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死人了!”
巷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不断有满眼惊恐的人群,争相往南锣鼓巷口窜逃。
苏培才从茶汤铺子二楼走到门口,就看见蜂拥的人群,从巷子内涌出。
还有人在喊着花车压死了人。
他心下一慌,赶忙抓住一过路人询问。
“这位公子,请问巷内发生何事?为何都如此惊慌?”
“哎!死人啦,方才花车上的杂耍手艺人出了纰漏,手里的焰火无端炸开,惊了马儿。”
“那惊马到处乱窜,两辆花车躲避不及,倏然相撞,其中一辆花车忽然倾倒在巷中,压死个红衣妇人。”
“那妇人死相极为凄惨,脑浆子和血水爆的满地都是。”
“啊!是什么红衣妇人,穿的可是银红衣衫和浅酡裙?”
苏培盛提心吊胆,眼看那男子不住的点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正要冲到二楼禀报四爷,却与一道迅疾黑影,撞个趔趄。
“爷!”
苏培盛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穿着缁色微服的四爷,正逆着如织人潮,不管不顾冲进巷内。
爷脚下的布鞋都跑掉了一只。
苏培盛将四爷落下的布鞋捡起,踹在手里,跟着冲进南锣鼓深巷中。
....
逸娴方才与众人失散于人群之中,忽然身边多出几个男子,将她护在当中。
这些魁梧男子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皆为四爷身边最得力的护卫。
逸娴分出一半的护卫,让他们去保护哥哥和纳兰。
其余的护卫们则护着她往巷子口疾行。
才行出几步,就听见沿途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说花车压死了人。
心中莫名恐慌,她眉头突突直跳,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哥哥或者纳兰。
她慌忙让护卫将她带到压死人的花车前。
远远就看见一缁衣男子的背影,他正屈膝跪于地,双手吃力,拼命托举那倾到在地的花车。
那花车极是牢固,纵横交错间,皆是一条条儿臂粗的铁架骨。
花车上浸润鲜血的彩绸,在青石板间淌出一道道血河。
逸娴踮起脚尖,就见马车轮下露出一阙银红小袖。
那衣服的颜色款式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此时那男子亦是满身血污,甚至辨不清容貌。
他一边拼命咬牙推那花车,一边垂首盯着车轮下那只浸在血泊里的手。
被千斤重的花车碾压,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那男子竟开始低低呜咽着,仍是不肯放弃。
想必马车下惨死之人,是他的至爱至亲。
许是男子的缱绻真情打动围观之人,众人纷纷上前,帮着他一起抬车。
逸娴眼底泛红,心尖泛起阵阵钝痛。
跟着众人一块去帮忙抬起花车。
没过多久,沉重的花车就被众人抬到一旁。
马车下,只剩下被压扁的尸首,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那缁衣男子哭的愈发肝肠寸断,跪在尸首前,将那满身血水的残尸抱在怀里。
逸娴站在男子身后,只看见他边低声啜泣,边将女尸紧紧拥入怀中。
他动作极轻极细,用指腹小心翼翼擦拭贴着尸首血糊糊的脸庞。
可那张脸已然支离破碎,越擦越可怖。
那男子倏然崩溃大哭,贴着尸首的耳朵,不断柔声说些什么。
他甚至还伸手将尸首的乱发,一寸寸抚平,一阵阵令闻者落泪的哀恸啜泣,回荡于繁巷中。
他该是爱极了那女子,才如此痛不欲生。
真是同衣不同命,逸娴心中艳羡,若她今后横死,四爷说不定会拍手叫好。
此时那男子将尸首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的起身。
朝着巷口艰难前行。
逸娴垂眸,悄然擦拭滑落眼角的泪。
“爷!”
苏培盛上气不接下气赶到,见到爷失魂落魄抱着一具血尸,面露戚戚然。
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四爷,焦急彷徨间,却见福晋好端端跟在爷身后一射之地。
苏培盛:?
那爷怀里抱着谁?
逸娴也看见了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他一人,四爷哪去了?
“苏培盛!四爷人呢?”
逸娴扯着嗓子焦急问道。
却见那抱着血尸的缁衣男子,忽然顿在原地。
但见苏培盛朝着那男子,唤了句“四爷”。
逸娴惊得瞪圆双眼,四爷竟是那深情缁衣男!
她心跳都漏了半拍,那被四爷抱在怀中的女人,该不会是女主吧...
就在此时,四爷忽然俯身,将始终抱在怀里的尸首放下。
再起身之时,竟伫立在原地,低低的笑出声来。
也不知他到底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肩膀都在微微轻颤。
逸娴正纳闷四爷到底在笑什么,四爷忽然转身回眸,与她对视。
他眼中还蕴着泪光,边用袖子擦拭脸上的血污,边疾步朝她飞奔而来。
这男人的性格割裂极了!又哭又笑。
完了,如果不是她要逛街,也不会害得这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逸娴惊得往人群里连连退走,却被他一个箭步伸手攥紧她的手腕。
“疼..”她蹙眉痛呼一声。
男人钳着的手,骤然松开,却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
“回家!”四爷一贯清冷低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沙哑的哭腔。
二人俱是愣怔看向彼此。
逸娴还未回神,就被四爷拽着往巷子口的马车走。
苏培盛吩咐人为那具女尸善后,这才紧跟着爷和福晋的步伐回程。
马车内,逸娴被四爷连拖带拽,按在主座。
他身上染血的长衫已经被他脱下,嫌恶的扔出马车外。
此时他正用帕子擦拭沾染的血迹。
马车内笼罩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四爷左手心那道为落红而划破的伤口,因方才大力动作,而重新挣开。
逸娴心中感慨,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
像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正常人。
他总是冷漠无情,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
真好奇被四爷抱着的尸首,究竟是何方神圣。
“四爷,四福晋。奴才特来请罪。”
出神之际,马车外忽然传来哥哥焦急呼唤声。
逸娴掀开马车帘子,就见她四哥正和纳兰煦站在马车前。
“四爷,今日是奴才大意,让福晋受惊,奴才该死。”
哥哥和纳兰煦二人曲膝跪在马车前,朝着马车内磕头。
“哥哥,煦哥儿,你们快起来,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可四哥和纳兰煦却仿佛没听见,仍是朝马车磕头。
因为四爷始终没有开口。
逸娴匆忙放下马车帘子,下意识伸手去抓紧四爷的手臂。
“爷,都怪妾身自个儿没留意,才会与哥哥走散,求爷莫要怪罪哥哥和煦哥儿。”
却听四爷冷笑一声:“看爷为你失魂落魄,是不是很得意?”
“爷这是何意?”逸娴顿觉如遭雷击。
什么叫为她失魂落魄?
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把那具女尸错认成她,才会伤心崩溃。
四爷并未回答,他深邃幽深的眼神,看不出悲喜,只默不作声凝着她。
逸娴被四爷既像深情,又是愤怒,还带着羞怯的怪异眼神,盯得头皮直发麻。
最后思来想去,把四爷今晚的反常,归结为他喝醉了。
“爷您喝醉了。”
马车内又是一阵死寂,四爷的脸色愈发森冷。
逸娴藏在小袖里的手,都紧张的攥成拳,手心里的冷汗涔涔,从指节缝隙沁出。
正要硬着头皮求情,却听四爷幽幽开口了。
“回宫!”
她暗暗松一口气,哥哥和纳兰没有被四爷责罚就好。
马车悠悠启程,车窗边又传来哥哥的声音。
“福晋,奴才准备了些福晋喜欢的小玩意。”
“孙嬷嬷,把东西拿进来。”
孙嬷嬷应了一句,旋即马车帘子被挑开。
孙嬷嬷左手拿着“花想容”徽记的胭脂水粉妆奁盒子。
右手拿着串草莓糖葫芦入内。
“四福晋,奴才方才听说花想容那家胭脂铺,出了最新的样式,奴才不知您喜欢哪一样,就买了最贵最好的。”
五格挠挠头,手里还提着个妆奁盒子,准备拿回去带给家里的母老虎。
“四福晋,奴才方才买了串草莓糖葫芦,奴才这回是先尝过再买的,定能合您的心意。”
“有劳哥哥和煦哥儿。你们快些回去吧,宵禁将至。”
逸娴从春嬷嬷手里接过礼物,放在身侧。
马车再次行进,逸娴手里拿着糖葫芦。偷眼看四爷趴在矮几上歇息。
她眼疾手快塞了一颗糖葫芦,正要咀嚼,四爷忽然毫无征兆倾身朝她压过来。
“别吃了!”
胤禛看到那串糖葫芦,就想起纳兰煦方才暧昧的举动,连他这个夫君,都未能与她如此亲密。
狗奴才,他怎么敢!
胤禛怒而将那拉氏手里的糖葫芦甩落于地,抬腿碾在脚下。
咔嚓咔嚓的糖衣碎裂声响彻耳膜,仿佛是在碾碎她的头骨般。
压抑许久的憋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逸娴又惊又怒,赌气将嘴里的糖葫芦用力咀嚼。
“呜...”
她的下颌骤然被四爷捏紧,强迫她张开嘴。
逸娴吃痛不已,正要伸手反抗,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带着凌冽酒气的吻堵住她的嘴,猝不及防间,他的舌霸道侵入她的口中。
四爷的这一吻,和他一样蛮横,丝毫没有半点柔情,更似惩罚。
紧绷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爆发,逸娴拼劲全力,想要推开他桎梏在腰间的手。
但那双遒劲有力的手却纹丝不动,唇上还传来一阵刺痛。
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吻过女子,竟如此粗暴,只知蛮力吮人的嘴唇。
“放……开我!”逸娴只觉得有些窒息,伸手疯狂捶打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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