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清推开门,将白色斗篷放置于衣桁上,脚步放缓走近正在打坐那人。
楚齐昭大致摸准他来的时间,待灵力归于丹田,他睁开眼睛,发现少年在看他。
“师弟?”
闻锦清问道:“师兄可觉得在这无趣?”
楚齐昭摸了摸后颈,诚实道:“确实有些,毕竟你的书我也看不懂,没你这般聪颖。”
“师兄怪我囚你吗?”闻锦清温声道。
楚齐昭瞪大眼眸:“你在囚我吗?”
他的概念里,这仅算是师弟对师兄过于的担忧保护,远谈不上囚他。
闻锦清见他震惊模样,漂亮眼眸微怔,接着忍俊不禁。
“师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都可以。”
他剔透的眼珠微沉,视线从楚齐昭英挺眉目下移,落至浅色唇瓣上。
楚齐昭丝毫未察,他沉思道:“再过分可就不行了,你圣教功法莫测,若是殴打我我定无反抗之力。”
他想起闻锦清果决扭断魅魔脖子的模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其实闻锦清冷下面来,还是极有压迫感的。
“我怎会这样对师兄。”闻锦清与他一般盘腿而坐,温柔平视着他。
楚齐昭谴责了下怀疑师弟的自己,他怎么能怀疑善良又热心的师弟。
“那便是了,你都不会打我,又怎会囚我?”
闻锦清没想到他绕回前边的话,眼神多了丝复杂,轻声道:“师兄真是狡猾。”
楚齐昭发觉他的状态有些细微不对,下意识去摸他的额头。
闻锦清乖乖不动,任他探了他额头的温度,又摸了自己额头的温度,一脸不解道:
“你今日情绪不太对,我还以为你病了。小时我病了我妈,咳......我娘便会这样先看我有没有发热。”
“我以为藏得够好,没想到师兄仍能察觉。”
闻锦清弯起的眉眼清隽美好,将那一点糟糕情绪完美隐藏起来。
楚齐昭蹙起眉,不解道:“为何不开心还要笑。”
闻锦清转过视线,纤长睫毛微垂,面颊在烛光下瓷白而细腻,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因圣子无需七情六欲。”
“他们说的屁话!”楚齐昭眉头更皱,“你让他们自己斩断七情六欲试试,若拿出极品灵器送给他们,看他们要不要?”
“你是人又不是机器,真是缺德。”
楚齐昭说话方式与观念向来与一般人不一样,闻锦清曾怀疑过他可能来自于另一个时空。
看着他一脸认真为他鸣不平模样,闻锦清这会子是真的笑了,他本就一副好皮相,笑起来实在好看得过分。
楚齐昭还在为他鸣不平,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伸手捏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颊,正色道:“师弟,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玩!”
他转念想到,闻锦清现如今是圣子,他不该这样无顾忌打闹与放肆,正要放手,闻锦清忽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怎会逗师兄。”闻锦清眸光潋滟,他诚实与楚齐昭道:
“其实没什么所谓,是我族亲来圣城了,包括爹娘,他们称我为圣子。”
其实不是这个,经历过一遍的事情怎么会觉得失望,只是不想放开他罢了。
楚齐昭被他话中所触动,“没关系,师兄是你的后盾。你若想哭......”
他挺起胸膛,一副可靠模样:“尽情哭。”
“我又不是小孩,早已习惯了。”闻锦清幽幽道,“反倒是师兄,一直把我当小孩看待。”
楚齐昭看他表情恢复如常,心微微放松,“我还觉得你有时故意逗乐我,难不成在戏耍师兄么?这可是大罪!”
他抽出手,抱臂瞧他,佯装沉思:
“嗯......为表示你的歉意,罚你给我讲讲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闻锦清注视着他。
恍然间似听见许多年前,窗外与他讲故事的小孩嗓音,“今天与你讲什么故事好呢......”
他回神,思索道:“既然师兄请求,我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他便把最近发生事情说了一遭,说到魅魔不是他杀的,而是灵妙谷的少女杀的,楚齐昭顿时想起秘境里少女表情古怪的缘由。
她那时应该就在怀疑,然后悄然赶到圣城,就为了一击将魅魔毙命,为少年复仇。
“她从灵妙谷至秘境,除开天赋外,一定是下了别人难以想象的苦功。”楚齐昭为她的勇气和毅力而佩服。
“她是少有的天才。”闻锦清淡淡道。
修仙界没有公平一说,有天赋之人与无天赋之人的差距如同云泥,少女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突破,可见她的天赋非同一般。
根骨奇佳之人就算不怎么修炼,也能轻松超过天资平平之人。
楚齐昭眼巴巴看着他。
闻锦清眼神微凉,笑意却不减,“师兄可想问你的仆人和陈师兄?”
楚齐昭点点头。
闻锦清:“他们无事。”
怎么这么短!
楚齐昭还以为会听到一些别的事,结果无事发生。
不知心里什么感觉,不过没出事就好。
他又问闻锦清:“我真的不能见一见他们么?”
他总觉得,让人觉得他在魔族手里,总归不太好,虽然他是小人物,死也惊不起什么波澜。
“师兄,这是里除了我,旁人无法进来。”
楚齐昭顿时蔫了。
没戏了。
不过他也有想告诉闻锦清的事情。
“我最近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
闻锦清眼睛微眯,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梦?”
“我梦到很多血的场景,梦见过你在祭台上看古籍,梦见城中......”他看了眼闻锦清脸色,接着道:“城中湖水都变成血色,还有很多人的尸体,着实诡异。”
“师兄,你怕那个梦吗?”闻锦清问他。
“怕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太诡异,仿佛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到天灵盖。”
“确实,那样情况下我怎么还能看得下书籍?”闻锦清语气微有不同。
楚齐昭没有发觉,点了点头,“你那样善良,若真见那么多圣城中人死去,应该哭鼻子才是。”
闻锦清没有接话,只是问道:“若我真辜负了整个圣城,师兄觉得如何?”
楚齐昭不自觉想到刚刚他跟闻锦清说的话,“这样逼人断绝七情六欲的职位谁爱当谁当,你不当圣子我也支持你。况且你登上此位并非情愿,何论辜负不辜负。”
闻锦清默了几秒,轻声道:“这天下只有你会这样对我说,所以,我万般对不起他人,也不会对不起你。”
他微挑的眼尾,似乎流淌着某种道不明的情愫。
又来了,这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楚齐昭无奈道:“反正做了许多这般奇奇怪怪的梦,最近觉得越来越困乏,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扯起闻锦清袖子嗅了嗅,清浅暖香袭来,沁人心脾,“你身上熏香有催眠功效么?”
闻锦清倾身看他,精神力掌控下,他能看见他越来越紧合的魂魄,楚齐昭会记起所有。
他道:“我未刻意过熏香,就是寻常殿里的香漏,或是提神的香炉,便无别的了。”
“决不是,那是你身上本就有香。”楚齐昭还是能分辨熏香与他身上独特的暖香的。
他越说好似越困顿,闻锦清也发觉他的状态,静静看着他。
难怪几次回来都见他入睡,大概,是他的魂魄在凝聚时不断回忆起之前。
如果他知道,他的梦境全是现实,知道他做的一切,是否还愿意将他看作师弟?
正如他所想,楚齐昭扯着他袖子缓缓睡着了,安安静静的,头自然枕在他的肩上。
秀窄修长的手指拂开楚齐昭微垂落的乌发,静观他的模样。
时光如同偷窃而来,欢愉不过一刻,而等待太过漫长。
闻锦清沉住呼吸,薄红唇瓣微抿。
既是圣子又何用,他不过是卑劣的偷盗者。
极其小心珍重,他轻俯下身,松绿缨带拂至少年衣襟,呼吸交融间生旖旎,心神摇乱。
他盗他一吻。
*
楚齐昭觉得,他的梦境越发清晰了,甚至到了有种就是现实发生的错觉。
这次,他没再梦见血腥场面,而是回到了重生前,在青启门的小时候。
约是元浩掌门执掌的1223年。
青启掌门把他与陈决洲刚捡进青启门的时候。
刚进入门派的两个孩子又脏又瘦小,也是进来后,楚齐昭才知道青启门有许多弟子都是捡来的。
这些同他们一样,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孩对于求生有着一种强烈的欲/望。
而楚齐昭与陈决洲这样刚捡来的,难免会被人排挤。
青启掌门虽救了他们一命,却不能事事都照料。
楚齐昭穿越前本是成年人,一般不与孩子计较,可有些年龄稍大的孩童会故意拿走他要吃的饼。
他一餐有两个饼。
别的孩童就会故意拿走他的一个饼,给自己备着吃,而本该吃两个饼才能饱的楚齐昭就只能饿着。
没想到霸/凌现象无处无在,可在修仙界这样地方,没有先进医疗环境,又饿肚子,还是小孩,是真的容易一命呜呼。
他试过反抗,可比他年龄稍大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了鸡皮蒜毛的术法,再加上吃的比他多,所以他根本打不过。
那段时间,楚齐昭经常怀念穿越前日子,他尚有强健体魄,不至于被小孩欺负成那样。
一些小孩也是毒辣,偏挑他不容易看出伤痕地方打,直到他又饿又气到眼冒金星。
然后他直冲出门寻了块石头往自己头上一砸,就跑到师长那里哭诉去了。
他那么小个孩子,额头哗啦啦流血,楚齐昭本来就对痛感敏锐,再加上饿着肚子哭得十分真实,师长把那些霸/凌孩子直接丢进了禁闭室。
然后楚齐昭头上缠着白巾,手里拿着饼吃,在回屋子时候恍然想到还有个一同来青启门的小孩,而且还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可不会哭啊!
他匆匆忙忙去寻找陈决洲,寻了几个时辰才找到他,完全忘了师长吩咐他头上有伤不要乱动的事。
那时陈决洲正在挖树根吃。
在青启门的后山挖树根,把手都给磨破了,看着特别可怜。
欺负楚齐昭的跟欺负陈决洲是同一批人,而他们对小哑巴更狠,见他不说话直接把所有饼都拿走。
楚齐昭见他饿得只有出气的劲了,也顾不得心疼自己的饼,剩下的通通喂给他吃。
“幸好想起你来,不然我要损失一位伙伴了。”楚齐昭对他道。
谁能想象那些小孩能那么恶毒。
“只是可惜,你不能说话,便是受了欺负也无法诉说......哦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楚齐昭怕他听不见,连带着做出手语,玄青色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男孩终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见。
“那你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好歹也是一起快被煮的交情,我会尽力帮你。”
“我叫楚齐昭。”
......
“我叫、陈、决洲。”男孩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显然他极少说话,说话并不流利。
“原来你不是哑巴。”楚齐昭失笑道。
比较过两人岁数后,竟然是陈决洲比他大一点。
楚齐昭对他道:“陈师兄,以后多指教。”
“好。”陈决洲回道。
......
那些被关禁闭室的孩童放了出来,虽对楚齐昭还有排挤,但总不敢太过分,生怕他又发疯往自己头上砸,然后跑到师长那里告状。
一般孩子没他这份胆量自伤的。
得了楚齐昭“疯名在外”的庇护,陈决洲的的饼也没缺过了。
加上他们天赋卓然,学习术法速度极快,一前一后到了筑基期。
陈决洲修行极为刻苦,或是曾为鱼肉被人欺负,所以加倍的努力超越所有人。
而师长最喜爱这样有天赋又刻苦之人。
楚齐昭修行也有天赋,可他只能做到一般努力,尤其上学堂,学习那些字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他时不时还是会写出简体字出来,便被师长以为错字而打掌心。
楚齐昭进而认识学堂中的一位师弟,这位师弟虽然修炼没什么天赋,可学习能力极强,眼睛一扫而过的课文就能背下。
于是楚齐昭课下不懂的知识反而要问师弟解决。
师弟叫闻锦清,样貌冰雪可爱。
楚齐昭跟他讨教过问题后开始他的炸鱼生涯,各种烤鱼做给他吃。
当然陈决洲也有份。
但他不善言辞这点,从小就没变过。
而楚齐昭习惯照顾弱小,他自己以前被饿怕了,不自觉担心闻锦清会跟他一样,忍不住经常给他投喂吃的。
后来楚齐昭凭着越发精湛的烤鱼技术与别的孩童关系也打得不错,就不能关注一开始与他关系好的陈决洲。
而陈决洲心中似乎也只有修炼,楚齐昭见他在修炼便将东西放在门前便离开。
闻锦清与他关系越来越好,学堂的孩童喜欢讨论些无聊话题,比如谁与谁吵架绝交,这点修仙界也是一样。
有人的地方就会八卦不断。
楚齐昭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学堂闻名人物,原本他经常与陈决洲同进同出,一同比较。
可闻师弟一下便与楚齐昭相熟起来,所以楚齐昭背叛了陈决洲,与闻锦清交好起来。
对于这些猜测楚齐昭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以他成年人心性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没多久,发生一件大事。
陈决洲灵根莫名皆废,他一下从天之骄子变成众人皆可嘲笑的废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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