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枫却不语,静默许久,用近乎探寻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谢莺。
她不说不笑的时候,模样和方才那个玩世不恭的律师小姐完全两个样。
这气势,简直要较谢安梧更胜一筹。
她故意不开口,沉住气等谢莺说明来意。
她才进入这个游戏三天,掌握的信息寥寥无几。刚和目标人物认识没多久,对方便私下约她见面,将经历和盘托出,实在蹊跷。
虽然有些一头雾水的意思,但目前看来,她所体验到的这些事,给她带来的乐趣大于工作的责任。
她甚至不想管什么游戏任务,只想随心所欲地跟着自己心情来做事。
林元枫边这么想着,边毫不掩饰地伸手从西装兜里拿出那枚榄尖形切割的爪镶红钻耳钉,捏在指尖不紧不慢地打着转。
她刻意叫对方看见这东西,好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些。
而谢莺也在看她,用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同样在慢悠悠地观察着她。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良久,谢莺开了口,神情若有所思,视线仍在牢牢锁着她,“听了我的故事,一点感想都没有?”
林元枫面不改色,语气里却是浓浓的叹息:“我深感痛心和惋惜,也觉得谢先生这种行为应该受到谴责和惩罚。”
“惩罚?”谢莺冷哼一声,凛声道,“他应该去死。”
林元枫低低叹了口气,转动红钻耳钉的动作停下,了然道:“明白了。”
她重新露出了略带玩味的笑容,“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要我帮你是吗?”
谢莺眸光微动,默然,目光却落在了她指尖那点璀璨剔透的红上。
“可是,为什么会找上我?”稍稍回想下“沈宣渺”这个人的记忆,就能得知,在游戏设定里,她并非善类,“你了解我吗?你知不知道我虽然是律师,但大多为被告辩护,他们可都是达官显贵。”
林元枫边说,边靠近她,几乎到了和她鼻尖对鼻尖的距离,话语里甚至有警告的意思,“而且,我现在是被你这位哥哥雇佣来的,他给我支付了一笔很高的雇佣费,我也乐意帮他的忙,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帮你而自找麻烦,踹掉原来的雇主,嗯?”
“你会帮我的。”
谢莺毫不退缩地和她对视着,眼里甚至有了笑意。
“你接了我的耳钉,违背谢安梧的意思抱我上下轮椅,还愿意来到这里和我见面,就说明,你对我感兴趣的,不是吗?”
林元枫听完,笑了一声:“我是对你感兴趣,所以呢?我要是同意帮你,你能给我多少钱?”
虽然谢莺什么都不做,她为了完成游戏任务也会主动接近她,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但莫名的,林元枫此刻就是想逗逗她。
最后那句话问得太直白,她以为谢莺会被堵得暂时哑口无言,没想到对方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似的,淡淡道:“你对我产生的兴趣,就和你对那些棘手的官司产生的兴趣一样。你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甚至有点想和别人作对的意思。这点兴趣足够你来了解我,然后产生更大的兴趣来跃跃欲试,想着如何能帮我做到这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我猜测的对不对,沈律师?”
林元枫但笑不语。
“你不反驳,我就当你默认了。”谢莺垂下眼睛,她刚刚讲这些事时,抚摸怀里travis的动作停下,手掌正好停在它的脖颈处。
这仿佛是个很危险的动作,travis竟缩着身子从头到尾没有发出过一声叫声,甚至没什么动作,跟个毛绒玩具似的。
直到她此刻把手移到一边,它才动动身子,小心翼翼地去蹭谢莺的手心。
林元枫注意到后微顿,也伸手轻轻放在了travis的脖颈处,它又下意识缩起身子一动不动。
她抬起手,看向了谢莺。
“前几只都是被谢安梧用各种手段弄死的。”谢莺冷声解释,“travis也险些被他掐死过两次,它不知道他为什么掐他,以为是他嫌它吵,所以现在别人一把手放在它的脖子这儿,它就不敢出声了。”
林元枫眼眸深沉下来,片晌,道:“我会帮你的。”
“谢谢。”
谢莺抿了下唇,“至于钱的事,我现在身上还没有,但这枚红钻耳钉就当作见面礼了。耳钉上的这颗红钻是港城某位珠宝商在日内瓦以六百多万美元拍卖得来的缅甸红钻,后切割做成珠宝售卖。你手上的这枚耳钉价值六十万美元,以后等事情处理完,你就算不喜欢珠宝,也可以拿去拍卖。”
林元枫却微微叹了口气,半点犹豫也无:“算了,还是还给你吧。”
“谢先生既然花了大价钱把这东西买回来,肯定很看重它,你要是把它弄丢了,他肯定要和你发难。”她说着倾身,帮她戴上,“钱的事,唐小姐以后再给也不迟呀。”
谢莺默然,只配合得将头往她这里侧了一侧。
她的耳垂小巧滑嫩,林元枫这么捏着,总觉得像是一块温软的脂块在指尖化开。
“不过你想弄死他?具体怎么个弄死法?”她忽然开口,语气毫无波澜,这些根本不像是一个律师会说出的话。
谢莺摸了摸戴好的耳钉,莞尔一笑:“我不是说了吗?自作孽不可活,他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现在还背上了杀人案的危机,他迟早会自取灭亡。”
“你想从他这桩案子里入手?”
林元枫边说,边环顾一圈四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
“我觉得这样胜算不大,他已经找好了替死鬼,你扳不倒他的。就算我从中作梗,他肯定也已经准备好了别的对策,毕竟他从来不是一个会百分百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是一位将决定他是否会身陷囹圄的律师。”
“当然不是,我也没那么心急。”谢莺轻笑,“而且,比起看他被法律宣判,我更想亲自动手。”
林元枫愣住,情不自禁皱起眉:“我劝你不要,你既然是受害者,就不要让自己再变成加害者了,即使是自卫权,也是有条件的,不然到时候我就算使足了劲为你辩护,你都得在牢里耗上你的青春。”
“加害者?”谢莺喃喃这三个字,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很空,像是一朵离了母体的蒲公英,倏而毫无目的地飘散在空中。
“沈律师。”她深深叹了口气,嘴角慢慢勾起,眼神却很空茫,“在这里待了两年后,我的法律意识实在是很淡薄了。其实只要能有机会杀了他,哪怕坐牢我也是不怕的。”
“那你来找我帮忙干什么?”林元枫皱着眉,“你要是想这么做,尽管趁他入睡时拿刀子捅他心口就是了,反正你也不畏惧后果是吗?”
“我只是不怕坐牢,但还是怕坐太久,出不去。”谢莺苍白的脸被风一吹,愈显得单薄,“我,其实也有想做的事,至少,出来以后的年纪不要太大。”
“……”
“还有我父亲。”她勾着唇,眉眼阴寒的,“我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报复他,但我希望他过得不好,最好是从他最宝贝的职位上掉下来,一蹶不振。”
林元枫静静注视着她,终于明白游戏的用意所在。
看着这么一位经历凄惨内心却坚韧的女人,的确会让玩家有去救赎她,帮她改变原来悲惨结局的冲动。
“……谢家势力很大,背后也不止谢安梧一个人。”思量片刻,她冷静道,“你要是贸然杀了他,下场好不到哪里去的。”
“我知道。”谢莺微微抬头,接住了几片泡桐花瓣,漫不经心地捻了捻,“如果能让谢家元气大伤,那我报仇就可以轻松许多。”
“大树已经根深叶茂,可不是轻易能撼动的。”林元枫笑笑,“我相信唐小姐肯定也在想办法,就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嗯。”
林元枫于是站起,姿态松散地拍了拍衣服:“那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如果这案子办的出色,谢先生肯定会重用我,不过也是,我既然上了谢家的这艘船,再全身而退就很难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至于这计划怎么来,唐小姐慢慢想。”
谢莺淡声的:“你能愿意帮我,我已经是松了口大气。”
“我是会帮你。”林元枫挑眉,“只是,你不怕我是在骗你,等下就会去告诉谢先生,你对我说过的这些话?”
谢莺闻言却不以为意:“如果你是在骗我,如果谢安梧知道了这件事,那后果我又不是承担不了。我没有很多选择,只能赌。”
“那恭喜你,你赌赢了。”
“谢谢。”
“哦,对了。”林元枫才想起这件事似的,从兜里拿出那个信封,“这个给你。”
谢莺一顿,明显以为里面装的还是谢安梧给她的那个秘密礼物,接过信封后,看她一眼,打开了封口。
下一秒,一只蟋蟀从里面跳出来,跃过她的手腕,很快跳回了旁边的草丛里。
看着对方难得流露出的怔愣表情,林元枫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不过她也没太过分,笑了两声便停住,微微俯身,将功抵过道:“我抱你回去吧。”
她们在这泡桐林里待了近二十分钟,也无人打扰。
林元枫问了谢莺才知道,原来谢安梧在自己离开后,就和管家匆匆出门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不过这也方便了谢莺来这里找她,否则还得费心思躲避。
将谢莺抱回轮椅上,林元枫便告辞离去了。
来到大门口,两个门卫很疑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还是给她开了门。
此地绿植环绕,隐秘却不偏僻。
她深深再看了眼身后奢华的宅邸,默默朝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走去。
公寓在清江区,林元枫上了高速,不过三十分钟就回到了家。
她这个角色的设定帮过不少富人打赢官司,现在身价不菲,年仅二十八岁就全款买了一套价值三百多万的房子。
一百四十平的面积,三室两厅,供一个人住宽敞又舒服,还带一个观景阳台,夜里坐那里品红酒很合适。
不过室内装修太过冷清单调,虽然很有精英风格的简约味道,但林元枫在里面待久了,总觉得乏味。
开门进屋,避不可免地微感疲惫。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像是邻居家的狗叫声或者孩子啼哭声,统统听不见。
她有点厌恶这种安静,尤其落地窗外逐渐西落的太阳更是让她感到反胃。
将车钥匙和房门钥匙随意扔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她换上室内拖鞋,来到沙发那重重躺了下来。
“kesi。”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叫了一声。
——“我在。”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女音,林元枫这才感觉好一些。
“查看各项数值。”她又道。
——“好。”
噼里啪啦的操作音后,眼前蓦地出现一个近乎透明的淡蓝色数值面板。
——“您已在该世界停留89小时,目前已接触目标人物谢莺,并触发部分原有剧情。当前原有剧情走向度,11%,剧情偏离度3%,目标人物幸福值,0点。”
幸福值居然是0。
林元枫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好家伙,这真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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