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阮梨珂三人出去走了没多远,雪已经落了一大片,到处白茫茫的。
阮梨珂披着披风,裹在兜帽里,从屋里出来乍然见了风,她的一张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她却很高兴,一点不觉得冷似的,眉梢眼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漫天的雪,漫地的白,好像能暂时把人心底的阴霾驱散一些。抱琴已经很久没看到过阮梨珂这样笑了。
萧淮憬也看得有些发怔。从出门开始,他就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候才回过神,藏起了眼底的情绪,只望着她眼尾娇俏的笑意。
阮梨珂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一心赏着雪,走到一处小花坛时,她按捺不住,手从披风里钻出来,想去摸一摸地上积落的雪。
抱琴眼疾手快,立马拦住她:“小姐不可!”
阮梨珂转眸,撇了撇嘴角看她。
抱琴满眼怜惜,说出的话却不容情:“小姐的手先前被冻伤,才养好了,现下不能再受冻,否则会留下病根的。”
阮梨珂让过抱琴的手,一双明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人在花坛前蹲下:“就一下,抓一把摸一摸,摸完立马就扔了。”
小姐从来是最守规矩最听话的人,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都鲜少会有这样撒娇耍赖的时候,抱琴于心不忍,不舍得再拒绝她仅有的一点任性,一时间说不出阻拦的话了。
阮梨珂趁机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心满意足地笑了。
“阿憬。”她抓着雪,喊萧淮憬过来,转头忽然发觉他脸色有些不好。
阮梨珂忙把手里的雪团扔了,站起身:“阿憬,怎么了?”
萧淮憬回过神,阮梨珂已经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抓过他的手握在手里。
阮梨珂一惊:“怎么这样凉?!”
她才刚抓了雪,可阿憬的手竟比她抓过雪的手还要冷。
“姐姐,我没事……”萧淮憬话音未落,阮梨珂把他的手捧到嘴边,朝他的手呵气。
温热的气息轻柔地拂过他干燥冰冷的手掌,有些痒,萧淮憬心里像是被什么细小柔软的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阮梨珂皱着眉道:“外面太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萧淮憬立马道:“我没事姐姐,姐姐想玩就再玩一会儿。”
阮梨珂闻言,脸色蓦地有点不自在,忙一把拉着萧淮憬的手往回走,小声嗔怪道:“什么玩,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贪玩让你受冻不成?”
萧淮憬:“姐姐……”
风迎面吹过来,裹着雪籽,的确寒意刮人,阮梨珂把他的手藏进自己的斗篷里:“我也觉得冷了,还是快回去吧,着凉生病了就不好了。”
阮梨珂不由分说地牵着萧淮憬回去,抱琴默默跟上去,目光落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
回了寮房,阮梨珂把萧淮憬按到炭盆旁边坐下,又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来,塞进他手里。
萧淮憬捧着水杯,阮梨珂捧着他的手:“还冷不冷?”
萧淮憬默默看了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掌一眼,眼帘低垂:“还有一点。”
“那快再凑近些,好好暖一暖。”阮梨珂满眼心疼,捂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又捧着他的手靠炭盆更近了些。
萧淮憬由着她动作。炭盆热气灼人,却并不比她的手心更让人温暖。
抱琴关好门,把寒意都挡在了外头,回头看见两个人坐在一起,四只手捧着同一杯水,她默默地去倒了另一杯热水来,递给阮梨珂。
阮梨珂这才把手从萧淮憬手上拿开。
隔绝了风雪,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杯里的水也不那么烫了。
阮梨珂捧着水杯喝了一小口,看了一眼桌上刚才搁下的绣到一半的衣裳:“等做完这件衣裳,就能好好过这个冬了。”
阮梨珂只是顺便想到了随口一说,衣裳是给萧淮憬做的,说完便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上,少年的眼神异常的沉默,又显得很深,阮梨珂的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可她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
阮梨珂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经过杀手的事,她已经有了离开道观的打算,但现下已经开始下雪,无论下山还是远行,冒着风雪,路都不好走,就算要离开,也要等到过完这个冬。何况,她也没有完全想好。
她从小就是如此,行事总是顾虑太多。
*
傍晚的时候,阮梨珂让抱琴找观里要了纸笔来,又把萧淮憬支去取炭,在屋子里写了一封信。
抱琴守在一边,规规矩矩垂着眼。等阮梨珂快把信写完,抱琴才问:“小姐,您这是在给谁写信?”
阮梨珂写完最后一行字,把信纸捏在手里晾干,声音有些低迷:“写给常妈妈的。”
抱琴眨了眨眼,没做他想,伸手道:“那奴婢把信收好,等找到机会送下山,托人寄回泉州去。”
阮梨珂却没把信递给她,望着半干的墨迹,没说话。
抱琴这才觉得有点不对,若只是报平安的信,小姐不会是这种表情。抱琴困惑着,这才没再顾忌规矩,凑过去将那信粗略看了一遍。
看完,抱琴惊道:“小姐,您叫常妈妈离开阮家去陶州?”
阮梨珂低低“嗯”了声,没作任何解释。
抱琴蓦地明白过来:“小姐是打算离开道观,去陶州?!”
抱琴一直是希望阮梨珂离开道观的,好好一个姑娘,做什么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和什么家族颜面,一生困在道观里?
阮梨珂吹干最后一丝墨迹,把信折了起来,犹豫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好。常妈妈年纪大了,泉州陶州相隔千里,她一个人过去,我总不放心。而且,我们在陶州能不能立足还未可知。”
抱琴是支持阮梨珂离开的,立马道:“夫人从前经商,常妈妈跟在夫人身边见多识广,不过是从泉州到陶州,常妈妈本就是陶州人,小姐其实不必太过担心,至于如何立足,有常妈妈在,她在陶州总认识一两个可靠的人,小姐聪慧,这便足够了。”
阮梨珂从抱琴的话里不难听出她的态度,心里虽然仍旧很不安,但离开道观的决定还是又坚定了几分。
阮梨珂把信递给抱琴,却又道:“信先别寄出去。”
抱琴看着她。
阮梨珂目光定定道:“要离开,就要离开的干脆彻底,不要再留下什么隐患。普丘观这边,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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