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光谢安梧,就连谢莺本人都明显愣了愣。
她似乎没料到林元枫真会应下,猛地看向她,不过很快,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而谢安梧怔住片刻后,看向林元枫的眼神充满警告意味:“沈律师,我妹妹不懂事,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抱得动的。”林元枫无视他阴冷的注视,径自起身朝谢莺走来,弯下腰,温声道,“谢莺小姐,还劳烦你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好抱你起来。”
谢莺闻言,还真的主动伸手搭在她肩上,随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
“慢点。”她微垂眼睑,遮住浓墨似的瞳仁,贴在林元枫耳边低低道,“我可不轻。”
林元枫淡淡一笑,双手分别穿过她臂弯和腿弯,一用力,很轻松的就把她抱了起来。
“很轻啊。”她语调微挑,“而且我经常有健身,谢莺小姐再重个二十斤,我都抱得动。”
而谢安梧那边,表情虽然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似的,沉着脸来到桌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元枫抱着谢莺的动作。
“我要坐你旁边。”谢莺的头仍贴在她颈侧,一开口,略微湿润的气息就拂过耳边。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不像刚刚和谢安梧对话时那么强硬,很是随意的,“不想和他坐一块,坐远一些。”
“哦,好。”林元枫答得一本正经,话语里却带着点笑意。
谢莺说坐远点,她还真的坐得远远的,几乎是谢安梧对面的位置。
“沈律师。”谢安梧意味不明地叫了一声林元枫,但没对她的行为指摘什么,只道,“用餐吧,希望今天这顿饭你能吃得开心。”
“谢谢。”林元枫笑得很自然,仿佛刚刚冒犯男主人的举措根本没做过一样。
动筷子时,谢莺却突然对孙婆道:“孙婆,帮我把travis叫来。”
孙婆不作声,却是看了眼谢安梧。
林元枫正疑惑这“travis”是谁,坐在一旁的谢安梧便冷哼一声,开口道:“阿莺,今天有客人在,你觉得我会在饭菜里放什么东西吗?这么做难看的是你自己。”
谢莺不理他,只加重语气道:“孙婆,travis。”
孙婆仍是不敢动。
谢安梧见状,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去吧。”
孙婆这才动了动身子,往屋外走去,没一会儿,她便抱回了一条博美犬回来,怀里还揣着一个宠物碗。
林元枫兴致盎然地看着这边的情况,很快,她便知道谢莺让佣人把这条travis的小狗抱过来干什么了。
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差事,将travis放在谢莺脚边后,便把宠物碗放在它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接着站到一边,继续静默地低头等着吩咐。
谢莺夹了一筷子米饭放在travis的宠物碗里,等它吃完,再静等片刻,才放下心似的吃起了她碗里的饭。
林元枫:“……”
什么意思?饭里有.毒?
她看看自己碗里的饭,再看看谢安梧,轻咳一声,问道:“谢先生,谢莺小姐这是……”
“别管她,她性子有问题,总是疑神疑鬼的。”谢安梧很是不悦的,“你只管吃就是了。”
林元枫却不以为然。
旁人乍一看,这谢家的小姐性格确实古怪,行为更是出格。
但最奇怪的,还是这兄妹俩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像是兄妹,倒像是……情人,不,也不像是情人。
谢安梧看向谢莺的眼神确实颇有暧昧,但谢莺对他的态度却深恶痛绝,跟对待仇人似的。
林元枫想到这,心底兴趣愈发浓厚。
可惜她来到这世界才只有两天,kesi告诉她,得在到达副本世界满三十天后,才能获得该世界的全部剧情设定和原走向,以及某些重要角色的简单介绍。
而她现在,除了脑海里的记忆外,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谢莺,是该世界的设定女主,也是她需要拯救并改变原来悲惨结局的目标对象。
在进入游戏前,共有二十八个身份供林元枫选择。
经过一番思量,林元枫选择了“沈宣渺(女,律师)”这一身份。
进入游戏后,一睁眼,她便躺在了沈律师的床上,而脑海里,也如潮水涌入般,被注入了大量记忆。
脑海里的记忆虽然也是由编程人员编入的,但详细程度令人咋舌,林元枫甚至能回忆起这副身体刚出生时婴儿状态的记忆。
呃,正常来说,人类是很难有婴儿时期的记忆吧。
只是虽详细,所有的记忆却像蒙上了一层灰,脑海里翻过的每一幕都如电影画面。任凭她怎么回忆,也无法感受到某段记忆里“沈宣渺”这个人当时的情绪。
一顿饭吃得安静无比,一时间只有金属筷子碰到碗筷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但饭桌上的三个人彼此心绪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林元枫没怎么动筷,只为了不失礼将碗里的饭吃完,注意力全在谢莺身上。
而谢莺那边,她每吃一盘菜,都会先夹一筷子放进travis的宠物碗,等它吃完后,她才会吃那盘菜里的东西。
林元枫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谢莺却头也不抬的,专注着自己的事,只在吃完饭放下筷子时,抬眼和她对视了一眼。
那双乌黑的眼里清明平静,光是这么对视,就让人感受到了触及灵魂般的战栗感。
林元枫笑一笑,抬起手,直勾勾地盯着谢莺,咬了下手里的筷子尖。
谢莺淡淡注视着她咬筷子尖的动作,眸光微动。
饭后,有位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从屋外匆匆进来,来到谢安梧身边后,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谢安梧接过,却转手放在餐桌上,用指尖轻轻一推,推到了林元枫前面。
“给你的礼物。”他别有深意的,“我相信沈律师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林元枫将其拿起,淡淡扫过一眼,便放进了西装口袋里。
“谢谢。”她起身礼貌道,“承蒙谢先生这次招待,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我们再联系。”
“嗯,孙婆,送客。”
“不用。”林元枫笑着婉拒,“我认得路。”
至于谢莺,已经抱起了travis,放在腿上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林元枫路过她时,她忽然伸手将travis从腿上赶了下去,而后朝林元枫抬起手,偏过头笑道:“沈律师,你把我抱过来的,再把我抱过去吧。”
林元枫挑眉,没说什么,又把她抱回去,俯身将她轻轻放在了轮椅上。
谢莺坐好后,揽住她脖颈的手也随之放下,只是过程中,不经意间碰了下她的西装口袋。
“草坡上的紫花泡桐树开花了,那一片都是,风景还不错。”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沈律师如果喜欢,可以去看看。”
林元枫同样轻声回她:“好。”
而谢安梧那边,他正叮嘱着眼镜男人什么,并未在意她们这边。
林元枫见状不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不过她走得慢,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身后又响起了谢氏兄妹的对话。
谢安梧声音低沉,似乎很是恼怒:“你的耳钉呢?怎么又扔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扔的吗?”
“我没扔。”谢莺语气里毫无起伏,“可能是掉在哪里了吧,我等下找回来就是了。”
林元枫闻言,脚步加快,很快离开了主屋。
谢家宅邸雄踞于吴平市陇西区西面方向,临近洛湖和宝山塔,处于一片私人封闭式地段。四面绿植环绕,宅邸外的白石英围墙上也爬满藤蔓和花枝。
在外面远远望着时,宅邸犹如电影里的城堡一般神秘,当然,进来时的感觉同样如此。
出了主屋,绕过石雕虎头喷泉,入目的是大面积的花圃和鹅卵石路。
不远处的园丁正在侍弄花草,没人注意她的行踪。
林元枫巡视一圈四周,朝主屋后方走去。
这里是游戏系统构造的两百多年前的世界,每一处细节都让她暗叹,仿佛这个地方真实存在过。
也幸亏在进入游戏世界后,选择的身份会为她注入附带记忆,让她不用在进入游戏前查相关资料,也能在这里适应得很好。
宅邸比她想象得要大,还带有一片弧形的游泳池,旁边放置几张白色躺椅和圆桌,以及几把撑开的波尔多色伞面的遮阳伞。
阳光将蓝色池面照射得波光粼粼,林元枫眯起眼睛,看见了远处弥漫着一片深紫色,如絮状的云在慢慢飘动。
她朝那处走去,谢莺说的那片紫花泡桐林就在一处隆起的土丘上。不高,上面种满了马尼拉草,沿着山丘坡面,一侧铺有剁斧条纹面花岗石长阶。
林元枫今日穿了双黑色漆皮的小高跟,没走石阶,直接踩上土丘时,软陷的泥土触感让她微感新奇。
有蟋蟀从脚边跳过,她弯下腰,直接抓住了它,捏在手里。
山丘顶部设有一张铁艺榉木长椅,就在泡桐树下,此时椅面铺满了紫色的花瓣。
她慢慢走到座椅边,从兜里拿出了刚刚谢安梧给她的信封,用它扫开椅面上的花瓣,坐了上去。
随后举高信封,迎着光眯起眼睛打量片刻。
表面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只是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林元枫感受了下它的重量,很轻。
再用手指压了压,里面似乎放着一张硬质的卡片。
打开信封,里面装的竟是一张邀请函。
林元枫挑眉,拿出了邀请函,将那只一直被她捏得生无可恋的蟋蟀塞进了信封里,折下封口封好。
再看邀请函,封面上面写有“临川酒会”四字,打开,里面则有“恭迎沈宣渺小姐光临”一句。
林元枫粗略回忆了一下,这“临川酒会”是律政界某个大能定期在江宁临川公馆举办的酒会,旨在邀请律政界各精英相聚。
这是沈宣渺一直想要参加的一个酒会,此前她有托过关系请人向这位大能要过一张邀请函,但被婉拒了。
谢安梧帮她弄到这个东西,确实是投其所好了。
正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邀请函,忽然听见几声狗叫。
转头望去,那条浑身雪白的博美犬正在朝这里小跑过来,而它身后,则跟着转着轮椅过来的谢莺。
林元枫微微笑了起来,看着谢莺一路到了山丘下面。
“谢莺小姐?”她语气有些轻佻,“要帮个忙吗?”
谢莺抬头看她,也是轻笑着的:“劳驾。”
林元枫便下去把她抱了上来,放在榉木长椅上。
那条博美犬懂事,自己乖乖蹦到了主人脚边,谢莺弯腰,把它抱起来放在膝上轻轻抚摸着。
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间谁也没先开口,沉默地望着泡桐花瓣悠悠落下。
片刻,谢莺才拂去肩上的花,淡淡开口道:“两年前,我父亲把我骗到这里,谢安梧叫我去书房,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致晕的药物想要强.奸我。”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元枫却敛了笑偏头看向她,听得认真。
“我在失去意识前,跑出书房,从楼上跳下去摔了个半瘫,这才逃过一劫。住院期间我要他们给我买了一条狗,后来在谢家吃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会先给它尝尝再吃,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这才有了你今天看到的那一幕。”
谢莺闭了闭眼,似是在平复心绪,片刻才又开口,“这两年里,谢安梧没办法让他那些龌龊的心思得逞,就迁怒到我的狗身上……他不让我养,我就绝食,travis已经是我养的第五条狗了,其它的都被他偷偷弄死了。”
林元枫听完后眉头轻皱:“你不是他的妹妹。”
“我当然不是。”
谢莺眉眼寂冷的,话语里蒙了层冰般,闻之即颤,“两年前我父亲把我送给他,对外声称我出车祸死了,还给我办了死亡证明,从此以后,我就成了‘谢莺’,变成了他的妹妹,每天被关在这里面。”
林元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他们的确不是亲兄妹。听她说的这些,这应该是个强取豪夺的故事。
“那你原来的身份是?”
“唐从心,我原来的名字。”谢莺垂眼,因久居室内而鲜有血色的手轻轻抚过travis的背,两处颜色是不一样的白。
“现在市里的财政局局长唐成强是我的父亲。谢安梧是我在南平大学同社团的学长,曾经追求过我,我没有答应。后来我毕业前往伦敦大学的巴特莱特建筑学院攻读硕士学位,研二那年回家,父亲说他得罪了谢安梧和南耀集团,要我去求情,当时他还只是个机关科长,我问他怎么得罪了谢安梧,他却不说,等我到了谢家,才知道一切都是陷阱。”
“……”
“我被囚.禁在谢家没多久,我的外公得知我出车祸去世的消息后便病倒了,他去世那一天,谢安梧特意告诉我这个消息,笑着看我坐在轮椅上无能为力。”
谢莺说到这,停顿了许久,林元枫在她深黑的眼眸里看见了噬骨的恨意。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阴沉着嗓音道,“在谢家的这两年,我没有一晚是睡得好的。就连他给我取的这个名字,都无时无刻不在羞辱我就像他豢养着的一只鸟一样,供他取乐。沈小姐,如果这个世上真有公道,那我的公道又在哪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转头和她对视,面色平静,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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