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们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肯定不会轻易成功啊。”
“小哥哥加油呀,明天继续奋斗。”
陈澈没想到,这些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每一次,她都能给自己带来新的惊喜。
今天他们算了大半个月的数据终于有了结果,和试验所需的数据还差一大截, 甚至比上一次试验数据还差。
这就意味着,离想要进行第二次试验的开始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队里的气氛低沉, 很多人开始怀疑, 他们真的能成功吗?国外这项导弹技术都已经成熟了, 而他们连起步的测试都很艰难, 真的可以比学赶超别人吗?
但此刻听着宋明月的话,陈澈又有些释然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正如她所说的, 成功不会轻轻松松, 他们这么拼命在干,不正是因为这件事很难吗?
如果难就要放弃,那么又怎么会有如今的新中国, 长征两万五千里都能走过,雄关漫道真如铁,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没有想得明白。
陈澈握紧筷子,抬起头, 神色比刚才舒展了许多,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说道:“明月, 谢谢你。”
“不用谢,任何人面对失败都会沮丧怀疑的,你这是正常的反应,觉得不开心今晚就放肆一下吧,不用有太大压力。”她四处瞄了瞄,发现家里没有酒,语气顿时有些遗憾:“如果有酒的话,我们还可以喝点酒,借酒消愁效果会更好。”
陈澈有些吃惊:“你还会喝酒?”
“会喝啊,你是不是觉得女生不应该喝酒?”
“不是。”陈澈不太好意思说,因为他自己是滴酒不能沾,有时候战友一起出去吃饭,他也几乎不会喝酒。
宋明月就不一样了,她不仅会喝酒,而且酷爱喝,每天晚上睡觉前喝点酒,睡眠都会好很多,不过来到这里后,宋明月失眠的毛病就好了。
而且想来,这个年代酿的酒应该也不会太好喝。
她本来还想跟陈澈说自己要上夜校的事情,见他心情不佳,便也没再多话,吃完晚饭就各自回屋内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陈澈早早就去了部队,宋明月也没有闲着,一大清早就打算去趟集市,昨天她有问过殷秀梅陌城集市怎么走,殷秀梅告诉她明天早上正好逢赶集,想去买东西的话一定要趁着赶集去。
宋明月快出门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渐渐大了起来,今天气温应该不低。
她超级怕晒的,以前出门,必须要涂一层厚厚的防晒霜,做好各种防晒措施。
可现在手头上什么都没有,在家里找了一圈,连一顶凉帽都没有翻到,最后宋明月突然想到有从平城带了一条白色丝巾,正好可以扎在头上遮遮阳。
而且她今天恰巧穿了一条深紫色的连衣裙,搭配上白色丝巾,显得洋气又高级。
宋明月满意地照了半天镜子,忍不住想为自己时髦的眼光点个大大的赞,这才不慌不忙地出门。
这次上集市要买不少东西,家里虽说被收拾干净了,却也只能说很普通,跟寻常人家区别不大,不符合一向追求精致生活的她。
因此这次上集市,宋明月已经想好要买一些屋内装饰品,墙上的水泥有些蜕皮了,肯定要买几张海报将它遮盖住,堂屋一眼望去,显得空荡荡的,如果在长桌两侧放两个花瓶,装些鲜花就再好不过了。
她很喜欢在家里养花,光是看着娇艳欲滴的花朵就能够让人心情好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床上的被单和被套都太丑了,两个颜色完全搭配不起来,一定要买一套好看的四件套,要是找不到的话,宋明月打算去裁缝店里定制一套。
宋明月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默默过一遍要买的东西,到了门口,恰好碰上了也准备出门的邻居。
女生个头看着很高
,目测有170cm左右,年龄看着比她稍微大一些,女人好奇地将目光投射过来,宋明月也就敷衍地点点头。
这个女生名字叫张静静,不久前刚从内蒙那块过来的,她丈夫所在的部队跟陈澈不在一块儿,语言也互相不怎么通顺,只不过恰好房子被分到了一块,两家一点都不熟悉。
不过这次张静静却主动打招呼,把宋明月叫住,不理解地问:“你头上扎个丝巾是做什么?”
“哦,天气太热了,我怕晒,扎个丝巾挡挡太阳。”
张静静:“你就是陈澈营长刚从乡下带来的媳妇儿吧?”
张静静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又住在内蒙省会,因此从小在家就是个小霸王,说话更是直来直往。
宋明月可不惯着她,淡定地怼道:“怎么啦?瞧不上农村?姐姐你这个意识形态有问题啊,新中国是农民当家做主,要是让人你瞧不起农民,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张静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什么问题:“谁说我瞧不上农民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乡下人蛮不讲理,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有些城里人也会蛮不讲理,脾气差素质低的人哪里都有,不要扣上身份地位的帽子。”
“你真的是能说会道。”张静静其他不行,但对比自己厉害的人,她还是蛮佩服的,又巴巴跟上前说:“所以你扎个丝巾真的可以挡太阳吗?”
宋明月冷冷道:“不知道,多少可以挡一些。”
听到这话,张静静也回家翻出了一条丝巾。
她们家乡那边一直风吹日晒,张静静一直以为所有人皮肤都跟她一样黢黑,直到来到家属院她才晓得,原来南方姑娘皮肤大多水嫩,因为这一点,她撑了那么多年的骄傲自尊心,第一次受到强烈打击。
可张静静对着镜子系了半天,就是系得没有宋明月好看。
她又拿着丝巾,一路狂追下去,这才将宋明月喊住:“我不会系丝巾,你能不能帮我系一下。”
“不能,咱俩不是一路人,在你眼里我不是乡下人吗?我一个乡下人不爱和城里人做朋友哈。”宋明月对她并没有好感,才不愿意多搭理。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好吧,我跟你道歉,我不应该瞧不上乡下人。”
张静静以前倒真的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她有个好朋友,是从乡下来投奔她叔叔一家的,开始两人玩得很好,后来张静静暗恋一个男生,天天给他写情书,因为叔叔家离男生家近,张静静就让朋友帮忙递一下,还经常和她分享她搜集的关于男生各种小秘密。
结果过了三个月,他俩反而好上了,男生家里不让他娶乡下人,两人闹得要一起去跳河,张静静忍着心痛替她出头,可到最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写得那些情书,朋友都是以自己名义送给男生的。
自那之后,张静静就开始对乡下人这个称号避而远之,不过听到宋明月这么分析,她又觉得有些道理。
她虽然性格嚣张跋扈,是非对错还是分的,说错了就道歉是她一直的做事风格,便大声地道了歉。
宋明月这才转过身,拿起她的红丝巾,皱着眉头看一眼,“你穿得绿色褂子,配上红色丝巾会很奇怪,要么换一下衣服,要不换一下丝巾。”
“那你能等我一下不?”
赶集要趁早,此时大多数人恐怕已经到了集市,反正也是来不及了,有个人作伴还能说说话,宋明月在她的邀请之下,又返回来跟着张静静回家了。
从她家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半边风干的牛肉干。
牛肉干啊!这在现在可是个大户人家。
张静静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豪迈地问:“你喜欢吃牛肉不?等下回来我割一些给你。”
“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肉?”
“是我出门前我父母送给我的,吃不完就风干了,这样子可以吃很久,你们家那边没有送牛肉的习俗吗?”
他们那边的牛都是用来干活的,逢年过节都吃不上牛肉,但在以前,宋明月要减肥,因此很爱吃牛肉,现在她都要忘记牛肉是什么滋味了。
张静静的衣柜里衣服有很多,实际好看得能穿得没有几件,都是很老旧的样式,最终宋明月给她找了一件白色短袖褂子,上面已有些皱巴巴了,她建议道:“你可以买几件衣服啦,这些感觉都有些过时了。”
张静静很是苦恼,沮丧道:“我个子太高了,百货商店买不到好看的衣服,这边都是小个子的女生。”
“百货商店不卖可以去裁缝店里做啊,你个子高挑,按理说穿衣服会很有气质。”
“真的吗?”张静静欣喜若狂地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穿衣服好看。
“真的。”
像她这身高和体重,放在若干年后,那就是标准的模特身材,随随便便穿着都是高级感。
“宋明月,谢谢你。”自从来到这里,看到自己人高马大站在一群女人中间,张静静被打击几次后,就变得有些自卑。
她虽然名字叫静静,从小性格就不安静,有些男孩子气,可来到这里后,张静静因为个子高,被说了几次后,也不常与人来往,因此,宋明月刚刚那句话对她有着很大鼓舞。
两人一起去赶集。
宋明月问她之前有没有去过,集市上是不是很热闹。
张静静不这么认为:“没有我们家乡热闹,你都不知道,每次我们那儿赶集,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去,有卖羊的,卖牛的,那吆喝声可大了,从西街能听到东街的声音,那才叫热闹非凡。”
从她的一言一语间,能听出她对家乡的骄傲与思念。
宋明月又问:“你来这里是家人让来的,还是自己想要来的?”
“我男人79年就驻扎在这块了,我之前一直住在家里,我爹妈说两口子总不在一块不行,这次他分到了房子我就跟着过来了。”
张静静想到一件事儿,说着说着还笑出了声:“我男人跟你男人好像一点儿都不熟悉,我第一次看到你男人,还在想糙汉子的军队里怎么还有这么白净英俊的人,跟我家那口子完全不一样,可我男人让我别乱看,说你男人脾气很差,相当不好惹。”
宋明月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画面,陈澈平日里在军队里的形象恐怕早就崩了,人人畏惧且要远离得那种。
那么好看又干净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非要板着个脸,真的让人费解。
两个人搭个伴说说话,市集很快就走到了。
这个时间点,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一眼望去,全都是人和自行车,小摊贩们没有固定摊位,大多拎着个篮子坐在路两侧,处处透露着简陋,不过又很有人情味,充满着朴实的生活气息。
过早后,温度开始升起来,头上的丝巾扎着很是燥热,宋明月就先去了凉帽摊,这个时候的凉帽款式可谓相当丑,就简单藤条编织而成,主要是给农民们下地带着的,因此一点设计感都没有。
宋明月拿了其中一顶戴着试试,张静静赶紧在旁边泼冷水:“没有你扎丝巾好看,还是戴丝巾吧。”
“烈日都出来了,戴丝巾你不嫌热吗?”
张静静正要美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穿着白衬衫,戴着红丝巾可美了,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管得上头顶上的烈日。
最终,宋明月买了一顶女式凉帽,她打算等下回去简单做下装饰,像这样的凉帽,稍微剪两朵小花贴在上面气质就会立马变了。
她逛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有四件套卖,即使是大的百货商店里面,被单和被套也都是分开卖的,听到她说要配套,服务员还十分不理解,床单和被套怎么能做成一套。
这个时候,被套的底子是白色,上面一层花花绿绿的图案,难不成床单还要做成白色,那岂不是乱了套。
宋明月只好去裁缝店定制了一套,裁缝听了她的想法也十分不理解,不过有图案,她只要照着做就行。
张静静在店里选布,问宋明月自己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好看?
宋明月给她挑了两种颜色的拼接,她个子高,穿普通裙子并不合适,要么足够短,要么足够长,或者穿接下来会流行的喇叭
裤也不错。
裁缝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并且有一定道理,问道:“这位同志,你有学过裁缝?”
“裁缝没学过,不过我学过服装设计,所以对这些略知一二。”
张静静没听过服装设计这个专有名词,不过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以前肯定就是和衣服打交道的,难怪她的眼光很好,搭配衣服也很好看。
宋明月转了会儿,突然问张静静:“你知道秀梅婶子家的闺女多大了吗?”
殷秀梅是大院里的妇女主任,家家户户跟她都熟悉,张静静对她印象不错,她家那闺女更是好玩有趣,回答道:“你是说小蝴蝶啊?她今年7岁了,那小姑娘可爱美了。”
“师傅,你能做7岁小姑娘的衣服吗?”
“她胖吗?高矮如何?”
张静静主动答:“不胖不瘦,就是正常7岁的娃娃模样。”
“大差不大,可以做。”
宋明月跟她说了一下裙子的设计样式,约定好过几天来取衣服。
等她和张静静一起从街上回来时,发现门口站了好几个妇人,正聊着天,看到她回来后,几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宋明月。
还真的很漂亮!那她们那天晚上看到的到底是谁?
原来她刚刚上街时,大院里有人碰到了宋明月,夸她长得十分漂亮,那一身紫色裙子站在一群短袖褂子中当中吸睛又亮眼。
其它几个人不相信,她们明明当天晚上有看过,脸上有黑斑的人怎么会好看,两方谁都不让谁,较起劲来,就要过来看看。
现在看到宋明月明眸皓齿,内心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宋明月也认出其中有特意来看过她的人,从她们变幻莫测表情中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次没发挥好,这一次肯定不能输!
她理了理发梢,优雅大方地走到几人跟前:“请问你们站在我家门口有什么事情吗?”
“上次的黑斑怎么没有了呢?”有人小声嘀咕一声。
“什么黑斑?你不会说的是我不小心沾到的碳子吧?”
原来如此,大家明白了过来。
人家根本没长黑斑,不仅没有,脸上还白白嫩嫩,就是美丽,就是有气质。
真相弄明白后,几人面面相觑又有些尴尬。
只听宋明月质问她们:“你们觉得我长了黑斑不好看,便到处宣传我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可是非常没礼貌,就算真的长了斑又怎么样?你们是想孤立长得丑的人?”
上来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几人顿时有些慌了:“这位同志,你先别生气,我们就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丑得人怎么配的上陈澈同志,要是真的不好看,你们是不是就能背地里说闲话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院里不缺闲言碎语,但此刻被她当中揭发出来,谁都不愿意承认了。
“好了,你们都散掉吧,自己好好反思反思,该不该背地里说人坏话,自己说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也会说自己。”
宋明月一顿语言输出后,便挺起胸,骄傲地从她们身边穿过,这一次,谁都不敢说话了。
张静静在旁边看得五体投地,这些人之前也嘴过她,她吵了几次后也只是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没想到宋明月有理有据,一下子就把她们怼了回去。
第一次在大院里小小亮相居然是以方式,回到家中,宋明月又照了照镜子,觉得有些小小遗憾,这身衣服多漂亮啊,应该甜美一些,温柔一些,给大家留下个娇美人印象。
这下好了,跟她想立的人设有点崩啊。
—
部队里。
晚上吃饭期间,食堂气氛还是比较融洽。
上午请假,下午才来上班的人笑着调侃:“陈营长,听说你新媳妇儿在大院里训人了。”
王兵他们先替陈澈回答:“不可能,咱嫂子那么温柔,才不会骂人,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肯定是的,嫂子初来乍到,那些人估计看她不喜欢。”王海博跟在后面补充,他是经识过女人吵架,对大院那些女人一点好印象没有。
听到王海博的话,陈澈不由担心起来,内心有些自责。
宋明月才刚到这里,自己就一直忙于交数据,两人白天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两句,就这么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
吃完饭,他就跟团长请了一天假,“明月同志刚来,我想带她四处熟悉一下。”
“这是应该的。”团长既是他的领导,也是带了他很多年的长辈:“陈澈,你现在可不比一个人,你是有家室的,不用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工作上,把家里照顾好,才更有动力做好工作。”
“明天你和明月同志好好逛逛,晚上到我家吃饭,我让你嫂子准备晚饭。”
“好的,谢谢团长。” 陈澈敬了一个礼。
等他晚上回到家,发现家里又不一样了,长桌两侧摆上了两个花瓶,上面放着新鲜的月季和不知名的小花,一下子让屋子看着有了活力。
宋明月原本想买现成鲜花的,可这儿全是假花,她便自己买了花瓶,在附近采了几朵,嗯,其实野花也挺美的。
看到他回家,宋明月穿着紫色裙子,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你回来了啊?怎么样?今天工作顺利吗?”
陈澈的心脏突然难以自持地加速跳动了一下,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没想到,宋明月开口问得第一句话,会是他工作做得好不好。
工作还行。
今天大家看他一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也没人再抱怨了,大家正有序地从头开始重新做起,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更冷静淡定,慌乱只会多出错。
这也是领导为什么批准陈澈可以休息的原因。
表面上,陈澈却依旧没任何表情,他先洗了一把脸,坐下来跟她说:“明天我带你去陌城逛逛吧。”
“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一直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内心愧疚了?”宋明月凑到他面前,眼睛里神采奕奕:“陈澈同志,能够意识到错误是好事,不过不用啦,你不是忙么?先做好工作吧,再说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搭档,我和她去就行。”
“你的搭档?”
“对,我的朋友张静静同志。”
相处一天后,宋明月就觉得张静静人还行,虽然说话情商很低,性子却很直爽。
不过第二天,陈澈还是没有去部里。
宋明月伸个懒腰起床,因为早上必然会被吵醒一阵,她现在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见陈澈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阳光从他身影上穿梭而过,将他的侧脸映在光里,轮廓清晰而俊冷,美好得像一副定格的画。
人是感性动物,谁看到帅哥能做到不心动啊!
宋明月怔怔地问:“你今天还真的没去上班?”
陈澈收回书,转过身看她:“起床了吗?我做了你说的荷包蛋,要不要尝尝味道。”
陈澈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的手艺,荷包蛋看着还行,她捏了一角,浅尝一下,味道就很一般了,应该是盐放少了,不过万事开头难,自然要积极鼓励。
“还行吧,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漱。”
这个时候,洗脸还是用瓷盆子,宋明月拿毛巾擦完脸,照了照镜子,发现这边太干燥,皮肤有些褪皮,自言自语道:“得要买点肤护品擦擦。”
吃完饭后,陈澈先带她将大院简单走了一遍,上午正是热闹的时候,除了一些有固定工作的,在家的女人们总会聚在一起洗衣服顺便闲聊。
一群人原本在说话,看到陈营长带着媳妇儿过来,大家都瞪着眼睛:“大白天,陈营长不上所里的嘛?”
“对啊,平时陈营长都是带
头积极,怎么娶了媳妇儿连班都不上了!” 她们刚讨论完,陈澈已经走到了跟前,郑重地介绍:“各位婶子,这是我的爱人宋明月,往后请大家多多照顾。”
宋明月见她们看自己那狐疑的目光,就知道她们肯定没说自己什么好话。
她故意将整个身子都贴在陈澈身上,头更是倚在他肩膀上,娇滴滴地说:“老公,太阳好大,我们赶紧回去吧。”
众人:“……”
她昨天说话可不是这样子的,真是个狐狸精,怪不得陈营长被迷成这样子。
陈澈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却还是配合着:“好的,婶子们,我们先回去了。”
一直到后面彻底没了人,宋明月这才松开,骄傲地表示:“我刚刚的戏是不是演得很好?陈同志,你怎么脸都红了,是不好意思了嘛?”
“没有。”陈澈不敢看她,自己先一步走到了前面。
“怎么没有,你看你耳朵都红到脖子后面了,原来你这么经不住撩拨啊。”
“明月同志,你是女孩子,说话……”
宋明月靠上前,发现逗他还挺有趣,故意闪着大眼睛问:“说话什么啊?”
陈澈仿佛有些呼吸不畅,转过身,闷声道:“说话不要这么直接。”
要含蓄一些。
快要到门口时,正好碰到殷秀梅在找张静静,两人为一些事情探讨着。
见陈澈和宋明月过来,殷秀梅拉他们站到自己阵线:“陈营长你正好在,给评评理,市里要举办文艺大比拼,让大院出一个人,静静同志会跳蒙古舞,去参加不是正好吗?”
张静静立马反驳:“我不去,上次我在院里跳,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难道还要让我丢人丢到市里面,你找其他人。”
“静静同志,这是为大院争荣誉的机会。”
第22章
1982年, 国.家.文.化.部刚召开完文艺座谈会,会上特别提出要促进艺术繁荣,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在这样环境氛围下, 现在全国大范围都在搞文艺创新,陌城也是积极响应上级号召,举办了这次文艺大比拼活动。
每个板块都要出人, 殷秀梅对此特别重视,之前大院里也小小的举办过这种活动,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 虽说在大院里唱跳得还行, 但拿到市里, 跟人家文工团能歌善舞的一比, 那就相形见绌了,她想了半天,这才想到另辟蹊径,拿别人不常见的去比, 自身的特色不就突显了出来。
殷秀梅简直为自己的想法拍案叫绝, 她没想到, 突破口困在了张静静这块,任凭她用三寸不烂之舌劝了半天,张静静就是不肯松口。
倒不是她不愿意为大院争荣誉, 以前在家里,她是个集体感很强的人, 要是谁敢欺负了她们筒子楼里的人,张静静铁定要带大部队去算账。
但信心这种东西, 一旦被打击了,就很难再建立起来。
她永远都忘不了, 第一次兴高采烈在大院活动跳了蒙古舞后,周围全都是哈哈大笑的嘲笑声。
“像猴子杂耍一样,好好玩。”
也有去外面长过见识的,故作神秘道:“跟我在北京动物园看到的猩猩表演很像,也是这样张牙舞爪。”
张静静表面呲了他们一顿,吓得几个人立马向她道歉:“我们就是开玩笑的,你干嘛认真啊。”
内心里她却退缩了,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跳舞真的很差,更不敢再在众人面前“丢人”。
张静静觉得宋明月是懂自己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跟她统一战线反驳殷秀梅,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走到宋明月身边,先盯着陈澈看了一眼,发现他板着脸,有些严肃,张静静心里“冷”了一下,便把明月喊到另一边,将自己真实想法告诉她。 殷秀梅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见她们在说悄悄话,她也凑了上去:“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张静静说完,顿时觉得有些底气了:“秀梅婶,明月同志也觉得我不行,你就不能再找其他人吗?那大院里有那么多优秀的,她们更能代表咱大院的形象。”
殷秀梅是不能理解,这明明是一件好事,能在市里舞台上表演啊,多少人想得到这个机会都得不到,不过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倒也不再强人所难。
“那好吧,我再去找其他人问问看。”
宋明月却将她拦住:“秀梅婶,我可没说静静同志不行。”
“明月,你怎么叛变了?”张静静着急地问。
“静静,我问你,你喜欢跳你们蒙古舞吗?”
“喜欢是喜欢,但我不合适跳啊。”
“谁说你不合适的?”
“上次我在大院里跳,他们都……”她又想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无非是他们都觉得不好看,自己可丢不起这个人,让她帮忙劝劝秀梅婶。
宋明月不能苟同她的话:“他们觉得不行?大院这些人吗?他们说不行就不行啊,他们懂跳舞吗?知道蒙古舞是什么吗?不行让他们上台也表演下呗,跳得过你再来说三道四。”
“静静,你这个想法就不对呀,你不想去比赛没有错,可要是因为那些长舌妇的话影响到你,那我觉得你没必要放在心上,理她们干什么。”
“可是……”
张静静还想说什么,被宋明月及时打断:“没有可是,静静,虽然我没看过你跳舞,但我觉得会跳蒙古舞的特别厉害,这是民族特色舞蹈,别说大院里这些人,就整个陌市,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对,明月同志说得有道理,再说我上次又不是没看过,我就觉得你跳得很好。”殷秀梅赶紧趁势补充道。
张静静被她们有些犹豫:“那我再想想吧。”
殷秀梅却将她这话当成了默认同意:“好的,我这就把你名字报上去。”
“不是,秀梅婶,我还没确定。”
殷秀梅已经喜笑颜开准备离开着,临走前,热心大姐还积极地和陈澈说:“陈营长,你和明月同志的婚礼我已经着手办了,你放心,保证帮你们办得漂漂亮亮。”
艳阳高照,天气热得不行,一回到家中,宋明月就“吨吨”喝了一大碗凉水,见陈澈看着自己,她好奇地问:“你看着我干什么?脸上有东西啊?”
没有。
陈澈只是又一次被她征服了。
陈澈发现,她看似不能吃苦,是王玉芬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柔弱闺女,实际上,宋明月活得很通透,对待事情总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别人对她好,她也会拼命对别人好,别人对她不好,她也丝毫不畏惧。
中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吃完碳水,宋明月就有些犯困了,她在房间内睡觉,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谈话声。
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院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旁边还有一辆自行车,原本他的声音有些大,但被陈澈告知自己在睡觉后,男人音量小了很多,具体说了什么宋明月没听清楚。
等宋明月起床后,陈澈也回到屋内,院子里的男人已经走了,陈澈的脸上却难得露出一抹微笑,问她:“睡醒了吗?”
“醒啦,刚刚外面是谁啊?”
“我战友认识的一位熟人,昨天请他帮忙问问今天可不可以去城里拍照,刚刚他来告诉照相师傅有空,可以去拍。”
宋明月眼睛一瞬间明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开笑意:“那我们下午要去拍照了?”
陈澈:“你想拍吗?”
那是自然,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拍美美的照片,来到这里后,宋明月还没有拍过照呢,虽说现在街上已经有国营照相馆了,不过这个时候拍照不便宜,除非一些特别事情,普通人家很少会特意去拍。
宋明月赶紧回房间将身上的白衬衫换成了一套颜色鲜艳的裙子,这样子更容易上镜,
她打开房门,在陈澈面前转了一圈,笑盈盈地问:“我穿这件怎么样?”
她皮肤本来就白皙,穿上靓丽的裙子更衬得清纯又不落得世俗。陈澈看得有些愣神,过一会儿才说道:“好看。”
宋明月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就算好看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又简单简单梳洗一下,见唇色有些素,手头又没有口红,宋明月突然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红纸可以作口红用,正好她前几天买东西是用红纸包裹的。
她撕掉一块,在嘴唇上抹了抹,这才满意地出门。
陈澈平时不常住在这里,因此没有自行车,不过这个时候太阳正高照,走到街上肯定很热,便跟邻居借了一辆。
宋明月坐在自行车后面,拿着用纸叠成的扇子扇着风,虽然天气热了起来,因为两侧都是白杨树,偶尔还会有一阵清风吹拂,将她裙摆高高吹起,陈澈每次脚蹬到后面时,总能蹭到哪一出,蹭得他心也跟着加快跳动起来。
到了照相馆,前面一家正在拍全家福,他们等了一个半小时才轮到,如今有些大的照相馆已经提供婚纱照服务了,不过陌市这家小,只能单纯地站着拍照。
照相师傅过来想让他们摆个好一点的姿势,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没怎么拍过照片,因此面对相机,多少会有些胆怯。
宋明却笑得十分甜美,连角度都设计好了,她靠着陈澈,却发现他肢体有些僵硬,主动开解道:“你别紧张啊,就跟平时坐着一样,像这样子太僵硬,到时候出片不好看。”
可平时也没有人会挨着他这么近,陈澈似乎能闻到鼻翼之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搅得他根本平静不起来。
照相师傅在前面催着说:“对对对,女同志姿势很好,男同志手放下来,身体不要离远了,你这个男同志怎么回事,比女同志还要难为情。”
在按下快门的最后几秒,宋明月突然将头斜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由于陈澈身体实在太僵硬,他们合拍几张后,宋明月单人又拍了一些。
这简直成为她的秀场,照相师傅拍了好几年照片,都没见过这样的人,每一张表情都很流畅,高冷的,娇艳的,清纯的,根本不用他教,人小姑娘自己就能摆得妥妥当当。
到最后,后面排队过来拍照的,全都凑了过来看,眼神里不禁流露出羡慕之色。
等结束时,旁边有个姑娘怯怯地过来问:“这位同志,等下轮到我拍照,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好看的动作。”
今天,她也是来拍结婚照的,但从小到大,她只进过一次照相馆,知道要来照相,从前天开始就已经慌得不行,要不是现在流行拍一张结婚照了,她是断断不会来的。
宋明月主动允诺下来:“当然可以,你不要紧张,摆出你认为最美的动作就行。”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摆。”
宋明月让陈澈等她一下,便带着姑娘坐到帘子另一侧,教她过会儿怎么在相机前面笑得自然好看。
姑娘是第一次做这些动作,本身性格又很内向,宋明月教了几遍,依然做得不标准,后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笨,你要是忙,就不用管我。”
“只有做个动作而已,怎么会扯上笨不笨的,这样,等下我喊茄子,你跟着我喊一行,来,我们再练习一遍。”
这个时候,相机的胶卷相当贵,基本上快门按一次,就要收一张照片的钱,在姑娘要拍照时,宋明月就站在相机旁边,让她跟着模仿叫了“茄子”。
拍完之后,女孩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对宋明月更是感谢:“我家就住在附近,今晚你们就去我家吃饭吧。” “不用啦,难得出来一次,我们还想逛会儿。”
女孩没再挽留,只是诚心诚意地又向宋明月说了一声感谢。
直到出来时,宋明月才发现,原来外面天色渐晚,夕阳都快要下山了,这条街上,更是显得有些空挡。
下午原本计划是拍完婚纱照,到附近公园去看下,顺便去百货商店买些东西,现在被耽搁得一件都没做成。
宋明月有些遗憾,陈澈难得可以休息一天,但是能够帮助女孩拍照,她觉得还是很值得的,这个时候国营饭馆已经多了起来,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附近国营饭馆吃饭吧?”
陈澈犹豫了一下,如实地说:“团长喊我们去他家吃饭,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别去。”
陈澈犹豫是有原因的,之前团长爱人好几次想把她侄女倩倩介绍给自己,这个时候他带着宋明月过去,他担心团长爱人会为难她,因此昨天拒绝了一次。
但临走之前,团长又跟他说了一下,不去就不去吧,等吃完他去道下歉。
陈澈不想看她受委屈。
宋明月却主动说:“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那我们抓紧去吧,别让人等着急了。”
第23章
宋明月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存在着层关系, 单纯地以为是陈澈领导邀请他们吃饭。
既然是去领导家,肯定不能迟到。
而且第一次上门拜访,他们空着手也不好看。
可是这个时候街上空空荡荡, 就算白天有一些小铺子,到了傍晚也早早关门,根本没有卖东西的店。
她想到家里还有一些从平城带来的特产, 礼轻人意重,不管怎样, 带过去也代表了自己一份心意。
走在路上, 宋明月催促陈澈骑快一些:“咱们先回家一趟, 从家里带的腊肉还剩一些, 带过去给你领导家尝尝。”
陈澈几次想要开口, 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事实上,他跟团长那侄女只见过一面,还是在不知道是相亲的情况下, 此后, 团长爱人沈玉兰再邀请他, 都被陈澈婉拒了。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陈澈从未放在心上过。
还是王兵告诉他,沈玉兰对他不娶自家侄女却娶了个其他女人相当不满, 可能会找明月麻烦,陈澈这才明白过来。
不管怎么说, 这件事跟明月没有关系,陈澈认真地骑着自行车, 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让她在这件事上面受到牵连。
到了家后, 宋明月便急急匆匆将腊肉装起来,为了好看,她还特意找了一个红色塑料袋装着,又带了些平城糕点,这才跟着陈澈往团长赵红伟家走。
此刻,外面天又黑了几分,晚上的家属院要比白天安静很多,微风将路边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陈澈骑车带着她,一路从院子的东侧走到了西北侧。
人都已经到了家门口,沈玉兰自然不会一开始就甩脸子,今天她家包了饺子,院子里的光线有些许昏暗,看到陈澈的身影后,沈玉兰站在门口说道:“陈澈,你可终于肯大驾光临我家啦,快进来吃饺子,红伟还担心你们不来呢。”
陈澈走在前面,拎着宋明月准备的红色袋子,递给沈玉兰。
这倒让沈玉兰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还带了份礼物,嘴上说道:“来就来,怎么还要带东西。”
宋明月随即从后面跟着一起,微笑着解释:“这些一些平城的特产,带给你们尝尝。”
屋内灯光明亮,沈玉兰这才看清楚了宋明月的模样,从开始以为她是丑八怪到后面又听说她其实长了一张狐媚脸,沈玉兰早就对这个人充满好奇。
如今真的看到了,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张漂亮出众的脸蛋,几乎未施粉黛,就已经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而且她身上这件花色裙子极为好看,衬得她婀娜多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娇态。
难怪陈澈眼光这么高的一个人,都能被她轻松拿捏住。
沈玉兰脸上挂着笑容,客气地说:“那真的是谢谢你们了。陈澈,这就是你新娶的小媳妇儿吧。”
陈澈“嗯”了一声,为她们简单作了一下介绍:“这是团长夫人,玉兰婶子。”
宋明月一双眼睛波光艳溢,笑着问:“我能叫你玉兰姐姐吗?感觉姐姐看起来年龄不大啊。”
沈玉兰平日在家最会捣腾打扮,还会特意托人
从香港那边带化妆品回来,就是为了想要保持年轻漂亮,如今听宋明月这么真情实感夸她,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笑容从眼角溢出:“都这么大年纪,也该叫婶子了,不过看你喜欢,想叫什么都行。”
“好的,那我就叫你玉兰姐姐。”
赵红伟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是个大老粗,平日和沈玉兰关系算不上多好,双方是互相嫌弃,沈玉兰爱浪漫追时髦,觉得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什么都不懂,赵红伟更是认为她败家,每天就爱追求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不能像其他人媳妇儿一样在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不过两人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孩子都上上学,只能这样子凑合把日子过下去。
赵红伟倒好些日子没见沈玉兰这么开心过,没想到是自己爱徒来了,他也十分高兴,说着就喊沈玉兰把柜子里的酒拿出来,“陈澈,今晚高兴,跟你喝上两杯。”
沈玉兰不情愿将酒递过去,并嘱咐着说:“少喝一些,你在家喝倒了就睡,陈澈等下还要和媳妇儿回家。”
“知道了,就你话多。”
陈澈不知道是不是赵红伟真的太高兴,还是他纯粹是自己想喝酒找个借口,所以忘记他是个滴酒都不能沾的人。
他将酒杯推到中间,冷淡地说:“团长,明天还要上班,我不能喝酒。”
“你瞧瞧,怎么媳妇儿都娶上了还这么不爱笑,小心把媳妇吓跑了,不让你多喝,一杯就行,正好配上这个白菜猪肉饺子。”
这个时候,沈玉兰要真想拦,作为媳妇她也强行拦得住,不过她内心并不想,心中对他不肯娶自己侄女的气还没有发泄完,便默默坐在一边不说话。
宋明月则压根不知道陈澈不能喝酒,上下级领导之间的事情,她也不便多嘴,再说难得喝一次酒根本就没什么,要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还不熟悉,她真想加入这个酒局。
于是在赵红伟大力劝解下,陈澈盛情难却地将酒盅里的一小杯酒喝完,赵红伟则开心得很,将剩下半杯一个人干完了。
他似乎有些喝醉了,一直拉着陈澈说话:“终于看到你娶老婆了,之前还担心你要跟研究所过一辈子,那样的一生是很伟大,但也很孤独,往后跟媳妇儿好好过日子,日子过好了,咱们事业才能越来越好。”
陈澈平静地听着赵红伟感性地说着一大堆话,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随后,喝醉的赵红伟又开始跟宋明月说知心话:“大妹子,我这个小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做事一根筋,往后你要跟他过日子,可要多多包涵,他能够娶你,还是因为对你有好感,我媳妇要给他介绍她侄女倩倩,他连人家面都不愿意见,足够说明你对他来说有多与众不同。”
沈玉兰这才有些真发火,冷下脸为自己侄女辩解道:“你说这些干什么,人家倩倩现在找了个在粮食局工作的,日子过得又不差。”
“对,不说不说,来,我们继续喝酒。”
沈玉兰故意揶揄了这句话后,还偷偷打量了下宋明月,见她依旧笑意盈盈,一点都没生气,又觉得刚刚自己那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分了。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侄女这层事情,沈玉兰对宋明月并不讨厌,她还想问问她身上这件裙子哪里买的,非常映衬肤色。
沈玉兰忍不住主动问:“明月,听到倩倩这事你不生气吧?”
生气?她这不就是想激怒自己嘛,宋明月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沈玉兰越是这么说,表示她内心越是介意,起码现在在陈澈身边的,又不是她侄女。
她大方地说道:“不生气啊,不就是一个相亲没有成功嘛,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的,说明他们没有缘分,硬凑不到一起。”
沈玉兰生了多日闷气,如今听到宋明月这么说,内心竟释然几分,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看,她做了不少的努力,依旧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那不就是说明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对宋明月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挚:“对了,明月,你身上这衣服哪儿买的,颜色和款式都很适合你。”
“是我自己找裁缝做的。”
沈玉兰有些难以置信:“这个颜色和样式都是你自己挑选的?”
“是的啊,不过我今天穿了大半天有些脏了,不然玉兰姐姐你可以试试看。”
沈玉兰就等着她这句话,也不再假客气:“我不介意啊,你到我房间来,脱给我试试呗。”
虽说年龄不小了,沈玉兰身材保持得不错,修长窈窕,裙子穿在她身上也刚好,显得她整个人都白了一个度。
一件裙子的事情,宋明月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何况这人还是陈澈领导的爱人,跟领导打好关系总归不是坏事。
但经历了刚刚沈玉兰的阴阳怪气,宋明月可不想再和她有过多交集,表面上夸两句便不再说什么。
这一次轮到沈玉兰主动攀谈了,“明月,你这裙子挺好看的,我也想做一件颜色跟你不一样的,到时候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和裁缝说下怎么设计?”
“也行的,那等后面有时间,我再和你说。”她流于表面地应付着。
等两人从房间出来,晚饭吃完,也该到了回家的时候,陈澈拖着自行车,连招呼都不知道打,宋明月跟赵红伟说了一声再见,便从后面追了上来,问道:“陈澈,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忽然说道:“今晚的月亮真美。”
不太正常。
陈澈什么时候突然话这么多。
宋明月还想问什么,只见陈澈已经跨上自行车,急切地催着她:“明月,快上来,我骑车带你回家。”
宋明月刚坐到后座,陈澈就骑着车快速地加速起来。
然后,陈澈他唱歌了。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抢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他越唱声音越大,对着漫天闪闪发光的星星,肆无忌惮地嘶吼着。
再联想到他刚刚喝了酒,宋明月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猜到,陈澈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她居然就这么坐在一个喝醉酒的人自行车后座上,宋明月又不敢喊他停下来,担心一不小心反而摔了下去。
好在陈澈醉了酒,还能靠自己一点强大意识支撑着,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
快到家门口时,前方有个小石块,自行车不小心颠簸了一下,宋明月顺势跳下车,便一把将他后座抓住,轻声地哄道:“陈澈,你先下来,到家了。”
陈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有些委屈地转过头问她:“怎么不让我走了。”
救命,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陈澈啊!
宋明月担心他又要唱歌,先把自行车拖到一边,跟哄小孩一样扶住他,好不容易才强撑着到家,她身上已经累得一身汗,想到自行车还在外面路上,便叮咛道:“你先坐这儿坐会儿,我把外面的自行车拖进来。”
没想到她刚出了院子门口,就听到后面传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宋明月。”
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跑回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这大院可不隔声,回头被邻居听见,连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有些生气了,宋明月不喜欢酒鬼,尤其讨厌会发酒疯的人,她拿开手,皱起眉头,刚准备让他安稳一些,只见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犹如被遗弃的小可怜一样,小声地问:“明月,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真的要命,宋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不是被他给撩了。
她耶,一个只会撩别人的漂亮女人,居然被一个酒鬼给撩了!
“陈澈,你给我安稳一些啊,不要以为你喝醉酒了,我就能对你包含一些,现在乖乖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陈澈
扯着她的衣服,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你今天真漂亮。” “你穿裙子真好看。”
还没完没了了啊!
别忘记他们的关系,只是应付父母的假结婚。
所以她为什么还被这些话撩得心猿意马。
而后,她就听到陈澈真诚而无辜地问她:“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想抱抱你。”
宋明月:“是不是抱完了就可以睡觉了?”
陈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宋明月只想尽快结束这混乱的画面,便张开双手:“来吧。”
陈澈很用力地揽住了她的腰,那漫长的两分钟时间,他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单纯的拥抱。
宋明月觉得他身上滚烫,燥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可是,他的怀抱还挺有安全感,起码靠在他厚实的身上时,宋明月觉得很安心。
她只是人,又不是神仙,被大帅哥环抱着,动一点凡心也很正常嘛。
不过宋明月发现,陈澈还真的是个蛮有心机的人,在沈玉兰家那么久,他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等一出现才原形毕露。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醉酒还能挑时间和地点。 这还没完,抱完之后,陈澈依旧一点困意没有,而是认真地提议,我们一起来看星星吧。
然后,他坐在月亮之下,一边看着满天星辰还一边忍不住叹着气,宋明月原本想睡觉,又担心醉鬼再做出什么事情,最终陪着他坐在看了半宿星星。
第24章
早上六点, 大院广播站一如既往响起了嘹亮的歌声,宋明月原本还想捂着耳朵继续睡,可好巧不巧, 这首歌竟然正是昨晚陈澈高吼的那首《游击队之歌》。
听着歌词,她就不由联想到了昨晚那些事情,怪不得陈澈能唱得这么熟练, 应该是大院广播站经常有播放。
宋明月又闭着眼睛,轻轻翻一下身, 只觉得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 仿佛昨天喝醉酒闹事的是她本人。
她忽然想到了某部剧中那句经典台词, 你陪他看星星、看月亮, 我都没有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不是, 这星星月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房间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陈澈在门口犹豫徘徊了半天才决定得敲门,见里面没有应答,猜她应该在睡觉, 小声地说:“我先去上班了。”
没想到他说完, 里面反而有了动静, 宋明月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她身姿摇曳、唇角微扬,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见他第一句就明知故问:“现在播得这首歌熟悉吗?”
陈澈一眼就看到她穿着的贴身碎花背心,头发略微凌乱, 却带有一股说不清的美感。
非礼勿视,他赶紧转开眼神, 余光又不经意瞥到她那纤细白嫩的手臂,似雪一样白。
陈澈脸上忽起一阵道不明的灼热感, 声音暗哑,拽紧指尖,认真地问:“我昨晚没影响到你吧?”
早上起来,陈澈除了感觉到身体有些不舒适外,对于昨晚发生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怎么回家,躺到床上都没有什么印象。
宋明月顿时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平日里正经古板的陈澈同志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放荡不羁,估计内心要崩溃的。
宋明月不再说什么,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不是要去上班么?去吧。”
剩下的事情,让他自己慢慢去猜吧。
在去部队里的路上,陈澈还听到了路边有两个人在谈话。
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你听到昨天晚上有人在唱歌吗?鬼哭狼嚎的,要不是这里进不来人,我还以为有流氓闯了进来。”
“我也听见了!跟我家那口子说他就没听见,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呢。”
“谁啊,这么没素质,大半天扰人睡觉。”
看到陈澈走过来,两人结束对话,热情地打招呼:“陈营长,去上班啊。”
陈澈点点头,从她们身边走过。
这好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
——
张静静不知道何时想通了,兴致勃勃去找宋明月,告诉她自己要认真准备市里的文艺比赛了。
宋明月挺为她开心:“这才对嘛,多好的机会啊,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练习,结果不重要,只要拼尽全力就行。”
“我家那口子也这么说,我以前那么爱出风头的人,怎么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明月,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呢。”
“不用谢,等去比赛的时候,我再送你一套舞蹈衣服,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表演,不管拿不拿奖,气势上绝对不会输。”
张静静难得露出娇羞的神色:“也不着急,比赛要到下个月呢,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每天练习几个小时,明月,等我练好一些跳给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的荣幸。”
张静静十分开心,她觉得因为宋明月的到来,自己在大院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裁缝店里定制的衣服和四件套做好了,宋明月拿回家的时候,殷秀梅在她门口等了好会儿,一看到她就迎了上来:“明月,你去哪里了?我排了一个婚宴当天的名单,你来看看合不合适啊?”
宋明月将布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秀梅婶,我给小双做了一件裙子,你看看能穿吗?”
小双就是殷秀梅那个爱美的闺女,宋明月已经见过一次,小姑娘对她崇拜得不行,上来就缠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还知道喊她仙女姐姐。
殷秀梅骂她人小鬼大,知道仙女是什么意思吗?小双就赶紧躲到宋明月旁边,对着她妈一身反骨:“就是仙女姐姐,我长大了也要做仙女姐姐。”
宋明月很喜欢小姑娘,更觉得这件裙子是买对了。
殷秀梅见着,赶忙放下手中已褪色的笔记本,笑逐颜开地拿着裙子比划着:“明月,难得你还想起这事儿,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等到你婚礼,婶子也要送你一份大礼。”
“不用,婶子,其实这次婚礼,我想简单办一下。”
“那怎么能简单办,我答应过领导的,要替你们大操办。”
宋明月把她喊到屋内,先给她倒了一杯水,而后才将自己想法说出来:“婶子,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陈澈你也看到了,他不是个擅长热闹的人,我和大院那些人也不是很熟悉,现在正是陈澈事业关键时候,我不想因为婚礼而影响到他。”
她说得很诚恳,处处为陈澈着想的样子,其实就是宋明月不想操劳,跟大院那些人更是不熟,人情欠下来,日后还是要还的。
殷秀梅听了她的话,倒也有几分认同,其它都不重要,工作上可不能耽搁:“那晚上等陈营长回来,你问问他怎么想的。”
宋明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用问,他的想法我清楚。”
“好的,我再向领导汇报一下。”
临走前,殷秀梅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想到夜校这事,又说道:“我帮你打听过了,这时候他们可能招满了,等九月份才要招下一批,不过明月,你要上夜校去学习吗?”
“是啊,总不能一直在家里,我想找点事情做做。”
其实还有个主要原因,她想去那里结交人脉,说起来,大院已经算这个时代人脉比较多的地方了,但宋明月想做的事情,是这里大多数人都不能够理解的。
夜校就不一样了,那里面各种职业的人都有,跟她志同道合的肯定有。
宋明月答应过王玉芬,一定要在外面闯出来,到时候接她享福,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里。
八十年代,处处是机遇,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和
智商也肯定能够做好,不过这种事情不宜操之过急。
王玉芬以为她是担心找不到工作,热心地推荐:“妇女会里面还缺人手,等婚礼办完,我去组织上开一个证明,你到这里来上班,虽然工资不算高,平时补贴家用肯定够了。”
“婶子,谢谢你,我还是想上夜校,多读一些书总归是好的。”
宋明月倒没有瞧不上妇女大会,任何一份工作都是值得尊敬的,不过以她的性子实在管不了大院里别人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
“也对,那你自己考虑清楚,有好的工作机会,婶子也会优先推荐你。”殷秀梅拿着衣服,再次说了感谢。
人情往来就是这样,你对别人好,别人会记在心里,以后遇到了事情,也会对你好。
——
转眼间,离宋明月与陈澈正式办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不过经过上次和殷秀梅沟通,目前婚礼方案变得简单很多,就是请大院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吃一顿。
陈澈听宋明月的,她想要办得隆重一些,那么他也会隆重,她想要随意,陈澈也听她的话。
但是他给了殷秀梅300块钱,请她帮忙为宋明月定制一套结婚时的衣服,几年前,陌城的婚宴就流行穿新娘绣服了,普通人家买不起,一般会到衣服店里借。
陈澈知道宋明月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又不好意思直接让她自己去买,因为按照习俗,需要长辈准备,便想到请殷秀梅帮忙。
当然一套喜服肯定没有300块钱,剩下的钱,他请殷秀梅打听了附近有什么做床工艺好的木匠。
上次在家里,宋明月很喜欢席梦思,陈澈便想送她一张全新的床,再买一个席梦思。
虽然知道这场婚宴跟他们的婚姻一样,只是为了应付交差,陈澈仍依旧很认真对待,给宋明月准备最好的。
上次拍的照片洗刷了出来,下午陈澈请了半天假,跟她一起去了照相馆拿照片,照相师傅满意得不行,还特意又多洗了一份,问宋明月能不能拿到窗口当做模板照。
这要搁在几十年后,可是需要收肖像权费用,但在这个时候,照片能拿出来做模板照,是一件相当光荣的事情,宋明月倒也没有拒绝。
只是从拿到照片起,陈澈就一直仔仔细细盯着看,照相师傅喊了他三声,陈澈这才回过神,照相师傅笑着说:“这位同志,是不是媳妇太漂亮,魂都被勾没啦。”
一句话,将陈澈脸说得一直红到脖子,照相师傅又问:“把你媳妇照片放在我们照相馆你没意见吧?”
陈澈手指还在捧着相片,自然地说道:“我听她的。”
其实陈澈也很上照片,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却被他的长手长脚,和标准均致的身材穿得有股禁欲的味道。
但与旁边宋明月的笑靥如花相比,他少了几分松弛感。
那也没关系的,陈澈低头又看一眼两人合照,难得嘴角开始上扬。 照片里的宋明月,真的很好看。
在出照相馆的时候,他突然让宋明月在门口等一下,宋明月问有什么事情,陈澈支支吾吾,想撒谎又不会找借口。
宋明月忍不住笑道:“陈澈同志,你真的很不会说谎,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问照相师傅,这张照片能不能再刷几张小的,放在钱包里的那种,随手就掏出了五块钱。 照相师傅也很好说话:“可以刷,就当是送给你和你爱人的,等过几天来拿就行。”
这本来是一个心情不错的日子,等宋明月回家摆好照片后,张静静却沮丧着脸跑过来跟她说:“明月,我去不了市里比赛了,她们不让我去,找了秀梅婶闹。”
第25章
这个年代还没有特殊设计的相框, 最常见的就是四块长方形木条装订而成,中间夹着两层玻璃,照片放在玻璃中间。
这还是有讲究人家会这么做, 寻常大多时候,连这样的简易的相框都没有,就这么插在挂匾的玻璃上。
但陈澈拿到照片后, 立即去市场买了一块价格不便宜的相框,到了家, 他就小心翼翼将两人合照摆了上去, 拿着毛巾认真擦拭了一遍, 那双清冽的桃花眼仿佛长在相框上面一样, 一动不动。
宋明月则更关注自己的个人照, 每一张都美到她的心坎上,即使是现在这种像素模糊的照片,也能将宋明月的娇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想,她长得这么好看, 还拥有一个探得先机的大脑, 要是在这个时候不好好利用, 不就等于暴殄天物吗?
为了这张脸,宋明月也不能随意浪费自己的天赋。
正当她心情不错摆弄照片时,张静静正好闯了进来, 圆润润的脸颊气得通红,眼眸湿润, 像是汪着一潭水,“明月, 她们找了秀梅婶闹,不让我去市里比赛。”
宋明月赶忙过去先安抚一下她:“你别急, 慢慢说,谁不让你去比赛?”
“秋花她们,说这是集体的活动,秀梅婶没资格替大家做决定,随意指派我去比赛。”张静静越说越生气,脸颊热得滚烫:“她们,她们还诬陷秀梅婶收了我的好处,这才让我去参加的。”
“明月,你是了解情况的,我没有给秀梅婶好处,刚开始我都不想参加,她们凭什么诬陷人。”
在这时候,受贿赂是一件及其严重的事情,如果闹到保卫科的话,甚至会被扣押起来,张静静这么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宋明月让她淡定下来:“这个时候越慌越解释不清楚,她们说你贿赂,能拿出证据吗?还是空口说瞎话?”
她话这么问,却明白在这里真相并不重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件事情重复得说多了,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伤害降到最低,把这种言论压下去。 见张静静越说越委屈,宋明月又问:“她们现在还在闹吗?”
“还在,就在妇女委员室那边。”
“走,带我去看看。”
殷秀梅一向是个急脾气,人热心,做事风风火火,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大院的好公仆,谁家有点事情,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如今却被人误会收了贿赂,殷秀梅哪里受得了,可是表现得越是激动,大伙儿反而越不相信她。
再说也并不是人人都喜爱她这样的性子,觉得她会充装好人,心里恐怕早就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如今自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个踩一脚她的机会。 妇女委员室其实就是大院里两个闲置的房间,被殷秀梅要了过去,一间作为办公室,放了两张桌子,一间是会议室,平时大院里有一些职工家属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商榷。
如今两间屋子门口都站满了人,为首的几个女人更是吵闹不休,势必要让殷秀梅拿出态度,为什么不经过大伙儿同意就让张静静代表家属大院,殷秀梅将自己想法说出去,又没有一个人相信,无非想逼她承认私下里和张静静狼狈为奸。
宋明月走过去高傲地挡在殷秀梅前面,和在宋家庄一样,对于这种低端人群,高端的手段也是用不上的,她拿出比她们更有气势的声音质问:“你们想干嘛?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还想做屈打成招这一套?要是秀梅婶受了什么伤害,你们一个个都是凶手。”
不少人认出她是陈营长新娶的老婆,却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
“我们就是想知道她凭什么代表咱大院选张静静去比赛,她什么都不会,到了市里只会给我们家属大院丢人。”
“张静静会跳蒙古舞,你们当中谁会跳蒙古舞?”
沉默几秒后,有人又说:“张静静跳得蒙古舞跟猴子玩把戏一样,只会让别人笑。”
“这位同志,请
注意你的言辞,如今要民族大团结,你说蒙古舞像猴子玩把戏,你是想破坏民族大团结吗?”
必须要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她们才知道害怕。
宋明月继续迂回道:“现在你们能明白秀梅婶的意思了吗?蒙古舞不仅是一种舞蹈,更是我们家属院一致对外的态度,大家都把格局打开一些,不要专注于舞蹈本身,这是我们家属院对民族大和谐的期望。”
她越说越亢奋,不少人真的已经被唬住,不过这些人是墙头草,回头再被谁说几句,又觉得是殷秀梅的错,坚定不了。
摆脱了受贿这个负面议论后,宋明月再次建议:“当然大家如果不服气的话,有好的提议也可以说出来。”
“我提议由赵星代表咱们大院去市里比赛,星星是文工团的,长得好看会唱歌还会跳舞。”
“对,咱院子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星星了,莫说是大院,就放眼整个文工团,星星也是当之无愧的一枝花。”
“我家芝芝也不错啊,她还会跳霹雳舞,上次在大院里,不是跳得很好看吗?”
“婶子,你别开玩笑了,那个霹雳舞好多人会跳,代表不了大院。”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其实都想代表自己的利益,谁都不能说服谁。
最终,大家一致同意,那就先在大院内先举办比赛吧,投票决定,谁赢了谁代表大院。
这个方式也是最公平的,虽然宋明月觉得在任何人情味重的地方,投票都是有失偏颇的。
人群很快散去,大家都回家想着参加比赛的事情,没人再记得殷秀梅和张静静这事。
也算是一件好事。
殷秀梅还在抽泣,她气得整个人都麻木了,气愤道:“她们欺人太甚了,这个妇女主任我不做了,让她们来当好了。”
宋明月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将她扶坐到桌边,轻声安慰着说:“秀梅婶,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伤坏了身子。”
“那赵星和肖芝芝,一个鼻孔朝天,一个跟个二流子一样,怎么能去市里比赛啊。” 宋明月:“也没说一定是他们,这不是还有比赛吗?静静,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好好准备,就算不是为了比赛,为了争一口气也不能输。”
张静静就没经历这样的事情,对着殷秀梅抱歉地说:“婶子,对不起,因为我名声差害得你受连累了。”
“不碍事,是婶子害了你。但静静啊,我觉得明月说得对,你一定要争口气,你要是光明正大赢了比赛,看谁还敢乱说。”
去市里比赛啊,要是能再市里拿奖的话,往后说不定还会去省里、北京,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件无尚光荣的事情。
很快,院里稍微拿得出手的少男少女们都争先恐怕抢着报名,总归要试试的,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殷秀梅见状,也极力说服宋明月去报名:“你长得好看,又会穿衣服,不比那些人差,他们非要报名,明月你也可报名。”
张静静跟着起哄:“秀梅婶说得对,明月,你要是不会跳舞我教你,你身材纤细,跳舞肯定很好看,实在不行唱歌也可以啊,你就陪我一起吧,不然我一个人害怕。”
作为一个花天酒地的大小姐,唱歌蹦迪跳舞这种事情宋明月向来很擅长,她之前没提过参加比赛,纯粹是不想跟张静静竞争。
她觉得静静很棒,更不想与她搞雌竞。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既然大家都想参加,那么靠实力说话没有错,宋明月确实萌生了报名比赛的想法。
当然,她的目的和殷秀梅她们想得不一样,宋明月想去市里了解下当前现状,倘若突然找个人问会很唐突,可要从聊天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那么就很正常了。
张静静见宋明月点头同意,高兴地拉着她去委员会报了名,宋明月一看,她前面已经写了三十多个名字,有报唱歌的、跳舞的,还有拉二胡的,各种表演形式都有。
委员会的大姐问她:“你要做什么?”
宋明月:“我唱歌。”
大姐实心实意地说:“这些都是唱歌的,现在唱歌已经没有优势了,你有什么特长可以展现出来。”
“弹钢琴可以吗?”
大姐一时没听清楚:“什么钢琴?”
想来这边也没有钢琴可以弹,再说宋明月水平完全就是半吊子,在没弹过的人面前可能还能唬一把,稍微懂一些的就知道她水平有多烂了。
宋明月:“我还是选择唱歌,重在参与嘛。”
“唱什么歌?”
“偏偏喜欢你。”
从时间线说,这首歌应该才刚刚在香港发表,是不可能传到遥远的陌城,因此宋明月只能清唱,这对她来说是个挑战。
好在现在录音磁带也小众,选择清唱的不止她一个人,而且宋明月很喜欢这首歌,在KTV唱过很多次,实力还是有的。
等她和张静静出来后。
张静静十分好奇:“明月,你说得这首《偏偏喜欢你》我怎么没有听过啊?真的是一首歌吗?”
“是歌曲啊,香港歌手唱的,可能暂时还没有流行到咱们这边。”
香港啊,光这两个字在这儿就已经是潮流的代表,人人都想学香港人、模范香港人。
她吃惊道:“没想到你还会唱香港人的歌曲,明月你真厉害!”
宋明月:“你会跳蒙古舞也很厉害,大家只是擅长得不一样而已。”
很快就到了大院比赛的日子。
刚开始提议举办活动时,谁都没想到阵仗居然搞这么大。
这一切都源于大家都在互相猜忌,最后家属区管理办出面,找了两位专业的评委,根据评委打分来排名。
此外,当天晚上,大院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汇报厅的现场来看比赛。
陈澈知道宋明月报了名。
他原本对这种文艺比赛从不感兴趣,今晚却破天荒早早回家换了便服,走到了汇报厅。
月星稀疏,这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第26章
大院里的汇报厅内。
人声鼎沸。
可以容纳两百多的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平日里大家没有什么消遣活动,难得有这种文艺比赛,很少有人不好奇的。
陈澈一走进厅内, 殷秀梅就热心肠地叫住了他:“陈营长,坐在后面做什么啊?等下明月有表演,你是家属, 在前面给你留了位置。”
正好旁边几人是从大院北边来的,大院南北两边中间有一条小街隔开, 街上主要有供销社、理发店、猪肉铺这些日常小店, 因此两边院子里的互相知道, 但并不熟稔。
早就听说这陈营长娶了一个美娇妻, 原本北院的人还想趁着他们举办婚礼跑过去瞧瞧, 此刻听陈营长和殷秀梅的对话,才知道这次他的新媳妇儿也等下也会表演,大家更充满了期待。
旁人不由感叹道:“这陈营长还是这么俊俏好看,真是想象不出来, 配得上他的, 得要是什么样的天仙。”
另一人也跟着笑, “你着什么急,等下不就可以看到了嘛。”
这还是陈澈第一次看文艺汇报坐在家属席的位置,离前面搭的台子很近, 紧邻着他右侧的,坐得是后勤部的处长, 已经有四五十岁,今天主要来看闺女表演。
见着陈澈, 他忍不住打趣道:“真是难得呦,平时陈营长不是最不爱看这些文艺活动的嘛,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陈澈向来不爱与人打交道,点了点头,便正襟危坐着,与家属周边的欢快喜庆的笑语声格格不入。
要是其他人,大家可能还觉得是此人会摆脸色,不爱合群,不过放在陈澈身上,一切又很正常,因为他平时都是这样的人设。
汇报厅后面则一团杂乱,虽说有两个人在维持秩序,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大家互相熟悉,会攀关系,谁都想第一个上台表演,为这事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眼见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宋明月喊过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替他出了一个主意说:“像这样乱糟糟肯定不行,要不采取抓阄的方式,按照抓阄顺序上场,这样子对大家都公平。”
工作人员常年在部队里做干事,脑筋没那么活络,他大手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他赶紧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马上演出时间到了,现在来抓阄,谁抓到前面谁先上。”
之前大院里有举办过类似活动,但都是为了提振大院精气神,自愿原则参与,这次就不同了,能够代表大院去市里,这可是难得的为集体争光机会,每个人都带着饱满的精神、慷慨的激情。
宋明月和张静静都排在了后面表演,张静静还要比她早一些。
从七十年代末期,邓丽君歌曲就开始流行起来,特别对时髦的大院来说,很多年轻人家里有邓丽君的磁带,总归能哼上几句,配上音乐,倒也很有情调,还有一些人拉了高级感十足的手风琴,那气场一出场就不一样。
不得不说,大院里多才多艺的人还真不少。
赵星是大院里仅有几个在文工团里面待过的,她另辟蹊径选择了歌舞剧,一边唱歌一边通过舞蹈再现场景,让看的人画面感一下子就出来了,真可谓做到了声情并茂。
张静静在后面悄悄看呆了,等表演结束,全场响起热烈掌声,她才回味过来,立马慌了。
“明月,人家赵星又会唱又会跳,还唱得那么好,跳得那么精彩,我们肯定没希望啊。”
宋明月还在圆镜子面前捣鼓着自己的造型,此刻虽然衣服还是多以黑白为主,大家审美却渐渐大胆了起来,尤其爱跟大城市学习,因此偶尔打扮得夸张一些反而很吸睛。
她今天选了一件复古长裙,为了配衣服,她下午还去理发店烫了个大波浪,大院理发店是国营的,烫发技术还处在铁钳时候,铁钳烫发,火候非常重要,操作过程中需要十分小心翼翼,即便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一些没烫完整。
宋明月正一根发丝一根发丝耐心地打理着,见张静静慌得不行,她一边照着镜子打理头发,一边鼓励地说:“紧张什么啊,我们精神上不能输,箭已在弦上,现在恐慌也来不及了,倒不如把自己实力发挥出来。” 张静静知道她烫了头发,但宋明月这个裙子是刚刚才换上的,如果说烫头已经让张静静直呼漂亮了很多,那么搭配这件复古黑色裙子,简直就是炸裂的效果,她忍不住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围着宋明月转了一圈,“明月,你什么时候搞得这套衣服,也太美了吧。”
宋明月倒也不谦虚:“不是要表演嘛,肯定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只是让你出众,没让你风华绝代啊。
另外几人目光也注意到这里,在这个狭□□仄的等候室内,宋明月确实美得发光,纵使再不喜欢她这个人,看到她这样子也会惊呼一声美,最多再多酸几句,跟个狐狸胚子一样,哪家正经女人会打扮得向她一样啊。
不过那又如何,她要得就是全场瞩目,至于别人怎么想,宋明月内心丝毫不在意。
此刻,在家属席上,张静静的对象已经穿过几排,坐到了陈澈旁边,他主动找陈澈聊天:“听静静说,是你家明月同志一直在给她加油鼓气,她跟明月同志很要好啊。”
不仅媳妇之间需要外交,丈夫间也需如此。陈澈知道张静静是宋明月的朋友,对她的丈夫自然也做不到完全漠视,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张静静丈夫邀请陈澈和宋明月去他们家喝酒。
陈澈听到喝酒这两个字,内心都快有阴影,第一次学会了敷衍别人。
很快就到了张静静表演,前面各种表演形式都有,唯独这蒙古舞还很稀有。
殷秀梅临着舞台,紧张地捏着双手,这不仅关于到张静静,也跟自己密切相关,她自然要相信静静的实力。
这段时间认真练习不是没有效果的,跟上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一次她水平明显提高了不少,动作更加到位。
台上,连一些上次笑话她的都有点惊讶,怎么一阵子没见静静跳舞,她还真的进步了。
前面一切都表演得很完美,到最后一个动作时,也是难度最高的一个,张静静需要跪下来往前面滑一小段距离,来一个惊喜的收尾。
可当张静静向前滑动时,台上那块木板仿佛打了蜡油一样,她滑着就起不来,眼睁睁在众人面前掉下了台。
台子临时搭建的,不是很高,张静静掉下去后,殷秀梅迅速从后面冲出来想扶住她,奈何还是迟了一步。
她就这么狼狈地脸朝下趴在地上,前面响起一阵哄笑声,这个时候人脸皮薄,遇到这样丢脸的事情,恐怕很久都不能恢复过来。
为了防止有观众席上的人溜进等候室,左侧的门已经锁住了,而舞台前又有人在看守,宋明月出不去,心里很是着急。
好在有两个工作人员迅速扶住她,打开门进了后台,宋明月赶紧上前安慰道:“静静,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摔到?”
张静静哭着抱住她,“明月,她们是故意的,台上肯定有人涂了蜡油我才会摔到,她们压根就不想我去比赛。”
她以为张静静会嫌弃自己丢了人,因为她是这样的姑娘,看似很强大,却在别人一次又一次否定中,开始变得不自信。
她好像经不住这样被全盘否定的时刻了。
但张静静比宋明月想得坚强,丢不丢脸她已经不在乎了,更在乎的是不能参加比赛,让殷秀梅跟着她一起丢脸。
这个哑巴亏不能白吃,宋明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静静,你先冷静一下,到底谁做得缺德事,等比赛结束我们一起查出来。”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前台恢复如常,后台气氛就有些紧张了。
张静静一直在抽泣,内心很是自责,更担心等比赛结束后,那些人再误会她给殷秀梅送了礼物,到时候她可真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宋明月在旁边耐心地安慰着她,这个比赛,人人都想代表大院去市里,这种心情她可以理解。
但用这么龌龊的手段去搞自己的对手,那就让人鄙视了。
——
张静静过后三人表演结束,下一个就到宋明月了。
在宋明月快要上台时,张静静忽然抓住她的手,拜托道:“明月,我和秀梅婶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我们不能让那些阴暗小人得意,你一定要赢。”
“好的,我加油。”
当报幕员说她要唱的这首歌名字叫,偏偏喜欢你,台下的人都没听说过,这莫不是宋明月自己写的吧。
不过作为家属区的新媳妇儿,这算宋明月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原本听到后面,一些快要打瞌睡的也迅速清醒过来:“陈营长的新媳妇儿快要出来了!”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舞台效果,大院音乐设备简陋,只有一个有线话筒,但在表演者没上台前,前面有幕帘挡着。观众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当幕帘由左侧两侧人工拉开后,只见一个妖娆的女人,穿着一身纯黑复古方格领裙子,手上还戴着黑色手套,一袭精致美艳的大波浪头,她身姿曼妙、眉眼勾人,光是站在这儿,就已经让不少人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有美得那么惊心动魄的人,比电影里的电影演员还要出彩。
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是美的,要得就是这种效果,她笑得大方且灿烂,“接下来,我为大家唱这首来自香港的歌曲。”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伴奏。
她音质算不上上乘,再加上没有节奏,也就发挥了三四分水平吧。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为何我又偏偏喜欢你……”
宋明月调整好心情,为了体现出不一样,还特意用了港腔
唱这首歌。
“陈营长,你家媳妇居然还会唱香港歌曲,唱得还挺好听的。”身边后勤部的那处长叫了几遍陈澈,听他都没有回复,回过头,只见他眼神正痴痴地看着台上。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为何我却偏偏喜欢你。”
台上的宋明月还在忘我地投入到唱歌中,台下的陈澈却早已经如痴如醉,心尖上闪过汩汩电流,周围的声音仿佛都自动消失了。
直到这一刻,他已经不愿意再欺骗自己。
他喜欢宋明月,深深地被她吸引着,也许从她第一次跳河救人、也许从她第一次靠在他肩上睡觉,第一次撒娇地介绍他,亦或是更早,从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看到那双漂亮会说话的眼睛,陈澈就已经沦陷了。
他向来是个有原则的人,如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她荒唐的假结婚理由。
原来,诗书里说得一见钟情,并不是骗人的。
第27章
表演嘛, 与实力同样重要的是自信。
宋明月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唱到中间,有几句歌词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依然不慌不忙地重复前面的唱完。
整个过程中,她都表现得落落大方,笑容更是亲和有感染力。
宋明月表演的准则就是, 即使只有KTV的拉胯水准,也要唱出开演唱会的架势。
更何况这里面基本没几个人听得懂粤语, 她就算真的全唱错了, 别人恐怕都不知道唱得什么。
等一曲完成, 台下的喝彩声久久没有停下, 氛围已经被带动起来。
而且她跟所有人都证明了一件事, 宋明月,真的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这样子的卿本佳人,难怪能够让陈营长都动了凡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她, 也有不少古板的, 听完之后皱紧眉头, 十分不理解地骂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哪个女人会穿成这样子, 唱这种不三不四的歌,也就这几年大环境开放了, 这要搁在以前农村,恐怕要被浸猪笼, 这样的人怎么能代表我们大院。”
一旁年轻人大声辩解道:“现在是新社会,我们也要追求新思想, 不比以前了,人家香港北京都这么唱,你去北京城看看,那边都有人玩起摇滚了。”
“什么叫摇滚?”
“一种音乐方式,比明月同志的表演夸张多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等宋明月走下台后,张静静抱着她又哭又笑:“明月,你怎么这么优秀,你不是说你不会唱歌吗?刚刚唱得好好听,你居然还会说粤语,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她不会得可多了,而且很多东西都只了解皮毛,就跟刚刚唱的这首歌一样,要是搁在几十年后,参加比赛估计唱第一句就被叫下来。
只是现在什么都是新奇的,没有听过,那么第一次听了,自然觉得是好的。
后面还有人要表演,唱完结束的可以先出去等结果,到最后全部完成的时候,所有人还要到等待室集中,最后再宣布两位评委老师打的分数。
等待室内,外面的人不允许进来,张静静丈夫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她。
宋明月跟张静静一起出来,见到丈夫,张静静原本平静一些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委屈。
她现在很后悔当时听父母的话来这里随军,不然在内蒙筒子楼的张静静,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而不是像现在,在这边不讨人喜欢。
尤其是今晚才经历了让她尴尬的事情,张静静更不想搭理自家丈夫了。
她丈夫也是个大老粗,长得很彪悍,实则性格很憨厚,见张静静生气了,也不知道主动上前哄哄,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宋明月看不下去,主动打破尴尬问张静静丈夫:“余同志,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看到陈澈来了吗?”
张静静丈夫赶紧热络地说:“陈营长来了,就坐在外面呢,你出去就能见到他。” “还是你贴心啊,还知道找媳妇儿,陈营长估计看表演看忘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陈澈在做什么。”
她哪是真的想找陈澈,不过是想将空间留给两人,张静静丈夫嘴巴本来就笨,有她这个外人在,估摸着更不会说话。
不过宋明月出来时,真的一眼就看到了陈澈,他坐在一群穿着军绿色衣服的人当中,气质和身材都很绝色。
与此同时,观众席下面,也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到她这边来,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难不成还要有偶像包袱吗?宋明月也瞬间做好仪态,脸上挂着微笑,隔着茫茫人群,她的眼神与陈澈对上了。
宋明月没发现他的异常,用眼神示意他下来。
出去走走吧,这里面有些闷,而且台上还有人在表演,她并不想抢了别人的风头。
她走在前面,从汇报厅出来,耳边瞬间清净了很多。
宋明月倚靠在门口的一颗白杨树旁边等陈澈,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在闪闪发光,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无边的天际。
这么美好的夜晚,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
反正宋明月从小到大生活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夜晚的上空都有霓虹灯,只有捡个好天气特意到郊区的山顶,才能遇到这样的夜色。
见陈澈缓缓从里面出来,宋明月赶紧迎上去,不解地问:“怎么了?”
陈澈喉咙有些发干,喉结动了动说道:“没怎么。”
不对,他今天有些不正常。
宋明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见他不想说,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岔开话题,笑意盈盈地问他:“我刚刚唱的歌好听吗?”
“好听。”
很好听,听得他心都彻底乱了。
“那你开心一些嘛,你看你爱人是不是替你在大伙儿面前争了一次光,咱俩现在是一体的,我被人赞赏,你也与荣有焉嘛。”
他不是不开心,而是不平静。
陈澈这样古板的木头,指望他能对一个女孩子告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看着宋明月那张娇笑荡漾的脸,陈澈感到浑身燥热,仿佛心脏被悬挂在万丈深渊处,不知道如何将它恢复原位。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见门口来来往往时刻都有人,宋明月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观察了一下和陈澈说:“我刚刚寻得了一个好商机,像这种时候,哪怕在外面卖雪糕,生意都不会差。”
基本来听文艺演出的,要么是情侣夫妻,要么是一家人,要是女生或者小孩子想吃雪糕,大人通常都会买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很大,不管等下结果如何,宋明月都打算和张静静商量一下,要不要两人合伙去市里比赛现场的外面卖东西。
别人去争光,她们去赚钱,想想也不错嘛。
只是陈澈还心不在焉,宋明月也不知道他怎么了,跟丟了魂一样,难不成又是工作上遇到了问题。
宋明月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啊,陈同志,现在都是下班时间,有什么事情等你明天去了研究所在想嘛。”
没想到宋明月碰到他的瞬间,陈澈居然着急地避开了。
宋明月顿时有些不开心了,原来他是在嫌弃自己啊。
陈澈不会就是那种自高自大的直男吧,不喜欢老婆在外面出风头,随后宋明月又立马否定。
不可能的,陈澈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宋明月稍微想了一下,又觉得这样很没意义。
她最不喜欢两个人之间互相猜来猜去了,有什么话坐下来聊开不好嘛。
宋明月将陈澈拉到旁边的小树林,先虚张声势地问:“呐,陈澈同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晚到底怎
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
“没有。”陈澈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幸好天黑看不清楚,不然他更加不知所措,“只是觉得你刚刚唱歌很好听,原来你还会说粤语。” 宋明月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会得还多着呢。”
她不仅会粤语,还会说英语。
陈澈见她自信光芒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喜欢看她骄傲的模样。
小路上的人都往汇报厅走去,宋明月猜着应该是快要结束了。
正好她透气也透得差不多,便喊着陈澈一起走进去。
刚到大门口,殷秀梅就在着急找她:“明月,你跑哪去了啊?后台大家都在,你快进去。”
报幕员大声地说:“经过专业评委老师投票,获得今晚最终资格的是赵星。”
没有宋明月,台下立即开始窃窃私语,赵星实力是很强劲,她们有目共睹的,但宋明月表现得也不差啊。
赵星的表演,也许文工团里有很多个,可若说创意,宋明月和张静静都比她创新,只不过张静静今晚跳舞失误,她没得第一名理所当然。
宋明月输给赵星,其中还有一部分相当不满意的。
还未等他们闹起来,报幕员又大喘气地来了一句:“还有宋明月,她们俩可以组队代表我们大院去市里比赛。”
这个主意好,众人顿时舒了一口气。
赵星会跳舞,宋明月会唱歌,她们要是配合的话,那肯定会有更好的效果。
张静静也真心实意为宋明月感到开心:“明月,你可以去市里比赛了,太好了!”
原本这个人选已经确定了张静静,现在搞了这么大一圈,意味着张静静之前做得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并且今天还出了一个洋相。
宋明月知道张静静不会生气,她做人实在,如果是开心,那就是真的很开心。
不过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她得要为朋友出头,“你先别恭喜我,今晚到底谁缺德明知道你跳舞还要在台上打蜡的,这个人我们肯定要找出来。”
“明月,要不算了吧,反正你能去市里比赛了,这个结果我挺满意的。”
“没事儿,等下我帮你去问。”宋明月跟她分析道:“去市里比赛又不能怎么样,市里肯定比咱们这边竞争强多了,拿奖的概率特别少。张静静同志,你想不想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张静静好奇地问:“什么其它事情啊?”
“我们可以去现场摆摊卖东西,今晚我出去时,就看到小路上有不少人,到时候我们去比赛现场卖点小玩意儿,那生意肯定很好。”
张静静有些慌张:“明月,不行啊,咱们这叫走私,投机倒把,要是被发现情况会很严重。”
“不会,你没发现现在陌市对这块松懈很多了,个体户的政策都下来了,咱们这不叫投机倒把,最多就是个体户,往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不仅越来越多,这其中把事业发扬光大的也不少,而这其中的秘诀,就是有先进与有魄力。
第28章
想要查出是谁在张静静表演时故意往舞台上涂了蜡油并不难。
当时赵星表演的时候也踩过那块地方, 她就挺正常的,说明是在赵星后面,才有人将蜡油涂在了上面。
正好在赵星表演结束后, 中途有休息了几分钟,台上的木板被踩得有些脏了,工作人员特意去清扫了一下, 而且当时台上的帘子是拉起来的。
不过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拉帘子的人员, 他们要是趁着关帘子瞬间, 将这东西涂到台上, 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天上午, 宋明月就喊张静静一起去找了殷秀梅, 她对大院这块还不熟悉,张静静也不认识这些人,只有殷秀梅每家每户都熟悉。
昨晚汇报厅里都是人,并没有专门的清扫舞台人员, 都是大家谁有空了上台扫一下, 殷秀梅具体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在赵星之后上台打扫的了。
听到殷秀梅这话, 宋明月更加肯定往台上涂蜡油的,就是这个清扫之人。
因为拉幕帘的时间短,不便于他们行动。
而且发现这样的事情, 要是张静静真的想追究起来,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那两个拉幕帘的, 他们有充足条件做这样的事情。
宋明月又问一遍:“秀梅婶,你再想想呢, 这个关系到昨天静静为什么会在台上摔倒,非常重要。”
殷秀梅有些懵了, 不理解地问:“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有人设计静静摔倒的嘛?我们一直以为是她不小心,跳舞嘛,不小心摔倒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是的!”张静静立即委屈地反驳:“秀梅婶,就是那块地板太滑了,我才没有控制好力度滑了出去。”
殷秀梅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她一直认为是张静静失误了,还为她可惜,明明前面跳得好好的,也能看出实力,怎么最后反而来了这么大个乌龙,不然就算张静静没有能去市里比赛,这个舞蹈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原来她被陷害了。
这口气殷秀梅也咽不下去,现在社会最讲究得就是诚信,大院里的人虽然也会替自家多想,可都是光明正大做人,怎么还会有这种背地里耍手段的阴险之人。
她说着就冲到门口,跟宋明月和张静静说:“走,我们去找王委员问问,他肯定知道。”
昨晚的汇报厅主要分成三部分,观众席、等待室和工作室,因为当时台上拉了起来,观众席上的肯定不清楚有人扫了台子,等待室的和舞台隔得远,也只有在工作室这部分的人知道。
殷秀梅一问王委员,他就没保留地说了出来:“那咋不记得,小银花她妈田婶上去扫的,不过你们问这个事情做什么?”
八十年代民风还是很淳朴的,确实很少有人会把这个往故意陷害上面想。
事情还没完全下结论,宋明月没有跟王委员提这茬,只说是找她问点事情。
殷秀梅有什么事情藏不住,她本来倒想说的,被宋明月抢先一步说完后,她便想到万一人家死不承认,她们反而有了故意诬陷别人的嫌疑。
从王委员家里出来后,殷秀梅还是很担心:“明月啊,这件事不好办,田婶跟玉兰是表姐妹,在大院里面有后台,我们去问她她肯定不会说实话,指不定还倒打一把,说我们诬陷她。”
张静静不想好朋友受自己牵连,但这事她肯定不能这么算了,走到她们面前提议道:“明月,秀梅婶,你们先回家,这是我的事情,我去找她问清楚,跟你们无关,别把你们牵扯自己。”
殷秀梅当即反对道:“那怎么行,那田婶惯会拿鼻孔看人,嘴巴厉害得很,你一个人去会吃亏的。”
张静静:“我又不怕她,吃亏我也不怕。”
宋明月让她们冷静下来,她问殷秀梅:“秀梅婶,昨天拉幕帘的那两位同志你知道是谁吧?”
“是十三连老余家的儿子,余成和余军,不会跟他们也有关系吧?”
宋明月:“没事儿,我问问看。”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殷秀梅和张静静,又叮嘱了殷秀梅,等下见到田婶她要说些什么。
殷秀梅听完后,不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明月,你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仗着沈玉兰的这层关系,田婶在大院的供销社上班,供销社不比其它地方,外面的百货商店已经开始有了服务意识,可在这里,大部分还是凭票买东西,店员姿态甚高,服务态度更是一塌糊涂,即便这样,还有很多人上赶着买东西,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田婶就是在供销社上班后渐渐迷失自我,变得相当傲慢,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宋明月三个人到了供销社之后,田婶正坐在里面货架旁边嗑瓜子
,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来买什么?有票吗?”
殷秀梅不知道她自恃清高什么,还想上去跟她吵架,被宋明月拦下,她淡淡地说:“我们不买东西,我们来找你有点事情。”
这供销社除了田婶外,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姑娘,她本来也坐着在看小人书,听到宋明月这话,她赶忙抬起头,这话明显是来找田婶闹事的。
田婶也不是吃素,头都不抬:“找我做什么?我们这里只卖东西,不接待无关人士。”
“田婶,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或者你不知道我,张静静同志你肯定熟悉吧。”宋明月指着张静静,一口咬定地说:“昨天汇报厅里,你还故意在静静同志上台前抹了蜡油,害得她摔了一跤,这才一个晚上,你不会忘记了吧?”
田婶一听这话,立即暴跳如雷:“你这个小媳妇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张静静,你这是诬陷,我可以去保卫科告你诬陷罪的。”
“我们要不是有足够的证据,也不会来找你。”宋明月越说越肯定、越说越冷静:“昨天那么多人,你以为你偷偷摸摸没人看到吗?余成和余军他们都看到了,走,他们现在就在保卫科等着呢,你到了我们就去保卫科对峙,看看到底是我们诬陷你,还是你不坏好心陷害张静静。”
田婶的表情有些许松动,宋明月迅速给殷秀梅递了一个眼神。
殷秀梅作为大院的热心大妈,自然要出来讲好话:“哎呀,明月,都是大院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不要闹到保卫科啊,到时候要是被送到派出所,岂不是伤了大家和气。都听我一句劝,有事私下解决就行。”
她又去安抚田婶:“田大姐,那保卫科进去可不一定能出得来,你现在赶紧向静静同志道歉,取得她的原谅,这事还能就这么算了。”
宋明月说着更起劲:“不行,余成和余军已经在了,今天必须到保卫科给个说法。”
见宋明月说不动,殷秀梅又去拽静静:“静静,你倒是说句话啊,田婶向你道歉,你接不接受的?”
张静静有些慌措:“我不知道,她道歉先说吧。”
“田婶,你快些说呀。”
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田婶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居然被那两兄弟看到了。
要是真进了保卫科,她这份工作肯定保不住了,说不定她家老田还受跟着受牵连。
她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宋明月冷眼地瞥了一下她:“这是道歉的态度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张静静给你泼蜡油呢。”
田婶不服气地回怼:“宋明月,这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她说自己朋友坏话,张静静终于傲气了一把,挽住宋明月的手臂:“明月是我好朋友,田婶,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故意在我要表演时打蜡油,害我摔跤,这个仇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走,现在就跟我去保卫科。”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明月喊过旁边另外一个服务员:“小妹子,你也听到田婶刚刚的话了吧,等下麻烦你也去给我们做个证,田婶利用职务之便,故意谋害张静静同志。”
宋明月特意用了谋害一词,那这罪就更大了。
服务员点点头,她之前就觉得田婶心眼子多,没想到还会害人,自己经常跟她上班,说不定下一个被她害的就是自己。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声地说:“我全听见你了,我给你们作证。”
田婶这才彻底慌了,开始求情:“秀梅婶,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我家老田跟余军成有点矛盾,我就想给张静静一些颜色瞧瞧。” 殷秀梅骂道:“你真的糊涂,他们男人工作上的事情,要你多管什么闲事,这事我也帮不了你。” 她本来也没想过帮田婶,殷秀梅比谁都希望张静静能赢,却被田婶阴了一把,她脾气再好此刻也气得不轻。
最终,闹得小街上其他人都过来看热闹了,众人这才都知道,原来昨晚张静静那个摔跤,是被人所陷害。
故意害人,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件及其严重的事情!
一天之后,田婶的工作就被取消了,还写了大字报通报批评,她在大院的名誉算是彻底没了,往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若是有其他理由,宋明月也许还能理解一些,说来说去居然是为了男人,这就让她很迷惑。
遗憾的是张静静的分数也不会重算,过去就过去了,除了默默努力了很多天的张静静之外,别人都不会将这个失误太当回事。
宋明月看出她是难过的,表面上,张静静却很乐观:“能看到田婶得到报应,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明月,我又要跟你说谢谢了。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你是不是很想做?”
张静静自小就在职工筒子楼长大,多少有些地位的,对那些不入流的个体户,她向来跟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一样,对他们有一种鄙视的心里。
但宋明月想说,张静静就想陪着她一起。
因为宋明月是她在大院的好朋友,张静静也想为她两肋插刀一次。
来到这里后,宋明月天天大手大脚花钱,从平城带来的钱已经被她花了快有一半。
而这些钱,还是王玉芬他们攒了好久才攒到的,她赚钱的计划是要提上日程了。
——
既然想去摆烂,那么第一步,得要先确定好卖什么。
卖些雪糕瓜子的食物最保险,而且本钱小,就算没卖出去,风险也在承受范围内。
相对应的,这些食物利润也很低,赚不了什么钱。
想要赚钱还得要卖些实物,比如说衣服这些,卖得好会很赚钱,不过布料成本贵,再加上裁缝,如果没卖出去,那么损失也很大。
宋明月自然对自己眼光很自信,从大院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能得出,她穿衣服很少踩雷。
然而大院只是很小的群体,她们的喜欢并不能代表当前的主流眼光,再说她们喜欢了,也不一定买。
因此这个险宋明月暂时还不想冒。
就算她以后会卖衣服,那也得是经过严谨的市场调研后再开始谋划。
那就先赚些小钱,从卖她最爱吃的西瓜开始。
宋明月已经计划好了,万一卖不完,她就带回家自己吃。
这个时候,西瓜的普通价格是一毛五一斤,当然不能卖那种整的西瓜,她也竞争不过小摊贩,她打算将西瓜切成片卖,能去市里看比赛的,基本是城里不差钱的,所以他们舍得多花一些买西瓜吃。
不过这件事,主要还是张静静跟进,具体计划也可以到临比赛前再修改。
宋明月现在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跟赵星一起代表大院参加比赛。
她一个现代人,虽说集体感没有这个时候的人们那么强烈,别人既然选了自己,她肯定要拼尽全力。
赵星在文工团上班,那里有大的舞台,设备这些也都好,问宋明月要不要去文工团跟她一起练,她向单位申请,每天晚上,借一个专门的练舞室给她们练两个小时。
人家都向单位提申请了,宋明月也不好拒绝。
综合起来考虑,文工团里是要比大院的汇报厅好得多,再说汇报厅三天两头有事情,不一定能静下心让她们练习。
麻烦的是宋明月没有自行车,文工团在市区里,意味着她每天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才能到达文工团,回来的话,赵星有自行车,可以带她。
这个时候,走一个多小时的脚程其实算不上很远,但对于从小就不爱走路的宋明月来说,每天要走这么多路,她想想头皮就要发麻,又不好意思总跟别人借自行车,真的是太难了。
幸好,很快她就迎来了希望。
这天陈澈回家后,便说要有礼物送给她。
宋明月还在想表演的事情,头都没抬地问他:“什么礼物啊?”
不怪她这么冷漠,自从汇报厅表演完后,宋明月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这几天陈澈对她都是爱答不理,仿佛躲着她一样。
上次她都有主动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说还一直生闷气。
活该,宋明月现在也不想理他了。
果然男人还是靠不住,她还是美美搞事业比较好。
见她态度淡漠,陈澈又说了一遍:“礼物在院子里。”
“到底什么礼物?搞得神神秘秘的。”宋明月说着就跟着出来,在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她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她走上前问:“这个自行车是你刚买的?”
“嗯,给你的。”陈澈依旧不怎么热络。
宋明月啧啧地问:“你这几天故意给我甩脸子,不会是为了给我惊喜吧?”
陈澈交叉着双手,语气有些紧张,也有些傲娇:“我没有给你甩脸色。”
“怎么没有,昨晚停电了,我让你给我送一根蜡烛,你都磨磨叽叽不愿意。”
陈澈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因为你在洗澡。”
“废话,要不是我在洗澡,黑灯瞎火看不见,我干嘛要你送蜡烛。”她看着自行车,越来越欢喜,忍不住上去试了一下,很是顺畅。
往后有了自行车,不管是去文工团,或者卖东西都会方便很多。
她从自行车里跳下来,眼睛里笑容溢出:“这辆自行车很及时,看在自行车份上,这几天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啦。陈澈同志,你还是个好人呦。”
拿到好人卡的陈澈表示相当开心,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自行车,早知道早点买了的。
总之陈澈看到宋明月高兴,自己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忍不住说:“以后你想买什么,可以跟我说。”
“暂时不需要啦。”宋明月把车骑到他面前:“正好家里没盐了,你上来吧,我带你去供销社买盐。”
“不用,这个车重,我骑车带你吧。”
陈澈忽然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扶住车把守,两人离得太近,宋明月都能感受到他热热的鼻息。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白衬衫上面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温热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等等,不对劲。
宋明月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第29章
宋明月可向来不是个忸怩的人, 对待感情更是如此。
她盯着陈澈那双波光微动的眼睛,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藏着不难发觉的情愫。
宋明月眨巴着大眼睛, 心中升起疑惑:“陈澈,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喜欢都不会放在嘴边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大家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很隐晦。
陈澈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赤诚坦白地这么问自己。 他喜欢。
但这句话生涩地咽在陈澈的喉咙, 他呼吸越发沉重, 就是说不出来。
陈澈连普通情绪都很少表达, 又怎么知道如何表演爱意。
过了好一会儿, 宋明月才恢复过来。
她也说不清楚, 就隐隐约约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表面上,宋明月依旧挂着微笑,将自行车推给他:“好啦,不逗你了, 那你去买盐吧, 我不去了。”
现在手头的事情太多, 宋明月也顾不上想感情这种事情。
而且上一世,大概是受她那个渣爹影响,她对爱情向来都不持有乐观态度。
所以不论是以前的宋明月, 还是现在这个宋明月,感情从来都不会是她生活的全部。
——
交通工具向来很重要, 有了自行车后,上哪里去儿都方便很多。
晚上赵星从文工团下班回来后, 特意弯到宋明月这边,再找她商榷一下。
赵星向来恃才傲物, 她是从小在这里长大,难得的父母都在部队里工作,这让她在小时候就比别人优越几分,后来她更是争气地考上了文工团,拥有了铁饭碗,自然更不会将普通人放在眼中,尤其是像宋明月这样,出生在小地方,靠着丈夫随军关系才能进入家属院的。
接收了新思想的赵星,很瞧不上这类人,跟寄生虫一样。
不过她纪律性很强,既然组织上这么安排,赵星完全服从命令,只希望宋明月不要拖自己后腿。
赵星理智地分析:“我跳舞和唱歌都可以,你是不是只擅长唱歌,会跳舞吗?”
宋明月也实话实说:“会一些,但不多。”
她小时候这些文艺项目都有涉及过一些,还特意请了专门老师来教,不过那时她不定性,什么东西都是学学就开始摆烂。
如今到需要的时候,这才有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这其中,宋明月最擅长的是钢琴,曾经学过三年多才放弃。
赵星本来觉得她这是在找补,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一些,难道随便扭几下也叫会跳舞吗?刚想出言讽刺,就听见宋明月又补充一句:“我会弹钢琴,到时候可以我弹钢琴,你跳舞。”
钢琴?这要是放在一些落后地区,大多数恐怕都不知道钢琴是什么。
赵星在市文工团,自然有听说过的,钢琴是西洋古典音乐中的一种乐器,比电子琴还要昂贵,之前她在首都表演有见过,但在她们文工团里,还没有这么稀罕的东西。
她没想到宋明月会弹钢琴,赵星带着几分不相信:“我知道有一个同事家里有一架苏联的钢琴,我帮你去借,别借回来你再说你不会。”
“会就是会,不会就不会,我干嘛要骗你。”宋明月不喜欢她的说话的态度,丝毫没有退让:“还有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希望你学会尊重人。”
赵星被她说得有些羞愧,她确实不怎么瞧得上宋明月。
其实这其中还隐藏着另外一层关系,赵星在文工团的好朋友汪倩倩一直喜欢陈澈,两人相了一次亲后,汪倩倩就对陈澈恋恋不忘,却一直被他拒绝。
之后陈澈从家里带了个媳妇儿过来时,文工团还掀起一阵讨论,汪倩倩是团里公认的美人,大家想不通,陈澈到底是娶了什么样的天仙,这才拒绝了汪倩倩。
赵星跟汪倩倩认识多年,现在又在一块儿工作,她知道汪倩倩被这段感情伤害得有多深,又怎么会喜欢陈澈这位新娶的妻子。
宋明月却不想跟她继续纠缠这一点,“那现在我们的表演形式就先确定下来,我弹钢琴,你跳舞,要是没有钢琴,电子琴也可以,至于选择什么样的歌曲,我都行,主要听你的,不过最好是难度小一些的。”
赵星:“好的。明天四点钟,你就先来文工团找我,到时候再商量。”
“可以。”
从始至终,宋明月都表现得及其担当且有理智,反而衬托得赵星成了刻薄焦躁的那个。
赵星也是没想明白,她还觉得自己十分优秀,即便她不喜欢宋明月,可也从未想过刁难她,在跟文工团打申请前,她还特意告诉了汪倩倩一声,希望她不要为难宋明月。
然而赵星得这些自以为是,今天都没有用上场。
这个宋明月,确实跟她想象得不一样。
等晚上陈澈回来的时候,宋明月已经睡下来。
原本以为买自行车会让他们关系缓和下来,现在缓和倒是缓和了,两人之间却莫名变得生疏客气起来。
宋明月想,这应该才是他们最初的关系。
反正除了结婚证,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室友,自己又何必太认真。
陈澈则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向有什么事情就爱闷在心里,明明想找她说清楚,但每次到家后,那些积攒的勇气仿佛消失了一样。
陈澈说不出来,他沉默寡言惯了。
——
第二天下午。
一连多日的好空气,蒸
得气温越来越高。虽然已经到了下午,外面依旧到处都是炎热的气息。
宋明月戴上上次被自己改良过的凉帽,穿着浅色碎花裙子,骑着自行车去找赵星。
下午时分,路上人不多,这个点,大家要么还在上班,要么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哪怕是快到了陌城街上,狭隘的水泥路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子。
一切都很如常。
文工团在陌城公园的西北侧,宋明月没有来过,但出门在外,只要嘴会问路,总归迷不了。
走过公园后,再往北侧骑是一条大河,西侧则有两个分岔路口,宋明月摸不准文工团应该是走哪个路口,正好看到河岸边,有一个青年人在钓鱼。
她便停下自行车,想去问问青年人,又担心惊扰了人家钓鱼,脚步相当轻缓。
青年人叫程尔。
程尔的爷爷自从退休后就爱上了垂钓,他就在本地上大学,正好放暑假在家,偶尔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会跟着爷爷一起来钓鱼。
爷爷在另外一侧,程尔坐在北面,爷爷总说他性子不定,钓鱼都钓不好,因此今天来之前,他就和爷爷打了赌,倒要看看今天爷孙俩到底谁钓的鱼更多。
有了这个赌注后,他放好线,便全神贯注扑在河里的鱼身上。
直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他一下,程尔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了一张倾世倾城的脸。
程尔吓了一跳,差点从木板凳上摔下来,他早就听说过狐狸精的故事,莫不是大白天的,遇到了什么妖怪。
宋明月不知道自己怎么吓到了他,见面前青年人似乎要摔倒,赶忙上前扶了一下:“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
程尔这才明白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人,不是妖怪。
可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么绝美的人,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柔和到毫无瑕疵,那双清澈盈润的眼眸如水一般清澈,轻轻一眼就能将人的魂儿勾没了。
但她说话的语气很正经,不解地又问一遍:“同志,请问你知道市文工团怎么走吗?”
程尔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你是要去文工团吗?”
“是啊,你知道这两个岔口,走哪个岔口吗?”
“哦,文工团啊。”程尔心底哪里还有跟爷爷比赛钓鱼的事情,他放下鱼竿,主动说道:“我带你过去吧,从那边弯一下,前面还有岔口。”
宋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耽误你钓鱼,没关系,你告诉我就行,等到了岔口我再问别人。”
“没事儿,反正我钓了半天,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他低下眼眸,压根不敢再朝她的脸看,却见这件裙子将她身材衬托得曼妙而窈窕,皮肤莹白透粉,搅得程尔心如春水般涌动。
等到了路边,程尔才知道她骑了自行车,崭新的二八扛凤凰牌自行车,看着不便宜,想着她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宋明月还是觉得太叨扰陌生人,等走过岔口时,她赶忙说道:“接下来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不用再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儿,我家在文工团不远处,我对那边很熟悉。”程尔热切地问:“你是去文工团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什么大事,找一个朋友。”
程尔又接着搭讪:“我家就住在胡同大院,你家是哪块的?”
作为陌生人,这样聊天是不是太过越界了,不过考虑到八十年代民风还很淳朴,这位小伙子看着也不像坏人,宋明月便又多说两句:“我住在部队家属区。”
难怪女孩子气质看着这么好,程尔潜意识以为她父母在部队里工作。
“我叫程尔,你叫什么名字啊?”程尔挠了挠头,担心她误会自己是坏人,诚恳道:“你别误会啊,我没有恶意,就是见面是缘分,不介意可以交个朋友。”
宋明月却没有跟他交朋友的想法,远方,她看到有穿着绿色军装的人从岔口里骑着自行车过来,指着问:“文工团是不是从这里走?”
“是的啊。”
“好的,那我自己过去了,谢谢你啊,同志。”宋明月道完谢,骑着自行车往前面走。
留下心潮澎湃的程尔根本平静不下来,直到看到宋明月的背影彻底不见了,他才恍惚过来,有些懊恼刚刚是不是太冒失了,吓到了人家姑娘,所以连名字都没问出来。
文工团的把守及其严格,在门卫处登记完后,门卫还要亲自进去问一下,让当事人过来带她进入。
宋明月倒也不急,她骑车骑了一身汗,正好门卫室有电风扇,她坐着吹了会儿风。
文工团没有事情的时候,一般都是四点半下班,时间点到了,已经陆续有人向外走,门卫在正厅大楼门口喊道:“赵星同志在吗?外面有人找。”
有跟赵星的一起的替她答道:“她去更衣室换衣服了,等回来我告诉她一声。”
汪倩倩也在其中,她刚从更衣室回来,赵星跟她说过这件事,因此汪倩倩一下子就猜到了外面找赵星的是谁。
汪倩倩对宋明月充满了兴趣。
尤其是上周末,她姑姑沈玉兰回她家吃饭,再谈到陈澈新对象时,没有了刚开始的愤懑不平,反而开始劝导她:“倩倩,陈澈现在娶的那媳妇儿人挺好的,跟陈澈站一块也不差,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你现在和小孟好好发展,将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可少女的心事又有谁懂呢,小孟即使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心上人。
汪倩倩鬼使神差一般喊住门卫,并向他走来:“星星跟我说了,让我去接一下。”
只是走个流程,谁去接都一样。
门卫室内,宋明月还在对着电风扇吹风,她将凉帽拿了下来,又拿皮筋把头发重新扎了下来,这才几天时间,大波浪的造型已经有些塌了,像这样扎成单马尾则又有另外一种风情,听到门口有人喊,她站了起来,转过身,发现来的人不是赵星。
而且宋明月不认识。
汪倩倩逾越地仔细打量着,第一眼看到宋明月时,她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十分会打扮,一身浅色过膝裙,突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发型干净清爽,巴掌大的小脸雪白娇嫩,落日黄昏下,她整个人都白到发光,透着一股娇俏妩媚。
原来陈澈喜欢这样的人,汪倩倩承认她很美,却觉得这样的美背后带有几分不正经,一般人都不会像她这么有心机地会打扮,靠美色去勾引男人。
门卫问道:“倩倩同志,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位同志?”
“我认识。”汪倩倩主动伸出手,故意说道:“您好,我是汪倩倩,也是赵星的好朋友,她在换衣服,让我来接你一下。”
宋明月朝她礼貌地点点头。
她知道陈澈之前有个对象叫倩倩,却不知道此倩倩正是她面前得这位,单纯地将她当成赵星的同事。
汪倩倩还以为她是知道的,自己和陈澈的事情,大院里面有不少人都晓得,她肯定听说过。
可是一路上,宋明月都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两人几乎没有一句交流。
反而是有下班的人见着汪倩倩后面跟着一个漂亮姑娘,主动问她是谁,汪倩倩一脸不高兴地不想回答。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但这一刻见到陈澈对象,她很难不让自己陷入嫉妒的怒火当中。
汪倩倩原本只是脸上不开心,在走到文工团正大门与后面食堂交叉口时,她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把宋明月往食堂那边带。
见人越来越少,宋明月感到有些奇怪,及时将她喊住:“同志,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食堂吗?”
前面大厅上面,明晃晃写着食堂两个字。
汪倩倩也不否认:“对,就在食堂旁边,星星可能已经到了。”
“等等,你确定吗?”
她宋明月又不是傻子,这食堂还能练舞?如果真的在这里练习的话,那大院里的汇报厅就可以,何至于跑这么远。
而且面前的女人很奇怪,宋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是明显她对自己态度很冷漠。
难不成是赵星故意派人想整她?宋明月立即否定这想
法,赵星她打过几次交道,虽说人很傲,应该也不会做这种龌龊小事。
见她察觉到了,汪倩倩更加心神不宁,担心自己的坏心思被人发现。
宋明月懒得跟她多废话:“你如果不想带我去的话,我自己找赵星。”
汪倩倩也算反应灵敏,找补道:“两条路都通的,前面下班人多,你要是不想走小路,那我们走前面也行。”
她又转了方向,走了几步,视线又回到文工团的正厅,此刻赵星已经出来了,见汪倩倩去迎得宋明月,赵星生怕两人产生矛盾,脚下的步子都比平时快了一些。
这是一个两层的小楼房,很大,前面的厅子时常有表演的,他们一般在第二层排练,赵星把宋明月带到二楼的排练室,终于忍不住问道:“刚刚倩倩没有为难你吧?”
“她为什么要为难我?我们认识吗?”宋明月还正打算问赵星。
赵星咽了咽嗓子,见宋明月真的一脸懵,“你不知道这事吗?陈营长也没跟你提起过,之前倩倩和他相过亲。”
跟陈澈相过亲,又叫倩倩,宋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哦,她就是团长家的那个侄女啊。”
“明月同志,你怎么还‘哦’一下,之前倩倩和陈营长关系匪浅,反正以后你见着她,离她远一些就行。”
宋明月也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还要离她远些,跟我有何关系,她跟陈澈没在一起,又不是我的原因。”
“但是……”赵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汪倩倩对宋明月的怨念还挺大,她是倩倩的好朋友,能够感觉到。
不过作为朋友,赵星也不理解汪倩倩的想法,陈营长都结婚了,她就算再闹又能怎么样。
赵星及时回归到正题上:“我今天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她说你会弹钢琴的话,建议我们表演维也纳森林圆舞,要是不会的话,唱丰收锣鼓这些也行。”
说实话,宋明月对这个年代的歌曲比对维也纳森林圆舞还要陌生,起码这个曲子她以前听过,不过她并没有接触过,从头开始接触还是有些困难的。
“维也纳森林圆舞可以的,但是这跳舞是不是要跳华尔兹吗?你一个人怎么跳。”
赵星这才小心地问:“所以我要是再加入一位同伴,你没意见吧?”
原来今天赵星没有平时那么高傲,是她想带一个人一起表演,并且很明显,这个人肯定不是大院的,不然她不会这么慌慌张张。
宋明月没有反对:“如果你能保证他不拖后腿那可以的,不过你要清楚这个表演时代表大院,要是搞砸了,我们对不起的是所有人。”
“我知道,他跳舞一向很好,等练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确定好舞蹈后,就要先练习了,文工团里没有钢琴,只有那种插电的老式电子琴,在这里已经是个先进的乐器,整个团里会使用的没几个。
赵星将她带到乐器房,心里还是不放心:“等下就要弹了,你要是现在不会我们还能想办法,如果走进入发现你不会弹,那么丢脸的可是你自己。”
“电子琴而已,弹肯定会弹。”宋明月无所谓道。
乐器房里面已经没人了,赵星将她带到电子琴旁边,插好电,就等着她来表演。
宋明月摸了一下手感,一看就是那种不太流畅的琴,她坐到电子琴前面,在赵星措手不及时,弹了一曲国外音乐。
具体节奏宋明月已经不记得了,但那架势骗骗什么都不懂的赵星绝对没问题。
果然,等宋明月弹完之后,赵星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由开始的不屑变成了崇拜:“明月,你真的会弹琴啊?你在哪里学的?”
“家里学的,所以不要轻易瞧不起别人,有时候我只是想低调而已。”宋明月说得高深莫测,不过看着赵星那诧异的眼神,她心情还是很舒畅。
宋明月教赵星怎么认琴盘,但她什么基础都没有,也不是一天能学会的。
没过一会儿,有个男生敲了他们的练习室门,正是赵星的搭档,叫王默。 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却仿佛没长嘴一样,从进来到练习,一句话都没有。
他们跳得华尔兹,属于目前最流行的舞种,然而文工团里面,最常表演的,还是符合当时人审美的歌舞剧,比如《鱼水情》《各族人民歌唱毛主席》这些,而华尔兹,也只有部分热爱舞蹈的人想要突破一下,在另外部分人看来,这是一种不正规的舞。
王默跳得很好,反而是赵星,一直跟不上她的节奏,看样子是才练习没多久。
节奏一直乱,赵星到最后都有点委屈了,“王默,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以宋明月的慧眼识珠看,赵星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在王默面前却很娇羞,十有八九是喜欢他,不过别人感情的事情,宋明月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是看了王默表演后,她对这个人的舞台有了把握。
很明显,王默跳舞很专业、也很有力量感。
第一次练习,能完整跳一遍都不容易,一直到外面天快要黑了,赵星都没有将动作完全记住,但是说约定好的时间到了,他们只能明天练习。
结束之后,王默一个人先走了,赵星在后面巴巴地看着,开始有些不自信:“宋明月,你说这个华尔兹我真的可以跳好吗?”
宋明月反问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嘛?”
赵星跺跺脚,不再说话。
宋明月淡定地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吧,只要你认真练习,那就一定可以练好。”
“真的吗?”
“当时是真的。”
她的钢琴也一样,如果真的想要去市里表演,这个水平肯定不行,宋明月打算回到家就画个五线谱,对着谱子在家多练练。
等她们从文工团出来时,宋明月一下子就看到了下午她问得那个青年人。
青年人也看到了她,赶紧向她招了招手。
他应该是从下午就没有走,身上穿得还是那套衣服,晦暗灯光下,那张脸看着有些青涩。
他跑到宋明月面前:“同志,又见面啦,我担心太晚你不认识路,所以想等等你。”
赵星表情一下子亮了:“宋明月,这位是谁啊?”
“陌生人。”
本来就是陌生人,但这次他的心思宋明月显而易见了。
第30章
程尔是个热血青年, 受俄国诗歌书籍影响,他一直相信这世界上有纯粹的柏拉图式的爱情。
在今天下午第一眼见到宋明月时,程尔坚信, 这就是他想要找的姑娘。
因此,他打点一下门卫,回去告诉爷爷一声, 便急急忙忙就在文工团门口等着。
他要用自己的热情点燃宋明月内心的火。
在听到宋明月介绍他只是陌生人时,程尔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迎上去追着说:“没关系啊, 认识一下就不陌生了。”
“我叫程尔, 家就住在陌市的胡同大院, 目前是陌城大学大二的学生。”
宋明月:“……”
首先, 她对学生群体没有兴趣啊。
见宋明月不愿意搭理自己,程尔依旧笑容灿烂地问:“姑娘,你就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呗,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
宋明月回过头, 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说出的话却很有杀伤力:“这位同志, 不好意思哈,我丈夫不太喜欢我跟别人的男人多说话。”
程尔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你结婚了?”
“对啊。”
“那你说你住在部队大院?”
宋明月:“我是来随军的。”
听到这话,程尔顿时心碎了, 宋明月也没多停留,喊着赵星一起骑车回家。
路上, 赵星还忘不了刚刚小伙子从喜笑颜开一下子转变到黯然失色的落寞,她跟在宋明月后面, 看她背影绰约,在一阵晚风吹佛下, 她的裙摆轻轻摇曳起来,带着艳丽而优美的风韵。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难怪连男大学生都对她倾心。
在这个时候,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凤毛
麟角,赵星她连高中都没考上,后来是读了中专才进得文工团。
结果大学生没看上自己,反而看上了宋明月,赵星自然不会认为她比宋明月差,不过宋明月就是比自己爱打扮。
可女人靠自己才算本事,靠花枝招展吸引男人,那不过是歪门邪道。
赵星心里不屑。
宋明月并不知道后面的赵星有这么多奇葩想法。
她心里还在琢磨着练琴的事情。
事情有些麻烦。
目前只有文工团里可以练曲子,也只有那里有圆舞的乐谱。
刚在文工团里,宋明月不太熟练地练习两边后,本来想着回去把乐谱记下来,自己画五线谱练习。但是她高估了自己,这才走到半路上,刚刚练习的谱子她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是摘抄下来。
到了家中,陈澈已经在了。
他今天早早下班了,给她带了食堂的晚饭。
由于宋明月做饭实在没有天赋,陈澈工作又很忙,现在她一日三顿餐主要来自于陈澈从部队的食堂带的饭,有时候他没有时间,就让王兵他们几个轮流送。
老式的铝制饭盒,宋明月拿到手就沉甸甸的,骑了大半天的车,这会儿她还真的有些饿了。
打开饭盒,里面有肉圆、茄子炒青椒,几块粉蒸排骨,另外半边装着大米饭。
这个伙食绝对算可以,之前在家,就算王玉芬再惯着她,也不可能做到天天吃肉。
可每次打开陈澈准备的盒饭,基本都有两三种菜
宋明月沉默地吃着,陈澈坐在一旁,两人谁都有没有说话,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两人之间沉默挺尴尬的。
现在宋明月已经完全适应了,只是今晚陈澈除了坐着,眼睛还一直专注地盯着她看。
看得宋明月十分不舒服。
家里的厨房今天里里外外收拾过来了,是秀梅婶帮忙的,她说他们婚礼时间快到了,家中自然得要收拾得干干净净。
从街上买的大红喜字还压在长桌下面,等婚礼前一天才能贴上。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准备着,只有他们的关系,不知道何时进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理不清剪不断的状态。
宋明月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了,便抬起头直白地问:“你看着我干什么?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澈只是想关心关心她,见她有些不悦,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想问问你下午在文工团还顺利吗?”
他一旦用这种委屈小声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宋明月就很难再强硬起来,低头吃着饭,语气有些小泄气地说:“还行。”
还行就是不行。
陈澈其实从她进门的表情就能捕捉出她不太开心,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有一个谱子,没弹过还不熟悉。”宋明月倒也没太放在心里:“算了,等明天过去再说吧。”
想到文工团,宋明月又想起了汪倩倩,她刚想问陈澈,到口边的话又觉得没必要。
宋明月单方面以为,两人关系本来就岌岌可危,又何必添堵呢。
陈澈听到谱子的事情,却继续追问:“你要什么谱子?电子琴的乐谱可以吗?”
“电子琴也可以,你有吗?”宋明月见他刨根问底,心中浮出一丝希望,难不成家里有。
她是有依据的。
宋明月之前在他家里房间看到过,陈澈有不少文艺书籍,所以要是他喜欢音乐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但陈澈下一句说道:“我没有。我认识的一位老师家里应该有,具体叫什么?我去借一下。”
除了琴谱外,老师家里还有一架电子琴,陈澈也打算一并带回来。
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但没有做的事情,陈澈不会提出来。
宋明月也有些喜出望外:“你老师?离这里远吗?”
“还行。”说着陈澈已经起身,“他家在跟陌市交界处,你告诉我乐谱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去借。” 难得能帮她做好一件事情,陈澈甘之如饴。
宋明月将饭盒里的饭几口吃完,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暖暖笑意:“外面天黑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好,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的,我习惯了。你累了大半天,在家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宋明月已经去拿上了老式的铁皮手电筒:“你不也上了一天班。”
陈澈有些欲言又止,说是不远,但怎么说也在隔壁市,“一来一回可能要三四个小时。”
“怎么这么远?要不明天再去借吧。”
现在已经七点多钟,这一趟借回来恐怕得要到了半夜。
这样的路程,对陈澈来说并不算累,在队部时,他们经常需要通宵运输东西。
既然陈澈是为了自己,宋明月自然也不会拖后腿。
两人就这么就着月光,锁好大院的门,开始往隔壁市出发。
宋明月坐在自行车后面,打着电筒帮他照明,今天月色不算太亮,小路两侧黑洞洞的,耳边传来风打过白杨树的声音。
按理说走这样的夜路,宋明月应该害怕的,可是前面是陈澈,她心莫名安了很多。
陈澈就是个很靠谱的人啊,有他在,宋明月确实没有什么害怕的。
一路上,宋明月问他怎么认识这位老师的,难道他也喜欢音乐嘛?
陈澈都诚实地回答:“不是。老师跟我爸爸熟悉,知道我在这儿的部队,来看过我几次。”
老师的本职工作也跟音乐无关,他已经坐上了师长的位置,目前是退居二线了,音乐是他的爱好,陈澈去拜访过几次,知道他家里音乐器材很全面,老师还跟宝贝一样在他面前展示过。
他们路过村庄的时候,还引来了几条小狗一直跟在自行车后面追,吓得宋明月赶紧翘着脚紧紧地抓住陈澈的衣服:“快走,快走,有狗在叫。” 那瞬间,陈澈能感受到她皮肤贴上来的热感,和着晚风悠扬,再一次乱了他心跳的节奏。
他小声地安抚着:“没有关系的,小狗不会咬人。”
陈澈来过这个村庄好几次,小狗们的性格都不错。
一直到晚上将近9点,他们才到了陈澈老师家里。
这片是干部家属院,房子构造跟他们家差不多,但门口没有兵哥哥看守着。
此刻,干部家属院里都静悄悄的,很多人家都睡觉了,偶尔才能看到一两户房间的电灯还亮着。
陈澈站在门口敲了好几声,里面才听到一道妇女的声音,她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打开门,揉着眼睛问:“大晚上的是谁啊?”
陈澈:“师母,是我,陈澈。”
听到说话声,妇女赶紧穿好衣服,拉开堂屋的电灯,又对着房间里的人喊:“老程,陈澈来了。”
她跑到院子里将外面的门打开,担忧地问:“陈澈,你怎么大晚上过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嘛?”
开了门,见着陈澈旁边还站了一个姑娘,天黑了看不清,不过从个头看,女孩子个子得很出挑。
她声音更是甜甜的,对着妇女自我介绍道:“师母您好,我是陈澈的对象,我叫宋明月,叫我小宋就好。”
“哎呀,我上次就听说陈澈找了个对象,还想着去喝你们喜酒。快进来,快进来。”妇人热情地欢迎着。
“晚上有没有吃晚饭?锅里有炖的鸡汤,我鸡汤下面给你们吃。”
“师母,不用麻烦,我们这次来是借东西的。”
正好陈澈老师也出来了,听到他们是来借琴的,不由指责太费心:“干嘛还大晚上亲自跑一趟,明天打个电话,我让程成给你们送过去就行。”
“我们来拿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知道陈澈的个性,不喜欢麻烦别人,便也没多说什么,很大方地将电子琴和琴谱这些都拿了出来:“有一阵没用了,但都是好的。”
此刻屋内灯亮,看清楚了宋明月的模样,妇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小宋这个琴就放在你家,老程就是附庸风雅,他弹琴可不能听。”
“师母,今日太晚了,等下次我弹给您听。”
“瞧瞧,闺女就是贴心。”
夫妻俩人都特别客气亲,非要留宋明月他们住一个晚上,但想到陈澈明天早上要上班,而且留宿别人家里也不方便,拿着东西玩了会儿后,他们便又开始骑着自行车回去。
临走前,妇人再三握住宋明月的手,“小宋,今天太匆忙了,师母什么都没准备,下次跟着陈澈再一起过来玩,我们虽然见面时间不长,我瞧着跟你很投缘。”
“好的,我也觉得跟您投缘呢。”
回来的路上,天更黑了,路两侧更近了,宋明月坐在自行车一侧,小心翼翼地抱着电子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家里有了琴后,她练习的时间就更常了。
其实宋明月这么努力的原因很简单,既然要做了,她肯定希望做到最后。
不过这一切还是要感谢陈澈,要不是他大晚上陪她一起来取琴,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宋明月盯着他清瘦宽阔的肩膀,发现后背的白衬衫上有一块被汗水打湿了,一来一去,他已经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还带着一个人,不累才怪。
宋明月有些感动,“陈澈,今天晚上谢谢你。”
“不用。”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道谢的话,也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吗?”
宋明月好奇地问:“你想要什么实际行动?”
陈澈沉稳地骑着车,缓缓地说:“我想听你上次唱的歌曲,可以吗?”
上次的歌曲,宋明月想起来了,“是那首《偏偏喜欢你》吗?”
陈澈的心跳声已经在加速,表面上,他表现得一如既往波澜平静,问道:“可以吗?”
“可以啊。”宋明月清清嗓子,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跟你说实话,我还没这么一对一对着别人清唱过呢,我唱歌不好听,你就这么随便听听吧。”
陈澈想,怎么会不好听呢,他还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音乐,好听到将他的心都勾住了。
宋明月随口就来,“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已失去……我却又偏偏喜欢你……”
她越唱越认真,不知不觉也带入情绪之中。
夜色融融,微风轻抚着大地,陈澈耳畔响着慢悠悠的歌声,飘进了他的心底,他第一次萌生了这种念头,就这样吧,永远不要停下来。
他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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