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恨意
翌日晨起, 萧枝雪眼下也算是定了亲,萧闲便从国子监给她休了学,叫她安心待着家中准备, 萧枝雪惬意的躺在床上睡觉。
“不好了, 老爷不好了。”管家急急忙忙的穿过前院往书房跑去, 边跑边喊着,急切声响传遍了整个萧府,萧枝雪顶着炸乱的头发蓦地坐了起来,皱眉探头:“发生了何事。”
小梨也听到了, 放下了手中浇花的木瓢道:“不知,奴婢去瞧瞧。”萧枝雪拦住了她:“我去就好。”言罢披了一件斗篷便往书房而去。
萧闲正在提笔写字, 被管家一搅和分外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管家诚惶诚恐:“大公子受伤了。”
吧嗒, 笔落在桌子上,溅起了一些墨点, 萧闲疾步从桌后走出, 眉目肃然问:“人在何处。”
管家一边伸手一边说:“大公子已被安置在了就近的医堂。”萧闲步行如风往外走,却不想遇到了萧枝雪, 萧枝雪在门外已然听到了管家说的话, 急得扑上来就揪着萧闲,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爹,我与你一同去。”
萧闲未说什么,管家弯着腰跟在二人身后一边语气很快的说:“大公子今日去巡了之前被分配的流民, 在去到一农庄时,其中一大汉暴起伤人, 直冲大公子而来, 大公子本可抵御,却为了旁人, 被那大汉捅了一下。”
萧闲越听眉头越紧蹙:“哪家的庄子,那大汉因何伤人。”
管家:“剩下的老奴就不知了。”
萧枝雪闻言急得红了眼眶,难免往坏处想,说不定又是周家干的,前世这个阶段并未发生什么刺杀事件,应是狗急跳墙,他们暗中想杀萧靖轩灭口,萧枝雪胡乱想着,前意不搭后意。
然后最好搅乱这摊浑水,再嫁祸到萧靖轩头上,叫萧靖轩有口难言,最后带到棺材板里去。
对,就是这种把戏,接下来应该就是有人会跳出来诬陷萧家贪赃枉法。
萧枝雪气红了脸,恨不得冲到周府大闹一通,砸了他们的府邸,一旁的萧闲难得有些顾不上她,三人一同行往德仁堂,萧靖轩裸着上身缠着一圈绷带半躺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
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泛白,俊朗的面庞显得有些恹恹,总是上挑的眉眼难得耷拉下来。
萧枝雪扑在床榻前泪眼汪汪,萧靖轩闻言皱眉,缓慢的睁开眼,极度虚弱的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容容,要是阿兄走了,记得照顾好爹。”声线哑而无力,蜜色胸膛起伏微弱。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顿时如一只手扼住了喉咙,如临深渊,急得要吐血,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萧闲在身后翻白眼。
谁料萧靖轩突然一歪脑袋,勾唇一笑:“逗你的,一点小伤而已。”说完坐了起来,不见方才的死样。
萧枝雪顿时力一松,背后泛起了冷汗,伤心之意被怒火取代,张牙舞爪的上去想对他拳打脚踢,门口站着的萧闲叹气,这一两个不省心的。
半响,萧枝雪撇过脸,留给他一个后背,不想理他,萧靖轩自知过火讪讪的想哄她。
萧闲撩起衣袍坐下:“说说吧,发生了何事。”
萧靖轩余光撇见萧枝雪微微侧过了耳朵,便咳了咳:“听下面的人说,前几日分配时,那大汉不满分配,闹了一顿,被钦饶给镇了下去,今日那大汉想来是积怨成多。”
一旁萧靖轩的随行侍从补上:“大公子受伤走时,那大汉似是发了疯,满嘴不公,还说我们定是收了好处、贪赃枉法才如此偏袒。”
侍从嘴里吐露出来的词触及到了萧枝雪的底线,她猛的转头:“胡说,阿兄才没有做这种事。”
萧靖轩瞧着她这般说,心下一暖,拍着她的背安抚:“好好好,那大汉只是发疯罢了,容容不与他计较。”
萧枝雪还生着气,不想理他,一小下一小下挪着往外移。
萧靖轩搓着手有些后悔方才那样逗她,没收住逗过了头,现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一声诚惶诚恐的惊呼声响起,段知珩掀开帘子步行如风的走了进来,冷着眉眼扶着要对他行礼的萧闲与萧靖轩,萧枝雪现在已经爱谁谁,就算不行礼也已经是见怪不怪。
段知珩尽量温声问:“伤口如何了?”
萧靖轩正要回答,萧枝雪嘀咕:“死不了。”萧靖轩讪讪点头:“还好,还好。”
“事情孤已查明,那大汉目前看来只是不满那日事情在发疯罢了,萧兄是替祝钦饶顶了锅,这烂摊子孤交予他去解决,顺便查查是否有背后之人搅混水。”段知珩有条不紊的摆出了解决方案,萧闲都无法挑出毛病。
萧枝雪又嘀咕:“早做甚去了。”
萧靖轩抬手面带微笑,往前一呼噜她的脑袋,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
萧枝雪一脸茫然,像是不知道她阿兄怎的临阵倒戈。
萧靖轩自那天偷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后,整个人都发生了转变,原先无条件站在他妹妹这边同仇敌忾,就差把勿纠缠写在了脸上,但自从窥得了真意,他的心软了下来,再代入到自身,便有些不忍。
段知珩瞧着她的样子,难得面带笑意,可爱。
萧枝雪猝不及防瞪他一眼,段知珩便收敛了笑意严肃道:“此地不是养伤之处,还是尽快回府铱驊罢,孤替萧兄准备了担架,免得挪动间再受伤。”
萧靖轩闻言:“怎敢劳烦殿下如此,臣没事,能自己走。”说完就要下床给他们走两步。
萧闲把他摁回去:“行了,你就别逞能了,赶紧的,就按太子殿下说的办。”
萧枝雪在一旁严肃的小鸡啄米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萧靖轩被抬了回去,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把萧靖轩移了上去,萧枝雪贴心的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光天化日的,裸着上身实在有伤风化,随后便跟在身后,随他们往萧府去。
段知珩跟在一旁,清棱棱的眼神侧脸望着她,萧枝雪有些不自在,缓慢的跟他拉开距离,段知珩把背在身后的手掌拿了出来,打开,赫然一个烤的焦香的地瓜。
他弯起眼睛带着笑意道:“来的这般急,还未吃早膳吧。”
萧枝雪实在不理解他怎的能昨日受自己那边冷脸对待今日还能贴上来,他的面子呢?他从前的高傲呢?
语气含带着赌气意味:“不吃。”
段知珩并未露出低落之色,反而继续循循善诱:“吃吧,地瓜烤的很香,我专门买的刚出炉的。”
萧枝雪推开他的手,段知珩猝不及防没拿稳,地瓜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他怔愣着。
“太子殿下,民女已有未婚夫婿,收其他男子的东西于理不合,还望殿下见谅。”萧枝雪淡淡的说。
她颇有些恶劣的看着段知珩,等待他露出低落委屈之色,那样她便心情畅快些许。
因着他每日都在她眼前晃荡,不可控的总能想到前世之事,萧枝雪自认她不是大度之人,甚至某方面可以说的上娇纵跋扈,睚眦必报,负心之人成日里在她面前晃悠,本平静的水面犹如每天都被投递石子,荡漾起一波涟漪。
萧枝雪忍不了,也不想忍,既是他自己凑上来的,那就别怪她冷言冷语。段知珩却未有表情,他俯下身去捡起滚远了的地瓜,蹭了蹭上面的灰尘,沉默不语。
随即只是神色莫辨地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无故而来的恨意被抚平了一些,萧枝雪镇定了下来,肚子却叽里咕噜的叫起来,声音很明显,她脸色一红,有些懊恼,疑心身后之人说不准偷偷笑她。
便又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眼睛一转,唇角勾起,她故意走到一个小摊前,坐下来,点了一些吃的,手掌拖着腮,眨巴着眼睛说:“我瞧着那牛乳圆子不错,来两碗吧,还有那猪肉脯也一份。”
说完在段知珩煞白的脸色里笑嘻嘻道:“知珩哥哥,我记着你最爱喝牛乳了是吗?哦,还有猪肉脯我记得知珩哥哥也爱吃。”她笑靥如花,眼睛弯弯,如同月牙一般,面上尽的单纯与纯粹的笑意。
段知珩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勉强道:“一定要这样吗?”
萧枝雪假装听不懂,给他倒了一杯茶:“怎么了,心虚了?”
段知珩抬眼:“你明明不能喝牛乳,何必强求。”
萧枝雪却捧着脸颊笑道:“我记着知珩哥哥第一次给我盛了一碗牛乳,我特别高兴,高兴到回了未央宫,吐了一天,肚子很痛,生了一场病,晚上还吃了我不爱吃的菜,知珩哥哥你知道那一天,我有多难受吗?”她顶着一张极致无辜的脸,犹如山间最纯善的精魅,最美好的面容,最无力悲伤的话。
段知珩心在滴血,他自虐般在心间重复这些话:“我当时真的不知。”
萧枝雪笑的更欢了:“是不知?还是不愿意去知道?”
然后她凑近段知珩面前,惑人双眸发出了疑问:“这…便是你所说的爱么。”
正巧小二把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端了上来,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萧枝雪搅了搅推到他面前:“你慢慢喝,走了。”说完便心情畅快的起身利落离开了。
段知珩无力的看着眼前的牛乳,垂下了头,这些无法抹去的过往会如同炸药一般横亘在二人之间,只要他想凑上去就不得不被迫听着她说这些话,也是她在变相的逼迫他离她远些。
可是怎么办呢,哪怕如此自虐,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手,若是她愿意,在他身上插一百刀他都不会说什么,是他把她弄丢了。
段知珩放下钱后起身离开了,离开前打包了一些蜜枣糕和地瓜粥,往萧府而去。
面对萧枝雪咄咄逼人般质问前世之事时,段知珩总是如同蚌壳一般无法反驳,连最基本的誓言也无法说出来,他想说,这些以后都绝对不会发生了,他以后会好好爱她,只有她一个妻子,她想去哪里他就陪着她去哪里,不必守那些束缚的规矩,无论是隐于市还是走遍山海他都可以陪着萧枝雪。
可是这一切在萧枝雪满怀警惕的不信中,显得如此无力和轻飘飘。
萧枝雪坐在院中扇着药炉,袅袅药香充斥在院中,萧靖轩躺在竹椅上悠然吃着葡萄,时不时使唤萧枝雪帮他拿些东西。
小梨手上挎着一个食盒进来,欲言又止的瞧着萧枝雪,可惜萧枝雪专心扇扇子,笔尖蹭了一块灰尘毫无察觉,萧靖轩眼尖着,伸出手臂招呼道:“拿了什么好吃的了,来来赶紧给我瞧瞧。”言罢叫小梨给他摆出来。
小梨打开食盒,食盒里放着一碗地瓜粥和一盘蜜枣糕,还冒着热气,喷香扑鼻,混着药气有股别样的味道,萧靖轩端起地瓜粥砸吧砸吧,随即皱眉瞧着蜜枣糕:“这点心谁准备的,不知道病患不吃甜?”
随即拿了一个塞在萧枝雪嘴巴里,萧枝雪正全神贯注的熬着药,猝不及防嘴巴里被塞满,绵密甜润的点心入口即化,她面无表情的嚼了嚼,尝出了是方才那家的味道,想吐已经来不及了,便只得恨恨的咽了下去。
当天祝钦饶下了值便来萧府赔礼,对着萧靖轩连连道歉。
萧靖轩摆摆手:“无妨,莫自责,庄子可巡完了?”
祝钦饶正色:“都巡完了,没什么别的事,接下来几日,太子殿下叫我全权代表萧大哥,有什么跑腿的唤我就行,只是一些动脑子的我不大擅长。”说完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萧枝雪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因着在院子里熬了一下午的药,她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祝钦饶瞧着微微红了脸,萧靖轩瞅着萧枝雪傻乐的样子,二人明显对不上的频率叹了口气。
瞧着钦饶对容容很明显的有感情,可容容那一根筋,怕是还没开窍,觉着钦饶与她还是青梅竹马之情,后有太子对她痴心不悔,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萧靖轩绝对是支持萧枝雪嫁到祝家的。
从主观来说,他明白那一声放弃皇位的份量有多重,从古今来,还未有一位储君因耽溺情爱而放弃江山,萧靖轩应该瞧不起的,男儿当为社稷、为百姓做出奉献与牺牲,寒窗苦读十余年不是让他最后为了一名女子而放弃的。
可一想到这女子是萧枝雪,他就有些无力,人都是双标的物种,别人不行自己行,若是之前,他会觉着这番举动怕不是要把萧枝雪置于千古骂名的地步。
可现在他是相信段知珩能安顿好一切,罢了罢了,他们的事随他们去好了,自己之事还未曾有着落,萧靖轩玩世不恭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裸着上身,只着一件松松的亵裤,垮在腰间,大马金刀的坐着,沉沉视线望着宣平侯府的方向。
第62章 萧枝雪无声的流泪
五月里, 天光破晓,蔚蓝天际上一块块浮云四散,光照强的刺眼, 穿透窗棂, 落在地毯墙壁上, 形成一块块暗影,日影浮动,极为清丽。
今儿个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枝雪推开门, 刺目的光线照的她猝然睁不开眼,她的心情极好, 因为今日京城会发生一件大事。
据说昨日宫中家宴, 影王殿下私带了一名女子安置在宫内,那女子已有身孕, 这事不大光彩, 堂堂皇子成亲前与来路不明女子私相授受,还有了身孕, 这不光叫陛下脸上无面, 还打了其未婚妻周氏一族的脸面。
不巧的是被未来的影王妃撞见了,据说场面闹得有些难看,陛下勃然大怒,当场斥责了影王。
昨日宫宴
“姑娘, 小心些。”银花伸手扶着周芸汐下了马车,今夜宫中家宴, 本不是她能来的场合, 因着她与影王有了婚约便也算是半个“家人”。
不过除去未来影王妃这一茬子身份,还担着皇后侄女, 在宫宴中也算是名正言顺。
今时不同往日,周芸汐低调了很多,身着扶光色衣裙,随云髻,面色细细看去透露着一丝青白,粉感略重,眼神带着淡淡的疲意,仪态依旧端雅。
她被扶着踩着凳子下了马车往宫中行去,家宴除了几位皇子妃子还有些直系宗亲,周芸汐一进殿内便引来了好些目光,眸色各异,有看笑话的,还有透露着怜悯之色的。
她勉强淡定的昂起头,装作不在意。
皇后来时视线略过她直径向前,周芸汐眸子灭了下去,拿起桌上的酒盅以作掩饰。
影王眼光四处张望,瞧着有些坐立不安,周芸汐只当他临近婚期有些紧张。
她从最开始的不甘和不愿到如今的不得不接受,好赖还是个王妃,影王性子摇摆不定,喜怒形于色,倒是比太子好拿捏,且若是把影王牢牢抓在手里,让他听之任之,许多事做起来也会容易些,周芸汐退而求其次的想。
不多时,影王起身往外走,皇后注意到,刚要说什么,影王的母妃及时解释:“皇后娘娘恕罪,这孩子酒吃多了,出去散散。”
皇后闻言笑了:“淑妃,瞧你说的,散就散去吧,还恕不恕罪的,听起来倒似本宫不讲理了。”她有些嗔怪道。
淑妃垂眸温婉一笑,拿起酒杯敬皇后。
来自女子的直觉,周芸汐偏头瞧着淑妃,明显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她心下生疑,便也起身给了皇后一个眼神,往外行去,淑妃明显的手掌一攥。
月上柳梢,殿外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叫,周芸汐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影王走的极快,她出来时已然不见了身影,她拦住走过的一侍卫:“可见影王殿下去了何处?”
那侍卫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回姑娘,往那处行去了。”他指了个方向,周芸汐提着裙子便追了上去,身后侍卫抬起了头,祝钦饶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如此省事,竟自己追了出来。
周芸汐走到一处花园,隐隐约约传来几句低语,似是男女声混缠,周芸汐心里冒出来不好的猜测,她放缓呼吸探了上去。
花园的亭中坐着一对男女,女子素手抚着腹部,珍而重之,瞧着月份不大,肚子还平着,另一男子侧着脸庞贴在她身上,面色带着喜意,赫然是离席的影王。
周芸汐瞳孔微缩,耳边心跳声渐大,身上冷意频发,她面色极其难看,为什么,连影王都背叛了她。
亭中二人还在嬉笑着小声谈论,气氛缱绻,离得远周芸汐听不太清,但不妨碍她气得失去理智。
她扒开草丛疾步走了上去,脚步声惊动了二人,影王唰的起身慌乱无错的看着来人,把那女子护在了身后:“芸…芸汐,你怎的在这里。”
周芸汐气到昏头也未失去仪态,她冷冷的瞧着影王的举动,那女子怯怯的躲在影王身后,不敢瞧她。
“该是我问王爷吧,王爷这是何意,你我已定亲,您却与来路不明女子私相授受,还怀了身孕,置周家于何地?”周芸汐条理清晰的反问他。
大多数皇子们自成年起便有了通房,但在娶妻前不得有庶子,否则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后自己的孩子不是嫡长子。
影王哑口无言,有些着急的解释:“芸…芸汐,阿韵她只是个可怜的姑娘,被父母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这孩子是意外,本王保证你我成亲后这孩子即刻记到你名下,你就是她的母亲。”
叫阿韵的姑娘当即跑了出来跪在周芸汐身前抓着她的裙子哭泣:“求夫人给阿韵一条活路。”
影王想去搀扶却碍于周芸汐的面色实在难看,犹豫着收回手。
还未进门便被塞了一嘴的土,周芸汐胸膛缓缓起伏:“兹事体大,还是禀报陛下与皇后娘娘再做打算。”
影王赶紧把阿韵扶了起来,低声下气:“芸汐,今日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容了阿韵吧,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
周芸汐冷眼旁观,被他的话说的冷静了下来,这事若是闹大了,于谁都不好看,不仅周家丢人,皇室也丢人,届时她周芸汐就是个笑柄,不行,此时绝不能叫别人知晓。
她收敛了神色,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耳边草丛中一声轻响,三人回头,一道身影略了过去。
周芸汐暗道不好,随着身影追了过去,没成想不见了人影。
方才是何人,偷听了多久,周芸汐直觉不妙,转身回去,影王二人还在原地愣着,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周芸汐暗骂,蠢货。
“赶紧走,隔墙有耳,还请王爷为大局着想。”影王回过了神儿带着阿韵往芙蓉殿去,没成想,半路上就被几个内侍拦住了路:“王爷,陛下有请,还望您移步。”说罢请二人往太极殿而去。
影王脸色灰败,半路上遇着周芸汐,他求助的眸色看过去,周芸汐面色冷淡,不予理会。
*
“砰”的一声,一个酒盅砸在了影王的额上,一道血迹沿着额头流了下来,影王不敢出声,只得硬抗着,一旁的阿韵哆哆嗦嗦的跪着。
皇后面色难看,恨恨剜了一眼淑妃。
“好啊,你做的好事,成亲前夕出了这等丑事,你置皇后于何地,置周家于何地。”
周芸汐在一旁拭着泪,时不时抽泣一声,把弱者姿态做得很足,叫影王更加愧疚,一旁的阿韵猝然惊呼:“王爷,妾的肚子…痛。”言罢向一旁倒去,额头上冷汗涔涔。
影王当即顾不上别的,朝着皇上恳求:“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阿韵她腹中怀的到底是儿臣的骨肉,还望父皇开恩,儿臣不能置她于不顾。”
到底皇家子嗣不容马虎,祁帝心软了下来,先叫了太医来,影王则一直跪在原地,周丞相连夜进宫商议此事,祁帝连夜调集侍卫务必把此事压下来。
段知珩在律政殿独自下棋,听闻了此事,淡淡一笑,浓墨般的清冽寒眸染上了一丝邪肆,他夹起一黑子置入盘中,淡声:“此事确实是个笑话,如此好笑之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身旁的侍卫明白了过来,躬身应下:“属下明白。”
翌日,此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为人所津津乐道,周家霎时立于风口浪尖,周仲维上朝时不乏有同僚来明里暗里打听,整个早晨,周相如芒刺背,影王好似几日未睡,眼底青黑甚重,不敢抬头看周遭。
萧靖轩在家中与萧闲说起此事,言语间俱是复杂,萧枝雪忍住了想疯狂上扬的嘴角,捂着嘴掩饰的咳嗽,她溜了出去,祝钦饶在墙头趴着等她。
“干得漂亮。”说着扔了一个桃子给他,祝钦饶费劲的扒在墙头还得腾出一只手接桃子:“你可别说了,昨夜险些就失败了。”
“陛下叫人封了口,不得把此事传出去,原想着没可能了,只是不知今日此事还是传了出来,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推波助澜。”祝钦饶咬着桃子含糊问。
萧枝雪一愣,脑袋里无意识的显现出那人的身影,她晃了晃头:“周家树敌众多,看好戏的人多了去了。”
“这倒也是,唉,你是没瞧见那周老头的面色,哎哟喂可可乐死我了,话说我觉着萧大哥那事儿指不定就是他干的。”
萧枝雪挑眉:“何以见得?”
“哎你不知道啊,萧世叔在职时似是与他不大对付,二人政见颇为不合,那叫一个风云变幻,你死我活。”他夸张的言语引起了萧枝雪的好奇:“你怎么知道?”
“自是我爹说的。”祝钦饶啃着桃子含糊道。
事情发展愈演愈烈,萧枝雪闲时便在墙下听着外边的卖货郎与一些妇人闲谈,有意思的紧。
入夜,熟悉的敲击声传来,萧枝雪睁开眼,眸色清明,她起身来到窗前熟练的打开。
一只小小的、神色懵懂的大橘细细的呜咽喵呜,萧枝雪神色一愣,冷淡的脸色霎时融化,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大橘伸出舌头试探舔舐,随即拱进了她的怀中,寻找暖源。
萧枝雪把她抱紧怀里,脸颊贴在它的头上,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喜欢吗?”
段知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床前,大半夜的,白色广袖在月光映衬下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光晕,白日的冷厉散去了些许,更显得要羽化成仙一般。
萧枝雪内心嗤笑,送些吃的她想扔就扔,送来这种小玩意儿是拿捏住了她舍不得。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她漫不经心的问。
段知珩爽快承认:“是。”言罢缱绻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高兴吗?”
萧枝雪漂亮纤细的手指轻抚大橘:“还成吧,不过若是我把你散布消息的事捅到陛下面前,你会怎样。”她又露出那种饶有兴致的笑意。
段知珩抬手眷恋的蹭了蹭她的脸颊,黑夜里人的欲望会极巨放大,白日里不敢做的事到夜里便壮起了胆子,萧枝雪面色一变,皱眉拍掉了他的爪子,倒退几步:“你做什么?”
怀中的大橘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抻着小脑袋呲牙咧嘴,段知珩收回手,垂下头闷笑,这么快就倒戈了。
“你该走了。”萧枝雪冷淡道,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险些磕到了鼻子,段知珩笑的温柔,他眷恋靠在窗前,照例在窗下蹲了几时,直到天明时才撑着僵硬的身躯往回走。
橘猫刚到了新环境有些不安,窝在萧枝雪床榻上睡着了,还未天亮便在她怀中拱来拱去,段知珩走时萧枝雪注意到了窗外的动静,坐在床上怔愣了许久,垂着头无言的抚摸着大橘。
白日里她尚且还能维持着没心没肺的表情,叫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实则到了夜晚,她时常整宿的睡不着觉,极度割裂的想法在脑海中拉扯,她自问是个跋扈、记仇之人,但是也有个大毛病,容易心软。
虽然没有与段知珩重归于好的心思,也没有重新接受他的想法,可面对他放的那样低的姿态,她时常差点维持不住冷硬的神情,若是他能再高傲一些,再疏离一些,一如前世一般冷不可攀。
萧枝雪摸着橘猫,白皙手背倏然砸下一滴泪珠,随即越来越多,溅到了橘猫的头上,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难过,它喵喵的靠了过去,舔舐着萧枝雪的手背。
泪水模糊了视线,夜晚确实是个放大人情绪的时段,萧枝雪无声的流泪,泪珠顺着脸颊汇聚在下颌,随后一滴滴落在橘猫的背上。
自重生而来,她从未有过像今晚这般无助之时,也从未哭的这般伤心,有时候她带着恨意想,若是他们没有重生回来就好了,不会有这么多纠缠。
段知珩回宫后在律政殿独自坐了许久,他同样时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在无数黑夜里他反反复复的怀念着与她相伴的那些温情夜晚,她睡着时喜欢蜷着身子,被子盖到头顶,如同一只幼猫缩在床榻里。
还会在困极时摸索着滚到他的怀中,得到好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弯着眼睛分享给他。
段知珩累极了,靠着椅背睡了过去,梦中出现了一片雪日,满地白霞上奔走着一个身穿红色大氅的少女,步摇轻晃,背影跳脱活泼,段知珩想追上她,却被大雪埋住了小腿。
越陷越深,无力至极,清脆娇嗔的笑意响彻在梦里,愈发遥远,段知珩大吼着,始终没能阻挠她往前走。
他猝然惊醒,泪湿了脸颊,空洞和孤寂充斥在心间,好疼啊,他呆呆的抚着胸口,这里早就空了一块。
周家的笑话成了勋贵人家的饭后谈资,往日里对着周芸汐谄媚讨好的姑娘也见风使舵般不再搭理,也有的上门来想看看笑话,周芸汐只得忍着厌烦应对。
陛下答应这孩子只要诞下便记在她的名下,左右那姑娘也是个清白人家,干脆留给影王当通房罢,皇后也劝慰道。
自己这个侄女,她也有心无力了,现下闹出了这般笑话,皇后也有些不大高兴,面对着周芸汐多少有些甩脸色的意思,周芸汐也瞧了出来,不愿上赶子的讨人嫌,勉强应称退了下去。
第63章 追妻(求别养肥TVT)
周相在书房中面色沉重, 这般笑柄落在周家,他还须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周芸汐自宫中回来便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隐隐约约能听到从房中传来的小声抽泣。
原本要举报春日宴也因着这事推迟了几日, 对外便说姑娘身子不适, 此时弱者的姿态还得做足了,这样也能减少些风言笑语。
萧枝雪逗弄着怀中的大橘,双手握着它的腋下举起来,小小的猫身被拉长, 她唤小梨:“拿一碟牛乳来。”
小梨应下,把牛乳装作一个鱼形碟里, 大橘嗅着奶味自动的走到碟子前, 小鼻尖嗅嗅,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 萧枝雪趴在桌子上瞧着, 小梨也喜欢的紧,问她:“姑娘, 这猫取个什么明儿好呢?”
萧枝雪思索了一会儿:“芋头。”
小梨吃吃的笑, 夸赞名字取得好,她以为这猫是萧枝雪不知从哪儿捡的,应是别处的小野猫,误闯进来。
她面上已然不见昨夜的纠结与伤心, 同平日无甚区别,响午时院子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萧枝雪问:“外边在吵什么呢?”小梨探头瞧了瞧:“似是大公子回来了。”
萧枝雪:“阿兄怎的这般早就回府了?”说着抱着芋头去了前院, 萧闲与萧靖轩凑在一起笑着在说些什么。
“爹爹,阿兄你怎的回来了?”
萧闲转头:“来的正好, 此次流民安置受到陛下赞赏,特封为钦差大臣,把他派遣出去,到流民严重之地安置。”
萧枝雪一愣,阿兄要离开京城了?极度不舍之情涌上心头,坠得沉甸甸的,她面色蓦地就闷闷不乐了下来:“阿兄要走了?去多长时间?何时出发。”
许是察觉到了萧枝雪的不舍,二人收敛的笑意:“三日后出发,归期不定。”
萧枝雪呆了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语出惊人:“我也想与阿兄一道走。”
此言一出,二人露出惊愕之色,萧闲板起脸斥责:“胡闹,你阿兄有公事去办,怎的能带你去游山玩水。”
萧靖轩对她的想一出是一出颇感无奈:“容容已定亲,是大人了,不可再随意想做甚就做甚,听话,乖乖待在家中,况且一路上前路未卜,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亲怎能放过我。”说完小心地觑了萧闲一眼。
萧闲立刻板起脸,作出凶狠之色。
萧枝雪却低垂下了头:“定了亲还未定下成婚之日,我想出去散散心,届时阿兄不必管我,我自行游玩便可,或者我哪儿也不去,只在驿站呆着就可。”
萧靖轩还要说什么,却蓦地明白过来,她虽已定亲,太子殿下却仍旧不愿放手,待在京城也是徒增烦恼,不若出门走走,当作散心,届时太子离得远了,慢慢的关系自然也就疏远了。
萧靖轩当即道:“我觉得有理。”言罢顶着萧闲杀人的眸色咳了咳赶紧说:“这个…姑娘家总是待在家中实在闷得慌,左右有我照看,权当出去游玩了,顺便回兰陵和王家瞧瞧,外祖定然也想容容了,前些日子还来了书信,此番回去好陪陪他老人家。”
回兰陵与王家走一遭叫萧闲面色好看了些,他抚着胡子皱着眉头,思索着,良久勉强道:“成吧,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我这个老头子了。”
萧枝雪闻言讨好的撒娇:“爹爹,不然你与我们一道去,也回兰陵瞧瞧。”
萧闲摆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颠簸不动了,走罢走罢,老夫倒是与老友们吃酒钓鱼去。”
萧闲早年的同僚好友有的卸甲归田,有的还留在京城养老,时不时的便能约着一同去吃酒钓鱼,倒是比萧靖轩还忙碌。
萧枝雪自然知道她老爹是个会找乐子的人,但一想到分开许久还是有些难过,至于嫁人…走一步看一步罢,此行出去也是想着能躲则躲,若是祝钦饶能在她走后有了心仪的女子她真是一百个高兴。
接下来三日阖府上下开始了忙碌的修整行装,侍从们进进出出的,当然大多数都是萧枝雪的东西,萧闲亲自盯着,生怕遗落了什么。
“这个,这个带上,晚上睡觉多盖些,那个也带上,哎哟这样式丑但是保暖啊。”萧枝雪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个绣着大红牡丹的斗篷,接收着萧闲的无差别父爱。
最后摆在院中装马车时,萧枝雪大大小小装了有六七个木箱,萧靖轩只有一个大包袱孤零零的摆在上面,他背着手摇头叹气:“儿子果然是颗草。”
祝钦饶听闻她要走的消息,愣了半响,沉默着转身往萧府去,老老实实的走了正门。
萧枝雪正在院中逗猫,祝钦饶沉默着坐到她身边:“你可是不想嫁人才躲出去的?”少年高昂的马尾散落在脸颊两侧,往日肆意飞扬的眉眼耷拉了下来,带着些不知名的委屈,萧枝雪瞧着,眼前却出现了另一人。
蓦地她回过了神,暗骂了自己一句,讪讪的笑着:“哪有,我只是觉着太闷了,恰巧遇上阿兄去外有公事要办,随着队伍回兰陵一趟。”
祝钦饶闷闷的哦了一声,又说:“那你还回来吗?”
萧枝雪大咧咧道:“那是自然。”她瞧着祝钦饶依旧不大高兴,把芋头放在他怀里,少年一怔,猛的一低头在芋头肚子上吸了一口,随即挠着它的下巴,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萧枝雪托着腮瞧着他们。祝钦饶忽然说:“把探霜枝带上。”
萧枝雪思索了下,同意了。
第三日还未天亮他们便上了马车,为了方便,萧枝雪换上了一身男装,头发扎在脑后束成一个丸子,乳白色暗纹窄袖衣袍穿在身上,腰带勒着细细的腰身,像个清秀的小少年。
她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萧闲,颇为不舍,萧闲亦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拭泪,父女二人依依惜别。
被遗忘的萧靖轩:“……”
马车在沉寂的街道上飒沓前行,萧枝雪伸长了脑袋一直朝后挥手,直到走出很远才收回了身子,小梨在一旁摆了一个小炉子煮着粥,马车很稳,只是轻微摇晃。
刚刚分别的萧枝雪还在低落着,出神发呆,蓦地她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几句问好,她一怔,匪夷所思的猜想冒了出来,她唰的一下掀开帘子,窗子外赫然出现了一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黑棕色的马匹健硕流畅,闲步走在马车一侧,马上坐在的男子身披浅蓝色斗篷,一袭白色窄袖圆领衣袍,往日半扎的头发全部束气,利落英挺。
他背对着晨暮之色,天际橘红色的亮光从山背一点点透露,晕染了半边苍穹,云蔼浮边,流云散动,勾勒出半边侧颜。
萧枝雪彻底怔住,她仰头望着段知珩,瞧着他这身行头并不似只是单纯的来送行,萧枝雪眸色迷茫:“你…”
段知珩咳了咳,掩饰道:“我也同萧大人一同去各地解决流民之事。”说罢眼神极快的看了她一眼。
一声细微的喵喵叫唤回了她的思绪,段知珩也听到了,他笑意浮上眉眼,在暮时苍穹前颇有些意气风发道:“你…带了猫?”
萧枝雪白他一眼:“若是一个大猫便好了,省的我操心。”说完便放下了帘子看着怀中的芋头发呆,为何前几日阿兄没有说他也会跟来,还他连阿兄也瞒着。
手中凉意甚为明显,还有些汗意渗出,小梨也瞧见了外边之人,嘴角不甚明显的抿起。
萧枝雪侧头:“你笑什么。”
小梨抬眼:“奴婢猜太子殿下定是不知从何处打听了姑娘也走,便想法子同行,这叫什么来着,哦对,蓄谋已久。”说罢便吃吃的笑了起来。
萧枝雪切一声:“若是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这话说的没错,她本意随着阿兄走便是打着想躲避他的心思,如若不然,总是时不时的半夜敲个窗,送个东西,烦人的紧。
要么便是整日在她眼前晃悠,她现在身负亲事,传出去她爹和阿兄可如何面对同僚,满大街都是她的二三事。
谁知道这厮竟追了过来,萧枝雪心下烦躁不已。
隔着帘子外面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清润嗓音:“说的是,孤…蓄谋已久。”
萧枝雪更烦躁了。
更烦心的还在后头,以往如同蚌壳般的人像是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似的,时不时便在窗外絮絮叨叨,且并不求回应,只是单纯诉说,声音缱绻低沉,挠在她耳边,萧枝雪瞪着眼睛掀开帘子:“闭嘴。”
段知珩霎时闭上了嘴,面色委屈。
一行人往南走,第一程须得走十日,路上还不一定能遇上驿站,只能在马车上将就,马车走了半日,停下来休息时萧枝雪瞪着萧靖轩。
萧靖轩颇感冤枉,太子随行这一事他敢说也是今日才知晓的,太子捂的紧紧的,谁都未透露,恐怕想着就是打个措手不及。
萧枝雪盘腿坐在属下,面色恨恨的拿着一块馒头啃,仿若气狠了的河豚,一身男装显得她的脸颊更小了,巴掌大,段知珩脸皮很厚的蹭了过去,也不说话,保持一定距离。
萧枝雪背过身给他留了个背影,芋头在地上嗅嗅闻闻,蹒跚着挪到了段知珩旁边,他掰下一块糕点喂给它,逗弄着,萧枝雪转身把猫抓了回去,捧到鼻子前,指指点点叮嘱:“不要随便吃坏人给的东西,小心拉肚子。”
芋头懵懂地瞧着她,喵喵的似是在应和。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再走时萧枝雪已然能无视他了,躺在马车上睡觉,马车平稳颠簸的她昏昏欲睡,午时天气炎热,马车内温度升高,萧枝雪睡梦中挠着脖子,细细密密的汗意贴在额头上。
忽然一阵凉风传来,拂过面颊,汗意蒸干,她皱着的眉头疏散了些,小梨硝石制成的冰放在马车里,段知珩轻轻扇着冰,把凉气往萧枝雪送去。
宽大的马车里放下三人绰绰有余,小梨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瞧着段知珩。
一向冷淡的、高不可攀的太子面色柔软,视线仿若钉在了自家姑娘脸上,神色缱绻,轻轻扇着风。
萧枝雪睡梦中砸吧着嘴,脸颊因着炎热煨得红扑扑的,芋头缩在她身侧,闭着眼享受着凉风习习。
整整一个时辰,他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举着胳膊,这只手酸了换另一只手,小梨时不时偷偷瞧着,甚至中途她偷偷闭上眼睛装睡,看看太子会不会趁着无人瞧而偷偷亲自家姑姑。
她沾沾自喜,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很遗憾,段知珩并没有这样,他恪守礼仪,二人的距离也甚远,几乎是一个对角线,就算小梨支着头休憩也未做出什么不合礼仪的举动。
段知珩把握着她醒的时刻,掀开帘子出了外边,日头正热,从满是凉气的马车里出来,身上立刻灼热了起来,渗出了一层汗意。
他翻身上马,一如早上般行在一侧。
萧枝雪醒来时浑身酥软,除了头因着炎热睡得时候长了而泛着闷痛以外,身上并没有任何出汗的地方,她坐起身就对上了小梨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手中的扇子扑棱着,萧枝雪第一反应便是段知珩在她睡着时偷偷上来了,起床气使得她面色有些黑,沉着脸窝在一旁,不想说话。
想发脾气,萧枝雪想。
小梨知道她的性子,便默默的在一旁不说话,不去触她的霉头,偏偏有人来触,段知珩矮下身掀开帘子,对上萧枝雪皱着的脸一怔,以往她不舒服,便伸手进来想摸摸她的头。
谁料萧枝雪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手,清脆的一声听着小梨暗自砸舌。
力道有些大了,段知珩手背上浮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意,萧枝雪出了些气,镇定了下来,段知珩默默收回手,放下了帘子。
快到傍晚时萧枝雪去溪边玩水,清棱棱的溪水淌过水底的石头,耳边尽是潺潺水声,抚平了她的燥意。
她脱了鞋袜,放在小溪里,白皙莹润的脚掌踩在冰凉的石头上,脚趾圆润可爱,瞧着有种玉质感,芋头在一旁趴下身舔着溪水解渴。
她身后岸上树边,段知珩默默的站在那里,守着她,天际暮色低斜,段知珩走了过去,蹲在她身旁,如玉般的手掌探了过去,把萧枝雪的脚从溪水里拿了出来。
萧枝雪眉头一蹙,想把脚抽回来,谁料他意外的强硬,握着她的脚掌拿出帕子细细的擦干净,关怀的声音游荡在她耳边:“溪水凉,时候长了对身子不好。”
趁着萧枝雪怔愣,他把脚攥在手心捏了捏,手感很好,淡淡笑意浮在他眸中。
青紫色的血管淡淡的浮在萧枝雪的脚背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脚背上有一颗红的耀眼的小痣,引得他分外想俯身轻吻。
但是段知珩克制住了自己,垂着头继续擦拭。
萧枝雪回过神儿来便感受到她的脚被轻轻的捏了捏,怒从心底起,一脚蹬过去,踹在了他的胸口,段知珩不防,被踹了个正着,咳了两声坐在了岸上。
萧枝雪冷声:“少得寸进尺。”说完便光脚着提着鞋袜往回走,芋头察觉到主人离去,有些惊惶的叫着,萧枝雪俯身把它抱在怀中,没看他一眼离开了溪边。
段知珩默默起身,把帕子在溪中浸湿也跟了上去。
萧靖轩在马车前支着木架烤刚打来的野鸡,瞧着萧枝雪气冲冲的往回走,暗暗摇了摇头,这气性真大。
她绕道马车前,翘着脚爬进去,在里面翻出新的鞋袜,正要坐在车沿上穿时,刚刚被踹了一脚的人又蹲在她身前,单膝跪地:“沾了土,擦一擦吧,我保证不乱动。”
萧枝雪居高临下瞧着他,任由段知珩把脚放在他膝上,随后拿着湿润的手帕继续擦她指间的尘土,他的神情虔诚温和,格外专注,二人隐匿在马车背后,萧靖轩他们并未瞧到这一幕。
擦干净后他拿着鞋袜给她套上,萧枝雪很是乖顺,并未再生气,段知珩抬头仰望着她,弯了弯眼睛:“好了。”仿佛是在求表扬般。
萧枝雪沉默着把芋头放在他怀里,便去寻了萧靖轩。
林中落叶铺满地,踩在上面吱呀碎裂声响起,萧靖轩没有问她二人之事,只是撕了一只鸡腿递给她。
随侍进宝和五百拿树枝戳着坑里的泥球,丝丝缕缕的烟雾有些呛咳,他把泥壳敲开,内里喷香的肉香飘了出来,众人一哄而上抢要吃叫花鸡。
萧枝雪愣愣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耳旁忽然响起声音,萧靖轩问:“心软了?”
她一惊,脱口而出:“没有。”随即转头看着萧靖轩。
萧靖轩笑笑:“不必这般瞧着我,你向来脸上藏不住事儿,阿兄还知道,你并不想嫁给钦饶,此番出来怕也是有躲婚的想法。”
萧枝雪被戳穿后低下了头,闷闷的拿着树枝戳地上:“嗯…”
萧靖轩:“既然不愿,为何不说出来,阿兄与爹爹又怎会逼着你嫁。”
萧枝雪抱着膝盖:“不是的,我知道阿兄与爹爹为我好,祝家是最适合我的选择,叔父叔母对我也很好,我也不忍心辜负他们,至于钦饶…若他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那…就和离。”
萧靖轩一哂:“好啊,你打算的如此清楚,有没有想过我与父亲瞧着你过得不开心我们是何心情?”
萧枝雪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容容你抬头。”萧靖轩语带严肃的说到。
萧枝雪乖乖抬起头看着他,萧靖轩道:“不论你想选择谁,阿兄与父亲永远站在你这边,其他的事就交由我们解决就好。”
这一番话叫萧枝雪鼻尖一酸,红了眼眶,一如上一世,他们也是这般支持她,哪怕她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丢了那么大的人,阿兄与父亲都没有说过一句她的不是,给予她最大的选择权。
“你若是未放下太子殿下,那便…”
还未说完,萧枝雪闷闷打断了他道:“阿兄你放心,我才没有想嫁给太子,也绝不可能进宫的,不想当什么太子妃良娣侧妃,钦饶很好,祝家也很好,回去后便商议婚期罢。”
萧靖轩欲言又止,最终叹气一声:“你愿意便好。”
他们身后的马车旁,段知珩靠着车身静静的听着,眸色一片灰败,细细瞧去,闪烁着淡淡水光,半敛的眸色中透露着难过。
萧枝雪说出这一番话也没有开心多少,肉眼可见的低迷,垂下头的间隙中闪过微弱水色,她故意把头埋在芋头的背上。
萧靖轩又何尝看不出来,眨了眨眼,摸了一把萧枝雪的头,便继续翻滚手中的鸡。
段知珩手中拿着一件斗篷走了出来,默默的披在萧枝雪的身后,站了半响,便往一旁走去。
萧枝雪抬手摸了摸灼热的后颈,抬头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低下头啃鸡腿。
鸡腿肉有些柴了,啃在嘴里噎得慌,她大口大口的吃着,仿佛拼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上,萧靖轩递来一壶水,萧枝雪灌了下去,却依旧觉得梗的慌。
随即她生起了气,呸呸两声:“这鸡真难吃。”
萧靖轩闷笑着拍着她的背,替她抚平了心中梗意:“是,难吃死了。”
这一日他们休息在了马车上,萧枝雪马车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顿了顿,继续趴着看话本子。
车外,段知珩足见轻点,轻手轻脚的飞上了马车顶,枕着胳膊躺了下来,守着马车中的人。
萧枝雪依旧有些睡不着,话本子也不大看的进去,便摸索了桌子上的桃子啃,咯吱咯吱的,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明显。
蓦地屋顶上又传来轻响,段知珩蓦地跳了下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挤了进来,坐在她的塌前,二人离得极近。
萧枝雪吓了一跳,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蹭的躲开,缩在角落里,对上段知珩闪着光的眼眸,警惕道:“你…做什么。”
第64章 强吻
萧枝雪警惕的样子与榻上的芋头简直一模一样, 淡淡笑意浮上段知珩的眉眼,他拿起案上的书本:“今日落下的,我来拿。”说着便起身下了马车又跳了上去。
萧枝雪一愣, 转头问小梨:“他何时进来的?”小梨讪讪:“姑娘睡着时, 太子殿下进来帮您扇风来着。”说完瞧了一眼冰桶。
夜晚气温降了下来, 中午的冰已然化成了水,萧枝雪皱眉:“以后莫让他进来。”
小梨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了三日,一行人终于到底了驿站,驿站附近有一座小镇, 萧枝雪被拘了几日,正是兴致高昂时, 略微休息了几时便骑着马儿要去镇上。
为了不引人注目, 走之前她与小梨凑在铜镜前粘胡子,一搓搓的短黑毛沾在嘴边, 像个别扭的小老头, 小梨在上唇粘了两簇八字胡,萧枝雪则粘了一圈络腮胡, 二人互相凑在一起嬉笑。
萧枝雪推开门, 骄矜的昂着下巴,手上拿着一把扇子,“唰”的一声展开,上面写着逍遥二字, 一下一下的摇着,萧靖轩一愣, 指着她拍腿大笑。
实在不怪他笑的如此过分, 眼前的娇娇小小的姑娘打扮成公子哥儿,原本艳丽的容色也清秀了几分, 瞧着倒也勉强像个家中没长大的小少爷,加上不伦不类的络腮胡,反倒是滑稽的很。
萧枝雪脸色一垮,追着萧靖轩打,后脑勺扎着头巾的丸子一晃一晃,宛如一个小鸡崽,一旁的侍卫家仆偷偷捂着嘴笑。
段知珩坐在一旁,瞧着她如此鲜活,也控住不住笑意,弯起了眼眸。
“好了好了,早去早回,莫要误了时辰。”萧靖及时打住,握着萧枝雪的肩膀往外一转,小推了一把。
萧枝雪这才重新骄矜地骑着探霜枝往镇上去,半响,段知珩起身往外走去,萧靖轩默默的摇了摇头。
小镇叫临安镇,朴素的很,但是倒是有些在京城见不到的特色小食,因着与京城也不大远,依稀可见京城之色,萧枝雪左右逛逛,大日头着有许多的百姓蹲在路边卖东西。
她蹲在路边挑拣着木雕,蓦地瞧见了一只虎形木雕,萧枝雪拿起来细细的瞧了瞧,若有所思着,随即耷拉下眉眼放在了一旁,重新挑了兔子,猫和狐狸样式的,付了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段知珩保持一定距离,从后面默默瞧着她稀罕的拿起来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的瞧着。
他则默默守在后面,小心的跟着。
不远处有一处卖东西的两位妇人在那边争吵,萧枝雪凑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瞧他们二人压价,实在有些不太明白只是几个铜板为何要你来我往。
越往前走越有意思,人群熙攘,不留神就跟丢了人,段知珩张望着找到时,萧枝雪与小梨缩着身子站在屠户摊前瞧杀兔子。
屠户是个大叔,络腮胡,瞧着眼前的“小络腮胡”有些好笑,手中的刀一剁,沉重声吓得二人一激灵,屠户拎着断掉的兔尾送给了“小络腮胡”。
萧枝雪皱着脸,已然吓呆,双手捧着粘着血还带着温度的尾巴,提着气双眼瞪着它,喉间涌起一股恶心之感,萧枝雪把兔尾塞给小梨,匆匆的跑开了,路上不小心被人推搡了一把,她心间咯噔一下,随即快要跌倒时被人扶住。
萧枝雪抬头瞧着,一身着青袍的男子扶住了她,男主面容清秀,头上带着儒冠,在她抬头后眼睛蓦地一亮,萧枝雪懵懂道谢,男子脸色一红,手忙脚乱拱手:“冒犯了姑娘,是小生无礼。”
萧枝雪不解,男子指了指她下巴的络腮胡,她一摸,一圈胡子掉了半圈,难怪对方神色怪异,萧枝雪了然,嗤的一声撕掉了胡子,下巴处泛起一圈微红,衬得白皙的脸庞分外名艳。
她抬头弯起眼睛朝男子笑了笑,对方轰的一下脸颊爆红,呆呆的看着她,段知珩在远处紧紧攥着袖子,心间涌起一股淡淡的哽意。
那男子红着脸问:“小生楚礼,敢问姑娘芳名。”
萧枝雪觉着这男子有趣便告诉了她:“萧枝雪。”
一来一往,二人攀谈了起来,起先楚礼还有些紧张,前言不搭后语,渐渐的也就侃侃而谈,萧枝雪本不欲理会,毕竟是萍水相逢之人,谁料这楚礼跟前跟后的,侧面各种打探她从何处而来。
她本想离开,却发现脚腕在方才的推搡中扭了一下,有些痛,倒是不影响走路,就是有些一瘸一拐,她本想叫小梨扶着她,谁料一旁的楚礼窃笑,随即收敛神色道:“姑娘不便,承蒙不嫌弃,小生背姑娘可好?”
萧枝雪一愣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愿意,她礼貌的拒绝了楚礼,谁料那楚礼极力劝着她,萧枝雪烦了,想直接就走,楚礼见状急了,站在她身前继续滔滔不绝。
忽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段知珩把他一推,站在萧枝雪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冷厉之气。
瘦弱的楚礼被段知珩唬到了,讪讪的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此处。
萧枝雪本想绕开他直接走,却一时不察被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呼着挣扎:“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的挣扎引来了周遭人的视线,段知珩气压极低,死死的抱着她想,意外的强硬。
他把搂着她脖颈的那只手往上一抬,把头摁在了胸前,稳步往回走,到了驿站门外萧枝雪更急了,怕被阿兄瞧见,便更为激烈的挣扎。
段知珩依旧不愿松开,默不作声把她抱上了楼,进了屋把小梨啪一声关在外面后放在床上,随即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倾身而上,把她牢牢的困在身前,大掌抚上她的后颈处,不容她逃走。
过于亲密的姿态叫萧枝雪猝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就想挣扎,却淹没在了他的深吻中。
强势的姿态叫人心惊,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后脑勺,解开了头巾,一头墨发散落在肩上,二人唇舌相抵,萧枝雪鼻尖充斥着他的气息。
萧枝雪挣扎着,狠狠一咬,顿时二人唇舌间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段知珩却依旧不松开,舌尖一扫,就着血气在她脸上狠狠一吻。
“啵”的一声格外响亮,萧枝雪气的发红,在他松力时挣扎开来,二人分开时她“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他脸上,声音格外响亮,打的他头偏了过去,随即不解气般扬起拳头往他胸前捶打。
段知珩舌尖抵着脸颊一侧,沉默的承受着她的怒火,萧枝雪狠狠抹了抹嘴,呸呸两声,指着外面:“滚出去。”
双眸泛着水色,红意浮现在眼尾,撩人心弦,散落的头发有种凌乱美,未施粉黛,唇色嫣红,面色恨恨的瞪着他。
段知珩受不了她这般看他,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对不起,我…”
萧枝雪扔了一个枕头过来,砸到了他身上:“滚啊。”
段知珩无言,瞧着她这般排斥,不由有些懊恼,二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变得又僵硬了起来,瞧着她又差点出了意外,段知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捡起枕头放在一旁,转身出了屋,门外小梨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的瞧着他脸上的巴掌,分外醒目,嘴角破了皮,还泛着丝丝红意。
耷拉着眉眼往房间走去,小梨忙不迭的跑进屋,萧枝雪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墨发散落在肩上,头埋在膝间看不清神色。
段知珩在屋内辗转反侧,晚饭时萧枝雪也未下来,说是身子不适,萧靖轩嘀咕,下午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身子不适,段知珩默不作声的吃饭,张嘴时牵扯到了嘴角,微微刺痛之意提醒着他下午所为。
吃过饭后他上楼经过她的房门前,踌躇半响,手拿起来又放下,最终没有敲门打扰。
翌日晨起,他发觉了不对劲,萧枝雪未与他们随行,连带着马车和大多半侍卫都不见了人影,段知珩站在她房门口,屋内干净如新,人去房空。
他怔愣的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萧靖轩路过,迟疑半响道:“昨夜容容与我说,她有些想祖父了,便先一步回了兰陵,过些日子再与我们汇合。”
段知珩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喉头艰涩道:“她何时走的?”
萧靖轩:“天刚亮那会儿。”
段知珩视线黑蒙,无穷无尽的懊恼充斥在心间,良久,就在萧靖轩以为段知珩会起身追上去时,他只是垂着脸,声线沙哑:“耽搁了许久,该启程了。”
他又惹她生气了。
许是多月来苦苦追求而不得果,又或是总是见着她对外人笑的那般开心,段知珩压抑在心间的情感如同洪流般倾泻了出来,却无意间中越过了那条线,导致萧枝雪不告而别。
萧靖轩侧脸去瞧段知珩,想起天还未亮时萧枝雪敲他的门,眸色淡淡,瞧不出一丝痕迹,只是单纯的告诉他想回兰陵一趟,问她为何,她也不说,只是坚持要走。
就算是不说萧靖轩也猜的出来为何要走,并未强求,他把大多数的侍卫都给了萧枝雪,务必护送到兰陵,也传了书信叫他二叔派人来接。
十日后,二人来到阳栗县,当地的县令迎接了二人,小地方大多圈地为王,且穷人富人划分明显,情况比之京城差不了多少。
甚至出现了租赁高的离谱的情况,阳栗县不似京城,勋贵人家不愿当出头鸟,倒是都捂着自己的布兜,生怕朝廷寻理由夺了去,他们反而是把土地租赁出去,无视律法,谋取更多的财富。
百姓被高昂的租金拖垮,被迫去地主家做工,却被拼命压制工钱。
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却无人状告,只能说明官商勾结,水深的很。
段知珩向县令说明了来意,县令笑着打太极:“哎哟想,萧大人,太子殿下,我们县素来民风淳朴,绝无这种事发生。”
段知珩和萧靖轩对视一眼,越是偏僻之地当地的头目越圆滑,老油条一个,仗着山高皇帝远管不着事,虽不跟你明着来,但极为擅长打太极,你推我我推你的。
阳栗县来了两位贵人之事很快传遍了县城,不过午时外边便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县令打发的散了后,便邀请二人去了当地的福满楼吃饭。
上菜间隙拿出来一坛酒,笑得眯起了眼睛给段知珩倒上:“殿下来尝尝这酒。”
段知珩淡然拿起酒杯嗅了嗅,酒香醇厚,余韵十足,这坛酒价值不低,完全不像是一个县令能拿的出手的。
萧靖轩亦发现了猫腻,挑了挑眉,没有戳破,这县令倒是一直在拍马屁,恭维话层出不穷,明里暗里都是暗示着二人能力非凡,还未做什么事,阳栗县好似已经蒸蒸日上了。
半响,他拍了拍手,屏风后响起了一阵琵琶声,几位穿着清凉的舞姬扭着水蛇腰款款而来,香粉味扑鼻,呛得萧靖轩咳嗽了几声。
段知珩面色一变,眉目下沉,冷冷的瞧着县令,萧靖轩亦面色不大好看,露出一丝嫌恶。
县令瞧着二位的面色,意识到了马匹拍到了马腿上,有些讪讪,挥了挥手打发了舞姬,给他们倒上酒。
这边萧枝雪悠然坐着马车一路往兰陵去,空气变得湿润,沃野千里,山明水秀。
二叔萧芒收到书信后就叫堂哥萧靖燃来接她,一路骑着马赶了过来,萧枝雪则寻了个驿站住了许久,一边游玩一边等着萧靖燃来。
“容妹,此番你回来可要多住些时日,祖父时常念叨着你,听说你已经定了亲,要不是我爹拦着他早就奔至京城去瞧一瞧到底是谁拐走了他的小明珠。”
萧枝雪扬眉:“我还未见过堂嫂,你成亲时我未见着,好奇的紧。”
萧靖燃挠着头嘿嘿笑着。
因着骑马,二人的路程缩短了些许,半月后便到了兰陵,到了城外,远远瞧见萧家大多数都在等着萧枝雪。
萧老爷子比起王老爷子年长不少,身子素来不大好。
“你瞧,来了来了。”说话的是二房老二萧靖源,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与萧枝雪关系颇好,二人时常斗嘴。
萧枝雪下了马后便飞扑到萧老爷子面前,甜甜地叫着祖父,高兴的萧老爷子那张脸都笑出了一脸褶子。
许久未回来,萧枝雪心间淌着徐徐暖意,连夏季的炎热都变得清凉了些许。
萧二叔与萧闲颇为相似,萧闲较为随性,萧芒却比较刻板,但对萧枝雪却是极好的。
“瞧你满头大汗的,回去厨房备了百合绿豆沙,好好休息休息。”萧芒脸色柔和,素来板着的脸也如春风化雨般,萧靖燃嘀咕:“我也累的很呢。”
萧芒闻言板起了脸,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回家。”萧靖源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笑着他,萧枝雪连日来的阴霾驱散了些许,终于能放下一些事好好的休息了。
第65章 打铁花(道歉)
段知珩与萧靖轩回到住处后彻夜长谈, 他们明日打算召集当地富商地主,探一探口风。
翌日,段知珩叫县令传了口信, 萧靖轩则去独自查看平民住所, 福满楼内, 段知珩已经坐了半个时辰,县令才领着人缓慢到来。
“怎的才五人?”他皱着眉问。
县令弯着腰赔笑:“殿下恕罪,微臣一家家上门,禀明来意, 直言太子殿下要见人,不巧的是, 徐老爷摔断了腿, 邹老爷卧床不起,还有的出门游玩不在家, 幸而还有这五位老爷。”
段知珩冷眼瞧着, 是否真的摔断了腿卧床不起还真是有待商榷,分明就是找借口推脱不见, 想来京城之事已然传遍了各地, 他们此行之目的自然也分外明显。
只要永远称病,能拖多久拖多久,拖不了卖惨耍赖,除非太子敢不顾人言可畏强行逼迫他们, 段知珩抬手:“坐罢。”
五位富商不敢言语,行了礼便坐在了下首, 段知珩拿起一旁的茶杯:“宫中带来的龙井, 各位尝尝。”
侍从给各位富商上了茶,富商们有些拘束的拿着杯子, 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皇宫里的贵人,富商们彼此格外拘谨。
段知珩直入主题:“大家不必拘谨,孤此番前来,想必各位能猜的出来,京城流民得到了妥协安置,全国各地却依旧未得到解决,要想妥善解决,还得仰仗各位。”
他话说的很是沉稳,一举一动带着威压,富商们诚惶诚恐:“殿下如此客气,真是折煞草民了。”
阳栗县也不是所有的富商土地主都抬高租契,压榨工钱,来的几位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家中富庶比不过未来的那些,段知珩也未想为难他们,只是按制让他们签了租契后便放他们回了家。
萧靖轩则打扮的很低调的前去视察,他一袭粗布麻衣,上边打满了补丁,是来的路上问一名路边百姓换来的,拿他一身绸缎衣袍,那人身量与他一般高,萧靖轩刚问他时还被当作了脑子不对。
待他真的把衣裳脱下来后,那汉子才信了几分,换掉衣裳后,那汉子喜不自胜的穿着他的衣裳走了。
萧靖轩从翩翩公子变成了接地气的农家大汉,他寻着路线走了半日,到了一家山村,他寻了一处河边,一旁好些妇人在洗衣服,萧靖轩东张西望拦住了一名要去洗衣服的妇人道:“大嫂,来,这衣服我帮你洗。”
果然,那大嫂一脸“遇到什么有大病的人”,随即绕开他继续走,萧靖轩掏出一两碎银,那大嫂两眼放光,立即把一盆衣服给了他,喜不自胜的用侧牙咬了一下。
萧靖轩端着盆往河边走,笨拙的、暗戳戳的学着一旁的妇人,拿着棍子拍打衣服,萧靖轩的到来吸引了河边妇人的注意力,她们全都侧过头来瞧着这个“稀罕玩意儿。”
瞧着他笨拙的样子,妇人们哈哈笑着,再瞧着他这般面生又俊俏生了好奇之心,便来主动攀谈:“这位小哥瞧着面生,你是哪家的?”
萧靖轩方才顺便问了那妇人是哪家的,对答如流:“我是陈家婶子的远房亲戚,回来探亲。”那妇人们不疑有他,窃窃私语:“好俊的小哥,陈三娘竟还有这般亲戚。”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妇人笑着说:“瞧着就是没干过活儿的,衣服不能这么洗,把这个放里边,先搓。”妇人指点着他。
萧靖轩道了谢,状似无意问:“大嫂,我瞧着我家陈叔每日都出门去做工,你们家也是如此吗?”
那妇人嘿哟了一声:“你这小伙子说话文邹邹的,我跟你说,不只是我们家,全村的都是如此,七八日才能回来一次。”
萧靖轩装作讶然的样子:“不劳作吗?家中莫非全是妇孺?”
妇人叹了一口气:“现在哪还有地去劳作啊,家中为了活命,汉子们只得去做工,给那些土财主们劳作,土财主们工钱给的少,汉子们只得没日没夜的干。”
“王家倒是没有去,租了他们的地,那租金高的哟,再加上田税,还不如去做工。”说起这事一旁的妇人们皆摇头叹气,萧靖轩又问:“竟是如此,唉嫂子你们没听说吗,县里来了两位大人,京城来的,专门来解决此事。”
原以为妇人们会惊讶一番,谁想到只是纷纷摇头:“大人物又怎样,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等走了又是如此。”
萧靖轩紧紧皱着眉头:“若是上告呢?县令不管吗?”
妇人:“管不了啊,都被花钱封了口收买了,还如何管。”
一个阳栗县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萧靖轩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严重了许多,他拍打完衣服后告别了妇人们往回走,回的路上把盆往那家人门口一放便急匆匆继续前行。
陈家妇人察觉到了,来了院子外把地上的盆端了起来,嘀咕两句:“这衣服怎么洗成这样了。”
萧靖轩回了住处把此事禀报了段知珩,段知珩拧着眉头思虑良久:“此事全权交由萧兄你来处理,孤会写信把此地的事上报给陛下。”
萧靖轩:?
等下,交给他?那你去做甚。
段知珩手握拳头咳了咳:“此地官商勾结,必要时候武力镇压,孤得亲卫交由你调遣,想怎么做便放手去做就好。”这是放权的意思,萧靖轩闻言感叹太子竟如此信任他。
他严肃的弯腰拱手:“必不负殿下所托。”
随即他想了想:“那殿下要去何处?”
段知珩:“孤有事要出去几日,很快就回来。”
放权给萧靖轩不单单是信任,也是想要未来想法子叫他去接周丞相的班,这样也好辅佐下一任帝王,他也好放心。
夜色深沉,晚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阳栗县的夜晚不似京城般灯火阑珊,完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翻身上马,扭头往官道行去。
寂静的道路上只余飒飒马蹄声。
萧枝雪回府后萧老爷子给她张罗了一桌子菜,整个萧府形似过年一般热闹,有她爱吃的糖醋鱼,玉米羹,甜酱鸭、蟹酿橙,萧二叔板着脸:“你阿兄忒不靠谱了,竟放容容独自来。”
萧靖源偷偷的凑到萧枝雪耳边:“完蛋了,我爹今夜就给大哥修书一封,痛骂三页。”
萧枝雪捂着嘴偷笑,忙去转移萧二叔的注意力。
萧家皆不是那种迂腐的循规蹈矩的世家,规矩什么的明白就行,自家人面前不必做出来。
回来的两三日以往的朋友们知晓她回来了,纷纷递了帖子叫她出门玩,也有的成了亲不好出来,萧枝雪今日去投壶明日去打马球后日又去蹴鞠,忙碌的紧,晚上陪着萧二叔和萧老爷子,其余琐事皆别抛到了脑后。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亮悬挂在空中,萧枝雪开着窗子手搭在下巴处,一旁放着一碗碎冰沙,浇着西瓜汁,萧靖源蹦进了院中:“容妹,听说今夜坊市里有有趣儿的玩意儿,去瞧瞧呗。”他凑在窗外。
萧枝雪漫不经心玩着头发:“没兴趣。”这几日每日忙得很,晚上她只想休息。
萧靖源却神秘说:“你可听说过打铁花?”
萧枝雪一愣:“听说过,但未见过。”
萧靖源招手:“今夜坊市有打铁花,走去瞧瞧。”
萧枝雪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直接从窗户上爬了出来,与萧靖源跑去了坊市。
确实如萧靖源所说,周遭已然挤了许多人,围得如铁桶一般,萧靖燃站在城楼上对着二人招手,萧枝雪提着裙子噔噔噔的跑了上去,视野极好。
人群熙攘,远处灯火通明,笛音阵阵,飘渺长虹,萧枝雪站在楼上静静的等候,蓦地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映入眼帘,他穿着窄袖,挽至肘部,薄薄衣衫贴合着高大紧实的身躯。
萧枝雪瞳孔一缩,震惊的瞧着,她觉着自己好似眼花了一般,晃了晃脑袋,探出了头,伸长了脖颈,确认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后,呆在了原地。
“那打铁的小哥好俊啊。”旁边的姑娘们捂着嘴窃窃私语,指着最中间长身玉立的男子。
铁水装在柳木凹槽中,段知珩有些紧张,他拿着柳木迅速走到中央,从下方用木棒用力击打,挽起衣袖的胳膊迸发出有力的肌肉,流畅线条格外明显。
霎时间,火花化为漫天华彩,吹星落雨,碎金迸裂,金光万点,苍穹大地间只余浩瀚瑰丽的金光落雨,宛如被凡人窥得一丝的神迹,转瞬即逝,众人被这震撼人心的神迹惊的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蓦然间,第二次打铁花紧随其后,漆黑的夜色中,最中间站着的段知珩宛如神降临人间,冷脸看着这漫天流光溢彩,透过惊心动魄的星辰,复杂的眸子遥遥望着萧枝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耳边的欢呼声震得萧枝雪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铁水温度极高,迸裂在空中落下的一瞬难免沾在了衣服上,灼烧出了些许伤痕,他未顾得上疼痛,只是执着的抬着头望着她,渴求她的原谅。
萧枝雪被一旁的萧靖源摇着,在耳朵边上大喊:“喂,走什么神啊!”
萧枝雪如梦初醒般回神,摇了摇头,推开了萧靖燃,段知珩瞧着她身旁的男子,与她那般亲密,蓦地神色一暗。
萧靖源未注意到萧枝雪的脸色猝然冷淡了下来,依旧笑嘻嘻的与她说话,萧枝雪突然说:“我又有累,先回去了。”
“啊?”萧靖源茫然的瞧着萧枝雪,提着裙子就往下走,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好好的离开了?一旁的萧靖燃发觉了:“容容呢?”
萧靖源挠头:“她说有些累,回了府。”
段知珩瞧见萧枝雪离开后,立刻把东西扔给一旁守着的学徒,匆匆追了上去,众目睽睽下,抓着萧枝雪的手腕往外走,萧枝雪瞪着眼睛被迫跟上,楼上的几位萧家人目瞪口呆。
萧靖源怒气蓦地窜上了脑袋,竟敢有登徒子当街把自家妹妹堂而皇之的拽走,气的他大喊:“反了他了,哪个杀千刀的。”
萧靖燃冷着脸厉声道:“还不赶紧去追。”说着对一旁的侍从说:“护送夫人回府。”然后给了自家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徐氏心急推他着:“赶紧去啊,希望小妹没事。”
萧靖源也急忙跟上。
段知珩带着萧枝雪穿过人群,奔走在街上,引来了许多视线,二人走到隐蔽处,萧枝雪挣脱了开来,他怕太过用力会伤着她,便松了手。
萧枝雪甩开他后冷脸往前走,段知珩拦在她身前低声说:“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那日我不该…”还未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力道没有那日的重。
萧枝雪怒目瞪着他,显然是气狠了:“你应是知道的,我不想看见你。”
段知珩低声说:“我知道,任打任骂。”
萧枝雪冷笑了一声,绕过了他:“别跟着我,别来烦我,该干嘛干嘛去。”
段知珩仿佛没听到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重心的、恹恹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昔日的高岭之花早就被打磨成了一只大型犬,只想追随在她的身后。
二人还在拉扯着,被闻风赶来的萧家二子围住了,萧靖源上来就揪着段知珩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此举实在猝不及防,段知珩亦未反应过来,萧枝雪赶紧拦着萧靖源:“三哥别打了。”
萧靖源却凶狠的吼:“哪儿来的登徒子,没长眼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你轻薄的是谁家的姑娘。”
萧靖燃冷脸道:“报官。”
萧枝雪有些无力:“二哥,别。”
段知珩则捂着脸怔了一会儿,听到她那声二哥三哥后,原本被打的凌冽怒气骤然泄了下来,冷静的说:“都是误会:“二哥、三哥。”
萧靖燃和萧靖源:?
脸皮好厚的厮,萧靖源想冲上来再揍他一拳:“你乱叫什么呢?”
萧枝雪赶紧拦着他:“冷静,冷静,他姓段。”
“姓段又如何,就能…”萧靖源霎时收敛了怒吼声,诡异静了片刻,随即有些严肃的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和平沟通。”
萧靖燃亦讶异一番,段姓,莫不是?随即他询问的视线投给了萧枝雪,得到了讪讪的肯定神色。
他弯腰拱手:“见过太子殿下。”说着把萧靖源摁了下去:“未认出殿下,方才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恕罪。”
段知珩顶着嘴角硕大的青紫淡淡颔首:“无妨,二位忧心容容,是孤冒犯了。”
萧靖燃有些冒冷汗,一时未察觉他话语里的亲昵,满脑子想着容容何时招惹了太子殿下,不怪他们不知,这几年萧枝雪在京城里的事,萧闲挑挑拣拣的告诉了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并未说明。
“殿下远道而来,不如去寒舍坐坐?”萧靖燃说,萧靖源自知犯了错,在一旁装鹌鹑嘀咕:“太子又如何,就能大街上拉姑娘吗?”随后被萧靖燃拧了一把腰,呲牙利嘴的安静如鸡。
萧枝雪刚想替他拒绝,说不必了,段知珩却抢在她出声前道:“既如此,孤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生怕萧枝雪再出声,抢先往萧府走去。
萧枝雪垮着脸,萧靖源拼命挤眉弄眼。
第66章 恐惧
寂静的萧府突然热闹了起来, 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阖府上下都亮起了灯笼,侍婢家仆们得了信儿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连已经快要就寝的萧老爷子也穿戴好精神头儿很足的坐在了大堂。
萧二叔摸着胡子:“父亲, 这太子怎会突临萧府。”他倒是得了消息, 南冠客随太子殿下身负重任被派遣到各地办公,若是南冠客顺道回来瞧瞧,太子也一同随行那还说得过去。
眼下南冠客未回来,太子却猝不及防突然来了, 甚至这叫萧芒好不忐忑,竟生了莫不是自己的职务出了什么差错?
萧老爷子也是如此想的, 皱着眉头严肃思索, 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走罢,随我一道出去迎殿下。”萧老爷子以示恭敬翻出了他的曾经当太傅时穿过的正装, 站在外面等待。
原以为会迎来声势浩大的仪仗, 众人屏息等待,黑夜中, 远远的走来一道人影, 人影身后三三两两的跟着几位,萧二叔并未察觉,只是以为过路之人。
直到段知珩走出了阴影,逐渐接近萧府, 萧二叔才看清了对方,他衣袖挽至肘部, 身上各处还有这被灼烧出来破破烂烂的洞, 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有些滑稽, 脸上顶着嘴角处的破损。
人虽落魄,却依旧不失气势,萧靖燃落后一步跟随在身侧。
萧芒大惊,第一反应便是遇上了刺客,夭寿啊,在兰陵地界遇上此刻,还如此狼狈,这叫他这个知府可如何是好,实在失职啊。
他上前严肃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是遇到了刺客?伤亡如何,下官定然严查此事。”
一旁的萧靖燃讪讪摸了摸鼻子,有些紧张,暗暗希望太子莫要告黑状。
幸而段知珩扶起萧二叔,淡淡道:“并非遇到刺客,实在是孤本来身负要事,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山匪,缠斗了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萧二叔闻言,神情更严肃了些许,兰陵地界竟有山匪存在,得尽快处理,时候长了危害百姓可如何是好。
段知珩又说:“萧大人莫担忧,那几个匪寇孤已然处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萧二叔闻言:“多谢殿下。”
身后的萧老爷子也弯腰行礼,段知珩赶忙恭敬的把人扶起:“前辈如此,知珩受之不起。”
萧老爷子曾是当今天子的太傅,哪怕早已远离庙堂,江湖却仍旧有他的传说。
“父皇如今也甚是挂念,见到前辈如此,知珩来日定然回宫后如实禀明,好安他的心。”段知珩与萧老爷子一道往里走,并肩而行,肩背微微躬下,并无储君高高在上的姿态。
萧老爷子听着陛下如此也很是感慨。
萧靖源与萧枝雪走在最后方,他胳膊肘拐了拐她:“唉,你是不是要当太子妃了?”语间隐隐带着兴奋。
萧枝雪目不斜视:“当然不会。”
萧靖源一愣:“为何?”
萧枝雪似笑非笑,转过头去瞧着他的一瞬间,萧靖源觉着眼前的堂妹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眸中翻滚着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随后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回了头,默默的往前走。
萧靖源有些不解的跟了上去。
萧二叔张罗着给太子准备好房间道:“天色已晚,殿下今日经历这一番定然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下官明日再为殿下接风洗尘。”
段知珩点头:“来得急,打扰了。”
萧二叔忙摆摆手,颇有种您能来寒舍简直蓬荜生辉之感。
众人退下后,段知珩环视周围,萧二叔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套衣衫与药酒,内服外服都有,屏风后还有一大桶热水,必需品一应俱全。
段知珩却未急着换洗,他把耳朵贴在门前,外边的动静全都安静下来后他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摸索着寻着去了萧枝雪的院子。
门内还燃着烛火,窗上映出了她的剪影,段知珩咽了咽喉咙,敲了敲门。
门内轻喊:“谁?”
段知珩不敢出声,怕她听出来后便不开门了,谁料就算他不出声,萧枝雪也清楚门外之人是谁,见之不答,她便不予理会,吹熄了灯打算睡觉。
段知珩却坚持不懈的轻轻敲,萧枝雪烦躁不已,这厮怎的变得如此烦人,萧枝雪拿起一把梳子往门上扔去,外面止了片刻,蓦地传来一阵轻轻的低语:“可是还在生气?”
说完便如同以往般坐在她门前,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默默的守在外面。
一屋之隔,萧枝雪站在门内,看着他的剪影,沉默半响,也慢慢的蹲了下来,坐在了地上,与他背对着。
段知珩就着晚风困乏之意袭来,蓦地身上一冷,他神思恍惚的醒了过来,差不多已然三更天,他回了房后匆匆用冷水冲了一下,随意的涂抹了一些药膏便陷入了床榻里沉沉睡去。
连续几日不分昼夜的赶路叫他极度困乏,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汗意涔涔,一会儿又冷得哆嗦,恍惚间一双细腻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额头,仿若雪山巅的一簇火,让人忍不住靠近。
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哪怕在沉睡中也依旧有意识的、不由自主靠近,那只手一僵,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大掌。
他睁眼时日头已然大亮,眼皮好像粘在一起很久般肿胀,萧靖燃一直在一旁守着,蓦地见人醒了,提着的心蓦地松了下来:“殿下,您晨时发了热,侍从见您许久不起便大胆入内瞧了一眼。”
段知珩点点头,又问:“我昏睡时谁在旁边照看。”
萧靖燃一怔:“除了在下与大夫并无他人。”
段知珩闻言失落了下来,昏睡时的触感莫非是他在做梦?可那般真实、那般叫人眷恋。
段知珩心情低落不已。
萧靖燃有些不忍,可容容叮嘱了他,若是有人问起不准说她来过,便是太子问起也不可,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的纠葛确实不浅,不然太子也不会特地没日没夜赶来,混迹在平民中为她献上一幕打铁花。
“殿下,用些饭吧。”萧靖燃召来了侍从,备了一桌子菜,他坐下后贴心道:“您从京城过来,想是对这边饮食不大习惯,便差人去福满楼买了些来。”
段知珩起身,温和道:“有心了,多谢。”
萧靖燃琢磨不定,趁着太子喝粥时问:“殿下此番来,可是为了……太子妃?”
这话实在有些大不敬了,按理说他们二人之事八字没一撇,要说也是段知珩掌握主动权,萧靖燃这般不说以下犯上也算是莽撞了。
萧靖燃也是算着太子对萧枝雪在意的不是一星半点,才斗胆试探一下。
若是无意,也好及时止损,要不然说出去他萧家好似是想攀高枝儿似的。
段知珩一顿:“并无太子妃,此次前来只为心爱之人。”这话也算是挑明了。
萧靖燃迷惑了,也不知道是他没说清还是太子没有听出来他话的意思,唯一肯定的是这个心爱之人说的便是萧枝雪,前半句…萧靖燃有些混乱。
这倒底想有还是不想有呢?
萧靖燃:“呃…”萧靖燃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是有关太子妃那倒是涉及家族之事,确实是可以商议商议的,可他这么一下只说要追求心爱之人,这一下子就只是两个人的事了。
他们好像不大能插手,且萧家断不能与人为妾。
段知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我对令妹之意,牢不可催,只是如今她对我有些误会,但今生之妻,只会是她一人。”
萧靖燃咽了咽喉咙,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震撼了一瞬,张了张嘴。
门外站着的萧枝雪默默听完,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阳光明朗,疏影横斜,她的脊背被照的有股灼热感,催的她往阴影处走,她摸了摸脊背,触手一片热意,萧枝雪怔怔的感受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抬眸望着天际,周围颜色正好,一片朗明春和,唯独她站在阴暗交界处,进退不得,一面是阴暗处的凉意,不断的在向她招手,一面是朗明的朝阳,又无言的诉说着期冀。
萧二叔来时,萧枝雪正在逗弄芋头,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芋头来到萧府格外受人喜爱,被萧老爷子拐了去,日日陪着,到现在已然胖了一大圈,不见最开始的瘦弱可怜。
“二叔。”萧枝雪打了声招呼。
萧芒伸手也逗弄了几下芋头:“没休息好?面色不大好看。”
萧枝雪摸了摸脸颊,暗想这都能被二叔看出来,便扯了个理由:“天气热,睡不大好。”
萧芒嗤笑不打算戳穿她,只是道:“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你可还记得你娘?”
萧枝雪冷不丁被提起她素未谋面的娘,有些怔然:“我只在爹爹书房的画上见过,确实是不大记得了。”
萧芒笑了一声:“你可知,你爹年轻时那脾气比我还糟糕。”
萧枝雪讶然:“怎么可能?”
萧芒为人古板,总喜板着脸,以往在家中兄弟二人便总是喜欢拌嘴,她爹一向懒得与二叔争执,素来是二叔追着她爹唠叨。
不过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不然萧枝雪也不会在这里跟在家一般自在了。
萧芒:“切,他当初可是堂堂国子监祭酒,后来看上了你娘,你娘当初已然有了亲事,你爹硬生生的搅混了,把你娘娶了来,为此总是在你外祖面前低人一等,磨着磨着脾气也磨没了。”
萧枝雪顿时捂着嘴惊讶不已,眼中闪着兴奋光泽,她老爹竟还有这样一面。
随即她又想到不对啊,二叔这时候提起这事是在暗示什么?
她迟疑问:“那我娘是如何的?”
萧芒又笑:“你娘脾气秉性更为火爆…就如同你一般。”
萧枝雪垮脸,说的好像她脾气多么不好似的。
他继续说:“刚开始自然是不愿的,兰陵离王家远着呢,她不愿远嫁,闹了一场,但后来禁不住你爹不要脸皮的上门黏人,你爹又实在放的下身段,你娘便嫁了他。”
萧枝雪一怔,绞着手指,她明白萧二叔这是看出来什么了,才会这样说,她竭力辩解:“我爹这般做置我娘于何地,本来她应与那未婚夫顺顺利利成亲,关系和睦,离家也近,这么一搅和,没有安分日子,鸡飞狗跳,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
萧芒戏谑道:“哟,容儿竟还担忧你娘的名声,不错,有长进。”
说完在萧枝雪泛红的面容里叹息一声:“可女子本不易,我也不是偏袒替你爹,事实就是那个男人可以为你娘放得下身份,低的下头,豁得出脸,你可别小瞧了这几点,别人做得到的,他能做得到,他能做得到的,别人未必做得到。”
“择婿,不就是几番对比,从中择一最适合的吗?你娘那脾性,除了你爹安能容忍。”
萧枝雪低垂着头嘀咕:“我爹家世顺遂,自然是好的。”
萧芒摸了摸胡子:“这倒是,且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无论如何都莫要委屈自己。”
萧枝雪抱膝不说话了。
萧芒摸了摸她的头:“莫要有负担。”
萧枝雪倚过去,喉头发哽:“二叔,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从小给你们惹了好多麻烦。”
萧芒慈爱道:“倒也确实,不过活得自在最重要。”
萧枝雪破涕为笑,笑容间一个不大不小的鼻涕泡从鼻子间噗一声冒了出来。
叫萧枝雪捶胸顿足好不尴尬,叫喊声淹没在了萧芒放肆大笑里。
接连两日段知珩都再未见到萧枝雪,他踱步在花园中,想法子打探各种机会妄图偶遇她。
谁料无论何时都未与她相遇,他不由有些低落。
“喵~”一只细微的猫叫声从他脚下传来,他低头一瞧,芋头蹭在他腿边嗅着。
段知珩手上修长的四指飞舞,不多时一只漂亮的花环编了出来,他把花环带在了芋头的脑袋上,憨态可掬的猫猫头呆呆的任他为所欲为。
他拍了拍手,顺手把余下的一枝花嵌在了耳朵后面,芋头转身便走,段知珩跟了上去。
走了半响,在一处偏僻的花园内段知珩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萧枝雪骤然瞧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笑了出声,笑靥如花,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比一旁桃花还美的笑容,段知珩看呆了。
他的存在让萧枝雪察觉了,蓦地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冷淡,她挑了挑眉瞧着他耳边别着的花,未说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段知珩窘迫的拿下了花,踌躇着往前走。
萧枝雪垂着头摆弄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
“我明日就要走了。”段知珩道。
萧枝雪冷笑:“你把公务推给我阿兄,你自己倒是快活。”
段知珩解释:“若是他全做了,功劳便都是他的,日后好升官。”
萧枝雪默不作声,段知珩便只得继续说,似是只有提起这事他们二人才是和平的:“若是能升到最高处,萧家自然也无虞了,我会替萧家扫除障碍。”然后退位让贤,陪着你,他默默的补充。
萧枝雪别过头:“这是我阿兄应得的。”
第67章 寄东西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段知珩一时恍惚,装了很多愁绪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视线不愿移开。
好似自前世的不知何时起, 她心里便装了很多事儿似的, 沉默寡言,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从未愿意去了解过她,陪她说说话,二人间永远是萧枝雪在叽叽喳喳的分享。
独属于爱人间的分享欲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被消磨,当他醒悟时二人已然错过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我留在这儿已经好几日了,该回去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段知珩细心叮嘱, 一如往常般唠叨。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萧枝雪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声音几乎不可闻, 但段知珩还是捕捉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喜意充斥在心间, 眉梢间俱是如春雨般细腻之色。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 眼眶间泛起了润意,不管结果怎样,他总归希望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会消散。
一步三回头,段知珩最终还是暂时离开了, 萧枝雪静静的坐在亭中,抚着芋头的脑袋, 摘下它头顶的小花环, 小花环上凑着几支木梨,淡淡幽香席卷在她鼻尖。
段知珩紧赶慢赶的回了阳栗, 几日过去他几乎变了个样子,原先朗月清俊的面容糙了不少,下巴长了一圈青茬,眼中布满血丝,发丝微微凌乱,他走到萧靖轩面前,一时都未认出来这是那一丝不苟的太子殿下。
他看着太子嘴角还未消散的淤青,最初的青色淤青经过几日已然变得黑紫,虽然不如最开始那般狰狞,却还是有些可怖。
“您…这是遇上了匪寇?”萧靖轩皱眉问。
段知珩咳了咳:“不是,此事说来话长。”他省略了被萧靖源揍了一拳之事,挑着无关紧要的敷衍了他。
萧靖轩深信不疑,二人掠过了下来此事,萧靖轩把这几日的成果禀报给太子。
“微臣装成了农家汉深入那些富商家中收集了证据,随即摆在了县令桌子上,那厮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妄图拿钱财贿赂,又被我收集起来,随即上呈陛下,等候您发落。”
段知珩颔首:“该如何处置不必问我,自行做主罢。”此言一出,萧靖轩有些讶然,放权放到了这种地步,他迟疑一番:“如此,微臣就放手去做了。”
随即他指着段知珩的嘴角:“殿下的伤…微臣给您拿些药膏罢。”
段知珩:“劳烦。”
县令第二日便被摘掉了乌纱帽,全数家产充公,连带着那几个欺压百姓的恶棍富商,也算是杀鸡儆猴。
抄出来的良田重新租给百姓,也算是抄得其所了。
这事儿闹得富商地主们好一阵儿缩头,都安安分分闭门不出,二人在每日给百姓施粥的日子里等着新任县令的到来。
因着要去的地方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二人必须速战速决,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击中的。
京城
一片红绸锦色铺满了周府内外,分明是大喜的日子,阖府上下却不见多么欢天喜地,侍婢家仆们低垂着头,一片肃穆,房檐下的灯笼都显得分外阴沉。
喜娘把鎏金璎珞凤冠带到了周芸汐的头上,一双狭长的凤眼毫无昔日能溢出眸色的温婉,略显凌厉,额见花钿艳丽姝容,她伸手拿起妆台的口脂抿了抿。
一抹艳色衬得容貌多了一分清艳。
她闭了闭眼,一旁的喜娘提醒:“姑娘,该出门了。”
随即她睁开眼淡淡道:“走罢。”
周芸汐双手持扇,流苏垂到了耳际,行走间婉转摇曳,鸦睫轻垂,一步步往前厅走去。
已经到了时辰,迎亲的仪仗已至门外,宾客们亦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前些日子的波澜。
影王因着上次的事情对周芸汐心生愧疚,故而此次迎亲亲自前来,也算是给了周家脸面。
自然他们二人手持红绸,只需周芸汐拜别周父周母,周父面露笑容,已然看不出任何不悦之色。
影王面带羞涩,时不时侧目瞧她一眼。
待二人坐上仪仗离开后,周父的面色淡了下来,不见方才和煦的喜意,周夫人小心翼翼的打圆场:“影王如今也算是看重我们芸汐,今日的排场给足了她脸面,官人就莫要计较了。”
周父嘲讽的淡笑:“单看影王那副做派,能成什么事,婚事在即搞出了这般现眼之事,往后陛下只会更加厌烦。”
周夫人嘘了一声:“官人慎言,今日纷杂,隔墙有耳。”
周父不耐烦道:“不用你多说。”
*
段知珩正忙着把搜罗来的小玩意儿装在包裹里,今日赶路耗费了些时日,若是再迟些恐怕今日驿站便寄不出包袱,东西便晚到一日。
知道萧枝雪爱看话本子,爱摆弄一些小东西,段知珩只要路过便会驻足搜罗,随即买回去,一趟下来,零零散散也有些份量。
萧靖轩捧着书在一旁暗暗观察,砸舌一番,幸而不用飞鸽传书,便是再来五只鸽子也拖不动那巨大无比的包袱。
“殿下,依微臣瞧,这包袱就算交给驿站每个十几日也送不过去,何况想必收包袱的人并不缺这些东西罢。”萧靖轩暗示性十足的说。
哎哟,萧枝雪都已经定亲了,名花有主了,你就是再心悦,再纠缠,你们二人也不可能啦。
段知珩仿若没听懂:“无妨,加些银钱速度快些便好。”
“至于缺不缺的,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就算是友人想来也是高兴的。”我们二人目前哪怕是做朋友也好,总归我是不会放弃的。
萧靖轩敲敲额头,颇为愁绪。
“这感情不光是一个人的事,一人若不喜,那另一人就是再努力也没用,不喜就是不喜,还是各自安好最佳。”萧靖轩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嘀咕。
段知珩泰然自若,继续塞入一个路上买来的彩色陶人:“她不喜是她的事,我如何做是我的事,二者并无干涉。”
萧靖轩彻底无言了,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哎呀,怎么就非要钻牛角尖呢,听人劝吃饱饭,这不听劝的,想来就是这死脑筋才颇为惹人不喜。
他暗暗腹诽。
若是萧枝雪未定亲,他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不光是一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族的事,若是传出去,受损害的依旧是女子,遭受千夫所指的也是女子,百姓不会说是太子纠缠不清,却会说萧氏姑娘脚踏两只船。
萧靖轩不大好说这么难听的话,他有些焦急的扇扇子。
段知珩却是知道他如何想一般,顿了顿主动开口:“我做之事与她无关,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萧靖轩闻言心下更复杂了。
段知珩又侧目道:“不管如何,就算不可能之事你还未尝试就断言不可能,未免太过肯定了,起码孤还尝试了,总比眼睁睁瞧着她嫁给别人,却连看她一眼过得好不好的勇气都没有来的强。”他意有所指。
萧靖轩一愣,怔在原地,他突然就从意气鲜活变得失魂落魄,垂着脑袋不说话。
段知珩已然系好了包袱,颠了颠份量后便往外走,路过萧靖轩他脚步一顿,低沉的带着难辨的音色的话语传来:“任何时候任何东西,想要,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哪怕是无望的,也总比你陷在无尽的懊悔折磨中强。”
言尽于此,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独留萧靖轩一人枯坐在前堂,直至半夜。
*
萧靖源扛着大包袱走进来时萧枝雪正在裹着被子小憩,周遭放了三个大冰盆,小时候刚到京城时会因为太干燥而鼻子流血,现在回了兰陵后会因太湿润而热的睡不着觉。
萧靖源感叹这也太夸张了,紧随其后的是萧枝雪的二叔母林氏走了进来,她打了萧靖源一巴掌叫他小声些别吵着她。
随即把冰镇的绿豆沙冰在冰盆上,正放着就见萧枝定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揉了揉眼睛。
林氏爱怜的凑过去摸摸她的脑袋,随即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醒了,瞧这热的,满头都是汗。”言罢,还扇风叫萧枝雪凉快些。
萧靖源则埋头一边拆着大包袱一边嚷嚷:“萧枝雪,有人给你寄了好大一个包袱,好多小玩意儿,这是什么?”他翻出一个彩色的陶人娃娃,颇为嫌弃道:“好丑的娃娃。”随即放在了一旁。
萧枝雪同样不解,下床凑过去瞧,桌子上躺着一块绣着华美暗纹的硕大布巾,上面摆着很多有些土,但是不怎么常见的小玩意儿,诸如各种材料雕刻的小动物、格格不入的胭脂,簪子,甚至还有草编的蚱蜢。
萧枝雪一言难尽。
她翻开布料的一角,上面赫然绣着一个珩字,面上了然,心下复杂。
萧靖源自然也发现了,他正要喊出声就被萧枝雪暗暗踩了一脚,投来警告的眼神。
林氏也被吸引了去,掩着嘴笑:“哟,你小子倒是有心,给妹妹买了这么多小东西。”
萧靖源刚想说不是他就又被萧枝雪暗暗踩了一脚,撇撇嘴呲牙咧嘴。
“臭小子,你年岁也不小了,感觉稳当些好好读书,争取来年考取功名像你大哥那般,我好给你相看姑娘,要不然,兰陵城都没姑娘稀的嫁你。”
二叔母林氏性子泼辣,素日里是个不甚精细的人,小时候萧枝雪没少被她带着到处玩儿,相比起祝氏的敦厚温婉,事事周到,林氏则更为随性些,萧家的人都很随行。
萧靖源低着头默默挨训,待还不容易打发走林氏后,萧靖源摸着下巴感叹:“这太子对你还真是情深不悔啊,你都订亲了,还如此上赶子,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
萧枝雪转身去把冰桶上的绿豆沙端起来,慢吞吞的喝,冰凉之意顺着喉头蔓延到了肚子里,散开一片清凉,她抿着未化开的绿豆,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品味不怎么样,瞧着娃娃,忒丑。”萧靖源嫌弃的拿起来看了看。
“要我说,你就该尽早成亲好断了他的念想,再怎么样,他总不能当场去搅和亲事罢。”萧靖源唠唠叨叨。
萧枝雪顿了顿,淡淡附和:“你说的对。”
第68章 别不高兴
萧靖燃被她这一句堵得没话说了, 一时不不知她是敷衍还是认可。
实际上萧枝雪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是人往往是行动与言行不符合的,嘴上说的是什么, 但到了实际真的做得时候又会纠结不定。
不多时天际下起了雨, 电闪雷鸣的。
夏日的江南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在江南水乡特有悠远古韵中,绵绵细雨不断击打在白墙黛瓦上, 青竹被风雨弯折了腰。
萧枝雪盘腿坐在廊下,头顶竹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外面俨然一副吹风落雨之相, 些许雨珠溅落了进来,她与阿兄已经分别了二十多日, 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扑面而来的凉爽湿润之意叫她心中和缓了些许。
袅袅烟雾升起, 模糊了她的眉眼,带了些烟雨的润泽感, 一向艳丽的容色也难得清艳了些许。
一滴雨珠顺着屋檐滴落在了萧枝雪脸颊上, 再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那一抹凉意。
蓦地一个温热的指腹蹭上了脸颊,缓缓的抹去了这一滴水珠,萧枝雪鸦睫轻颤, 缓缓睁开了眼睛。
烟雨空濛之色不及她眸中霞色半分,漂亮圆润的眼珠犹如湖水般澄澈, 眼球中倒影着他的身影。
段知珩俯首为她别开了沾湿的鬓发, 温声:“莫要着凉了。”
萧枝雪迷茫了一瞬似是在想怎的他总是如此神出鬼没,她这般想也这般问了出来。
段知珩闷笑了一通:“是我唐突了。”
萧枝雪这才反应了过来, 真人真的站在眼前,她面带恼意,起身走了进去,传来的声音显得十分不真实:“你又这般闯了进来,我二叔他们可是知道?”
段知珩抿唇:“知道的,我与他们打了招呼。”
萧枝雪诧异:“知道竟还能放你进来。”随即恍然大悟说:“也是,你可是太子,来去自如,谁能管的着你。”
段知珩被她的话又刺得无错一瞬:“我只是想你了。”无论什么时候,真诚的表达爱意与想念永远都非常重要。
显然重生后的段知珩领悟了精髓。
萧枝雪坐在榻上支着头,懒懒撩起眼皮,墨发散落,唇角似有若无的微勾,这般神态段知珩是从未见过之色,他呆呆的望着,蓦地忘了说什么。
萧枝雪实则只是困了,忍着哈欠而已。
随即她叹息:“听说雨后湖中的荷露烹茶最好,现下去了定然已经没了位置,怕是要错过这一场夏雨了。”
段知珩闻言:“我去帮你收集。”
萧枝雪淡淡讶异:“这怎么好,雨下的这般大,怎好劳烦太子殿下。”虽说的不好意思,语气中却听不了多少的歉意。
段知珩淡笑:“求之不得。”
萧枝雪不再客气,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段知珩转身跑入了雨中,手遮在头上挡着雨。
萧枝雪打了个哈欠,唔,终于能睡个午觉了,她躺在榻上裹着小毯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气息平稳了下来。
段知珩则问了路人最近的莲池,路程一来一回竟要一个时辰,没办法只得戴了顶蓑笠便骑上马往莲池飞奔而去。
马蹄踏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萧枝雪说得迷蒙时耳边传来了细碎的响动,或是放置茶杯的声响,或是小心翼翼挪动东西的声音,虽然细不可闻,但落在耳朵里依旧很突兀。
她慢吞吞睁开眼睛,怔怔的望着头顶,随即坐起身来,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鼻端,她转过头去,段知珩侧对着她坐在一旁,腰背挺直,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那书的封面有些眼熟,萧枝雪一激灵,赫然是她新买来的话本子,法海与小青的二三事。
她面上愠怒,赤着脚下去把话本子夺了过来:“谁叫你动我的东西。”
段知珩正看的入神,蓦地被抢了书,先是一怔,随即很认真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好奇你平日里爱做什么,很有趣。”说完笑意浮上他的眼眸。
萧枝雪有些哑口无言,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她脾气无处可发。
段知珩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赶紧想要顺毛捋,递给她一杯茶:“雨后菏露,我采了来煮茶,加了些桃干,你尝尝。”
说到这个萧枝雪视线下移,瞥见他身上的衣衫都湿了大半,尤其是下摆,沾了些许泥巴,淡蓝色的衣袍粘在身上,浸了水变成了深色。
整个人有些可怜巴巴的站在她面前,萧枝雪顿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她接过杯子有些一言难尽:“你…还是去换身衣服罢,这样叫人瞧着,好像是萧家欺负了你似的。”她有些别扭道。
段知珩垂下了头:“我…来得及,没有带别的衣衫,没关系,等一会儿他自己干了就好。”说完他勉强笑笑,顺带着暗暗的,装作无意识的拽了拽湿的最厉害的下摆。
萧枝雪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有何难,差人去买一套不就好了。”
段知珩一滞随即道:“来得有些急,身上没多带银钱,我还是节省些的好。”
萧枝雪有些不可置信,堂堂太子殿下身上没钱,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她半信半疑,段知珩又道:“真的无妨,左右就等它自行干掉就好了,虽然难受些。”他声音愈发的变小。
萧枝雪霎时明白了过来,附和点点头:“有道理,那就湿着吧。”
段知珩一僵,神情低落不已,仿佛被浇了一盆水的大狗,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
萧枝雪无视他,坐在榻上翻看着话本子,某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坐在地上的垫子上,时不时扯扯衣衫,时不时甩甩胳膊,一会儿又咳嗽一声,一会儿摸摸胳膊。
心思的不能再明显了,萧枝雪依旧专注话本子,目不斜视:“殿下若是无事了,便离开罢,左右待在这里对我们二人的名声不大好。”
段知珩沉默半响,直接了当:“我不想走。”
萧枝雪闻言淡淡道:“你是太子殿下,走不走的非我所能决定的了。”这个语气段知珩非常的熟悉,一旦开始反讽模式就证明她是真的有些不大高兴。
他起身走近,把杯子里重新倒满了茶,放在她旁边低声说:“别不高兴。”嗓音轻不可闻,好像含了一把沙砾,有些粗糙。
随即便起身往外走。
萧枝雪把着话本子久久未翻页。
半响,小梨进来时惊醒了她:“姑娘,二爷唤您去前厅,说是靖燃公子的丈母娘家来人了,叫您过去见个礼。”
萧枝雪:“二嫂的丈母娘家?知道了。”她起身往前厅去。
刚刚下过雨的天气实在潮湿,空气中浮散的水汽附着在她的脸上,叫在京城待久了的她有些许不适,走了几步便微微出了些汗。
进去前厅便凉爽些,四角放置着冰桶,还有风轮对着冰桶吹,侍婢在旁不间断的摇着,吹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凉气实在舒服。
上座萧二叔在喝茶,萧靖燃夫妇在左下方,对面坐着一对儿男女,男的四方脸中庭长,女的颇有种老来俏的感觉,衣衫鲜艳,唇脂是扎眼的桃红色,身边还有两个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姑娘,瞧着约莫十六七。
拖家带口的来见亲家公还是头一次见。
萧芒招呼着:“容容来,见过徐大人与徐夫人。”
萧芒并未叫萧枝雪往亲了叫,只是很客气的问了个好。
徐夫人嗓门颇大,甚至有些尖锐,叫萧枝雪有些不适:“哎哟喂,京城来的可人儿,瞧瞧,瞧瞧,果然不同凡响。”随即一阵夸张的笑声传来。
萧枝雪扯了扯嘴角,默默站的远了些,萧芒咳了咳,徐夫人霎时收敛了起来:“见笑,见笑,一时有些激动。”
徐二嫂颇为尴尬,萧靖燃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徐夫人:“我今日来,是听闻我这闺女有了身孕,哎哟高兴的我呀,饭都吃不下了,这不赶紧就来瞧瞧她。”说完爱怜的摸了摸一旁徐二嫂的手。
萧枝雪讶异,有身孕了?竟如此之快,不过素日里瞧着她二哥与二嫂关系颇为琴瑟和鸣,二嫂也是个十分好脾气的。
徐夫人又说:“靖燃对阿霖好,我这做岳母的自然也是要想着他的,这不,阿霖身子重了,不好伺候靖燃,这俩姑娘,刚刚及笄,放在靖燃身边当伺候的可好?”
说完像是怕被误会什么的赶紧又解释了一句:“这姑娘是我家的庶女,不是旁系的什么阿猫阿狗所出。”
萧枝雪这下震惊到了,此事刷新了她的见识的下限,自家姑娘怀了身子,亲生母亲把亲妹妹送来给自己夫君当妾?还一送送俩。
这不得膈应死。
萧枝雪瞧着二嫂的面色立刻就难堪了起来,一旁的萧靖燃亦不好看,面色黑沉的很。
徐夫人仿若未闻,期冀的问:“亲家觉得如何?”
萧芒心中亦是砸舌,这是生怕有别的通房妾室分走了她闺女的宠爱,所以上赶子的把自己家的塞了进来。
三姐妹同侍一夫,传出去叫萧氏还如何做人,这不叫人戳脊梁骨吗。
萧芒思衬着:“亲家母啊,此事不大妥当,哪儿有三姐妹共侍一夫的,这这…不大行,好人家多的是,还是给姑娘们找个正经出路更合适些。”
这话说的已经是不留面子直白的很。
徐夫人一点都没有露出不悦神色,只是说:“无妨的,古有娥皇女英这般做,说不准日后还是一段佳话。”
萧枝雪简直要笑出声,若不是瞧着她是二嫂的母亲,她早就把人叉出门外。
萧靖燃出声了:“岳母大人的好意小婿心领了,您还是把人领回去吧,阿霖身子逐渐重了起来,身边离不得人,我是断断不能此时纳妾。”
连续拒绝了两次,叫徐夫人面上不大好看了,她恨恨剜了一眼徐二嫂,似是在说快说句话啊。
徐二嫂垂着头,不言语。
见自家女儿如此扶不上墙,徐夫人又问:“今日,我来时瞧见了一位公子,那气度、那样貌,数一数二,不知是亲家哪位亲戚呀?年岁多少了可有婚配,我家中还有一位嫡姑娘,与他很是般配,不如亲家牵个线?”
萧枝雪挑眉,已经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位数一数二的公子是谁了,有些好笑。
萧芒也猜到了,面色更为尴尬,当今储君也是你能肖想的?
便道:“那是我远房侄子,已经有了家室,此番来是来探亲的,过几日就走了。”
徐夫人肉眼可见的失望,复而又笑着道:“那靖源可婚配了?配给靖源也是不错的,我那姑娘懂事的紧,我们二家亲上加亲更是不错。”那样子像是已经单方面决定了一样。
萧靖源在一旁面露恐惧,满眼抗拒。
萧芒微笑着说:“真是不巧,靖源也有婚配了,前几日我才与那家定了亲。”
徐夫人彻底不满了,摆了脸色阴阳怪气:“亲家如此可是对我们徐家的不满,我知道,是我家阿霖不配,高攀了你家靖燃,但也不必如此,好似我家姑娘嫁不出去了非要塞在你家。”
“我知道,我家阿霖一向是不圆滑的,寻常姑娘能做到的她是不擅长,她这人就是嘴笨,不会说话,在家中也是如此,锯嘴葫芦……”
她当面贬低自己女儿,却未想过徐二嫂的面子,萧枝雪瞧着徐二嫂的头越发的低了下去。
萧靖燃气的面色通红,刚要出言却被萧枝雪摁住了,她给了二哥一个眼神,便开口:“徐夫人此言不对。”
徐夫人似是没想到萧枝雪会突然打岔,还如此驳斥她,有些不满:“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懂些什么。”
萧枝雪:“我是不懂,可您这般在亲家面前贬低自己的女儿,是想叫人看笑话吗?你若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好,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叫更多的人知道你女儿的不好。”
她神色无辜仿佛是在单纯发问,说的徐夫人面红耳赤:“我…长辈说话你在这儿插什么嘴。”
萧枝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直言快语:“我就是为二嫂不平罢了。”
萧芒也淡淡道:“自己女儿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女儿,当子女的要顺从父母,当父母的也要包容包容子女。”
这下徐夫人彻底没脸了,三番四次被驳斥,寻常人早就灰溜溜的走了,徐夫人拐了拐一旁的徐老爷,叫他说几句话。
萧枝雪倒是看出来了,想来这徐家都是这徐夫人做主,拿捏的夫君和子女们老老实实不敢说句话。
徐老爷掏出前襟的帕子擦了擦脑门的汗,赔笑:“如此我们就先走了,留步留步。”
徐夫人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即不情愿的带着三人走了。
徐二嫂和萧靖燃也起身去送。
萧芒叹口气,随即转身:“瞧瞧,什么样子。”
“祖父呢?”萧枝雪问。
“你祖父早就知晓这一家子不省心,不想搭理。”萧芒摆摆手。
萧枝雪没多问,只是叮嘱萧二叔注意身子。
原以为此事就已经算了了,没成想,第二日徐家又带着人上门儿了。
“亲家,这是我远房的外甥,今年要科考,我想着亲家就是开书院的,叫我这外甥寻个方便塞进去如何?”徐氏面脸堆笑,叫萧枝雪心生不适。
何人才能前一日灰溜溜的跑走第二日依旧能觍着脸上门,萧枝雪涨见识了。
说到书院,萧家青岚书院,是萧老爷子年轻时的手笔,他如今虽已经年迈,身子不大好,却依旧挂着名,萧靖燃平日里帮着打理,青岚书院闻名大祁,是学子们除国子监外的第二个最好的选择。
区别在于国子监收的大多数都是勋贵世族,萧家书院是大多数寒门学子的最佳选择。
这里不问出处,不问背景,只看才学。
萧枝雪打量着这“外甥。”,却见他虽面上一派文雅,眼神却是在乱瞟,还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瞧。
萧芒思索一番:“做个入学测试看看。”
徐氏闻言赔笑:“哎哟,测什么,左右我们二家这关系,叫他当个旁听也好,不用管的。”
话倒是说的实在轻松,萧芒依旧坚持:“入学测试也是为了看看他到哪一步,摸个底而已。”
徐氏:“那成吧。”随即拐了拐一旁的外甥:“好生表现着,这是咱自家人,不必见外。”
那外甥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萧枝雪,双颊酡红,结结巴巴的说:“是。”
抱着胸藏在一边的段知珩瞧见这一幕,皱起了眉头,一旁的萧二叔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的咳了咳,那男子却恍若未闻。
段知珩曲起手指,一粒石子从他指间探出,倏然射向了他的脑门。
砸的那男子猝不及防,脑门正中央滑稽的起了一片红痕,嘶了一声。
萧枝雪挑眉,侧目朝那个方向看去,只瞧见了一片淡蓝色的衣角。
萧二叔装作没看见,徐氏则是真的顾得上看到,那男子也不好声张,只是讪讪收回眸色。
第69章 绑架【危】
这外甥姓孙名栋, 今年已然二十有一,刚过童生试,成了秀才, 萧二叔便给他安排了一次考试, 他叫萧靖燃亲自在上面守着。
结果就是勉勉强强刚过线, 甚至还是先生看在萧二叔的面子上评价松泛了些。
徐氏得意的很,满脸瞧,我说什么来着。
萧枝雪左右无事,便被萧靖燃拖到书院里帮忙打点, 萧枝雪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书院中都是男子, 她一个未婚姑娘去有些不大合适。
但是萧靖燃不以为意:“无妨, 扮上男装谁都认不出来,这里是兰陵, 山高皇帝远的, 你京城的未来夫家难不成还能说什么?”
萧枝雪便同意了,性子使然叫她无法待在房内安分守己, 哪儿有意思往哪儿凑, 总是闲不住想做些什么。
她看着书院近些中的账本,托着下巴懒懒:“堂堂太子总是躲躲藏藏的做甚。”
段知珩从门后头走了进来,面色坦然:“未有躲藏,怕对你名声不好。”
萧枝雪继续翻页:“怕对我名声不好还跟前跟后的, 你是无事可做吗?”
段知珩厚着脸皮点头:“确实无事,你阿兄很能干, 叫我无处施展。”
随即他席地坐在角落里, 长手长脚的拘束的紧。
萧枝雪皱眉,半是无奈半是生气, 无奈是对他宛如狗皮膏药般的行径实在没有办法,晚上睡着了某人便在窗外收大半夜,她无论去何处都会时时刻刻跟在身后,主打一个没有存在感,却叫她无论何时回过头去总能瞧见她。
生气则是她已然打算开始新的生活,旧的人却总是在眼前晃荡,叫她烦不胜烦。
孙栋入了学后便时常在账房外晃悠,探头探脑的,已经不知道被段知珩抓到几次,每次都会警告一番,思及这地方不大好动手,他便一直时时刻刻的守着。
萧枝雪丝毫未察觉到此事。
直到某日徐氏拖家带口的又上了萧府的门儿,这次只带了孙栋一人,萧家总得做足面子,招待好人,这才不会叫人说没了礼数。
席上孙栋频频看向萧枝雪,眼珠子都快长在她身上了,萧老爷子脸拉的老长,若不是看在是燃哥儿丈母娘家的亲戚,早就一壶水泼出去了。
显然徐氏又是没安好心,她东扯西扯才入主题:“亲家,眼下我家栋哥儿你也算是了解了,未来金榜题名,平步青云那是没问题的,前途很是不错。”
萧靖源正在喝茶,蓦地被呛咳的咳嗽不停,随即又倒了杯茶掩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萧二叔剜了他一眼。
徐氏又说:“就是还未成家,此事是我和他爹娘心头的一大憾事,我瞧着容丫头就不错,长的很标致,又是个能干的,与我家栋哥儿很是般配,亲家觉得如何?若是点头,那我们便尽快商议婚事。”
徐氏与孙栋二人一副还不赶快答应之色,好似已经定了亲事一般。
萧家几人则被这话砸的一顿,面色各异。
萧二叔冷淡道:“亲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容丫头已经定了亲,夫家是京城之人,这二子恐怕是有缘无分。”
徐氏一听又被拒绝了,又嘀咕:“怎的先前没有传出风声,我一来说便有了亲事,亲家,这就不大妥当了吧,这理由扯的也实在牵强了些。”
孙栋一听萧枝雪有了婚事,面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了些。
萧枝雪都快气笑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她辜负了他似的。
萧老爷子横眉一竖:“许了人家便是许了人家,莫要多言了,吃了这顿饭便回罢。”
徐夫人被一呵斥,只得强撑着笑脸,气势却弱了很多:“老爷子莫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萧枝雪可算是见识到了狗都不待见的人家,面对这二人,饭也吃不下去。
草草吃了几句便回了房间。
午时过后徐氏带着孙栋回了府,路上咬着舌头说:“瞧那做派还大户人家的姑娘,长辈还没离席,做晚辈倒是甩脸色走人了,幸而没定了亲,不然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孙栋却一脸低落,不知对徐氏的话听没听进去。
萧二叔背着萧靖燃一家与萧老爷子说道:“这徐家真真是狗皮膏药似的,每每上门儿打秋风叫人笑话,偏偏还不自知。”
萧老爷子:“那有什么办法,谁叫靖燃当初非徐家这丫头不娶,萧家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情字当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萧芒叹气一声,幸而这儿媳倒是个品性好的,能与靖燃好好过日子便好,其余的倒也不纠结什么。
原想着这孙栋歇了这心思,没成想萧枝雪在书院时,孙栋竟守在路边花丛里,待她走近时出来拦人,萧枝雪吓了一跳,不巧的就是今日段知珩刚刚离开,去了寻了萧靖轩办事。
身边无人叫这孙栋钻了空子。
萧枝雪警惕退后两步:“你来做甚。”
正是午时,阳光姣好,萧枝雪作夫子打扮,头上带着儒帽,容色清艳,一袭白衣如出水芙蓉,衬得她娉婷袅娜。
孙栋一时看痴了眼,眸色露出爱慕之色,他结结巴巴的说:“容儿,我…这是我娘给我寄的家中特产,在这边找不到的稀罕东西,送给你,拿回去尝尝。”说完把一个布袋往前递了递。
萧枝雪听着他那句亲昵的荣儿,烦他烦的要命,怎么会收他的东西,便冷冷拒绝:“不必了,我一未婚女子如何能收男子之物,你这不是上赶子的害我呢?”
孙栋慌了神:“没有,绝对没有,在下之心,天地可鉴,容儿我只是对你爱慕不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完脸颊酡红的笑了笑。
平心而论,孙栋长的不差,但是他周身的气质总给萧枝雪一股喝了二斤猪油般的感觉,腻得慌。
萧枝雪绕过他想走:“那是你的事情,我已订婚,你离我远些。”
似是萧枝雪拒绝的姿态太过强硬,引起了孙栋不满,他拦在身前焦急的解释。
萧枝雪严肃道:“你若是再纠缠我便喊人了,日后你若是在这般,我便叫我二叔把你逐出书院,萧家的书院不收你这种心思不正之人。”
孙栋被她露出的强硬之色和语气吓得有些慌张,随即收敛了些行为,萧枝雪未听他继续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却未看到孙栋在她身后露出的贪婪之色。
萧枝雪未被这糟心之事影响了心情,她发觉夏日里学子们读书实在热的慌,大汗淋漓,屋内因几十人挤在一起而实在闷热,一股男人的臭汗味儿。
更有甚者因太炎热而中暑晕倒,萧枝雪询问了二哥为何不在屋内放置冰桶。
萧靖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何科考做官。”
萧枝雪知晓他们的想法与她不同便也未说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法子给学子们减轻些夏日的负担。
学子们疯狂出汗还无法及时补充水源,有的学子读书上了头疯魔的很,哪怕忍着也不想去外面打点儿水喝,萧枝雪便在屋外搬来一个大桶,把冰凿碎了加在水中,放上些糖,然后分给学子们喝。
免费还管够,学院中本就是寒门学子偏多,能来读书已然是勉勉强强,素日里有时候都吃不饱,更别说额外花银钱享受这冰凉爽快的糖水了。
“各位慢慢来,管够,喝完了的再上来打。”
糖水成本亦花不了多少,萧二叔对她此举倒是颇为赞赏,顺道还训斥了两兄弟脑袋转的慢,不如妹妹伶俐。
孙栋在墙角阴暗之处默默瞧着萧枝雪,手中的糖水清凉通透,掌心里被冰的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学子们纷纷感谢萧枝雪,更有甚者与她称兄道弟,叫萧靖源把她拉到了身后,扬起下巴:“嘿嘿嘿,你们这些书呆子,拜什么把子,这可是我小老弟,去去,别凑热闹。”
学子们笑着纷纷要打他。
萧枝雪亦笑的眯起了眼睛,她很享受当下的氛围,无拘无束,比在京城时要松快很多。
晚上她回府时,小梨兴冲冲的跑上前来:“姑娘,祝公子来信了。”
萧枝雪一愣,祝钦饶给她写信了?她接过信封,瞧这厚度,随即她打开后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信中是一些祝钦饶在宫中京城的琐事,絮絮叨叨,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一股脑诉说了出来,萧枝雪看着就笑出声,半响提笔给他回信,信中的祝钦饶似是摒弃了她未婚夫的身份,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以未婚夫的身份与她相处过。
正如此,她才依旧把祝钦饶放在一个知己好友的位置上,退不了进不得。
当再一个大包袱放在她面前时,萧枝雪恍然想到段知珩好似已经七八日未出现了,小梨说也就这几日,萧靖轩便能回来,这叫萧枝雪高兴的不得了。
许久未见她阿兄,连带着回信都顾不上,她定要去二叔面前好好告一状。
她边整理账本边笑。
自她来后便随着书院的账房先生学习看账本,代掌钱粮官,其中包括书院采买,伙食、院服,以及学费,发现学院中还是有很多不人道的方面。
例如萧枝雪在书院的食堂内用过一次饭,伙食倒也勉强过得去,但菜色单一,她观察到有很多的学子打菜每次都只打固定一两样,若说价格,青岚书院的伙食价格已经是非常低廉。
她询问过后发现学子们来自天南海北,可伙食菜色却只是兰陵当地口味,这让北方学子非常不习惯,萧枝雪做主把厨子换掉,可管事的却不大同意,原因是厨子已经是书院老人,贸然换掉不仅不留情面,就冲这要求新招的厨子也是一大笔开支。
管事:“哎哟我的姑娘,您这是富贵日子过惯了,想着不合适就换掉,这不成,后厨林叔那是咱们老人了。”
萧枝雪思虑良久,便提议去学子们中间采集意见,最后汇总整理好叫林叔去学。
管事事应下后便往外走,一位小厮样的男子躬着身子进来与他擦肩而过:“姑娘,萧监院有事唤您,说是叫您去仓库一趟,有些杂物叫您清点一番。”小厮说话时低着脑袋,萧枝雪漫不经心的问:“仓库杂物?好好去轻点这个做甚。”
小厮:“不知,监院只说东西堆的太多了,叫您去看看归类归类好卖出去。”
萧枝雪不疑有他:“知道了,我稍后便去。”
小厮弯着腰退了下去。
萧枝雪起身往仓库走去,越往仓库走越人迹罕至,隐隐绰绰的丛林茂密的刮在她的脸上,她一边拨开脸上的杂草,一边想得寻些人来清理一番了。
仓库处闭着门,并非那小厮所说的萧靖燃在此处等她,萧枝雪四处张望一番,皱着眉嘀咕:“竟敢骗她。”随即细想不大对劲,骗她有何求?
一块白帕子从身后而来,猝然死死捂上了她的口鼻,一双充满青筋的大掌覆盖在白帕上,萧枝雪完全没有防备,刚要挣扎便晕了过去。
大掌掀开白帕,随即把她抗在肩膀上往隐蔽处走去。
暗影绰绰,草林稀碎,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第70章 一更(强迫【危】)
萧枝雪失踪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萧靖燃。
听说萧枝雪有事与他商议,他便赶着来寻她,结果账房内外遍寻不到, 连带着学堂那边也去寻, 还是没有找到。
他拉着一旁的管事儿的:“姑娘去了何处?”
那管事儿的惶恐的摇摇头:“不知, 小的上午去与姑娘商议完后便离开了,离开时姑娘还在账房内。”
萧靖燃皱着眉头呵斥:“把书院上下都翻一遍,务必尽快把姑娘找到,还有下午有何人来寻了姑娘也查清楚。”
管事儿的弯腰:“是, 监院。”
他集结了书院上下的小厮,先是辨认了一下上午那一瞬擦肩而过的样子, 那小厮低着头进去,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但, 总得试试, 万一灵光一闪呢?
辨认未果后他带着小厮在书院上下翻了天的找,还是没有一丝萧枝雪的踪影。
“啪”的一声, 萧二叔扔掉手中的瓷盏, 视线裹挟着怒火狠狠瞪着萧靖燃,他抬手:“叫你好好照看妹妹,你到好,人给我直接丢了。”
萧靖燃咬着牙低垂着头, 眼睛涨的通红,声线沙哑:“我会找到容儿的。”
萧二叔气得来回踱步:“你若是找不到, 为父拿你是问。”
萧靖燃闻言一甩衣袍大步流星往出走。
萧二叔跌坐在椅子上, 这叫他对大哥如何交代,对老爷子如何交代。
“传我命令, 此事先瞒着老爷子,看好你们的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每个人的耳朵里,家仆侍婢们纷纷低下了头:“是。”
萧二叔调集了府兵全城搜索,甚至拿着萧枝雪的画像低调的询问路人。
一日过去了,毫无任何踪迹。
萧府气氛沉重,萧靖源在一旁蹲着抹泪,门外匆匆进来一道人影,着一袭淡蓝色圆领长袍,身披深色披风,行走间衣摆如风,向后扬起,周身气势凌冽,寒沉如霜。
*
萧枝雪醒时,头昏脑胀,眼皮沉重,浑身软的根本使不上力,天花板时时出现重影,神情恍惚,耳边不时传来窃窃声响。
这是哪儿啊?她废力咬着腮帮让自己清醒,随即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粗麻绳紧紧绑住,旁边垒着一摞柴火,周遭阴暗潮湿。
回想起起昏过去前的事,她怕是被不知名贼人给绑了,不知此地是否还在兰陵,她睡了几日,若是不在了就麻烦了。
萧枝雪有些难受的扭动了一下,地上潮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身上,如附骨之疽般难忍。
微小动静引起了窗外的人的注意,不知谁低语了一句:“醒了。”
随即门被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萧枝雪眯着眼睛迎光看去,女的样貌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男的魁梧的很,站在那女子身后。
“醒了,萧二姑娘。”那女子淡淡出声。
萧枝雪瑟缩着,尽量镇定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我,你们知道我是谁,若是要钱的话我有的是钱,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你的命。”
随即她走近蹲下身捏住萧枝雪的脸:“真是个可人儿,可惜了,你阿兄为陛下谋事,与我家主子为敌,你阿兄确实是个能干的,能让太子甘心让贤,可惜了,你说我们抓到你,你阿兄会如何呢?”
萧枝雪瞪大了眼睛,一丝猜疑浮上了心头,她出言:“你们…是周氏的人。”
“周相…周相有异心,所以要除掉我阿兄,利用我来叫我阿兄擅自回京,触犯圣怒。”萧枝雪又惊又怒。
那女子面色一僵,有些没想到萧枝雪不仅猜的很快还猜的格外准确,恼怒之下,抬手就要打她。
却被身后的壮汉拦住:“冷静些,主上不让动她。”
女子恨恨的甩开他的袖子:“若不是她,我们家姑娘如何会嫁给影王,过得如今这般不体面,我今日就要替姑娘教训教训她,你别拦着我。”
萧枝雪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面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这女子是周芸汐身边的侍婢,难怪对她恨意如此之大,不过听着周芸汐如今过得不好,萧枝雪还有些可惜,毕竟她都没有亲眼见证。
壮汉拦在萧枝雪身前,丝毫不为所动:“主上另有他用,不能动她。”
那女子恨恨的剜了一眼,撂下一句:“饿她几日,不准给饭。”
壮汉没有说什么。
随即二人出去后,壮汉依旧守在门外,萧枝雪松了一口气,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身上依旧使不出力。
她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扬声问:“大哥,能给些水不。”得到的是沉默以对。
萧枝雪猜想她现在还有用处,贼人们不会瞧着她饿死渴死,但是会叫她吃些苦头。
萧枝雪只得闭上了眼睛,先休息着保留体力。
药力还没失效,这一闭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水猝然灌进了她的鼻喉里,叫她不由自主的挣扎醒来。
壮汉冷着面色拿着一瓢水往进灌,萧枝雪呛咳了起来,他松开她后,萧枝雪趴在一旁边咳边吐。
壮汉皱眉:“麻烦。”随即把她的手解开把瓢塞给了她,萧枝雪废力的颤抖着双手拿着水瓢喝,长时间的饥渴叫她难耐。
没多久,那女子又来了,这次表情不似上次般轻松淡然,面色青黑,有些焦急:“没想到他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萧芒已然下令封锁了城门,我们要出去的话麻烦了。”
壮汉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女子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道:“若是逃不出去了便把她杀了,叫那萧家人永远找不到她。”
壮汉正想出声时外面窗子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击打声,二人面色皆一惊,壮汉更是拔出一旁的弯刀横在身前,他低声:“谁?”
外面那人道:“在下孙栋。”
萧枝雪闻声讶然不已,甚至莫名的期冀充斥在心间,那女子未注意到萧枝雪的神色,指挥着叫那壮汉打开房门,孙栋还未出声时,壮汉便把弯刀横在他脖颈处,压低声音威胁:“你是何人,如何寻到此处的。”
孙栋骤然被吓得摆手:“大人饶命,我与萧家相识,也是对他们愤恨不已,那天跟在萧枝雪身后见她被你们掠走,便斗胆跟了上来,我可以帮你们,帮你们出城。”
萧枝雪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难怪,难怪他敢只身而来,原来是存着这番心思,不由的怒目而视:“孙栋,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萧家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竟这般忘恩负义。”
孙栋冒着冷汗:“你…你闭嘴,萧家分明是看不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此话一出,那女子了然,有些戏谑:“原来是你的心上人儿啊,你就这般舍得?”
孙栋赔笑:“所以我想与二位打个商量,若是我能助二位出城,可能让我与她春宵一度。”
萧枝雪被他的口出狂言吓得瑟缩不已,谁知道这孙栋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地板上的潮湿之感席卷到全身,叫她抖个不停。
壮汉和那女子神色怪异,对视一眼后:“若你能带我们出去,随便你。”
萧枝雪闻言心仿若跌入谷底般沉重,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喉头艰涩,想发出声音却发不出来。
孙栋则大喜,连忙说:“明日,明日我便带你们出城。”
壮汉说:“萧家查的紧,你如何带我们出去。”
孙栋还卖了个关子:“明日你就知道了。”
壮汉:“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弯刀在他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孙栋点头如捣蒜。
绝望弥漫在了萧枝雪心头,明日,仿佛成了悬挂在她头顶的一把刀,给予了她时间,却无能为力,二叔和二哥他们已然知道她失踪了,在全程寻她。
萧枝雪默默垂泪,时不时的抽噎一声。
那女子和壮汉不知去了何处,门栓紧紧的插着,她的手脚又被死死的绑了起来,腹中的饥饿感更甚,饿得她头晕眼花,方才的凉水似是不大干净,叫她现在有些腹痛。
突然门外又出现了一道人影,人影鬼鬼祟祟的四周张望,随即废力捣鼓了几下,门便被打开了,赫然是孙栋那张脸。
萧枝雪瞳孔微缩,布满惊恐与害怕,她摇着头往后缩:“你…你过来做甚,你若是敢对我如何,我便大喊大叫。”
她这话说的虚的不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喊出声,若是孙栋敢如何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却见孙栋蹲在她身边,眼中充满迷恋与痴情:“阿雪,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我今夜只是骗他们的,我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心,好救你出去。”
随即他似是发现了萧枝雪无法动弹,便给她解开了双手,即便如此,萧枝雪亦是抬不起手,虚弱不已。
孙栋握着她的手,无视她的抗拒,期盼道:“只要你答应嫁与我,做我的娘子,我便救你出去,今夜我们便行了夫妻之礼如何。”
萧枝雪惊恐瞪大双眼,摇着头,拼了命的把手挣扎出来,奈何那二人不知喂了什么药,叫她使不上劲。
孙栋见她拒绝,怒上心头,伸手去扒她的衣衫,嘴中念叨着:“你乖一些,做我的娘子我便救你出去。”
萧枝雪心如死灰,闭着眼睛无声的哭泣,雪白细腻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刺激的孙栋更加昏了头般就想往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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