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更(别怕,我在)
孙栋的头皮猝然被抓住, 随即狠狠被一扯,整个人被掀翻在远处,脖颈处蓦地一道血痕出现, 睁着眼睛躺在地上, 已然断了气。
萧枝雪还在紧紧闭着眼睛, 蓦地她落入一道温热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披风兜头而来,密不透风的裹紧她的身体, 大掌抚在背后,轻轻的安抚着她细瘦的脊背。
“不怕不怕, 对不起, 我来晚了。”语调中夹杂着颤抖和恐惧,段知珩把她揽入怀中, 像是要嵌入骨血般紧紧的搂着。
萧枝雪怔愣着,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般怔怔的瞧着远处孙栋死不瞑目的样子,随即意识到她得救了, 段知珩把她的头按入怀中。
良久, 萧枝雪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头埋在他的胸前,细细密密的呜咽声响起。
怀中人身躯颤抖不已,抚慰了好久才稳定了些, 段知珩把她抱起来,踏过尸体往外走去。
外面的府兵早已把这桩院子围得如铁桶一般, 那二人被压跪在地上, 萧家人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瞧着萧枝雪被裹着衣衫埋在他怀中, 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萧芒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靖燃兄弟俩骤然红了眼眶,连远在他乡的萧靖轩得知消息后疯了般往回赶。
此刻几人站在那里,触及到段知珩安抚的眼神,纷纷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靖轩上前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却有些无从下手,只得低声问:“可…有什么伤?”
段知珩并没有说他进去时见到的那一幕,只是摇了摇头:“无事,有些吓着了。”
萧靖轩呼出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伸手道:“殿下,不敢劳烦您,让臣来吧。”说着就要把萧枝雪抱来。
段知珩却一躲,把人抱紧了些:“不必。”
萧靖轩一愣,随即镇定的低声说:“不管如何多谢殿下,人多眼杂的,不大合适。”
段知珩却依旧不放,也未多言,绕过萧靖轩就要往马车上走。
萧靖轩叹了口气,无言跟上。
萧二叔转身对萧靖燃道:“把这二人关押起来,好好审问。”
萧靖燃眼神顿时一变,黑沉如水,咬紧银牙:“是。”
为了防止二人咬舌自尽,萧靖燃刚破门逮到二人时就塞上了布巾,捆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段知珩把人抱上了马车,萧枝雪似是睡着了一般埋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手却不安的攥着衣襟,他眸色中的担忧与懊悔、爱恋与痴然像洪流般倾泻出来。
段知珩下颌搁置在萧枝雪头顶,另一只手依旧像是抚慰婴儿般轻轻的有规律的拍打。
萧靖轩坐在一旁看着二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大夫已经就位,段知珩大步流星把人抱回房,行动间虽看得出急切却依旧轻手轻脚,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萧二叔也顾不得他们之间的男女大防,大夫上前查看,阖府上下忙成一团,萧老爷子昨日已经被萧二叔打发去了城外庄子上钓鱼,暂时还不知道。
半响,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受了惊吓,还有些发热,应是喝了不干净的水源,有些腹痛,吃几副药便好了。”
众人松了口气,段知珩背对着靠在门外,双目无神,萧靖轩走了过去拱手:“殿下,您也去休息一下罢,好几日不眠不休身子也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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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段知珩摇摇头,哑声:“是我的错,要是我没离开,她就不会被人带走。”
是他想错了,原以为人到了兰陵,京城中的是非便不会牵扯到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紧咬着不放。
萧靖轩亦眉头紧皱,半响他叹气一声:“二叔传来消息,那二人是周家派来的,他们目标在我,容儿只是被我牵连,我们的动作太大了,这些地方的地头蛇与土财主定有他们的人,殿下,世道艰难,臣…有些无能为力。”
他这般说已经是存了卸下胆子的心思,就算做得再好,位置坐的再高,到最后家人因自己而受伤,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萧靖轩已然对三番四次的暗里中伤失望不已,有心而无力,加上面前的太子也存了退位的心思,若无仁厚通透的君主追随,他怕也撑不了多久。
段知珩闻言侧过头,眸色坚定:“放心,孤保证他们蹦哒不了多久。”
“萧卿,你不能退。”话语里包含了无限意味,言语虽轻,却胜过万千山峦
萧靖轩不能退,他还等着萧靖轩替他撑起未来的江山社稷,辅佐下一任帝王,届时,高天海阔,他便能随萧枝雪退隐。
他完全没记起来萧枝雪现在还身负婚约,天高皇帝远的京城还有着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
萧靖轩扯了扯嘴角,郑重拱手:“臣,定不负重托。”
段知珩回到卧房内提笔写了一风信,塞入竹筒里,缠绕在飞鸽的腿上,手臂一振,雪白信鸽振翅高昂,飞向天际,朝着遥远的京城而去。
萧枝雪在晚上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的烫手,脸颊也烧的通红,嘴里说着胡话,额头上发着冷汗。
萧靖轩为了防止段知珩不顾男女大防,跑入房内一直在外屋守着,小梨在屋内忙着换冷帕,一会儿一个侍婢端着脸盆出门换水。
段知珩急得已然眉头紧皱,扒着窗棂想通过那丝丝缕缕的亮影得知屋内的情况。
良久,小梨焦急的掀开帘子走出来:“大公子,姑娘烧的厉害,还一个劲儿的说胡话,药也喂不进去。”
段知珩进来沉声:“还不赶紧去叫大夫。”幸而晚间为了防止突发情况,萧家把大夫留了下来,现下正在偏院。
大夫披着衣服来诊脉后,语气缓慢:“现下还是要想法子把药喂进去,老夫观姑娘似是魇着了,先施针缓解一番,再燃些安神香。”
说着从随身的针兜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针在火上烤了烤,捻转着插到穴位上。
萧枝雪紧皱的眉头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小梨又试着喂了几口药,萧枝雪又呛咳着吐了出来。
段知珩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萧枝雪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唇色煞白,手腕无力的垂了下来,小梨同样在一旁伺候,眼前的情景慢慢与前世的画面重合,他神色恍惚,吐出来的黑色药汁骤然变成了红色的血迹,顺着唇角流入了脖颈处,沾湿了衣领,喷溅在床榻。
他惊骇的瞧着,眼球猝然充血,疾步冲到床榻前推开小梨,抓起一旁的白帕哆嗦着手掌给她擦唇边的血迹。
“别走…别走,对不起容容,是我的错,太医,太医呢。”他神色癫狂,小梨被吓得呆在一旁,萧靖轩也察觉到段知珩有些不对劲。
他眉眼凝重,试探凑近:“殿下,你冷静些,她没事,殿下?”叫喊的声音逐渐抬高。
段知珩怔怔地看着她,泪珠在眸中汇集,如同屋檐下的雨滴,砸在萧枝雪脸颊上,一滴一滴,重如千斤。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一口气,哑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克制的收回了手,起身离开时却受到了阻力,他缓慢转过头去,还在昏睡中的萧枝雪不知何时手攥在了他的衣摆处。
叫他无法离开。
段知珩低声道:“给我药,我来喂她。”
小梨还愣在原地,萧靖轩咳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把药递到段知珩手上。
药还温热着,一旁的小炉子上一直温着药,方便拿取。
苦涩的药汁散发着袅袅热气,一如上一世般,他不断告诫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她没事的,只是被贼人吓到了,有些高热,没有油尽灯枯,她还好好的。
段知珩吹了吹,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爱怜珍视的样子叫萧靖轩有些于心不忍,眸中酸涩。
奇迹般地,萧枝雪乖乖的没有再吐,只是手依旧紧紧攥着衣摆,周身的不安也渐渐消失殆尽,陷入了沉睡。
一碗药喂进去后,过了一刻钟大夫再探,松了口气:“太好了,姑娘发了汗退了热,睡得很安稳。”
萧靖轩拱手:“麻烦大夫了。”
大夫摆摆手,提着药箱回了偏院,折腾了大半夜,萧靖轩也觉得疲惫不已,他原本坐着马车往回赶,半路听说了此事当即骑着马车赶了回来,放松下来眼皮已然沉重的抬不起。
“殿下,回去休息罢,我在隔壁守着。”他对段知珩说。
段知珩却起身走到屋外,席地而坐靠着窗棂:“我就在这里便好,放心我不进去。”
“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萧靖轩有些哑然,随即哭笑不得:“殿下,您不必这样,屋内有侍女彻夜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的,您已经好几日未睡了,若是届时容容醒了,您却病倒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段知珩迟疑道:“那我般个躺椅在院中休息,待天亮时我便起来。”他的主意打的很好,这样既能守在外面,挑着众人来前起来,这样便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萧靖轩见他实在是劝不了,便说:“那臣先告退了。”
随即叫侍女抬来一架躺椅,自己进了隔壁。
段知珩躺在院中,眼睛望着月亮,静静的瞧着,耳朵则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成想过不了几时眼皮便沉重的耷拉下来,身体困乏不已,精神却实在不安稳,他想醒来,眼皮却沉重的根本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温暖了些,似是有毛茸茸的触感贴在脸上,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瞧瞧是谁,眼前朦胧一片,周遭似是已经亮了起来,他脑子停止了转动。
眼前朦胧一片剪影,娉婷袅娜,段知珩想抬手触摸,奈何眼皮再次耷拉下来,意识模糊间有一只冰凉的手把他的大掌放入了毛毯里,在脖颈处掖了掖。
段知珩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午时阳光已经晒的他浑身出了薄汗,他环视了周围,依旧在躺椅上,只是只有脑袋在阴影处,脖子以下还在太阳处晒着,毛毯甚至已然烫手的很。
屋内时不时传来说话声,他掀开毯子大步进了屋
第72章 重新开始
屋内有好些人在, 萧老爷子打头坐在萧枝雪床边,周遭围着萧家的其他人。
段知珩一进屋就吸引了各位的视线,床榻上的萧枝雪乌发散落, 身着一袭淡粉色亵衣, 面色还带着淡淡的病气与萎靡, 视线亦投了过来,不是平日的冷淡,也不是嘲讽,更不是生气与失望, 那视线分外柔和,还有一些讶然。
很平静的一双眸子, 萧老爷子率先出声, 满怀歉意:“太子殿下睡得可还好?靖轩这小子实在太没有礼数了,竟然叫殿下就睡在院子里。”
听萧老爷子这话倒是不知萧枝雪发生了何事, 段知珩镇定道:“不怪萧卿, 是孤坚持要住在院中……很凉快。”
说完额头上的汗像是应和似的滑落了下来,一声清脆的笑突兀的在房内出现。
众人视线瞧着萧枝雪, 她苍白的面庞蓦地一笑, 露出了小白牙,眼眸眯起,笑容轻轻浅浅。
段知珩呆呆的瞧着。
萧老爷子忙又叮咛:“以后切记不可贪凉吃,姑娘家家的好好爱惜自己, 你呀就是缺个娘亲照看你,你那个爹, 和阿兄素日里不知道忽略了多少。”
萧枝雪点点头, 依靠过去:“知道了祖父。”
段知珩瞧着他们一家人在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萧靖轩瞧见了跟了出去。
“殿下,孙栋死了,徐氏嚷嚷着要报官,说萧家草菅人命。”萧靖轩淡声说。
段知珩神色冷了下来:“找个地方把她拦下请到萧府来,孤与她会上一会,切记不可传出去。”
萧靖轩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个森然的笑意:“是。”
萧靖燃在身后静静的听着,萧靖轩发觉后侧目瞧着他,顿了顿:“此事你不必参与。”
萧靖燃有些懊悔:“大哥,此事说到底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一直知晓徐氏贪得无厌,但她到底是我的岳母,阿霖又是个心软的,便每每不予计较。”
“现下还不知她是否参与了此事,若…查清楚了,绝不姑息。”他坚定的说。
半响,萧靖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段知珩则静静的等在门外,等到里面的人说完话了都离开了才进去。
萧枝雪在端着药碗皱着眉头喝药,苦大仇深,蓦地一粒蜜饯递了过来,萧枝雪一愣,随即抿了抿唇接过来:“多谢。”
声音有些踌躇不定,低垂着头没有看他。
段知珩亦手脚有些不知放哪只好说:“这几日莫要出门了,也不知那二人有没有同伙,孙栋已死,徐氏闹个不停,我会叫她闭嘴的,你莫要担心。”
他低语着絮絮叨叨,突然顿了顿:“对不起,话多了。”
本以为得到的会是一句讥讽,却见眼前之人摇了摇头:“还是要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他三番四次救了自己是真的,叫她实在不能以之前那副模样面对他,且那一瞬间的依赖也是真的,勾起了萧枝雪深藏的踌躇。
段知珩半跪下来,与她平视,叫萧枝雪一时慌了一下,移开了眸子。
段知珩认真的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若是我跟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这番姿态叫萧枝雪蓦地鼻尖一酸,当时她甚至绝望的开始牵扯到恨他,为什么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后来告诫自己,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况且这只是个意外,防不胜防。
但他真的来了的那一刻,萧枝雪也是真的委屈,两世了,面临这样的情况已然不知道多少次。
但是瞧着这人夜半守在外面,连房屋都不愿回去,她又放下了,恨来恨去的有什么用。
眼眶里聚集起了水汽,昨夜的恐惧叫她后怕,萧枝雪视线低垂,怔怔的落泪,一小滴泪珠汇集到鼻尖,坠成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
鼻头红红的,嘴角向下撇去,段知珩迟疑的凑近,用指背拭去,萧枝雪并未躲开,反而吸了一下鼻子。
不知名的冲动涌了上来,段知珩鬼使神差的凑近,趁着萧枝雪还未反应过来,薄唇轻轻的印在了她的眼睛下方。
一触即分,二人都怔住了,萧枝雪未想到眼前这人胆子竟这般大,自己还未原谅他便敢凑上来轻薄,一时脸色红白交加,抓起一旁的抱枕摔在他脸上。
随即躺下用被子盖过头闷声闷气的说:“出去。”
段知珩自知失态,讪讪的把抱枕放回原位,但并未听她的话出去,只是席地而坐,坐在床下,靠着床榻,默默的守着。
半响,萧枝雪掀开了被子,偷偷的往外看,这一看就对上了他的视线,饱含无限痴意。
她又把被子盖在头上转过身去不出声了。
段知珩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这番态度是不是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她的意思是原谅自己了吗?应该不是吧,只是愿意重新开始?好吧萧枝雪也没有这样说。
段知珩宛如情窦初开般,坐在一旁不停的琢磨萧枝雪的一言一行,揣摩着,辗转反侧思索着。
一会儿觉着她有点愿意原谅自己的苗头,一会儿又不敢相信,顶多是因为自己救了她而不好意思再那样的态度。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不敢直言问萧枝雪到底是如何想的。
宁肯自己一人纠结揣摩,不过总体看来,是往好的放向,这一次他想耐心些,慢一点,全权由她来支配。
他激动的浑身泛凉,手是青白的,甚至有些发紫,面庞却是微红的,甚至脖颈处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起来,麻意顺着脊背到了后脑勺。
他呼出一口气,却听萧枝雪说:“你的呼吸声打扰到我了。”
段知珩立即屏气凝神,放缓呼吸节奏。
平稳的呼吸声从帐内传来,段知珩慢慢掀开纱帐看了一眼,萧枝雪侧着脑袋睡意安然,颊肉挤在脸颊枕头上微微嘟起,被子盖的有些高,闷的脸颊红扑扑的。
那股奇怪的战栗与冲动又涌了起来,他眸色低垂,鸦睫轻颤,薄唇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倾身凑了过去,又印在了她的唇上。
柔软触感传递了过来,他依旧是一触即分,随即克制的拉上了帐子,退了出去。
侍卫站在门外,段知珩出来后凑上去低声说:“殿下,萧二公子传话说徐氏已经接过来了。”
段知珩原本柔软的眸色一变,顿时冷了下来,随即侍卫领他前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了徐氏的叫骂声。
“你们萧家欺人太甚,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可怜的外甥啊,他明明是一片好心想救那丫头,却被你们诬陷一番给杀了,你们…你们想捂我的嘴,那不能够,我今儿个就放话,我要上京,去敲登闻鼓,去找皇帝找大官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杀人偿命,你们得赔个千两万两。”徐氏撒泼般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帕子拭泪干嚎,果然是商贾妇人,粗俗无比,萧靖源嫌弃的瞧着。
他正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训这个泼皮无赖就被萧靖轩轻飘飘一眼瞪了回去。
段知珩踏入屋内淡声道:“孤就是你要找的大官儿,是孤杀了你外甥,若有什么不满,向孤撒来便是。”
徐氏被他的话骤然一惊,颤抖着指尖:“你…你不是那远房亲戚。”随即又想到他的自称,咽了口喉咙,气焰落了下去:“就算是大官儿,那也不能草菅人命,我外甥心是好的,他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儿,他一心爱慕那丫头,何错之有。”
段知珩冷笑,抬手便扫落一旁桌案上的茶壶,碎片炸裂在徐氏身旁,吓得她一哆嗦。
“贪图美色,以性命之忧而挟之,还想霸王硬上弓,好一个何错之有。”段知珩缓缓走近:“孤给了他个痛快已是恩赐,不若就该把他千刀万剐,割了头颅放在你府前叫所有百姓知晓,周栋是个淫邪之人。”
那二字触及到了徐氏的心事,脸色顿时煞白:“你…你你。”
萧靖源厌恶道:“那分明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与徐老爷成亲前是一介村妇,这孙栋是你与野男人偷腥生的子,为了不耽误你追求荣华富贵,把他过继给了远房亲戚。”
段知珩凑近低语:“我还知晓,那野男人叫周仲维,乃是当今丞相,那男人一走了之,而你并不知道他是何人,若你早些知晓说不定还能谋个未来家主母亲可当。”
“毕竟周氏只有姑娘,缺个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嫡子。”
孙栋的身份是他初见时便怀疑的,那眉眼实在有些与周相相似,他不动声色的叫人查了一番,果不其然,翻出了陈年老事。
徐氏面色扭曲,充斥着不可置信。
段知珩已经将那子的头颅送去了周相的府上,想必他的面色定然很精彩,就是可惜自己无法亲眼所见。
屋外的萧靖燃怀中抱着阿霖,面上紧绷着抚慰,阿霖则默默流着泪,原想着不叫阿霖来,她身子重,经历此事心情郁结,萧靖燃怕她身子有什么好歹。
谁料阿霖坚定道:“她若做了错事我不会包庇,咎由自取罢了,但她到底是我母亲,就让我瞧瞧她吧。”
谁料听到了这般旧事,以前她总是想为何母亲对她没有好眼色,还总是贬低她,时常克扣几位妹妹的食宿。
原来她竟然背着她们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那些打着“补贴娘家”的算盘怕是给了她那名义上的哥哥。
段知珩居高临下:“你虽未教唆周栋,但却教管不力,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路过萧靖燃夫妇,萧靖燃微微颔首,段知珩亦然,随即他往容雪院去。
院中响起了徐氏的叫骂哭喊声,待把徐氏提走后萧靖轩吩咐:“派人盯着她,若是有什么要去京城的异动不必阻拦,但务必把她一举一动都随时禀报。”
侍卫:“是。”
萧枝雪醒来时只觉周身一片舒爽,淡淡凉风时不时透过纱帐袭来。
她伸手掀开帘子,见段知珩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个冰桶,一下一下的扇着风,见着她醒来段知珩立即收了扇子,把药端来,准备要喂她。
萧枝雪摇了摇头,淡声:“不必,我自己来。”神态声色又变得冷淡了下来,段知珩心中咯噔一下,心跳渐渐的极速了起来。
待萧枝雪喝完后他迅速往其嘴中塞了一块蜜饯,萧枝雪腮帮鼓鼓的,睁着圆眼瞧他。
段知珩张了张嘴,低垂下眼眸破罐子破摔:“你是不是还是不想原谅我。”
萧枝雪愣了愣,琢磨了一番老实道:“我已经不想总是再揪着过去了,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一种方式可以相处,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那些事情永远在,若你总是执着叫我原谅,我老实说我原谅不了。”
段知珩听到这里已经绝望不已,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般,细细密密的泛着疼,原本沸腾的血液冷了下来。
却听她又说:“但我想重新开始,我们二人从这一刻起,像友人般相处,不再针锋相对,因为我已经不知道爱与喜欢是什么感觉,甚至已经不喜欢你了,而且说好的不入宫我就绝对不会入宫。”
“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别的关系,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重生而来,萧枝雪还未这般轻声细语的与他平和说话,叫段知珩冷却的心又慢慢的复苏。
激动的他不知说什么好。
他眸中水光闪烁不断的说:“好…好,当然没问题。”
他手颤抖着,捂着脸,萧枝雪一时无错:“你…没事吧?”
蓦地她惊叫出声,因为段知珩突然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扔向了空中,随即又转了几圈,把她当作芋头一般掐着胳肢窝举了起来,萧枝雪一脸懵懂,震惊的脸色好像不知发生了何事,段知珩眉眼上扬,意气飞扬突然间就迸发了出来。
没过多久,段知珩被踹了出去,啪的一声,房门震耳欲聋的被关上了。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手掌拍在一起在门外踱步。
冷静了一会儿后他又想到眼下萧枝雪还未解除婚约,且二人的关系瞧她并不一定会愿意与他往夫妻的方向发展,不由的忧愁了起来。
门内萧枝雪靠在门后发呆,缓和着方才受了惊吓的心情。
半响她也想到了什么,面色逐渐沉静,甚至斟酌着想自己身负婚约方才说出那些话是不是不大合适,他不想造成误会。
与祝钦饶的婚事牵连二族,但她本不想成婚,对祝钦饶也无任何想法,不想耽误了对方,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待到回京城后再慢慢说服二家,确保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放各自自由。
至于段知珩,她也未有其他的打算,只是不想二人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了,前尘已过,他几次救了自己,若是不能好好相处,阿兄夹在中间肯定也不好做。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罢,日子还长,顺其自然就好。
思及此她心中仿佛云雾拨开般,清明松快,好像卸下了一块重担,真的不再纠结于过去。
徐府
一打扮的灰扑扑的妇人鬼鬼祟祟的背着包袱从后门走了出来,时不时四处张望,她头上缠着布巾,身上的衣裳也打了补丁,鞋子却是精美繁杂。
身后不远处,侍卫打扮的男子淡淡的盯着她,瞧着她往城外而去。
“殿下,徐氏已然往城外而去。”另一名侍从在段知珩面前躬身禀报。
段知珩颔首:“叫和殊仔细盯着。”
第73章 登基后我亦未纳妃
“砰”一声, 黄花梨木月牙桌被踹翻,周夫人跌坐在椅子上,面上血色全无, 紧紧的揪着胸口, 哆哆嗦嗦的不敢看一旁盒子里的东西。
周相手背青筋爆起, 攥在椅背上,面上极为难看,死死的瞪着盒子里的头颅,那眉眼, 那一样的胎记,他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是哪个仇家的恶作剧或是挑衅。
再细细瞧时他觉着有些不对劲, 这眉眼, 这模样,似曾相识之感。
“何人送来的?”他撩起眼皮沉沉的注视着管家。
管家战战兢兢:“回大人, 未曾见到人, 只是盒子上方放着这个。”他把一个小圆竹筒递给他。
周相拆开后拿出了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宣德四十八年徐家村因洪灾被困村庄与一女子春宵一度, 时隔多年, 送上令堂脑袋一个。珩落。
熟悉的记忆纷沓而来,周相瞳孔微缩,随即眼尾疯狂抽搐,他碰着匣子,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好啊,好一个太子。”
他合起匣子, 面色镇定下来:“备车, 进宫。”
浮翠殿
殿内药香袅袅,皇后在桌边与韩宫令抄着佛经。
韩宫令:“陛下近些时日身子不大好, 娘娘亲手抄的佛经供奉在佛祖面前,佛祖定然会听到您的心意,保佑陛下的。”
皇后淡淡笑笑:“只求陛下的身子能够好些本宫别无所求。”
近些时日祁帝待她愈发疏离,虽仍旧相敬如宾,但她就是清楚的感知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没来由的恐慌与不安充斥在她心间。
二人正抄着,一侍婢前来禀报:“娘娘,周丞相求见。”
皇后停了笔:“兄长?他有何事?”
侍婢摇头:“不知,瞧着大人似是有疾色匆匆。”
皇后:“就来。”
皇后来时周相还在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皇后有些稀奇,出了何事能叫兄长这般模样。
见着皇后来,周相连礼都未行,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脸色。
皇后不大高兴,要说的话蓦然吞了回去,顿了顿还是主动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叫兄长这般疾色匆匆。”
周相把那张纸条扔了过去:“瞧瞧你那儿子干的好事儿,可真是你的好儿子。”他语气森然,咬牙切齿。
纸条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叫皇后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发难看,周相虽是她的亲兄长,二人素日里也互相信任,扶持,父母走的早,是周相把她一下下拉扯大,也是一路把她送进了宫。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到底是皇后,一国之母,名义上,是他的主子,这么多年她受人尊敬,无人敢给她眼色瞧,骤然周相对她摆脸色,皇后心下格外不适。
她使了个眼色,韩宫令弯腰替她捡起来恭敬放在她手掌上。
皇后细细瞧去,越瞧眉头皱的越紧。
周相:“你这儿子,越大越不受管教,无非是觉着自己翅膀硬了,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敢砍了他弟弟的头,明日就敢砍你我的头,他的心,是向着陛下的。”
皇后无意识的攥紧纸条,极力压下胸膛起伏镇定问:“那兄长想如何做?”
周相倏尔变得神色莫辨,他漫不经心道:“这就要看妹妹你是否狠的下心。”随即他投递来的眸色静静的注视着她。
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骤然慌乱起来,她喃喃:“不…不行,这是弑君,我做不了。”
周相摁住她的胳膊:“陛下近日身子不大好,娘娘为表担忧之情,应时时侍奉在侧。”
皇后原本不耐的神色恍惚了起来:“阿兄…”
周相:“都是为了周家的荣耀,阿兄答应你,若来日夺得那至尊之位,就叫珩儿做个闲散王爷,在你身边含饴弄孙。”
皇后最终闭了闭眼:“知道了。”
周相心满意足的出了宫,行至府前见一名打扮脏兮兮,行色鬼祟的妇人,探头探脑的在周府门前。
徐氏好不容易跋山涉水从兰陵行至京城,路上为了搭车被人骗了钱财,睡破庙啃干粮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
她一路问着到了周府,瞧着面前比兰陵的房屋大上好些,气势恢宏,门外的狮子石像也摸起来质感极好。
她面上闪过期冀,匆匆上前却被门口的家仆拦住。
她极力解释:“我…我乃兰陵徐氏,是你们家公子的母亲,你去叫周仲维,就说孩子她娘来寻了。”
家仆面上闪过荒谬之色,对视一眼,这是哪儿来的疯婆子,嗤笑着便说:“大娘你没事儿吧?我们周府可没什么大公子,老爷只有姑娘,您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徐氏急了:“我没胡说,你们叫你们家老爷出来。”
家仆不耐烦赶人:“去去去,赶紧滚,你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我家老爷,像你这样的一个月每天一个,就知道攀高枝儿做白日梦。”说完把她推搡了下去。
徐氏还想纠缠,发挥她一贯的泼妇路数,谁料家仆说:“再敢闹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徐氏顿时偃旗息鼓,悻悻的蹲在外面等着逮人。
周相阴沉着脸把车夫招来附耳说了几句,车夫把马车停在一处隐蔽之地,去了徐氏身旁说了几句,徐氏便兴高采烈的满面喜意的起身跟随了去。
末了还得意忘形的朝着门口那俩家仆,家仆自是识得车夫的,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色。
车夫把徐氏领到马车前,周仲维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徐氏抻直了衣摆,别了别头发极力显得谄媚婉约:“周郎。”声音是与面色不符的矫揉造作。
周仲维嫌恶:“你来做甚。”
徐氏骤然露出泫然欲泣之态,对着他哭诉了前因后果,还把一些事情添油加醋一番,末了:“周郎,看在我为你养育了一个孩子的的份儿上,你不能不管我啊。”字字句句丝毫不提叫他给儿子报仇。
周仲维冷笑:“好啊,这里有黄金百两,若你能继续给本相打听萧府的事,就都是你的了。”
徐氏闻言面上喜意掩饰不住,一百两,黄金啊,实实在在的黄金,她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我定然死死的盯着萧家。”
周仲维颔首:“叫秦管家带她去换身儿衣服,去钱庄给她取20两黄金,把她送回去,隐蔽些。”
车夫:“是。”
*
萧府
“姑娘,吃饭了。”小梨进屋唤萧枝雪。
萧枝雪正修剪窗户上的盆栽,闻言不解:“不是一个时辰前才用了午饭,怎么又吃。”
小梨迟疑着:“太子殿下说您午膳未吃多少,殿下给您下了碗面,叫您尝尝他的手艺。”随即打开食盒,把面端了出来。
瓷盘上面条呈橘红色,隐隐有酸酸的气味飘散,萧枝雪吸了吸鼻子,当即就被吸引了去,她凑在桌子前盯着瞧:“这…是何物,怎么没见过?”
小梨:“殿下说这是他在西域藩国学来的做法,酸甜开胃,正对姑娘胃口。”
萧枝雪迟疑着嘀咕:“能吃嘛,不会中毒吧。”
小梨闻言笑了:“姑娘说什么呢,太子殿下哪是那种人。”
萧枝雪撇嘴:“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这么向着他,我看该把你打发到他那里去伺候。”
小梨闻言好似当了真,吓得噤声摇头。
萧枝雪拿起筷子半信半疑的尝了尝,随即在小梨偷瞧的眸子里慢吞吞的吃完了一整盘的面,嘴唇一圈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酱汁,瞧着分外可爱。
小梨憋着笑,给她递了帕子。
萧枝雪咳咳,严肃道:“还不错。”
随即她揉了揉吃撑的肚子:“我去外面走走。”她推开门往外走,芋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一人一猫行走在回廊处,半见色裙裾随着步伐前后摆动,犹如莲花绽放。
蓦地她头上一沉,她懵懵的抬手摸去,触及到了一圈的花草叶子,她转身瞧去,段知珩迎着日光眯着眼睛拨弄花环。
“上次怕你不愿只给芋头带了,这次你应是不会拒绝了。”他声音温柔的似是要滴出水来,嘴上是询问的意思,手上确实直接了当。
美人如玉,萧枝雪一袭半见色对襟长襦,青丝半挽,留下一半散落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那双琉璃般的圆眸微微睁大,更显圆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段知珩愣在原地,萧枝雪有些不大适应,不自在的站远了些,头上的花环却未摘下来。
她迟疑着问:“周氏你待如何?”
段知珩收敛了笑意,抱起芋头跟在她身后:“这一世许多事情的轨迹改变了,且看他们的动向如何,我已经传信给了祝钦饶叫他时刻注意着周府的动向。”
祝钦饶?萧枝雪一愣,有些怀疑:“他…能行吗?”
此话叫段知珩露出了揶揄之色:“看来你对这小竹马也不怎么了解,前世,你走后,我就叫他带着你父亲和阿兄遁狱离开了,想来他们很安全。”提起前世的事他有些不太想说,但,总归是要解释清楚的。
萧枝雪神色讶然,随即了然点头,确实,他们二人虽算得上莫逆之交,但中间总归有些年未见,难免有些地方也是不了解的。
随即她犹豫着问:“那…你呢?”
段知珩一愣,淡淡笑了笑:“杀了周相,解决了周家,…自是继续做我的帝王了。”他话音很淡,面上也无甚表情,不知从何处来的直觉,萧枝雪瞧出来他在撒谎。
但他既不想说,她不会去问,历经二世她早已不是当初那副横冲直撞,偏执倔强的姑娘了。
纵然她本性难移,脾气性子还是不大稳重,但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她有些调侃问:“你这帝王应是有很多后宫嫔妃罢,想当初我好歹也是个贵妃。”
段知珩却低垂下了头,低声说:“没有,无论是周芸汐还是陶家,我从未真的让她们侍寝,登基后我亦未纳妃。”
萧枝雪却吃了一惊:“你……”
她想问的有太多了,但却不大好开口,段知珩看出了她所想,觉着她惊讶的样子很可爱,便存了心逗逗她,随即他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我与她们说,我不行。”
萧枝雪的脸如煮熟的虾子,从额头红到了脖颈,浑身僵硬着:“啊……哦哦。”她当即低下头用芋头转移她的注意力。
段知珩闷笑,却任由她胡思乱想。
“你们何时再走?”萧枝雪找了个话题问。
“你阿兄明日便走,我再待五日。”
萧枝雪嘀咕:“堂堂太子殿下整日这般无所事事。”
段知珩听她这般说也未生气,意有所指:“谁说的,我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枝雪抿了抿唇故意道:“哦?是嘛,可惜过段时候不能亲眼瞧见了,我还得回京城去嫁人呢。”
说完她心下暗暗得意。
殊不知她这番小表情早已落入某人的眼中,看破不说破坦然无畏:“那我便去搅和了亲事。”
萧枝雪却跳起来炸了毛:“你这人怎的这样,好生无赖。”
段知珩顺毛捋诚恳道:“对不起。”面上却无一丝认错的意识,气得萧枝雪把花环摘下来摁在他头上,夺过芋头就往房内走。
夜晚,是从们战战兢兢的端着食案站在容雪院,今晚的菜色较之平日里多出了一倍。
萧枝雪大手一挥:“一起吃。”
侍从们却未见多开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第一口。
萧枝雪不耐:“愣着做甚,吃。”
与此同时,段知珩桌子上摆着一大锅药膳,瞧起来食材丰富。
小梨哆嗦着说:“姑娘说了,为了感激太子殿下,这一锅甲鱼汤是专门叫您补身子的,里面添加了十几种药材,您吃了他定然可以补气补血补身子,请您务必全喝完,一滴不剩。”
萧枝雪则满意的就着打劫来的松鼠鳜鱼吃了三碗饭。
夜半,段知珩正在灯下读书,侍卫进来禀报近日徐氏的动静,蓦地他大惊失色指着他:“殿殿殿殿下…您的鼻子。”
段知珩一抹,一道血迹顺着鼻子蜿蜒而下。
周府
管家进了书房恭敬的禀报:“大人,那妇人已经送了回去,无人发现。”
周相点点头:“仔细盯着,莫叫她做出什么蠢事来。”
管家点头随即问:“事成之后可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周相冷笑:“处理掉罢。”
*
皇宫
刘公公出来赔笑:“皇后娘娘,您先回罢,陛下还有公务要处理,暂时留不出空子见您。”
皇后淡淡笑了笑,就这么站在外面:“无妨,本宫左右也无事,就在这儿等陛下便好,叫陛下安心忙就行,本宫不急。”话落刘公公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陛下这些日子全靠着刘公公照看,本宫还得谢谢公公。”说完韩宫令便上前递给了他一包金瓜子,刘公公眼见着喜笑颜开:“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瞧您站在这里提着盒子,怪累的,不若老奴先给您带进去给陛下,如何?”
皇后淡笑:“如此,便麻烦公公了。”
刘公公提着食盒进去,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祁帝面色虚白,时不时的握拳咳两声。
“陛下,歇会儿吧,皇后娘娘给您送来的参鸡汤,奴才瞧着下了大功夫呢,您尝尝?”
祁帝瞥了眼,沉声道:“放着吧!”
刘公公继续劝慰:“这汤凉了可腥着呢,您要不趁热喝?”
祁帝顿了顿最终接过了碗,吹了吹往口中送,刘公公又说:“皇后娘娘现下还站在外面,娘娘对您可实在是担忧的紧。”
祁帝神色未动:“叫她回去罢,朕晚些去看她。”
刘公公:“唉,得嘞。”说完便出去回话。
天色已晚,皇后瞧着刘公公出来,不动声色的问:“陛下如何了?”
刘公公会错了意,喜笑颜开:“陛下亦忧心娘娘,叫娘娘回去等,晚些会去看您。”
皇后敛下神色:“如此,本宫先退下了。”
回宫的路上,她低声问韩宫令:“那药未过量吧?”
韩宫令摇摇头:“没有,奴婢小心着生怕加多了露了马脚。”
第74章 梦境
这几日的膳食一日比一日丰盛, 段知珩变着法儿的给她送吃的,她惊觉时原本有些尖尖的下巴已经圆润了些,叫她有些生气。
于是, 什么都不知道的太子殿下又不知道怎么惹了这小祖宗生气, 被拒之门外, 两三日见不着人影儿,夜半时分,他终于忍不住了。
路边抓了小梨,在小梨视死如归的神情中把一壶青梅酿放在她的食案上:“这酒是福满楼新出的果子酒, 酸酸甜甜的,极其难排队, 给你家姑娘拿去, 尝个鲜。”
小梨想说姑娘叫她不能收殿下的东西,但段知珩一个眼神她便怂了, 送便送吧, 反正只是一点果子酒,姑娘这几日正念叨着。
小梨留了个心眼, 待萧枝雪兴高采烈的喝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坦白, 果然原先上扬的眉眼立即就垮了下来,但青梅酿实在叫人口舌生津。
可恶,她又可耻的妥协了。
青梅酿是冰镇过的,喝在嘴中酒味甚浅, 在晚夏的夜中格外宜人。
“嗝”萧枝雪打了个小小的嗝,脸上浮起一坨晚霞, 眉眼醉意上拢, 眼皮耷拉下来,她打开窗户吹着晚风, 只觉着头脑更昏醉了。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叫她轻哼出声,忍不住凑上去蹭了蹭,那只手拢住她的脸颊捏了捏,意料之中的温顺。
萧枝雪早就上头的昏昏沉沉了,任人摆弄。
段知珩低下头凑近,神色缱绻,二人的面庞间呼吸可闻,淡淡的青梅香扑鼻而来,段知珩捏着她的颊肉使之嘟起嘴唇。
萧枝雪皱眉,想撇开头,却被强硬的捧住了下颌,他覆了上去。
窗边梧桐落在二人肩膀上,香气四溢,一时分不清是青梅香更重还是梧桐香更明显。
他只是浅浅地吻了吻,一下接着一下,唇间发出轻轻的嘬响,随即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俯身亲了亲额头。
萧枝雪已然趴在窗台上睡了过去,对这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段知珩进了屋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点了安神香后便往外走去。
迎着月光他面上皆是安然。
第二日萧枝雪醒时头疼的发脾气,小梨把备好的醒酒汤给她喝下,还给她按了按头,萧枝雪迷迷瞪瞪的垂着头任由她按摩。
“姑娘下次可莫要喝这么多了,次次贪嘴次次头痛。”
萧枝雪皱眉:“知道了知道了,唠叨的我头疼。”
小梨试探:“对了姑娘,太子殿下要走了,今日的行程,您…可要去送送?”
萧枝雪一愣:“不是明日的行程吗?”
小梨:“听说陛下病重,太子忧心便想着回去看一看。”
祁帝病重?萧枝雪思索着发呆,怎么提前了两年,她清楚的记着上一世这个时候祁帝身子骨还硬朗,差不多是一年后才衰败的,治了一年,人愈发的不行,段知珩开始监国,怎的现下就……
时隔四日,祁帝病了的消息突然从京城传到段知珩手里,祝钦饶的消息里说陛下忧思过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时常劝慰,偏生祁帝只是口头答应。
某日突然从龙椅跌了下去,现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幸而皇后听闻便在祁帝身边日日夜夜守着。
段知珩看完书信后,面色有些难看,手背青筋爆起,指节无意识的攥紧。
自他离京前便与祝钦饶通了口信,如今他在殿前司当值,他耳提命面的叮咛祝钦饶暗中看着周氏,若是有什么动作立即传信给他。
听闻此次生病,皇后瞒着死死的,只是说陛下有些身子不适,并未有其余的透露出来,有的老臣疑心,想借着禀奏政事而见一见陛下,面倒是没见上,只是听到了声音,还算有中气。
萧靖轩四日前便出发离开了兰陵,而今日他也必须离开,只是不是与萧靖轩汇合,而是暗中要回京城一趟,前世的这时祁帝并未病倒,应该发生的事也在两年后,但难保周相不会做出什么。
若他敢弑君…想到这里他面色格外难看。
萧府外,他一身天青色衣袍牵着马,身上带着蓑衣长身玉立,与萧枝雪遥遥对视。
天色雾蒙蒙的,水汽笼罩在二人周身,他眉眼清俊,笑意浮上眼角:“我走了。”
萧枝雪点点头,手抬起来小幅度的摆摆,这个动作叫段知珩一阵恍惚,仿佛又瞧见了宫宴上那个朝她挥手的小姑娘。
他很想过去抱抱她,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心怀留恋的翻身上马,握着僵绳往城外而去。
通体漆黑的骏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行,只余青袍衣裾向后飘散留下的余痕。
龙泉宫
殿内的药香格外浓重,淡黄色的纱帐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气氛一派肃然,侍婢们各司其职不敢多言。
皇后着一袭素衣进了殿,他掀开帐子,露出一张面带病容的脸,短短些日头发竟白了大半,她坐在榻上凑近唤:“陛下,陛下。”
祁帝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皇后。”
“该喝药了,陛下。”皇后温声道。
祁帝被她扶起了身,皇后接过药碗吹凉了喂他,祁帝喘息的很是厉害,喝完后闭眼抚了抚胸口,虚弱道:“朕真是老了,身子不中用了,得亏有你。”
这些时日皇后在身边的细心照料,叫祁帝原本疏离的态度又软和了下来,关系也愈发亲近。
“此次珩儿政事办的漂亮,回京后朕便打算让他监国。”祁帝絮絮叨叨,说几句再停下来喘息一会儿。
皇后面上却无甚表情,一派平静:“陛下定能长命百岁,与天同寿。”
祁帝摇了摇头,把她的手放在掌心:“听闻你这几日晚上都在佛堂抄经祈福,今日莫去了,好好休息,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皇后笑着说:“这是妾身应做的,想着佛祖能庇佑陛下。”
伺候祁帝睡下后她便退了出来,宫内当值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皇后站在城楼上,迎着风淡淡的问:“韩佩,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韩宫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娘娘做的自然是对的。”
皇后:“从幼时起,兄长拉扯我长大,幼时最难的时候他为了给我赚吃饭的银子,被人打成重伤,后来兄长带着我认祖归宗后,做了家主,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兄长当年得殿试榜眼,后被祖父举荐,进了政事堂,用尽手段做到了丞相的位置。”
“我知道他一直是不甘心的,他哪里看重的是家族荣耀,他是看重自己的荣耀,他觊觎那个位置,我对他总是忍不住心软,哪怕我如今成了皇后,他到底是我血缘的哥哥,只要他答应不伤害珩儿,我便能答应他。”
周府
周芸汐匆匆的往书房而去,细细瞧去她竟憔悴了很多,被周夫人在半路上拦住。
周芸汐抓着她的手问:“娘,陛下病重可是爹做的?”
周夫人大惊失色捂着她的嘴:“住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怎么这般没有分寸。”
周芸汐却有些不耐,自她嫁去影王府,原以为影王从前心悦她,自是对她百般顺从,可实则他把那不知哪儿来的女子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只因她已经有了身孕。
那女子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表面温顺至极,实则与她是针尖对麦芒,原想着使些法子叫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流胎,谁知竟叫自己不小心在石子路上滑了一跤,流掉了第一胎。
气得她如鲠在喉,小月子没做好,身子虚的不得了,大夫说日后再难怀孕,叫她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影王倒是个仁厚的,待她并非冷眼相待,只是她如今根本比不得那女人。
陛下身子不适也是她听闻影王无意识的透露出来的,再联想皇后每日在身边伺候,她父亲的野心,很容易便知道要发生什么。
但若是影王能抓住时机,届时坐上龙椅,她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她父亲坐上龙椅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公主,依旧受人冷眼。
若是皇后那便是不一样的,中宫之位,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周芸汐胸前上下起伏着显然有些兴奋。
她讨好的拉着母亲的手道:“母亲,你帮我与父亲说,若是有何能帮得上的,告诉我,我会叫阿故全力以赴的。”
周夫人不知自己女儿打着什么主意,闻言叹气一笑:“你有心了。”
待周芸汐走后,周夫人转达了她的意思,周相却未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知道了。”
周母也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还在路上的段知珩风尘仆仆,一路快马加鞭,在赶路两日后在就近的驿站歇息,他望着窗外的月色,提笔写下了他的思念,洋洋洒洒许多张,以及各种肉麻的话语。
末了还极其不要脸的在结尾加一句:容容未来的夫君。
叫萧枝雪气得把信叫芋头全都撕了个纸扬天。
说完脸颊红红的埋入膝盖中,信送的很密集,几乎每隔一日便送来一封,萧枝雪怀疑他刚走了没多远便开始写。
赶路这般重要竟还有时间写信。
但萧枝雪却是一封未回,一则懒,二则没那么多话说,她总是别扭的很,既不愿意露出开朗平常的性子,也觉着时常发脾气摆脸色有些过分,但面对他总是别别扭扭。
觉着态度若是软和下来便输人一等,就得对方上赶子的哄着宠着顺着才愿意露出点好脸色。
管家进来弯下腰禀报:“相爷,外面有一公子求见,是国子监的先生,姓孟。”
周相未放在心上,继续看着城防图:“孟?不认得,寻本相有何事。”
管家顿了顿上前低语:“他说能让相爷心想事成。”
周相敛下的眉目猝然抬起头,沉沉视线盯着管家瞧:“唤他进来。”
周相未把人带去待客的前厅,只是安安静静的带到了书房。
管家把人带进来,孟九钰含笑跪拜:“见过丞相大人。”
周相颔首:“起来罢。”
孟九钰不疾不徐的撩起衣袍起身,静待周相开口。
“你刚才对管家说,你能叫本相心想事成?是何意?”周相眯了眯眼睛,极具压迫感的问。
孟九钰淡笑:“大人,您不就是肖想那最顶上的位置?草民能略尽绵薄之力。”
周相似是未相信,顿了顿问:“你为何要帮本相,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孟九钰这次笑出了声,笑的周相很是恼怒,他横眉倒竖,重重一拍案桌:“你笑什么。”
孟九钰并未被吓到:“实不相瞒,您的这点心思,太子殿下早就摸了个透彻,您以为阖宫上下围得如同圆月铁桶一般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
“太子殿下一直在防着您,宫内殿前司的都虞候祝大人,便是他安置的眼线,哦,准确来说是安置在您身边的眼线,想来现在得知您的行动后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了。”
“您暗中掌控兵权,太子难道会无所准备?”
周相的面色在他的言语中变得逐渐难看,不知从何时起,太子便脱离了他的控制,对他忌惮了起来,他也曾三番四次的反思哪儿露出了马脚,叫太子如此突然的警觉。
半响,他问:“你有何看法,或者你想要什么。”
孟九钰笑意微微敛起,面色有一瞬的狰狞,只一瞬,快到无所察觉。
“我要萧枝雪。”
周相露出玩味之色:“本相实在好奇,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对她心之向往,她到底有哪儿值得你们如此惦记,无才无德,还没什么规矩,空有一张脸。”
孟九钰脸色沉了下来:“大人不必这么说,她自是不一样的,也是,大人家的嫡姑娘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引得各家姑娘争相模仿。”
“大人心里应当是不痛快的,太子如今已经看破您的心思,您要做的是调虎离山,我猜萧靖轩此时应是独身一人在朔州,大人若不此时解决了,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周相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仍然不大相信,迟疑的问:“你的意思是太子不会弃他于不顾?”
孟九钰意味深长笃定道:“自然,因为,他赌不起。”
那般优柔寡断,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一边是被挟持的快要不行了的父皇,一边是前世辜负了的挚爱的兄长,孟九钰也很好奇他会如何选择,或者是他很想亲眼看看其中一方对他失望的神色。
实则无论段知珩选择哪一方都是对他们有利,若是选择了京城,萧枝雪与他再无可能,若是选择了萧氏,这仁厚的储君等于放弃了皇位。
周相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吩咐了下去,一面雇了最顶尖的杀手去解决萧靖轩,一面叫人去宫中把祝钦饶掣住。
萧枝雪晚上做了个梦,她梦见阿兄满身是血,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段知珩骑着马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瞧着,冷眼旁观。
惊得她猝然睁眼,浑身冷汗,心跳声又重又急,随即脑仁开始突突突的跳着疼,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她起身喝了口水,开始反思今晚的梦。
她与段知珩分明已经解开了心结,怎的还会出现这种梦,她愈发的不安。
在沉重的心事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这次梦境又出现了,周相举起了剑斩落了阿兄的头,段知珩在一旁瞧着,二人同时转过身面脸血色,触目惊心。
段知珩遥远而飘渺的声音传来:“你阿兄该死,萧氏该死。”
“皇位、天下、都是朕的。”他语气森然,冷眸没有半分情谊,叫萧枝雪惊得尖叫起来。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姑娘。”小梨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拉扯着她醒来。
她怔怔的看着屋顶,小梨道:“姑娘您怎么忽得魇着了,嘴中叫个不停。”
萧枝雪却猝然坐起身,冷下神色,眸中尽是彻骨的后怕与寒意:“备车,去寻阿兄。”
第75章 宫变
官道上马车辘辘声单调枯燥, 碾过枯树叶,四周青竹林环绕,风声穿过竹叶传来沙沙声, 萧靖源驾着车, 眉头紧皱。
昨日晨起, 萧枝雪突然说要收拾东西去寻萧靖轩,萧二叔他们都有些面面相觑,待听了萧枝雪的梦后都有些啼笑皆非不以为意。
萧老爷子安慰:“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你阿兄定会平安无虞。”
其余人附和, 萧枝雪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但她坚持要去寻萧靖轩, 萧二叔也拦不住,便叫萧靖源陪她一起, 好照看着她。
萧枝雪同意了, 二人当天下午便启程往朔州而去。
萧靖源嘴边叼着狗尾巴草,正午的日头有些晒, 晒得他昏昏欲睡, 漫不经心的赶着车,萧枝雪则不安感愈发强烈,午时小憩了一会儿便在强烈的心悸中醒来。
她掀开帘子问:“走到哪儿了?”
萧靖源:“这才刚走开,还得几日, 咱们骑的马车,快了少说也得七八日。”
萧枝雪皱眉:“这么慢?那若是骑马呢?”
萧靖源闻言转头:“容妹, 你瞧瞧这日头, 现在是七月初,你骑马不过半日便会中了暑气身子支撑不了。”
随即怕萧枝雪不高兴又说:“你莫要多想, 现在大哥并未传来什么消息,并无任何事发生。”
萧枝雪点点头,头收了回去。
她未把去朔州寻阿兄的消息告诉段知珩,一则她无法不承认那格外逼真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影响着她,她也知道这般揣测他是不对的,段知珩那般救她,真心以待,而她却控制不住的怀疑他。
理智和感性不断的拉扯着她,一面说着他已经不似前世般,也不会再有别的意外会发生,一面又说毕竟那边站着的是他的亲人,是他不能与之对立的立场。
若叫她在阿兄与段知珩之间选择,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阿兄。
思及此,萧枝雪坠落的沉甸甸的胸口松懈了些,不会期待便不会失望。
萧靖源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情,自觉的闭了嘴。
皇宫
皇后站在殿外,上空乌云积压,阴暗昏沉,韩宫令上前禀报:“娘娘,四皇子在殿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想见见陛下。”
皇后:“叫他进来吧。”
韩宫令:“是。”
她退下去没一会儿就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进来了,六岁的孩童满面都是稚嫩之色,因站在外面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鼻尖渗出了些许汗意,乖乖巧巧的向皇后行礼:“见过母后。”
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淡颔首,韩宫令便把小皇子牵了进去,小皇子噔噔噔的跑到床铺附近奶声奶气的喊父皇,帐子内的人影颤颤巍巍的抬起了隔壁想抚摸一下小皇子,奈何不尽人意。
半响韩宫令凑上前轻声道:“四殿下,该走了,陛下该休息了。”
他转过头来懵懂的问:“父皇的病何时才能好呀?”
韩宫令敷衍:“陛下洪福齐天,很快就能好了。”说完便强制性的去牵人,四皇子不敢反抗,乖乖的让牵了出去,但满脸的不情愿,嘴角向下撇着,如同倒看的月牙。
三日后,临州守将反了,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叫朝野上下震惊不已,天子病中卧床不起,太子又在外督办政事,无法及时赶到,临州作为离京城最近的地方,军临城下,破城而入简直不要太方便。
此消息叫朝臣们方寸大乱,乱到忽略了这临州守将反的如此高调,恨不得直接告诉每一个人老子反了,临州兵力富饶,原是守着京城的一道大防,现在反的如此突然,最远的调兵之处也比临州远。
祁帝得知此事后噗的咳出一大口血,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面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来。
下方跪着朝臣,其中一文臣道:“陛下,应当请宣平侯带兵指挥。”
宣平侯闻言心中一咯噔,暗暗瞪了那人一眼:“这…不大妥当,微臣虽为武将封荫,但对守军不大了解,怕出了什么事儿,微臣担不起啊。”
短短一会儿,你推举我我推举你的,里面包含了枢密院使,三衙指挥,兵部,这家寻个理由,那家寻个理由,就是不愿意领指挥兵的责任。
御史中丞大呼:“偌大的王朝竟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将领也没有?”
突然一个朝臣弱弱的说:“微臣记得丞相大人早年出身军中,不若丞相担这个名头。”他的声音愈发的小。
周遭朝臣神色各异,三衙指挥弱弱的说:“丞相承担监国重任,如此可是无暇顾及。”
周相不说话,显然是在思虑,床榻上的祁帝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他,其中意味再不能明显。
周相弯腰拱手,淡淡道:“臣,绝不辱命。”
随即在祁帝看不见地方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朝臣们皆暗暗点头,互相对视,一旁的影王瞧见了这副场景,心中冷笑这些老东西沆瀣一气。
散朝后,影王拦住了周相,居高临下道:“周大人,本王也要为护佑京城出一份力,您是指挥的,本王自当是要上前线出力。”他未禀报祁帝是因为周相暗中的手段周芸汐已然全部告诉了自己。
不一样的是把自己想当皇帝换成了要扶持影王当新帝,影王闻言先是惊恐害怕,随即被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引诱的喜不自胜,当作是天上掉了馅饼,他抱着周芸汐转了几圈,连带着她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韵夫人察觉了此事,周遭下人们明显对着王妃没有以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她某日晚上以肚子不舒服叫来了影王,随即给影王捏着肩膀撒娇说近些日子都忘了他们母子俩了。
影王通体舒畅的对她低语:“我的韵儿要做贵妃了。”
阿韵心中一惊,面上却适时的露出了喜意,佯装天真问:“殿下何出此言。”
影王笑笑,当即就把周芸汐告诉她的话都捅了出去,阿韵心中有了成算,面上却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心想事成。”
第二日她便寻了个去府外上香的借口给祝钦饶传了信儿。
间接着段知珩也很快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彼时的他正在临州与京城相对的另一个点银城落脚。
国子监
孟九钰放了学后独自收拾完东西后便往休息之处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地上慢慢出现了一道人影,孟九钰察觉到了不对劲,加快了步伐。
却突然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口鼻,孟九钰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丝毫不敌便昏了过去。
恐怕他亦未想到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国子监掠人。
*
银城
段知珩正在房内看着书信,眉头紧皱,门外忽得传来了敲门声,段知珩沉声:“进来。”
和殊禀报:“殿下,人找到了。”
段知珩从容不迫道:“带进来罢。”
没一会儿和殊带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四肢被捆起来塞着嘴,脸涨的通红,呜呜呜的发出了声音。
另一个瞧着四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
段知珩起身慢慢的踱步到被绑着的人身前,伸出手摘下了布巾。
孟九钰显然是气狠了,面容震惊着口不择言:“堂堂太子竟干出这种勾当,你实在是枉为储君,你自己得不到她的心,便把气撒在我身上,容妹可知道你的这副嘴脸,不晓得她若是知道会如何想你。”
任他如何诛心,段知珩都无动于衷,重生而来的这么长时间,每每分每秒,每时每刻,每日每夜他都在绞尽脑汁想到底该怎么办,周相总有一天会反,萧氏也总有一天会身败名裂。
到底,该如何颠覆上一世的结局。
他最先说服了祝家,把祝钦饶提前调到了都虞候,以便安插各处眼线,他知道殿前司、巡防营、御林军的统领军均是周相的人,便安插了人进去取得他们的信任,必要时取而代之。
当得知是孟九钰提出了要对萧靖轩不利时,他就知道此人不能留了。
只是他好奇的很,若他没记错此人上一世与祝钦饶乃至交,这一世却与萧靖轩为至交,此时又背叛了好友想置对方于死地,就算他亦有前世的记忆,段知珩还是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谁料孟九钰哈哈大笑:“殿下果然与草民是同类人,重生而来我本想让所有事情依照上一世的轨迹,可是萧枝雪是个变数,我从未想害萧氏,只是想你死罢了。”
“你优柔寡断,就是个懦夫,你不配当天子,也配不上容儿,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说着他面带讥讽,竟疯癫了起来,幸而段知珩包下了此处客栈,隔墙无耳。
段知珩未因为他的谩骂而生气,依旧冷静无比:“所以你想我死,待周贼坐上那位置后想法子救下萧氏,这样萧枝雪便能对你感恩戴德了。”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和殊把布巾塞到他嘴里,堵上了他想继续说的行径,转而对一旁的中年男人说:“你瞧着我,制一张面具,给他带上。”
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应下:“是。”随即在孟九钰不可置信的视线里抬手摸他的脸颊。
摸完脸后和殊面无表情把他摁在了地上,男子打开随身的箱子,掏出东西在灯下开始制作。
半响,男子把一片薄薄的皮贴在了孟九钰的脸上,幽暗灯下,赫然是一张与段知珩无异的面庞。
*
周相整合三衙与京城守卫军在城门上迎敌,城门前乌压压一片,放眼望去无边无际。
朝臣们均在殿内等候着,气压极低,从天明等至第二日晨光微亮之时,不断有捷报传来,终于一个灰头土脸的将士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大捷,我们赢了。”
朝臣们熬了一夜此刻一颗心终于松懈了下来,纷纷叫道:“天佑我大祁。”
临城守将被无条件投降,这时城中传出周相才是天命之人,太子未归,陛下病重,朝中无人可支撑,幸得周相力挽狂澜。
与此同时,宫中蓦地传来悠远浑厚的丧钟,整整四十五下,响彻京城的角落。
祁帝驾崩,无人撑起大任,周相因反叛有功,被临时举荐为摄政王,暂代皇帝职能,等太子归来。
新的声音又出现了,有人说京城遇难时太子不知去了何处,说不准是一个人躲了起来也不一定,各处谣言开始散播。
周仲维象征性的压了压便随它去了。
晨起时的早朝,向来低调的影王一改往日行径,穿着一袭明黄色外袍站在最前面,原本属于段知珩的位置,与摄政王遥遥而立。
周仲维眯了眯眼睛,影王并未察觉,只是昂着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父皇驾崩,淮王还在封地,太子下落为知,本王既然身为父皇的长子,理应承担起责任。”
话音刚落,一派朝臣便附和:“臣附议,影王殿下说的有理,虽摄政王临时暂代陛下职责,但于长远看不大合适,臣提议让影王继承大统,以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大半的朝臣纷纷同意,段知故露出势在必得之色。
谁料摄政王淡声说:“依微臣看,不合适。”
“先皇遗诏中明确提及帝位传给太子殿下,且不说殿下未归,还有微臣可暂代监国,也是先皇的意思,影王可是要置先皇遗言于不顾?想要越俎代庖吗?”周仲维的声音掷地有声,影王面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红白交加,被朝堂上当场驳斥后他宛如一个小丑,散朝后灰溜溜的回了府。
周仲维则堂而皇之的、贪婪走进太极殿,在无人的大殿内一步步往那至尊之位走去,庄严肃穆、玉阶彤庭,周仲维摸着龙椅,享受着这一刻达到巅峰的成就感。
突然一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摄政王,不…不好了,太子带着捉拿反贼的名号已经进了城,快入宫了。”
还在沉浸在喜悦中的周仲维闻言面色骤变,身子前倾,语调扭曲:“你说什么?他不去了朔州救萧靖轩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正是暗卫得到了段知珩去往朔州的消息他才打算做这一场戏,如此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回来的?此时他已忽略了派去刺杀萧靖轩的暗卫已两日未传来消息了。
内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奴…奴婢不知,只是太子祝大人突然出现替太子殿下开了城门,并说…说摄政王您才是反贼。”
周仲维闻言疾步跑下来一脚踹在他身上:“狗奴才,还不赶紧去调兵。”
内侍被踹的摔在墙上吐出一口血,却丝毫不敢耽搁,起身想跑出去。
“调兵?那些逆贼朕早就已经解决,现在无人听摄政王的令了。”一道威严沉厚的声音响起。
周仲维跌坐在地上,瞳孔骤然睁大,面色惨白的环视周围,他:“谁…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金色身影缓缓的从一侧走了出来,头戴冠冕,外穿黑金外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仿佛有雷霆之势。
分明是昨日驾崩的祁帝,一扫之前萎靡灰败之色,帝王气势扑面而来,震的周仲维腿软不已。
“你…你为何没死。”他咽了咽喉咙问。
祁帝居高临下:“朕若是死了,还如何处理你这乱臣贼子。”
段知珩领着京城守卫军与周仲维的私人府兵对抗,大部分的三衙和守卫军已然被段知珩的眼线临时处理掉,取而代之后便替段知珩开了城门。
一袭白色衣袍在一众黑色玄甲中格外醒目,他手持长剑飞身而上,冰冷剑身扫过叛军咽喉,血珠四溅,段知珩飞身而起,横向一脚踹在叛军头子身上。
随后翻身上马,马前蹄高高抬起,飒踏流星疾驰而去,在他身后,一叛军颤颤巍巍的站立起身,搭上弓箭。
羽剑破空而出,精准的射在了他的背心处,在一片暴喝声中,段知珩摔下了马,没了气息。
第76章 死遁
皇后顶着歪掉的发髻跌跌撞撞想要从浮翠殿出去, 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她抓着侍卫的手,音色狠厉:“滚开, 敢拦本宫。”
侍卫面无表情:“陛下口谕, 皇后不得出浮翠殿半步。”
皇后面色惨白, 嘴中喃喃:“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你给本宫去通传让陛下准许本宫去看珩儿。”
侍卫不为所动,皇后说着说着跌坐在地上, 揪着衣服痛哭了起来,一旁的韩宫令托着她抚慰:“太子定会平安无虞的。”
皇后眸中俱是恨意, 她恨啊, 她竟然会傻到真的信她兄长,害了珩儿。
律政殿
侍婢内侍们进进出出,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往出端, 祁帝站在门外,面沉如水, 影王和淮王皆站在一旁各怀心思。
段知故面带一瞬扭曲, 隐隐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回来?明明他就差一点,更没有想到他一向仁厚的父皇竟是装死,叫他心下胆寒不已, 周仲维已被压入大牢择日斩杀。
祁帝似是意有所觉,转头来瞧着他:“可是生病了?”
影王恍恍惚惚抬头, 面脸煞白冷汗的模样映入祁帝的眼帘, 装死期间朝中所有人的变化他都一清二楚,影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未说什么,这个位置本就是腥风血雨,皇室无血缘的。
影王踉跄回府后才缓过来一些,方才父皇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叫他心虚不已,他正跌坐在椅子上缓缓吐气,周芸汐从院子奔走进来,倏然跪下抓着他的手:“殿下,我父亲如何了?”
影王勃然大怒,心头怒火一瞬燃了起来,他甩开周芸汐,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贱女人,你敢骗本王,你安的什么心,你叫本王在朝臣面前的脸都丢尽了,你父亲就是个蠢货,自以为是,到最后把自己作进去了。”
周芸汐被打的趴在地上,白皙的脸庞浮起一片手掌印,嘴角缓缓蜿蜒下一条血迹。
她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失败的。”
影王冷笑:“陛下圣旨,周家谋逆,大逆不道,抄家,周仲维择日问斩,女眷流放千里。”
他俯下身掐着她的脸颊嫌恶道:“周芸汐,本王被你害惨了。”说着狠狠甩开她越过她扔下一句:“自行了断吧。”便扬长而去。
周芸汐怔怔的坐着,容色凌乱,末了痴痴地笑了起来。
门外面阿韵漠然的看着她,心下都是报复成功的快感,随即她肚子传来动静,她的神色霎时温柔了起来,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不过一两日,宫中形势再次彻底扭转,周氏一党被打为乱臣贼子,朝中与他有牵连的臣子接连下马,说是大换血也不为过,腥风血雨间又走马上任了不少新的朝臣,大多为寒门科考进来的。
甚至还有不少是先前国子监前祭酒的学生,阴差阳错的萧府一时间竟门庭若市。
不少上任的大人都来拜访,握着萧闲的手热泪盈眶,再吐露一番这些年的酸楚,总算是熬出头了,萧闲一时附和着、安慰着还恭喜着,光是宴请吃酒便连续好几天。
他打着嗝叮嘱管家:“莫要告诉大公子。”
管家笑眯眯的点头。
夜半时分,主仆二人正闲步往府上走,萧闲感叹:“不知容容此时在做什么,有两日未收到她的书信了,臭丫头,有了二叔忘了老爹。”
突然间,浑厚悠远的钟声再次响起,叫微醺的萧闲一愣,酒意醒了三分,二人面面相觑。
直到钟声敲了三十六下后停止,萧闲才惊醒,他一个踉跄被管家扶住,喃喃道:“是…是太子,快,回府。”
说着与管家忙奔回府上,管家一边追着一边哎哟,叫萧闲慢些,小心摔了。
萧闲回府后便差人磨墨,提笔便写书信,眉头紧皱,半响他把两封书信分别装好,叫管家寄了出去,彼时他还不知萧枝雪已然不在兰陵,这两封信皆正好与她错开。
浮翠殿内,趴在床前郁郁的皇后也同样听到了钟声,她恍然抬头,泪珠自眼角滑落,随即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外,远远的听到了一片哭嚎声。
皇后拼命挣扎着:“让我出去,我要见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啊。”说着痛哭了起来,却仍旧被扔了回去。
章太医提着药箱从后门走了出来,祝钦饶帮忙掩人耳目,且安全无虞的把他送回了家。
“此番多谢章太医帮忙,祝钦饶感激不尽。”他郑重的弯腰谢章太医,却被章太医闻闻的拦住:“不必,老夫佩服殿下,能为殿下做事是老夫的荣幸。”
*
容合宫内,四皇子睡不着,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今日嬷嬷又不叫他吃饱饭,好饿哦。
偌大的宫殿中冷清至极,唯一的宫女已熟睡,并未察觉四皇子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就连宫外也没有一人当值,段知行颠颠的遵着记忆想摸去御膳房,可夜晚的皇宫实在瘆人,他走着走着便忘了路,四下张望时已分不清方向。
周遭又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声音或是野猫的嘶喊,叫段知行小小的身躯哆嗦个不停,蓦地不小心闯入一处宫殿,他突然被一双大掌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正要叫喊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他转过去眼睛猝然睁大,是太子皇兄。
段知珩拿开手,小小的人儿倏然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喊:“三皇兄。”
段知珩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怎的这么晚跑出来?”
段知珩瘪瘪嘴:“皇兄我饿。”
段知珩神色冷了下来,却依旧温声细语:“不怕,皇兄去带你去东西。”
段知行闻言抱得他更紧:“好。”
未央宫内,段知珩瞧着拿小勺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段知行,对祝钦饶说:“阿行交给你了,帮忙多看顾一些,等萧大哥回来后,我会叫他好好教导阿行。”
祝钦饶点点头:“殿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段知珩蹲下身对段知行柔声说:“阿行答应皇兄,今夜你谁都未见,包括皇兄,若是有人提起皇兄的事,你就当做没听到,好吗?”
段知行犹豫着问:“母妃也不可以吗?”
段知珩:“不可以,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的秘密,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或者吃不饱就去找这个大哥哥,知道吗?”
段知行闻言,脸上充满坚定:“知道啦,皇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今夜我谁都没有看到。”
段知珩夸赞道:“阿行真聪明。”
是夜,宵寐晨兴,月朗星稀,寂静的街道上闪过一道黑色身影,黑袍烈烈,玉冠长束,骑着马匹疾驰呼啸而去。
这一场戏他早已在数日前就与祁帝商讨了下,以防日后的这些事发生,在周仲维派遣杀手向朔州而行时他就察觉到了,联合银城守将将其拦杀,但不确认是否还有其同党,他得尽快赶去朔州。
行驶到城门口他回首遥遥的望向皇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龙泉宫内,祁帝看着桌子上的金色令牌,又抬头望了望眼前垂着脑袋,挺着小圆肚子的段知行,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萧枝雪还在赶路中,距离朔州已然很近,随着越来越近,噩梦却少了些,叫她慢慢的安定了下来,也不似前几日般吃不下睡不着。
但萧靖轩却依旧没有消息,书信寄出去未有回音,萧枝雪只得安慰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儿。
三两日后马车驶入了朔州,一入城她便去找了当地的知府,得知消息后在某个水田里抓到了挽着裤腿满脸泥巴在与百姓一同插秧种地的萧靖轩。
对不起二人的光鲜,萧靖轩宛若一个土匪头子,口音也有了些变化:“恁们咋来了?”
一旁的大婶眯着眼睛:“萧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妹子?哎哟,俊的呀,姑娘,年岁几何了?有没有许人家呀?”
萧枝雪扯扯嘴角,萧靖轩笑着替她答了,随即在萧枝雪快刀人的视线下把他们拉到一旁:“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萧枝雪瞪他一眼,低下头用脑袋撞在他胸膛上:“你还好意思说,给你写信为何不回,害的我…我以为…”
一旁的萧靖源嬉笑着:“小妹担心你,她说梦着你出了事儿,非得来看你,拦都拦不住。”
萧靖轩捂着胸口霎时心软了下来,与萧枝雪道歉:“是阿兄的错,朔州太忙了些,阿兄没顾得上,辛苦容容了,走,阿兄带你转转。”
因着消息滞后,萧靖轩还不知京城发生了何事,依旧在一方桃源安逸的与百姓们打成一片。
路过所到之处皆有百姓与他打招呼,还有的把自家的葱、青菜、胡萝卜给他装一些,萧靖轩刚开始还不会收,后来象征性的拿一个,再后来百姓知道他不会收便直接放到知府门前就跑。
萧枝雪瞧着周围,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他阿兄一定要坚持做的事,周围的这些人,可善、可爱、可无私。
若她是阿兄,也放不下吧。
萧靖轩光着脚在湖边洗手,顺带着把一大块白藕在水中充了一下,递给萧枝雪,白晃晃的藕折射出细碎的光,那藕比萧枝雪的胳膊都粗好几倍。
萧靖轩瞧她愣着便说:“你尝尝。”
萧枝雪迟疑的接过,双手捧着白藕,沉甸甸的份量很足,在萧靖轩的不断催促下她试探咬了一口,脆生生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萧靖轩爽朗的笑着,晒得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甚是张扬。
最后萧枝雪吃得有些噎,喝了一竹节当地的井水才缓了下来。
还未休息便又被萧靖轩拉着进了水田里,她提着裙子艰难的行走,萧靖轩指挥着萧靖源与百姓一道收割,身后的萧枝雪则艰难的弯腰拔着脚。
萧枝雪最后被萧靖轩拔出来后提上了岸,夜晚也是在当地的百姓家中吃的晚饭。
萧靖轩与家中老汉唠着磕,喝着小酒,萧枝雪则被阿嬷使劲儿夹菜:“这小囡,瘦的哟,多吃多吃。”
比脸还大的玉米面馍馍握在手中,中间夹着辣椒酱,萧枝雪忙了一天,正饿着,有些狼吞虎咽。
一时间气氛温暖,岁月静好。
四日后,萧枝雪正随萧靖轩与一些小朋友玩儿,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木门被大力推开,险些跌了下来,萧靖轩皱眉呵斥萧靖源:“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
萧靖源大喘着气,面色难看,他:“不…不好了,太子太子薨了。”
淡淡的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般把二人震在原地说不出话。
萧靖轩大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失声问:“你再说一遍?”
萧靖源犹豫的瞧了萧枝雪一眼:“七日前京城宫变,周相教唆皇后弑君,随即联合临州守将一同谋反做了场戏,以达到名正言顺控制朝政,谁料陛下假死,戳穿了周相,与太子里应外合捉拿反贼。”
“然后……”
“然后呢?”萧枝雪平静的问。
“然后被一名叛军搭箭射中了要害,当夜便去了,京城丧钟敲了三十六下,千真万确。”
萧靖轩拧着眉头:“谁传来的书信?”
“大伯和祝家公子。”
“祝家公子说,周相歹毒竟暗中雇了好些杀手要杀你,以此想托住太子,幸而被太子在中途拦了下来,若不是太子提前谋划,这大祁怕是要改名换姓了。”
萧靖轩跌坐在一旁久久不能言语,末了叹息:“太子的恩情,萧某难忘。”语气低落,充斥着无尽的遗憾。
随即他看向萧枝雪,他知道二人的关系,但想安慰一番却说不出口。
萧靖源也是紧张的看着萧枝雪,却见她垂着头低了一会儿,末了神色平静的说:“我想起来芋头还没喂,我先去喂芋头了。”
说完便往外走去。
萧靖轩没拦着,他知道她只是找个借口离去,芋头根本没带来,走的时候交给了萧老爷子照看。
萧枝雪漫无目的的走着,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神情动作都麻木不已,耳边俱是回响着萧靖源的话语,直到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她才恍然惊醒。
她坐在湖边,月色朦胧,她怔怔的望着湖面,抱着膝盖,良久,泪珠滑落,她哭的很安静,仿佛只是为了流泪而流泪。
泪珠却大滴大滴的滴落在膝盖处,晕湿了衣裙,她抬手擦了擦,却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鼻子就跟堵上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萧枝雪拿起地上的石子往湖里扔,恨恨的想,死就死了,省的尽在她面前转悠,叫她心烦,人死爱恨两消,他们二人再无任何瓜葛了。
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她明日就回京城去嫁人,叫他好好瞧着,还要去他坟前骂两句。
萧枝雪想让自己快意一些,可越想,泪水流得越汹涌。
当夜,萧枝雪就生了病,发起了低热,大夫说只是情绪有些大起大落,还在湖边吹了风导致的,静养便可。
萧靖轩有些发愁,自从回来后她便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宛如蔫巴了的花朵,失了养分,任人扒拉,萧靖轩安慰了好些时间,萧枝雪光点头行径却依旧不为所动。
叫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人的那个精气神儿没了。
这般养子他也不敢送回兰陵,叫祖父见了忧心,只得日日吃些药,带去出散散心,但见效甚微。
萧靖轩抚着她的头:“容容可想去京城看他?”
看谁不言而喻,萧枝雪摇摇头:“不去。”
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把头埋在萧靖轩怀中低低啜泣,发出呜呜的哭声,这几日时时红了眼睛,再苦萧靖轩都担心她哭坏了眼睛。
可是萧枝雪想,她就是很伤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已经不喜欢他了,这个家伙,人都走了还要她如此烦心。
就这么过了半月,期间兰陵和京城发来无数的书信都被萧靖轩扯理由圆了回去。
萧枝雪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哭泣,但精神也还是瞧着不大好,萧靖轩忙的焦头烂额,他一边指点萧靖源去解决当地的事,一方面要陪着萧枝雪开解她。
只因稍有不慎便能走丢,昨日便是萧靖轩为看顾好人,一个不慎回头便找不到人,寻了一刻钟,才发觉她站在卖花的妇人前一动不动,眼睛恍恍惚惚的瞧着那一篮子木梨。
萧靖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日天气凉快,萧靖轩带着萧枝雪去溪边捉鱼,当地村中的人说附近溪里的鱼都肥硕的很。
萧枝雪坐在溪边,萧靖轩则在溪中叉鱼,瞄准后一条肥硕的鱼冲破溪流飞在了空中,溅起一片溪水。
萧靖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柄剑从旁刺出,对面忽得冒出两个黑衣刺客,向他袭来,目标分明,直取萧靖轩性命。
萧靖轩一闪躲开了那刺客,岸边萧枝雪惊醒般大喊着叫他赶紧上来。
溪中鹅卵石杂乱,十分硌脚,萧靖轩一个不察踩到了脚心,痛意顺着脚底传上来,导致他一个踉跄坐在了溪水里。
刺客瞅准机会向他刺来,萧靖轩瞳孔微缩,却听一声铿锵,剑身相撞,岸边的萧枝雪呆呆的看着那一抹蓝色身影,忘了呼吸。
萧靖轩也被这变故惊呆了,段知珩虽抵住了一柄剑,但因着身上带伤,导致行动迟缓了些,未防住另一把剑,刺入了他胸前。
银色剑身穿过血肉,胸前一片血迹晕染,段知珩一剑解决了刺客,硬生生拔出了剑身,跪在溪水中,沉沉向一边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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