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献礼过后,小一辈的姑娘们皆随裴璇儿去了后面的香影轩,前后槅门通开,清风里裹着荷香涌入厅堂,女伶在中央立定,唱着闺阁小调。女孩子们三五个凑在一处,或是话家常,或是赏花饮茶享受明媚的夏日时光。
赵嫣和苏敏站在外头廊下说话,裴璇儿要待客,时不时过来跟她们说上两句,有心想借这个场合撮合许赵二人解除误会,可两人明显都不想搭理对方,她几番引起话头,立即被岔了开去。
不少闺秀都瞧出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从前这几个人总是聚在一处,今日这般明显的生分,很难瞧不出端倪。
“你看见了没,许芊芊今儿格外巴结陈家两姊妹,人走哪儿跟哪儿,生怕自己落单丢份儿。”苏敏瞥了眼厅里,回过头满脸嘲弄地跟赵嫣絮叨。
赵嫣没说话,听苏敏又道:“瞧璇儿的样子倒是很为难,她还盼着你们能和好呢。许芊芊惯会笼络人心,到现在璇儿都不信那些缺德事是她做的。”
正说话间,里头传来一阵喧哗,回头望去,原是侍人抱了裴家三郎养的两只“玉狮子”小狗出来。
通体雪白的毛色不掺一丝杂质,也就比成猫大上一点儿,品性温顺,极为可爱。女孩子们纷纷围上去,轮番抚摸着犬只毛茸茸的脑袋。
“这个是大雪,那个是小雪。小雪头上的毛有一点卷曲,最喜欢人家摸它的下巴……”许芊芊和裴璇儿走得近,与这两个小家伙也熟悉得紧,几个闺秀围着她请教怎么能让小狗做出“趴下”和“请安”的动作。
人来人往的厅堂廊下,闺秀们注意力全被两只玉狮子吸引了去,赵嫣察觉到有人不经意地碰了下自己的肩膀,回过头去,见几个端着果盘的侍人躬身而过。
再回过头,见里面吩咐侍人摆开了画案,“小雪”两只前爪被压了些墨,然后点染在空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串黑色的爪印。闺秀们欣喜地笑起来,“真的,像梅花一样,好有趣。”
伶人柔细的歌声和着这愉悦的笑,少女的快乐是那样简单纯粹。抛开家族荣辱权势负累,她们本该活得明媚张扬。
正宴开始前,裴家少奶奶过来请众闺秀回前厅落座,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被陈姑娘抱在怀里的“小雪”不知为何突然叫了一声,从她臂弯里跳落画案,泼洒了墨,冲开人群没命地蹿了出去。
赵嫣走在人群最前,已经转身随裴大奶奶往前厅去,小雪从后奔上来,四爪上沾满未干的墨痕,瞬间将她曳地裙摆染上几个极为清晰的墨印。平素赵嫣来裴家,没少给大小雪带肉脯,小雪亲近她,便如亲近许芊芊一样寻常。即便是在此时,小雪如此毫无预兆地跳来,也并未引起太多怀疑。
裴大奶奶一脸歉疚:“这小畜生弄污了郡主的衣裙,实在过意不去,璇儿太疏忽,不该带它们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闺秀焦急道:“不好,华凝手上给小狗抓伤了!”
前厅,各府从人被安排在偏院吃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找到角落里的程寂,道:“平昭郡主那边有急事,吩咐小哥立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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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正在进行,暮云公主被推到上首,和裴家老寿星并排坐在席上,祝寿酒饮了一轮,屋内气氛热闹平和。
下首几个座位空着,去更衣的闺秀们此刻还没有回来。
花园另一侧香影轩边上的厢房里,裴璇儿焦急地催促着去请大夫。陈家二姑娘被小雪抓伤了手背,伤口虽不深长,到底是女孩儿家,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留下个疤痕总是不美,更何况是在裴家受的伤,裴璇儿自然紧张非常。
人都聚在这里,就显得旁的厢房有些冷清,小雪那般一闹,几个闺秀都被弄污了衣裳,裴大奶奶安排人送了新衣来,此刻闺秀们都在更换当中。
少年一身月白,被人引到一间厢房门前,不知为何,此时本该守在外头的侍人皆不在了。
“郡主说,叫你直接进去,不要声张。”
程寂脚步停在门外,迟疑不肯入内。隐约的说话声从内堂传出来,是年轻女子特有的柔婉音色。
“快点,待会儿郡主又要恼了!”
程寂被猛地推了一把,在踏入厅堂的一瞬,身后的门飞快被闭合起来。
……
许芊芊不胜酒力,被几个贵女们哄着喝了两盅,脸颊飞起一片红霞。
她推说头晕,从宴上退出来,立在回廊里等侍婢过来回话。
庭院里馥郁的花香沁脾,回想方才一位夫人说她才貌在平都贵女中出类拔萃,嘴角不由抿了一丝笑意。此刻香影轩那边,应当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她的人这会子,也该过来回话了,今日虽然布置得仓促了些,可胜在不是发生在她的地盘上,她又没有出现在事发现场,任由谁来怀疑,都疑心不到她头上。
赵嫣此刻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真的好想亲眼瞧一瞧。
不远处有了动静,许芊芊抬起头来,满怀希冀地望过去。
“许姑娘?”
来人她识得,是裴璇儿身边的侍女青青。
许芊芊心内有些不安,堆个笑来与她寒暄,“璇儿那边怎么样了?陈二姑娘伤势要不要紧?”
青青没回她的话,退后一步避开了她亲热的贴近。
“我们姑娘想请您和许二奶奶去一趟香影阁。”
许芊芊奇怪地道:“是陈二姑娘的伤势有什么……”不论如何,此事都不应牵扯到她二嫂才是。
“姑娘心知肚明,何用奴当面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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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影阁东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甫一走入,便感内里气氛寒如冷霜,明明人影憧憧,却静寂得不闻一声。
许二奶奶拖着许芊芊的手,被青青和两个婆子带进来,正面主位上,一左一右坐着赵嫣和孙姑娘孙向月,下首陪着苏敏、裴璇儿和陈二姑娘等人。
令许芊芊不解的是,厅堂正中地上,伏跪着一个男人,形容猥琐至极,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并不是程寂。
无边的恐惧笼罩住她,当她没有等来自己的侍婢而是等来了青青时,当对方提出要请她二嫂一并前来时,心里越放越大的恐惧,直至此刻达到顶峰。
孙姑娘率先开了口,“许二奶奶,您来得刚好。适才这贼人闯进了我这间屋,口口声声说要找他的相好许姑娘。这事儿我们未出阁的闺女们哪见识过啊,不得已只能麻烦您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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