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秦原兰不认得什么古圣人,也没听过。
听着倒是什么厉害人物。
“九爷爷,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帮我带观姑娘离开咱们这里。”秦原兰颇为认真。
九叔也认真起来,“你不想她留下?”
秦原兰心里一叹,眼神暗了暗,低低,“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如何……能留住。”
就像先前那小娘子一样,都是外头的女人,都不属于山里。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明摆着是强人所难,什么古圣人说这话,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秦原兰不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不着边际遥不可及的事情,心里宁静的如一片湖,彻底恢复了清明,她吐掉了小蛇尾。
咬咬牙,“九爷爷你带着她走,我留下吸引那些人注意。”
九叔让人捉摸不透,似乎不在意秦原兰说的要紧事,反而反问起来,“听说,前段日子你同一外来的小娘子成亲了。”
这几乎是秦原兰半生来最后悔的一件事,秦原兰脸色一下就变了。
抓着小蛇就要往外爬。
九叔挡住去路,秦原兰胸口起伏根本不愿意去回忆那桩事。
“那个跑了,这个跑不了。”
“这次,有我帮你小原兰。”
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刚才自己说的正经事,这老头完全没听进去,完全就是各说各的。
出不去,秦原兰闷闷的原路返回。
回到地洞,手上小蛇缠绕上手臂,秦原兰这才想起来没丢出去。
“恩人?”
姬观善听到了动静,黑暗中往空中摸索。
秦原兰看到了,凑过去让她摸索住自己的一本肩膀。
她自把那小蛇丢在地上,双脚踩住,小蛇扑腾几下发现动不了,也听话的不再动了。
秦原兰坐在石床边。
脑海里都是九叔刚才的话,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那个走了这个跑不了,他能帮她。
这算什么。
观姑娘现在落难了,自己难道要用手段强留她?
秦原兰心中一阵烦乱。
九叔很快也回来。
秦原兰生怕他说刚才那些话,把人吓到,一时间死死盯着九叔,观姑娘就在身边,她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又想到没有九叔帮忙,自己带着观姑娘贸然出去……
不行……
秦原兰闭眼又睁眼,她不能冒险,对方人太多了她不是神仙,她没那个把握。
那该怎么办……
自己都答应了观姑娘,如果做不到观姑娘该失落了,该难过了。
她一定非常想出去,秦原兰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
烦躁的抱着头。
“观小娘子想要离开这里……”九叔忽然出声。
秦原兰浑身一震。
“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一时半会儿你那些仇人不走,你怕是走不得。”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如你先嫁给我们小原兰,也算是她这段日子救你性命,护佑你安全的报答。”
秦原兰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才站起来,九叔已经倒豆子一般都说完了。
一阵无比诡异的寂静。
秦原兰心道一句,完了。
“我这地洞虽说简陋,好歹也是安身之所,有我这个证婚人在,跪天跪地跪一跪我这个做长辈的,婚事一成,美事一桩。”
九叔还在继续,二郎腿一翘一翘的。
秦原兰原地石化,不敢看身边观姑娘一眼。
她要死了。
救命。
她想开口阻止,可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嗓子也干的厉害,一句话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呼吸都忘记了。
观姑娘她一定不愿意吧……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终于听到观姑娘的声音,秦原兰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一般。
“此话不假。”下一秒,心里又是一紧。
姬观善认真,“只是老丈,我同恩人都为女子,何来以身相许,待我脱险之后自会用其他法子报答,老丈作证。”
女猎户虽然身份普通,可人好心地善良,力气大,优点一大堆。若是男子,他若是想要自己用嫁给她作为报答,她会考虑,虽然她身份特殊,可诚然如古语所言,救人性命,是大恩。
姬观善思路清晰,丝毫没有发觉身边秦原兰的不对劲。
“九爷爷,别说了。”一番下来,秦原兰颇为难堪,终于干涩的开口。
观姑娘是外面人,只懂女嫁男,男娶女,山中的习俗她不懂,九叔说也听不懂,他们俩个掰扯来去,无非让她难堪。
只有她自己难堪,观姑娘她又不会懂。
“同是女人又如何……”九叔再次开口。
“九爷爷!”秦原兰的声音陡然拔高。
九叔还在晃悠他的二郎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多过份。
秦原兰再也待不住。
一把拉过观姑娘的手腕。
解释了又怎么样,观姑娘就会愿意留下,嫁给她?
九叔太天真了。
一定是否定的答案,不如不解释。
秦原兰拉着观姑娘就往外走。
“跟着我。”
九叔没有多阻拦,俩个人很有默契的,不大功夫就出了外面。
姬观善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十分难得喜悦。
“恩人。”姬观善喘息着望着四周。
俩人手还牵着,秦原兰头也不回,“我带你走。”
找了个方向,秦原兰冲动的拉着人往过跑。
姬观善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地洞太闷了才出来不适应的很,缓过神看出来女猎户的不对劲。
又想起来方才地洞里,那九叔的咄咄逼人。
居然让她嫁给秦原兰,听着荒谬,她不得不怀疑那个九叔是不是如常人。
好在,女猎户是正常人。
看着身边女猎户风风火火还似乎有些生气的侧颜,姬观善一阵的心安。
她真的很好。
若是男子她一定……
秦原兰的五官端正仔细看,还有几分英气,姬观善恍惚不过瞬间。
秦原兰是女人,她在想什么。
她定会嫁一位极好的郎君。
姬观善阻止自己胡思下去。
正这时,秦原兰忽然听下。
已经晚了,姬观善抬头就发现她们居然撞着一个人。
被撞到了,感觉有些熟悉。
待那人抬头,俩个人眼睛对上。
后者无不激动,“长……长……”
长孙文笙一路爬山气喘吁吁,忽然看到心上人,更是惊的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嘴都不利索了。
秦原兰也没想到会撞到人,平时她很警惕,今天被九叔气的太冲动了。
城卫隆的人?
她下意识的警惕把观姑娘护在身后,观姑娘却自己出来,显得稀松平常,似乎认识这个男子。
“嗯?长什么长?”姬观善提醒,抬抬下巴,她依旧是那个京师尊贵的长公主。
长孙文笙看看旁边的女子,似乎是山中人,是外人,有外人在自然不方便暴露身份,他很上道,“殿下,真是您。”
刻在骨子里的尊卑,促使他此种境况依旧立马正衣,恭恭敬敬的躬身做礼,“见过殿下。”
一边秦原兰皱眉。
这是做什么?
姬观善如常,极快,“好了,平身。”
开口问,“你如何在这处?”
“这……说来话长……还没有问长……不殿下,这是?”长孙文笙指三个人中的外人。
“山中猎户,救了我的恩人。”
“原来如此,真是大恩。”
身份清楚了,长孙文笙又是恭敬的一拜。
救了公主,别说他,就是他父亲在这里,满朝文武皆拜,这白衣猎户也受得。
好在长公主没事,长孙文笙心中是真感激这女猎户。
秦原兰更加搞不懂了,不受这一拜警惕的往一边走了走。
姬观善发觉,她也被拉过去。
不由无奈。
“恩人,这是我的……好友,长孙……文笙。”
她想,就算说了名字也没关系,京师少有人不知道相国公子名号的人。
放这里,秦原兰知道就奇怪了。
果然,女猎户只是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恩人,帮我们看着人。”
“好。”
姬观善和长孙文笙到角落,一棵树下。
见长孙文笙还在偏头往旁边瞧,姬观善道,“她可信。”
长孙文笙回头,“殿下没事就太好了,本以为要无功而返,没想到半路竟让我遇到了您。”
长孙文笙又是十分动容。
“本宫失踪这数日,大内他们一定急坏了吧。”姬观善试探,长孙文笙是相国府的长子,为人良善谦恭,她在宫里住不常见到,不过在宫外公主府却见到过数次。
长孙崇毅为人便清洁廉正,这长孙文笙把父亲的优点很好的继承,见到他的确动容,不过冷静下来,姬观善却不得不防备。
现在形式太复杂,她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人,目前只有女猎户。
“殿下,我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山下不对劲的厉害……”仙住府
“哪里不对劲?”姬观善顺着问。
……
俩人窃窃私语好一会儿,秦原兰从开始的警惕,到焦虑。
似乎听到那个长孙文笙嘴一动一动的,说什么早就到了……什么被看守,什么不安数日……什么好不容易上山……
断断续续的,秦原兰听不太清楚,只看得到观姑娘脸色越来越凝重。
她的不安在内心放大。
这个叫什么长孙文生是外头的人,看起来穿的也不错,这是和观姑娘一个世界的人。
看吧,老天爷都在帮观姑娘。
现在就算没有九叔,没有她……观姑娘也很快就能离开了吧……
第52章
那边,俩个人还在说什么,秦原兰没什么心神去听,烦躁的厉害。
有外头的人来了,可以帮观姑娘,这是好事,她应该为观姑娘开心不是么……
“殿下,事关重大,我这就下山传信联系父亲。”
“这之前殿下一定藏好。”
长孙文笙深深的一拜。
姬观善面色沉重点点头,长孙文笙的到来让她知道了更多山下的消息,居然卫钧侯都涉及其中,对外谎称自己丢了一直在寻找之中。
是一直在找她,不,捉她更为准确。
第53章
事关重大长孙文笙不再耽搁,问了女猎户的名字。
来到秦原兰身前,郑重托付,“拜托秦姑娘了。”
他非愚钝之人,这次长公主被困山中,虽然没有多说内里,卫钧侯和扈卫营龚贾瑜脱不了关系,像是叛了,不然那么多人上山说寻找,他一路来小心躲避也看到好几个扈卫兵,这些人长公主不可能一个也遇不到,分明长公主在躲这些人。
再说,从小玄寺偷偷出来时候,他还似乎在一间梢屋内看到了原总领,像是被关起来的……
龚贾瑜那些人不是在寻人,是再拿人。
一个山中猎户,靠这一个人护着长公主,根本力量太过单薄,可眼下他必须快些传消息出去。
长公主只有托付给这个女猎户了。
“我会保护好观姑娘。”秦原兰点点头,眼角余光,发现观姑娘和眼前的男子正互相看着对象,眼神似乎不舍担忧。
鬼使神差的,秦原兰拉过人的手。
一阵滑腻的冰凉。
心跳骤然假如,她面不改色。
不久长孙文笙头也不回,深一脚浅一脚的匆匆下山。
这个长孙文生去传消息了,很快观姑娘就有希望了。
秦原兰望着远处,那时候观姑娘离开,真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这段日子的共患难,还差点儿死了。
长孙文笙去传信,一定能传到吗。
他一个人,卫钧侯等不可能没有防备。
传出去就罢了,传不出去,自己和女猎户恐怕会再次经历不久前的围困。
姬观善一叹,目光忧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女猎户的手,没察觉身边人的失落。
太阳升起来,“饿吗?”秦原兰收起心底的想法,俩个人各有心事,她开口问。
秦原兰在附近简单收集了些野果,快入冬了果子都熟的很透,所以不酸,咬在嘴里反而有丝丝甜,甜进口腔甜不到心里,秦原兰心里没味儿也没什么食欲。
早该知道的结果。
她本就不该抱有希望。
如今只有,最后珍惜和观姑娘相处的这段日子,在那个长孙文生再次到来之前,把观姑娘保护好。
对,就是这样的。
抬头,秦原兰痛苦的闭上了眼。
“恩人。”
听到身边人唤,秦原兰再次睁开眼一派的平淡如常,她偏头。
“他大概几天能回来找你?”
这个他指长孙文笙,姬观善略略思考,“至少最快,也要二三日。”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母后已经派人寻她,长孙文笙的消息传出去,传到益州附近最近的驿站。
还要没有被拿着,没有逆贼参与阻拦。
她至少还要个秦原兰在山中撑几日。
这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太难了。
“走。”
秦原兰抓住人的手腕,找了一个方向。
秦原兰头也不回,似乎有些某种决绝,姬观善不由出声,“去哪里?”
“找个山洞,夜里有狼。”
日影晃动,树木婆娑风过沙沙响,山中孤静,至于动物、虫儿、鸟儿为其添声,一切自成一派美感。
这些独特的景色景物,本该让人流连忘返悠然其中,此刻却成了危机四伏的野地,姬观善便不由想起来……
秦原兰带她从小木屋出来后,第一夜就是找了一个山洞过夜。
她在里面,秦原兰就在外面。
夜里风大她在里面,睡着了都感觉不安,难熬不已。
可想而知她靠着的秦原兰对着外面,是怎样的感受,一定很冷,可她还是那么做了。
第54章
瑞安宫,玉檐银铛风吹摇,宫人低眉扫枫红。
偏侧大厢房内,女官于窗前收整卷册,有时遇到看不清楚地方,不得不对接窗户光线仔细查看。
外头守房的是俩个小宫女,本过午之际有些昏昏欲睡,俩个站着迷糊瞌睡。
忽然察觉脚步声,匆忙醒神。
人已经到跟前,大宫女的服饰姿态端静。
二人规矩颔首,脆声声的叫了声晴穗姐姐。
大宫女晴穗看了看内侧,慢慢步入。
一直拐到厢房最内侧,里头的人显然没发觉。
晴穗停了步子,默默的注视着里面的女官。
腰背已经不如从前直了,眼睛也不那么光亮。
不久前还受了伤……
目光在那脖颈处裹住的锦绣落定,深切的心疼混杂着复杂难言的惆思,直到被里头薄姑发觉,几乎是一瞬间心虚的低头。
“是晴穗啊。”
薄姑出声,招招手。
后者立马上前过去把人扶住,扶着到椅子上坐下来。
“娘娘还未醒?”薄姑喘息的问咳嗽了一声,一上午在大厢房归整卷册,她是上了年纪的人,又不久前受了伤,出了那么多血,身上还有小汉王踹的内伤,到底受不住,这精细调养多日,还是不见好全。
是问太后。
晴穗摇摇头,叹口气蹲下来自然的给人捶腿。
外人只当太后宫最近十分安定,只有她们这些自己人才知道,太后日日昏睡,这是因为旧疾复发多时,太医院的众人研究最终下了猛药导致的。
虽然说不久前那一场给小汉王演的戏,是故意做戏不假,然而也不是全假。
太后的身子是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昏睡也好,长公主这几日还是没有消息,若是娘娘清醒指不定要多忧心。”
薄姑感慨。
晴穗手上动作慢下来,柔声,“姑姑也要在意自己的身子,下头这些事可以交给底下人做。”
“都是六延所和陛下那里送来的卷册,不可假手于外人。”薄姑道。
“那姑姑也……”晴穗沉默又是无奈。
俩人说话功夫,地面沙沙声动,看去原来是一张什么画卷落在地上,被外头的风吹的吹开。
是一副很普通的春景图,还肉眼可见的落了灰,“姑姑我来。”
晴穗弯腰去拿,瞥到一边发旧的题诗。
才发觉居然没有落款只有题诗,诗句倒是没什么,只是诗句后面藏着的俩个字。
恰好是桃树之下溪石缝隙之间,可以看出来是作画人刻意为之。
画中藏字,字画同入景,颇有几分意境。
“七七……”她不仅喃喃念出来。
“姑姑你看。”拿了起来给薄姑看。
谁知薄姑只一眼,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收起来。”
这大厢房是太后存放私物的地方,一般人都进不来。
这画虽然普通,可能被放在这里……
七七……
七七……
谢宁旗。
这不就是太后的闺名,今普天之下根本无人敢唤,所以这画自然是旧物。
听闻太后未入宫前,曾有位青梅竹马的情郎,最是心思细腻温柔恭良,常作画赠予心爱之人,还是前朝内廷前暗影的人,后来被帝王追杀赶尽杀绝……
这可是大忌讳。
晴穗心里一紧,匆忙把东西收好。
第55章
秦原兰很快发现了一处山洞,不算小比较避风,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附近不远处都是人。
没错,捉他们的人。
几乎就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活动,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秦原兰心底出奇的平静。
她望向山脚。
她选择的地方下山很方便,等那个长孙文生再来了,观姑娘离开也方便。
姬观善也是平静的厉害,等着捉她的逆贼就在附近,这是再一次她和他们的殊死较量,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她只有秦原兰可以依靠。
上一次,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没有,硬是撑到现在。
这一次,长孙文笙的出现带来了机会,她心中难免多几分底气。
二人窝在山洞里面,趴着山洞的口子处,外头是秦原兰找的杂草遮挡做为掩护,不经意间偏头……
女猎户的神色格外认真,观察着四周。
“恩人。”她唤她。
她只是递过来一个眼神,没有言语。
终于发觉一丝不对劲,今天,秦原兰很是沉默。
回忆这么久以来,那样危险的日子,都是这个女人陪伴自己度过。
通常人遇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怕。
心中一股愧疚油然而生。
姬观善想,若以后回宫她定要禀告母后,好生回报于她。
“没什么。”
“这段日子,辛苦你一直保护我。”姬观善一笑。
眉目如画,星眸璀璨,顾盼之间气质高贵又温情。
她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她都喜欢了和女猎户自称我,不知不觉间几天功夫,把女猎户当成了自己人,熟悉的人。
然而这话在秦原兰的耳朵里,分明是告别。
她似乎都可以感觉到,观姑娘那迫不及待的离开这里的欢喜。
她是没什么欢喜的,逃离危险她为她高兴,只是她……真的一点欢喜不起来。
秦原兰动了动唇,带不起一丝笑,她沉默了。
只是作为回应的点点头,继续注意外头的动静。
下一秒,肩头一重。
是观姑娘靠过来。
不着痕迹的偏头,观姑娘笑的很美。
唉。
秦原兰心中更是万般滋味儿。
想说一句,以后我们还会见到吗?
终于是开不了这个口。
她害怕听到,让自己害怕难过的答案。
靠在女猎户的肩膀上,姬观善格外安心舒服。
闭上眼睛感受山间的微风,有阳光落下,透过山洞外头遮挡的杂草间隙射进来。
晃在俩人的脸上,眼唇四周。
耳朵都是暖洋洋的,难得的好天气。
闭着眼姬观善有些睡意。
小玄寺此行发生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可又一想,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登上这座山,不可能和身边的女人有交集。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
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者没有那些杂乱的事情,她现在不是在躲避逆贼的捉拿,这山间就她和秦原兰。
就她们二人。
在这里野外山洞,听风吹,听鸟鸣,嗮嗮日光也是极好的。
真真极好。
第56章
山脚下过午的寺庙静悄悄,寺内僧人过午不食在大殿打坐静心。
寺门角落种植着颗百年老银杏树,约莫四五人才可合抱。
银杏叶偶尔被风吹的散落,树下俩个锦衣年轻男子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墨绿色衣袍的男子看着树干,十分懒散,“涧之兄你说,这长公主都走失这么久了,莫不是被山中狼虫叼了去,还有怎的不见宫中派人下来呢。”
“皇太后可最疼她这个女儿,这可是她唯一的子嗣。”
“不过这也真奇了,这好好的怎么就午睡着午睡着凭空丢了去,我想起来了那日咱们几个,也好似睡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这说明长公主是被人掳走了,什么人这般大的胆子,朗朗乾坤盛世太平的,圣母的女儿也敢动……”
不等他说完,一边的白衣年轻面白青年忙过来捂他的嘴,一边作贼一样察看四周。
“?”后者不解。
白衣并不直言,低低告诫,“想活命,装糊涂。”
“你是说是卫钧侯……侯他……唔唔嗯……”话没说完被捂嘴拉走了。
长公主礼佛外出不干刑部什么事,人刚丢卫钧侯就出现,帝女尊贵,此番出事就算寻人,也不会从刑部出人。
怎么就那天大家都睡着了,长公主那么多人守着,怎么就可能凭空被掳走……
事实上仔细分析,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出现了内鬼。
不怕内鬼,就怕内鬼一窝。
为今,做个傻子装傻倒真是保命的上策。
第57章
长孙文笙一路颇为提心吊胆,他少有一天内走过这么多路的时候。
这一次,为了长公主,咬着牙就这么扛过来。
左躲右躲的总算下了山脚,一路步子飞快低头进去,飞快合着屋门。看了一眼屋子内的摆设,窗户严严实实的关着,床榻顶头隆起来的,被被褥包裹着的,正是之前自己离开时候放着的枕头。
一切,和自己离开前没有俩样。
靠着门板长长的舒了口气,才刚缓口气,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僧人问询,“长孙公子?”
背着门长孙文笙嗯了一声,听那僧人友好,“方前公子屋内寂静一片,透窗看公子一直睡着,就没有打搅,白日睡的太久担心公子出什么事,就再过来看看。”
“方才睡熟了,洪世子可来过?”长孙文笙镇定下来问道。
那个昌伯公世子洪宿恩,从他来到小玄寺,就一直同他刻意亲近,从前没多细想,只当是那人性使然,人热情随和了些。如今大概明了,刻意同自己亲近,称兄道弟时不时走动,约莫是为了监视自己。
“来过一次,小僧碰到了,见到公子在歇觉,洪世子就离开了。”
“好,我没事,劳烦你跑一趟记挂我,你去吧。”
僧人离去,长孙文笙坐在床榻,整个人沉沉的陷进去。
接下来怎么办,怎么传消息出去,这接下来的每一步,稍有不慎,他危险是小,山中长公主若出意外,他万死不辞。
紧握着拳头,手心沁出层层汗水。
心中清楚知道,方才在山中面对长公主的坚定无所畏惧,根本是强撑着的表现。
怎么可能不怕。
现在焦灼就如同热锅的蚂蚁一般折磨着,如何把消息传出去。
卫钧侯等人既然叛乱,益州附近不可能没有他们的人。
眼下他四面楚歌孤身一人,毫无盟友。
可无论如何,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山中,长公主还在等着自己。
那女猎户怕不能护公主周全。
长孙文笙蹭的一下站起来,在方寸之地走来走去,来回愁思。
猛的站定,想到什么……
寺庙东角落小梢间边,长孙文笙一个用力把门撞开。
梢间位置偏僻,只把手边开着一小窗,光线不透,胧明一片。
乍一打开,飞尘弥漫。
胧明之中,男人胡渣邋遢被捆绑着双手双脚,惊讶的抬头。
辨认出来眼前的人,更是吃惊睁大了眼。
“原总领,莫出声,我这就帮你解开。”
长孙文笙合了门,也是手脚利索三下五除二把人嘴里的布条弄来,接着是手脚的绳索。
“相国公子怎么是你!”原荥戈终于可以出声说话,久违的畅快。
到底是习武之人,体力强健,在手上的绳索被解开后,手动动脚上的绳索就开了。
“长话短说原总领,长公主那边出事了。”
这功夫长孙文笙冷静下来,把事情始末道明,他方才灵光一闪想到的办法,就在于眼前的人。
原荥戈是扈卫营的总领,他当初察觉不对,偷偷上山寻长公主时候,离开时候路过这角落梢间,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里面有个人,很像是原荥戈。
刚才来一看,就是原荥戈。
还被捆着,哪里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扈卫营全被龚贾瑜控制叛了,作为总头儿原荥戈并没有,不然也不会被关起来了。
第58章
“事关重大,我们必得传消息出去与我父……”长孙文笙总结。
“交由我。”不等长孙文笙说罢,原荥戈已是豪迈的起身,一脸坚毅。
“他们定会设阻。”
原荥戈拍拍身上的灰,“放心贤侄,原某自有法子应对。”
“对了原总领,这次长公主出行益州,带的人都失踪了?”
都被控制更合理,然而就算扈卫营都叛了,那还有公主府的侍卫,大内的人,再不济暗影可不是些寻常人……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难不成都叛了?
有这种可能,但是并不大。
其他衙署就算了,这满京师天下人都知道暗影可是由太后直接执掌。
“至少锦衣卫也叛了,其他人不大清楚。”原荥戈道,不久前他被捆缚时,他是见过城卫隆的。
梢间位于角落,过午安禅后的僧人开始用膳,到底多了走动声。
原荥戈息了声不再说下去,过了片刻,长孙文笙探出身查看一番,谈论的的再多不如及早同外头取得联系,二人很快分别。
原荥戈直接从梢间边翻墙而出,长孙文笙则在原地听着动静,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听到一个男声,有些迟疑,“原总领是您?”
墙里侧,长孙文笙的心提到嗓子眼。
外面,扈卫兵看着熟悉的老大,下意识的弯腰,可很快想到龚副领的交代,他们上上下下都反了,只有原荥戈道不同,被关在柴房里。
如今居然出来了,还灰头土脸的,怎么看怎么像偷溜出来的。
然而身上一点心虚也看不到,难道说这是被放出来的?
这扈卫兵还在犹豫,对面高大的长官伸手拍打自己的肩膀。
语气悠悠,“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这是想通了,一起共谋大业。
扈卫兵终于卸下防备,“总领你想通就好。”
甚至有些讨好的凑上来,“您这是要去哪儿?”老大就是老大,就算到时候朝廷换了主子,这个原荥戈还得在他们这些小兵的头上,讨好是必然的。
“自然去捉长公主。”原荥戈大言不惭,大踏步往外走。
里头长孙文笙心还提着,他印象中这位扈卫营的总领,威武高大一身正气,从没想到忽悠起来人,还有模有样的。
继续去听,有听到原荥戈说,“走,你叫几个人随我走。”
“对了总领,这长公主不是说在山里。”是那个小兵的声音,长孙文笙听着,心里不由得漏跳一拍。
原荥戈,“刚得到的消息,在官道附近,事关重大,所以我要亲自去追。”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拉几匹好马。”小兵已经是全然信服。
原荥戈这边像模像样的要求,“要我原来那匹老马。”
“是是是,晓得。”
……
人声远去很快听到马儿的叫腾声,显然人已经骑马离开小玄寺。
原荥戈不止自己走,更是给自己找了几个掩护,这样看起来危险,其实更加安全。
长孙文笙的心神放一放,出来一身的冷汗。
无论如何,第一步算又出去了。
至于结果如何,看命了。
靠着角落缓过神,长孙文笙又是来到角落边的一颗古树下,无比虔诚的跪下,对着苍天古树一拜,心中喃喃,“愿苍天祖宗,保佑我大魏长公主此次安然无恙,我长孙文笙愿减寿十年。”
跪拜完毕,又心思现如今长公主和一女猎户相依,恐怕不妥。原荥戈去传消息了,他藏起来等待消息是目前最明智的做法,可是他心里到底不安。
罢了,再上山一趟吧。
第59章
打定了注意,长孙文笙看看四周,有了前一次成功的神不知鬼不觉离寺的经历,心中多少有些侥幸。想来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才出了寺门到了寺墙之下,他刚撩起来袖子准备爬山。
“长孙贤弟,哪里去?”肩膀一沉,长孙文笙步子停住了。
山间秋风瑟瑟,几片落叶滚落下来,被来人一双大脚用力碾压。
长孙文笙心道一句完了,不只是巧合还是……
“寺内太闷,就出来走走。”他强自镇定。
转头一看,果然是洪宿恩。
不止他一个,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京师公子哥,好几个都是脸熟的。
不过长孙文笙平时同这些人走的并不太近,兴趣就完全不在一个地方,这几个人都是出了名的纨绔,跑马斗鸡,吃喝玩乐,青楼狎妓,尤其的奢侈。
此刻几人面色都不见平时的随意,都有些谨慎的盯着自己。
“我不过出来走走,怎么这么多人?”见洪宿恩一脸怀疑,还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自己,长孙文笙继续表现淡淡。
“这不是长公主丢了,这事情这么大,这整个益州附近恐怕多有不太平,长孙贤弟是相国的爱子,身份不一般,我们哥们几个自然要多关照你,不叫你出来是为了你好。”洪宿恩说着关切的话,面色却不见多友好。
“看看贤弟这出来,身上都脏了,回去让寺内僧人烧水洗一洗。”洪宿恩一边说这话,一边过来拍拍那落灰的衣裳角,动作随意自然。
长孙文笙却浑身一定,他方才去梢间,里头堆放了好些柴草,他太大意了,送走原荥戈之后居然忘记彻底脱下来整理一番,前面但是没有,不知身后沾到没。
于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这时候不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人。
是千膺骑的人,走近了长孙文笙认出来,是朝中一个文官的儿子。
来人很是惊慌,直接奔到洪宿恩的身前,“世子!不好了!”
“怎么了?”
那人凑近过去,长孙文笙大概听到什么跑了,就有了预感。他们一定是,发现原荥戈不见了的事。
洪宿恩今日穿的一身墨绿色的新袍褂,他身边一起的其他几个人,却都穿着千膺骑的衣裳,他也是千膺骑的。
原荥戈丢了这事儿,居然直接通传过来他这里,看来自己之前猜测的完全没有错,这个洪宿恩和叛了那些人是一伙儿的,一直在监视自己这个外来的。
他一个人就算了,他可是昌伯公的儿子代表心伯公府,伯公府很大可能也参与了……
那此刻和洪宿恩一路的这几个人,都是京师有权有势有名头的公子哥,也就是说这次叛乱很多大魏朝臣都参与了。
千膺骑鱼龙混杂,究竟有多少参与的……
不能深想下去,这件事涉及的太多了。若是长公主这次真的出事,颠覆的恐怕是整个大魏的江山,这重担这可怕的后果,就是自己的父亲恐怕也不能承受。
这边果然洪宿恩听了脸色大变,目光重新转移过来。
忽然眼神锐利的一扫,长孙文笙未来得及反应,被从身后揪出来一根柴草,“怎么有柴草?长孙贤弟哪里沾带的?”
长孙文笙刚要开口编造一个借口,洪宿恩手一挥,命身边的千膺骑公子哥,“给我带下去!”装都不再装了。
几乎是瞬间,几个人压过来,长孙文笙趴倒在地上,几个人动作粗暴的压制,长孙文笙发现根本动弹不了,也不再挣扎。
洪宿恩脸色变的狠厉,“你敢放走原荥戈,真是活够了!”
伸手一巴掌就打过来。
这已经认定,人是自己放的。
一巴掌下去,立马嘴里一股血腥。
长孙文笙把血咽下去,嘴角还是流出来一些,他把脸侧过另一边。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给我打!”洪宿恩一声命令。
几个人瞬间拳脚相交,期间只有男子闷声的痛苦□□。
“轻点儿,别打死了。”有人低估。
“他敢坏事!死不足惜!”
“他死算什么,我们的事暴露,可是诛九族的!”
一下子,打的更凶了……
长孙文笙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却唯独没忘记一件事。
“长公主……”他痛苦的喃喃,已经浑身是血,手指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他使劲的扒拉着地面,试图起来。
洪宿恩让几个人停下,凑过去把长孙文笙的头发提溜起来,“什么长公主?你见过长公主?你偷偷出去了?是不是今天白天!还真以为你睡了一整天!差点儿被你小子骗了!”
长孙文笙的脸都被揪的变形,脖子充血,痛苦的仰头呼吸,听到洪宿恩的话片刻的清醒,立马摇头否认,“不,没有,我没有出去过。”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洪宿恩嫌弃的躲开。
第60章
“洪世子别打了,侯爷找您不准闹出人命。”最后的最后,恍惚听到这么一句,长孙文笙头一歪,俩眼黑漆漆的彻底的昏过去了。
他的父亲是大魏的相国,兢兢业业清正廉洁,一但事发,父亲一定是这群反贼重点的策反人物,他作为父亲重要的嫡子……自然也会被留一命。
这边,洪恩宿一路到了禅房,敲敲门,里面让进去。
恭敬的进入,就听到,一个男声和卫钧侯俩个人的话语声。
“侯爷最新消息,长公主没有凭空飞天,是有个叫九叔的人帮着躲藏起来了。”
“如今情况如何了?”
“山中所有住户都被拿住,现在龚副领那边只有找到九叔这个人,长公主绝对逃不了。”
“去催!速速捉拿这个九叔!”
小兵退出去,洪恩宿走上前。
分析,“侯爷,长孙文笙放走了那原荥戈,一定是传消息去了,说明他一定偷偷上山见过长公主。”
卫钧侯坐下来给自己沏茶,茶壶是青花莲戏双珠纹釉质地,清雅脱俗,茶也香,刚泡成一屋子的茶气腾腾。
卫钧侯那二郎腿一跷一跷的,并没有洪恩宿那么火急火燎的。
“冒头了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卫钧侯押口茶。
“侯爷,我们不去拦着原荥戈?”洪恩宿不解。
卫钧侯看傻子一般招招手,示意洪恩宿靠近。
等人靠过去,“我问你,他往官道,有几分活路?”
“这……”
洪恩宿迟疑,认真去思考,下一秒被卫钧侯当头一个暴栗。
“一分!一分也没有!”
“他往山里去,或许有几分活路,官道上都是我们自己人,他只有死路一条。”洪恩宿听的有理直点头哈腰。
卫钧侯又押口茶,无比悠闲,又提点,“既然那长孙文笙见过长公主,这么着急让他去传信,说明什么?”
这次洪恩宿反应过来,“说明长公主急,处境堪忧。”
不忘恭维,“还是侯爷您想的周到。”
还是不解,“那侯爷要我做什么?”
总不能让他进山,参与捉拿长公主吧。山里,已经那么多人了,锦衣卫的城卫隆在,龚贾瑜也在坐镇主持。
“你去把千膺骑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不能少。”卫钧侯放了手中的精致茶壶,小老头儿脸色正色不少。
洪恩宿更是弯腰仔细去听,听卫钧侯继续说,“告诉他们,长公主找到了,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
“从明日开始加强附近戒备,定时巡逻,万不可备懒,随时准备回京。”
“可侯爷,长公主根本没……”洪恩宿皱眉不解。
卫钧侯一挑眉毛,“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从明日开始,你就派几个信得过,盯紧所有人的动向。”
洪恩宿不敢再问,答应之后出来。
出来后却慢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千膺骑中不止有一心向着小汉王的,鱼龙混杂,更多的是墙头草观望状态。
可如果一但找到长公主,那些墙头草一定顺势全部屈服于小汉王,这样一来人心就稳多了,等真的抓到长公主,之后的事会好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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