又回来了,不知在哪摸来了火油,妄图点火烧屋子呢,被裴姑娘的人捉了,哭哭啼啼说是奉许姑娘之命,要闹大动静叫大伙儿来当场捉住屋里的男人,以便诬赖孙姑娘跟人私会……”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耳朵听着,未必我们全是瞎子聋子?许二奶奶,便是您不想承认他是来找许姑娘的,可带他进来,还故意把他弄到孙姑娘屋里的,确实是许姑娘的丫头啊。许姑娘怎么能倒打一耙,说是别人诬陷她?”
“这钗子和荷包是我亲眼看见从这男人身上搜来的,确实是许姑娘的东西,这针线脚我瞧的清清楚楚,是许姑娘的绣法。还有这钗,另一支就在许姑娘头上戴着呢,如若不认得,为何他会有此物?许姑娘如果定要说不是自己的,那我们也没法子,不过大伙儿都不是傻子,个个心里头有计较。”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从今往后,我可不敢再相信一些佛口蛇心的人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几个侍婢哭哭啼啼,求许芊芊救救自己,男人咬定约见自己来私会的人便是许芊芊,众人皆是见证,参与了捉拿和审问的全过程。一时竟如何都辩解不清,许芊芊满眼是泪,又哭又叫,可根本没人肯听她说。
原本以为今日之计,不仅能挑拨赵嫣与孙向月不和,还能顺便暴露赵程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程寂不见了,屋子里这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竟口口声声攀扯她。钗是何时不见的,又如何落在了这人手里?到底是赵嫣害她,还是孙向月……
“芊芊,”裴璇儿靠近,俯身把几番差点儿昏倒的许芊芊扶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眼泪一滴滴从裴璇儿幼嫩的脸上滑落下来,“她们若是在我家里有所损伤,你要我怎么办?小雪从来不会胡乱抓人,更不会那样疯跑,便是我相信你与这个男人没什么,可当时在陈二姑娘和小雪身边的,只有你……只有你啊。还有,还有……我本来不想说的……”
她哭得肩膀都颤抖起来,又是伤心又是懊恼,“我看见你叫人,把小雪碗里的肉汁弄到平昭衣摆上……也是你提议要拿纸墨出来,你是故意弄脏她们的衣裳,让她们留在这里更衣的对吗?……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嫁给张珏,就那么重要吗?”
“张珏……永怀王世子?”孙向月蹙眉思索片刻,几步走到许芊芊面前,“啪”地一声,一掌甩在她脸上。
“不要脸!”她俯下身去,掐住许芊芊的下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道,“放心,你永远得不到那个位子,明日全城都会传遍,你放纵无度,与家奴胡乱苟且。我会再帮你寻画师画几幅香艳的描图,我保证,它们一定会出现在张世子的画案上,成为张世子的珍藏之物。”
她拍拍许芊芊的脸,笑着说:“不用客气,就当我苏向月,还你今日这份人情了。”
许芊芊绝望地望着她,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翻不了身了。孙向月的姑母是宫里的贵人,父兄跟随永怀王出生入死,孙家在平都一向说得上话。
如果她也有个好出身,有个能干精明的父亲,那该有多好。上天何其不公,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要拼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勉强得到,而有些人,生来就什么不缺,什么都拥有。
在许芊芊的痛哭声中,赵嫣离开了香影轩。
一乘雕金马车停在角门前,玉屏掀开车帘,搀扶赵嫣进入。
微弱的残灯摇曳着,赵嫣疲倦地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
“再不要那样傻了。”她闭上眼睛,沉沉地道,“我若唤你来,定会遣我身边亲近的人。”
她牵住他的手,将柔软的指尖送入他温热的掌心,“我绝不会那样随意地对待你,毕竟你……”
程寂没有听清,后面的字句。
他僵硬地摊开左掌,任她紧紧扣住自己的指尖。
微凉的触感,柔软的肌肤,她像冬夜偶然落在窗台前的一捧雪。洁白冰冷,捉摸不得。
许多年后程寂常常回想起这一晚,在飞驰的马车里,在昏黄的灯下,她将自己紧缩成一团投进他的臂弯。他想起她没能说完的那半句话。“我绝不会随意对待你——”
“毕竟你——“”
是他的影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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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香影轩,人群散了,一直跪立在厅心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孙向月靠坐在椅子里,向他招了招手。
男人凑近,立在少女身后,熟练地替她揉捏着肩膀。
“依你瞧,那个北奴跟平昭是什么关系?”少女漫不经心地问。
男人的手顿了顿,低笑道:“那北奴模样俊俏,多半是平昭郡主摆在房里暖床的。正蜜里调油,日夜离不得,才给许姑娘发觉了,利用此事做文章。”
孙向月笑了声,“胡说八道。”
男人笑道:“未必是小人胡说。如今在南陈,哪里还兴什么忠贞节烈,暮云公主那些风流轶事未必是空穴来风,这平昭郡主和张世子一向也不清不楚。只不过这回许姑娘惹错人了,不该拿那个北奴来恶心您。”
孙向月闭眼靠在他手掌上,放松肩膀任他捏拿,“你今日表现的不错,回去找我哥领十两银子,就说今儿本小姐请客,请你去红云楼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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