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津怀孕了。
拉着纪维洲在酒店说出这事时,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夏津坐在床沿时抹着眼泪,“袁潇潇不要这孩子,让我打胎。”
“袁潇潇?”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纪维洲都蒙了。
袁潇潇是豪门袁家的二小姐,是金融系大四的学姐,陆陆续续交过几任男友,夏津家家境一般,父母都是高中教师。
两人是在酒会上认识的。
当时纪维洲受邀参加,顺便带了夏津。
在酒会上两人聊得颇为投契,纪维洲知晓她交往过几任男友,觉得她对恋爱关系不太认真劝过夏津。
夏津听是听了,可没多久还是跟她交往了。
没想到,怀孕了!
“嗯。”夏津点头。
纪维洲看抱抱他,摸摸他后脑勺安抚了下,生气问:“你真准备打胎?”
这关系发展得让他有点发懵。
他还以为谈恋爱就拉拉小手,可没想到都发展到床上去了!
那混蛋做那种事情都不带套么?
“我大三她大四,潇潇没法生,而且也影响我们两的学业,她父母那一关还没过。”
夏津抬头看他,脸颊湿漉漉的:“胎肯定要打,可是我好怕,我都没告诉陆嘉泽,你陪我去好不好……”
眼见还剩两周就放假了。
再不解决,回家肯定会被发现。
“那袁潇潇怎么不陪你去?”
“她最近被她父母盯得紧,又要准备考试,又要去公司实习,没法陪我……”
纪维洲松开他往外走:“我去找她。”
这事儿袁潇潇至少得拿出个态度来,不然真当夏津好欺负!
夏津赶忙拦住他,堵在门口着急道:
“我找你来是陪我去医院,一个人我真的害怕,你要是去找她,那她以后怎么看我?而且我跟她最近为这事儿没少吵架,她都说了,事情解决了,她就想办法带我回家去见她父母。”
“她最好是。”
纪维洲心底窜起股焦虑和不安。
美术系的课程在最后两周没几节课。
逃两节课并不影响拿学分,只需要参加最后的考试。
纪维洲跟夏津买好票前往隔壁市。
思虑再三,用纪维洲的号在手机上预约了omega科,定了一周的酒店。
因最后两周没什么课,离开学校出去玩儿的也不少,住校管得不严,夏津跟门卫说了声收拾东西就可以走。
纪维洲需要得到谢舒亦和闻奇的同意。
这事,他没逮到好时机,等到用餐时才堪堪得了机会,壮着胆子提出要去为了期末作业要去隔壁市采风。
“你跟戈滟的解除了婚约,”
谢舒亦慢条斯理夹了片青菜,罕见和蔼笑了笑,抬眼看他道:“最近我和你谢伯父最近翻了翻青年才俊的资料,衡家的衡书兰就很不错,又是霍雎的表姐,刚从国外回来不久,是国外顶尖学府弗洛达大学工商管理系的高材生……”
谢微星听到“衡书兰”这名字顿了下,复又淡淡道:“洲洲不需要。”
衡家跟谢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衡书兰是衡家独女,父母看顾得紧,教养得斯文有礼,举手投足是典型的豪门小姐,做事颇有手段,跟谢微星在商场上几次三番交手来看,确实不错。
前世衡书兰跟纪维洲认识,腺体受损后的纪维洲曾晕倒在路上,是路过的衡书兰送去医院的。
纪维洲失踪四年,少不了衡书兰的协助。
谢微星前世几次三番问过衡书兰关于纪维洲的行踪,她次次隐瞒。
为了逼她就范,谢微星跟她商场交手时很是打压,始终无果。
衡书兰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然而谢微星好不容易铲除掉戈滟,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又岂会再让他被谢舒亦和闻奇左右。
这种硬塞给纪维洲的方式,她不喜欢。
“这孩子,洲洲都没说什么呢,”
闻奇嗔了她一眼,给旁边女佣了个眼神,复又温柔望向薄唇抿着的纪维洲,循循善诱道:“洲洲,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们这年纪越是到后面,圈子里适龄的alpha就越少,更何况我和你伯母只是想让你见见,不喜欢换一个就好了,不是非逼着你跟她结婚……”
女佣给纪维洲递了张照片。
——是衡书兰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女alpha抱着一盆紫色的薰衣草,着白衬衫牛仔裤,围着棕色围裙。
她眼角上沾染上灿烂的阳光,五官温润如玉,眉宇间席卷着股书卷味,是那种很容易让omega喜欢的类型。
纪维洲听得愁容满面,十分抵触,可看着照片微微一愣,倏然想起这是谁,恍然道:“是她啊……”
这人他认得。
念初中时霍雎来谢家,偶尔会带上他表姐衡书兰。
衡书兰不像霍雎那般爱玩爱闹,喜欢坐在亭子里安静地看书,还热心的辅导过他作业,他作为回报还偷偷塞过糖果给她。
谢微星眸光微微一闪,蹙了蹙眉。
omega嗓音里似乎有些开心,是因为衡书兰?
“认识更好,等你采风回来,就当是看老朋友,见见也好。”谢舒亦笑道。
纪维洲看看照片上的熟人犹豫了下,再怎么说也是相亲,他下意识望向谢微星,见她也正看他,眼底写满了“不准”,他想起那晚她的“对不起”,暗想这回并没有让他联姻,只是相亲。
应该问题不大。
他倏而一笑,冲谢舒亦道:“那好啊。”
谢微星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觉得他未免太过好骗,直勾勾盯着谢舒亦问:“你确定,不是像上次那样?”
谢舒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作为洲洲的长辈,上次是我和你爸爸考虑不周,但这次我希望能帮洲洲找到合他心意的alpha。”
“不联姻?”
“不联姻,洲洲喜欢就好。”
谢微星按捺住心下疑惑,看她风轻云淡模样,似乎真是为纪维洲的终身大事考虑。
难不成,是她过分敏感了?
这事由不得谢舒亦再继续强势。
戈家短短两个月不到被整成半残状态解除婚约,是谢微星干的。
那些动静,谢舒亦岂会不知?
不但知道,还帮她把不那么干净的屁股给擦了。
若是她再强行给纪维洲安插婚事,适得其反,小狼崽子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戈滟出事的第二天,纪维洲身上就沾染上谢微星的信息素,她就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成真了。
微星,帮洲洲临时标记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目前谢微星没有任何跟霍雎解除婚约的苗头,只需要让纪维洲跟其他alpha订婚,事情会变得简单些。
纪维洲忐忑不安的心缓缓坠地。
不用联姻了。
“另外,我们抽空去民政局把领养手续办了吧。”
闻奇蓦然想起什么,和蔼可亲冲他道:“到时候,洲洲跟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旧事重提。
谢微星一抬眉眼,搁下筷子道:“我说过,我不同意领养他。”
要是谢家真领养纪维洲,事情会变得更为复杂。
纪维洲也没想到领养的事会再度提出,看着闻奇欢喜的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还在踟蹰间就听见谢微星反对,不知道怎么,他特别特别讨厌她这样,明明不喜欢他又偏偏要插手。
他有些赌气道:“我愿意被你们收养。”
“纪维洲!”谢微星震惊朝他望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领养这件事情哪里这么简单。
豪门谢家的门槛,一旦进了就摘不出来。
与之相对应要付出的,是他想象不到的代价!
纪维洲盯着她缓缓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被谢伯母和谢伯伯领养。”
谢舒亦没想到纪维洲竟同意了,短暂讶然后望向眉头紧皱的谢微星道:“既然洲洲同意,你反对无效。”
谢微星薄唇紧紧抿了抿,死死盯着两次说出同意的纪维洲。
纪维洲被那双略含愠怒的眼盯着,胸腔跳得七上八下,回瞪了回去。
alpha好像很生气……
不能输,不能输!她敢耍你,玩弄你,你最好气死她!
片刻后,谢微星用餐巾擦了擦唇瓣,起身朝楼上而去。
她浑身散发着寒意,冷冷道:“吃饱了,慢用。”
纪维洲狠狠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她眼神也太凶了!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闻奇抓着他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心底那块石头终于稳稳放下,怜爱道:“等办了手续,你就是真正的谢家人了……以后啊,就不能喊谢伯伯了,要喊爸爸了……”
纪维洲有些恹恹的,勉强扯了抹笑道:“嗯。”
“以后叫微星,要喊姐姐。”谢舒亦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言笑晏晏道。
纪维洲微微一怔,复又乖巧道:“嗯,喊姐姐。”
等真正领养之后,谢微星就真正是他姐姐了。
等他吃完饭怏怏不乐回房间,把自己扔在床上扯了被子滚了两圈,就彻底把自己滚成一根肉粽。
两周后真要跟谢舒亦和闻奇去民政局办领养手续?
以后一辈子喊谢微星姐姐?
他再熬半年就大四了,能找工作养活自己,其实也没必要非要被谢家领养。
可是谢微星的态度太气人了。
次次都反对反对,事事都要插手管一管,特别是从部队回来之后……
正在他在床上滚到床沿望向天花板时,上空出现一张谢微星笼罩在阴影里的脸。
“啊!”纪维洲被吓了一跳尖叫起来。
谢微星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然而纪维洲一见到她火气就蹭蹭蹭往上飚,脑袋拼命挣扎了下,哪知身子随着挣扎“砰”地一声滚落在地上,得亏裹着棉被,否则还不知道多疼。
谢微星把他扶起来,“没事吧?”
“没事。”纪维洲龇牙咧嘴从被子里钻出来,没好气道。
他察觉窗外一阵凛冽寒风吹了进来,看看窗户再看看谢微星黑毛衣上沾染着不少还没融化的雪,略微讶异:“你、你爬窗?”
那么冷,爬窗?
“不重要。”
谢微星淡淡道。
纪维洲蹬蹬蹬跑过去把窗户关了,关上那瞬间脑海里百转千回,转身毅然决然盯着她问:“你是来劝我拒绝领养的?”
“不错。”谢微星并不遮掩。
说话间,她顺手把地毯上的棉被重新抱起铺在床上。
“我觉得被领养挺好的。”
纪维洲苦恼归苦恼,可一看到谢微星,omega的自尊心空前绝后,抱着胸一脸不服输的模样道:“你知道的,我八岁就没了父母,舅舅、舅妈当年把我扔下,家里的人没人爱我……如果谢伯伯和谢伯母领养我,那我就有家了……我觉得很好。”
“不好。”
谢微星见他跟头倔驴似的,迎上前去扣住他肩膀肃然看他道:“一旦你真正进了谢家,进了族谱,相应的你就要承担起谢家的责任,到时候就算你不想联姻,他们也会安排你联姻,除此之外,你还得很多很多事情,把你自己奉献给谢家,你得学着跟商场上、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
“纪维洲,你根本不会想成为谢家笼子里的金丝雀……”
“你不是想画画么?不是想全世界都去看看?不是不想跟整天面对勾心斗角么?”
“等毕业之后,离开谢家你就能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她还记得他只想画画,还记得他想去全世界看看,还记得他不喜欢勾心斗角的生活,还记得他不喜欢关在笼子里当金丝雀……
她全都记得。
纪维洲征了怔,已然平静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他搞不懂,明明都不喜欢他,为什么又把他很久以前说得记在心上?
他视线落在她唇瓣上,脑海里又回荡着那句“对不起”,将他一切幻想彻底击碎,他没好气打断她:“我已经决定了!”
“别任性。”
谢微星深深看着他道:“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最好什么也别管我!”
纪维洲掷地有声,一丝一毫都不退却,重新推开凉飕飕的窗户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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