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 赵星开始在家里翻柜子，宋明月今天穿得这件淡浅色连衣裙，她记得自己也有一件相似的颜色。
这几年审美趋势开始往色彩艳丽上流行, 时髦一点儿的姑娘都开始穿上了红裙子，赵星原本是不怎么喜欢这种朴素的浅颜色。
不过今天宋明月穿起来还挺好看，赵星便有些心动。
赵星她妈见她翻箱倒柜, 收拾好碗筷就进来问：“星星，大晚上你翻什么呢？”
“妈, 你记得我去年夏天在百货商店买的那件浅粉色裙子吗？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赵星她妈耿直道：“你找那件做什么？看着一点没有朝气, 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不吉利。”
“我想穿着试试, 我看别人穿的差不多颜色, 还挺合身。”
赵星她妈好奇地问：“呦，谁穿的啊？还能得到我们星星的肯定。”
赵星穿衣服眼光高是众所知周，她在文工团里工作，总是觉得大院里的人土里土气的。
“宋明月,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裙子, 连大学生都追着她示爱。”
赵星她妈一听这话, 赶忙擦干手上的水，坐到赵星床上，仔细地问：“你说什么, 陈营长家那媳妇和大学生怎么了？”
赵星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只想赶紧把那件裙子找到, 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怎么了，只是大学生拦着文工团门口跟她告白。”
她是接收新潮思想的, 崇尚男女平等、恋爱也要平等。
可她妈哪里知道这些，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她一个良家妇女, 怎么和男大学生扯到一块，真是个狐狸胚子，我就知道她安稳不下来。”
赵星她妈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着，赶紧出门跟自己要好的邻居分享这件事。
自古以来，男女之事永远都是众人吃瓜的点，不管是在穷乡僻壤，还是像这种文化人不少的大院，但凡哪家男女出点情况，身边看热闹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等第二天传到陈澈耳边时，已经变成了宋明月和男大学生有染。
事情是王兵他们几个告诉陈澈的，王兵先听到消息，怕陈澈直接听说了受不了，几个人趁着休息时间，小心翼翼走到陈澈身边：“营长，告诉你一件事，前提你要保持冷静，反正我们都不相信。”
陈澈一心扑在纸上面的数字，连头都没有抬：“什么事情？”
王兵他们几个早就愤懑不平，才不相信嫂子会做对不起营长的事情，这些人的嘴巴里传出来的话，没几个字可以相信的。
他一口气说完：“就是他们说嫂子在外面跟一个男大学生好了，他们肯定是瞎说的，我们才不相信嫂子会是这种人。”
“对啊，嫂子长得漂亮，估计是男大学生看上了她，但我们都相信嫂子。”
还真的被他说中了。
陈澈自然相信宋明月，不过王海搏的话却提醒了他。
明月长得那么漂亮好看，他喜欢她，别人也会喜欢。
如果他是男大学生，也很容易被她吸引。
见陈澈在走神，王兵几人不淡定了：“营长，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真的误会嫂子了吧。”
旁边同事听他们声音大起来，忍不住不悦地提醒：“陈营长，请管好你的队，工作时间不要吵吵闹闹，影响到别人。”
几人不敢再大声喧哗，都留下一句相信嫂子就去各自干活了。
陈澈的心却更加慌了。
连王兵几人都被她的魅力所征服，他早该意识到，喜欢宋明月的，肯定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只不过他运气好，成为了她名义上的妻子。
之后再看面前的数字，陈澈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心不在焉，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王兵过来主动问陈澈：“营长，需要我给嫂子送饭吗？”
从部队里到家属院，走得快都要半个小时，陈澈忙起来，这段时间都是王兵他们几个给宋明月送饭，送到就回来，到了队里还能休息会儿，下午继续干活。
陈澈草草吃上几口，他盒上饭盒，先站了起来：“不用，我去送。”
几人都看出了，陈澈自从听到嫂子那事后，脸色就很阴沉，他们本来就有些怕他，此刻更是不敢多嘴。
——
坐在家里还在练电子琴的宋明月也听说了。
是张静静告诉她的。
张静静已经为她打抱不平了一轮：“一群人好歹也是随军家属，就算自己没有体面工作，爱人也是人民解放军，怎么嘴巴这么碎，他们是有亲眼目睹吗？说得这么信誓旦旦。”
张静静见宋明月还在研究音乐，不由更为她感到不值：“明月，你倒是说一句话啊？你在这里想着为大院争光，他们还在想怎么泼你脏水呢。”
宋明月却十分冷静，这些闲言碎语根本影响不到她，更何况这件事她多少有些预料到了。
从那天晚上，赵星跟在她不远处，时不时瞥头看后面，宋明月就在想，她回家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她妈，而她妈又很爱盘弄是非。
她反而安抚着张静静：“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阻止不了。”
见她这么淡定，张静静担心她太受刺激，做出什么冲动事情，一个上午一直在陪着她：“明月，我早上揉了面疙瘩，中午我们吃面疙瘩吧，再加些牛肉进去，你不是喜欢吃牛肉
吗？”
“不用，中午陈澈同事可能会来送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啊？你家陈营长也太宠你了吧，居然还找人给你送饭。”
陈澈他们吃食堂每个月有固定份额，要是多打一份饭，则需要在工资里面扣，而且研究所离家属院有些距离，一来一回耽搁不少时间，因此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想着给家里人送饭，为了省饭票，他们晚上还会回来吃。
像陈澈这样每天固定给来回送饭的，确实不多。
其实之前宋明月跟他说过，让他不用这么麻烦，自己在家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但陈澈不愿意，每日雷打不动给她送。
后面宋明月也想开了，省这种饭钱没意义，倒不如让自己舒服一些，更有干劲去赚钱。
两人说累了，张静静就站在宋明月后面，她不太敢抚摸电子琴，听说这玩意儿很贵，张静静崇拜地说：“明月，你给我弹一曲听听呗，这玩意儿我还没听过几次呢。”
“可以啊，我给你弹一首贝多芬的《欢乐颂》。”
经过半天时间，宋明月对这把电子琴熟悉了不少，弹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张静静享受在音乐之中，她怎么都没想到，身边居然出了这么一位神人。
她弹的这首音乐还真好听。
大院里隔音一般，在她弹这首歌的时候，离她家不远的几户人家都跑了过来听，他们还没听过这么美妙动听的音乐，再一看是电子琴弹出来的，更忍不住想摸一摸这稀罕玩意儿。
等陈澈中午到家时，家里仿佛在开小型音乐会一样，一群人围着宋明月，她坐在中间，弹一些轻松、简单的音乐给他们看。
看到陈澈，众人赶忙起身：“呦，陈营长回来了啊，那我们先走了。”
宋明月的事情，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听说，住在周边的人都相信小宋同志的人品，可夫妻之间的事情，旁人插手不好，张静静原本还想替宋明月辩解，被身边人硬是拽着往外走：“你就不要添乱了，人家的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再说陈营长不一定现在已经知道了，你说出口算什么。”
宋明月打开饭盒，今天中午是红烧肉、茄子炒青椒和一个炖蛋，青椒和茄子正是现在的应季蔬菜，哪怕宋明月不讨厌吃这两样，总是吃也有些吃够了。
她把青椒茄子挑到一边，先紧着红烧肉吃，肉炖得软乎乎，入口即化，拌上米饭味道很香甜。
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宋明月不知道陈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按理说不知道，也就半天时间，他又一直在上班，再快都传不到他这里。
可陈澈很明显有些异常，最近他中午忙，没时间给她送饭，今天他不仅送了，还在等她吃完。
宋明月小口地咀嚼着饭，心里还在默默等待着他会说些什么。
直到她慢吞吞将一盒饭都吃完，将饭盒刷干净递给他，陈澈接过饭盒，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就算她跟着和人家大学生亲近一些，陈澈只要真不在乎，也不会说什么。
呵呵，狗男人。
很多次，宋明月能够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清晰地感受到，陈澈喜欢自己。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又让她怀疑。
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
原著中，陈澈不愿意结婚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经常要出入有辐射的实验室，对身体伤害很大，甚至生出的孩子都不一定是健康的，因此从开始他就想清楚了，这辈子不婚不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明月才想跟他结婚。
夫妻两人存在这种关系，实际上各做各的事情，大家互不影响，还能靠着这层关系，免去很多异样眼光。
这原本是最完美的结果，她也通过做了这件事实现了一个人自由自在。
虽然有些时候，宋明月还挺想陌城的家，想王玉芬，听着哥哥宋明年写信告诉她家里一些事情，她也会感到遗憾，会思念家人。
但是宋明月不后悔从平城离开了。
她不是真正的宋明月，她也不属于平城，既然让她回到八十年代，宋明月哪里甘心就这么平庸的活下去。
现在让她比较棘手的是，她的心似乎动摇了。
在跟陈澈的一次次相处中，在他的一次次撩拨、呵护之下，宋明月承认，她春心萌动了。 爱又没有罪。
喜欢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再正常不过。
目前来看，宋明月有些吃不准，陈澈到底是不喜欢自己，还是因为有原著中的后顾之忧。
应该是后一种吧。
毕竟她这么美，聪明还有才华，很难不为她倾心啊。
果然，喜欢一个人的开始总是忐忑不安，充满猜忌。
目前来说，这个榆木脑袋很难开窍了。
因此在赵星八卦地问着问那时，宋明月一句话都没有说什么，以她的情商，提醒赵星，让她回到大院别乱说话很容易会想到。 宋明月却没有多说，就是在赌赵星会不会告诉她妈，如果没说，那这件事就算了，如果说了，宋明月就可以顺水推舟，问问某人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来看，还是她在自作多情呢。
——
上午殷秀梅一直在妇女室里统计数据，直到她回家吃中饭，才听说了宋明月和男大学生这件事。
殷秀梅自然不信，严厉地告诉那些乱传谣言的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们说这些话，不是故意想要让陈营长家不和，要是拿不出实际证据，就这么毁了一个家庭，你们于心何忍。”
大家被她说得有些羞愧：“秀梅婶，我们知道你是好心，大家也都是听说，这不是马上告诉你了嘛。”
殷秀梅着急地叹口气，回家饭都没吃几口，就立马去了宋明月家，她是妇女主任，肯定要了解清楚情况的。
等殷秀梅一问宋明月，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外面说得这个学生啊，是有的啊，我去文工团撞见的。”
“小伙子给我指路，人长得白白净净，很有精神，还一直在门口等我，至于下一步，再说吧。”
殷秀梅恨不得立即捂住宋明月的嘴：“明月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现在爱人是陈营长，你是有家庭的人，莫说是什么大学生，现在神仙站在你面前，你都要以家庭为主，何况就算是大学生，我相信陈营长也不会比他差。”
“婶子，我就是说说啊，我知道我现在是陈澈的媳妇儿，你放心吧，我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会真这么做。”
“这个想法就不能有！”殷秀梅越说越急：“你和陈营长马上就结婚了，怎么横空插了这么个人。”
“秀梅婶，你总跟我说也没用，这个家庭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宋明月语气弱下来，稍稍提点了一下。
殷秀梅立马明白了过来，看来是这小夫妻闹了点矛盾，也正常的，哪家夫妻都是和和美美的。
陈澈一天都心神不宁，待下班后，快要到大院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殷秀梅在等自己。
家属院每位家庭的幸福都跟她息息相关，更何况对陈澈和宋明月，殷秀梅都是打心眼里喜欢，肯定不喜欢他们之间出现裂缝。
殷秀梅发挥妇女主任的特色，瞧着陈澈，语重心长地说：“陈营长，工作重要，家庭同样也很重要。”
陈澈一下子就明白她要说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他都还在无条件相信宋明月，担心得只是自己。
“婶子，你放心吧，外面那些都是谣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殷秀梅真想骂他糊涂：“什么谣言啊，我已经跟明月同志求证过了，确实有这回事儿。”
第 3
2 章
第32章
确实有这回事儿？
听到这话陈澈表情一瞬间面无血色, 头脑一片空白，任凭他平日里再怎么自恃冷静，此刻也有些慌乱无措。
殷秀梅哪见过他这般模样。
她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陈澈时, 是团长带领他们一群新人来参观，陈澈就站在团长身边，穿着一件蓝色工装服, 面容清俊，身材挺拔修长, 有一种干净利落的冷冽感。
当时她就在想, 怎么还有这种淡然又矜贵的人。
原来, 神仙也会有伤心失意的时候。
殷秀梅又有些于心不忍, 缓下语气劝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去好好和明月说清楚就行。陈营长，婶子说话直，希望你不要介意，咱大院里的女人, 表面上看似风光, 实则要比普通女人忍受更多孤独, 这小两口过日子需要沟通交流，你平日里忙，也不能疏忽了明月, 她才来大院没多久，正是心灵脆落需要安抚的时候。”
这些道理, 陈澈又怎么会不明白。
在工作之余，他有在竭尽全力想要对她好一些。
但陈澈认为, 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平时除了工作, 整日跟枯燥的数据打交道，其它他很少擅长。
宋明月就不一样了，她爱笑，待人热情，跟个小太阳一样会温暖身边人。
她还会唱歌、会弹钢琴，脑子里有那么多活泼有趣的想法，做事干净利落，又有自己的底线，才来大院没多久，她就能够交上好几位朋友。
陈澈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从一个姑娘身上体会到不自信。
更何况，自己的这份工作，陈澈不知道未来可以拿什么对她好，两人原本就是假结婚，她不应该被困在自己身边，而是有更广阔、更自由的未来。
陈澈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然而感情的事情，压根不是自己的意志力控制。
这一刻，他真的嫉妒疯了，又嫉妒又害怕。
担心宋明月真的被男大学生吸引，比起沉闷严肃的自己，大学生身上是更有吸引力。
等陈澈回到家中，宋明月还在练琴谱。
她今天没去文工团，虽说这件事是她容许赵星说出来，不代表在赵星大嘴巴自己之后，她还能好脾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站到她面前，所以今天宋明月不想主动去找她。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下午宋明月心思也不能完全投入到练习上了。
流言蜚语已经传了一天，消息传得再慢，此刻应该也该到陈澈耳边了。
宋明月很好奇他知道后会怎么样，因此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反应。
从进院子开始，宋明月就能轻易察觉到他的变化，虽然陈澈脸上常年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波动，但今天他低落的情绪很明显。
宋明月依旧坐在电子琴旁边，直到他从院子里走到屋内，她才假装发现了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回来了啊？”
陈澈先将盒饭递给她，眉心浅浅皱起：“这是给你的晚饭。”
宋明月笑着接过来：“谢谢你啊，总来回送饭也很麻烦，以后中午就不用送了吧。”
这么贴心的话，在陈澈听来是宋明月在与自己划清界限，他黑色的眸底染上一丝失落，嘴硬道：“没事的，不耽误工作。”
陈澈又问：“电子琴还习惯吗？练习得怎么样？”
“还可以。”
宋明月也没说弹给他听，明明今天中午，他有听到她弹给别人听。
平日里，被陈澈忽略的点滴不重要小事，此刻都成为梗在他心里的一道坎。
“你配吗？”
“不配又怎样，再不珍惜她可能会走啊。”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反复联系，陈澈体会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他又害怕被拒绝，害怕听到她说出，那个人比你好啊，他懂浪漫，跟我也有共同语言，反正我们也是假结婚，一切都是假的。
陈澈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严肃地说：“宋明月，我能找你聊一聊吗？”
“哦，你想聊什么，就说呗。”宋明月才不会告诉他，心里正在暗自窃喜呢。
“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不靠谱得有很多，尤其是还在上大学的，他们可能多看过一些书，但还没有工作前，很难判断一个人的性格……”
见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宋明月只是无辜地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澈解释着：“我就是希望你不要被骗。”
还真没意思，套他话套了一堆，结果人家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宋明月不想再听他在这儿说大道理，她想要知道得也不是他那些一套一套的道理，冷着脸回怼他；“你放心好了，我跟什么人交朋友我自己清楚，就算我真的被谁骗了也跟你无关。”
气得她站起来就回房间，还重重地关了一下木质房门。
房间内，宋明月来回踱步思考着，这块榆木脑袋想要敲开原来这么难，难不成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陈澈对她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对。从刚刚表现都能看出，他心里是有在不舒服。
所以说来说去，扯来扯去，不过还是因为他不够喜欢吧，只有不够喜欢一个人，才会摇摆不定。
其实在原著中，陈澈是个有大爱的人，身边优秀女孩子那么多，他却一心扑在自己的圣贤书上。
自己又怎么会成为他那个独特的意外。
好在她的情敌不是人，喜欢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接收他的不完美，要么就是果断地离开。
也不是做不到，就算真的会对一个人心动，爱情也不会成为羁绊宋明月的脚步，最多是她的增加剂。 反复的纠结横跳后，宋明月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
她要先放过自己。
让狗男人去后悔吧。
陈澈哪里知道某人已经在房间里，把未来的日子都想通了一个遍，他站在门口，好不容易积攒了勇气敲门，“明月，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宋明月打开房间，依旧笑靥如花，她拿着一把芭蕉扇，一双桃花眼又媚又揉，眼尾狭长，将笑容衬托得更加无邪：“陈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吞吞吐吐的，有点男人气概。”
“今天那件事我听说了。”
宋明月故意问：“什么事情？说话不要说得模棱两可，我听不懂。”
“明月，如果……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宋明月慢慢走进他，唇角溢着诱惑的笑容：“如果什么？大声一些，我听不清楚。”
气氛正缠绵悱恻之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王兵正站在大院里喊着：“营长，王所说明天晚上S县上空能够达到测试条件，今天夜里会有暴雨，让我们现在就出发过去。”
从陌市到S县，路途遥远，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基本都是泥泞路，若是要赶路的话，真的一刻都耽误不得。
原本暧昧的气息，也随着王兵的这句话彻底消失，陈澈迅速回到小房间，将需要带的书籍和一个宋明月不太了解的专业工具拿上。
临走之前，他才回过头，目光灼灼地跟她说道：“等我回来。”
一句话里，暗含着太多情绪。
宋明月自然不能说不，她知道这份事业对他的重要性。
所以是要接收还是拒绝，宋明月并没有想明白。
她知道他在做一份伟大的工作，站在朋友的角度，宋明月肯定会无条件支持他，人生嘛，就要有理想的照耀才会更加耀眼。
但是作为伴侣，她没有那么伟大，不想为大家牺牲小家，她是个普通人，就想过好日子的而已。
她只是一不小心，喜欢上了一个不太普通的人。
——
赵星在文工团等宋明月等了很久，一直到她与王默将这支华尔兹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宋明月都没有出现。
到最后一圈结束后，王默又要收拾东西回去，赵星见外面天有些黑了，换好衣服后，主动问王默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饭。
王默手里拎袋子，冷漠道：“不用，我回家吃。”
“宋明月真的好烦，天都有些黑了，她不来，我一个人还不敢回去呢。”
赵星原本以为这次王默又不会听自己的话，没
想到他走在她前面，隔好远才转过身问她：“不走吗？我送你。”
赵星喜气洋洋跟着王默到大院门口，她邀请王默去她家吃晚饭，王默说了一句不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赵星沉思了很久。
原本应该回家的，赵星特意弯到宋明月家，她一进门，就看到堂屋里面摆了一架电子琴，惊讶地问：“你家什么时候多了这把琴？”
“你来做什么？”宋明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宋明月，我还没找你说事，你怎么反倒一副我欠你的样子，今天我在文工团里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说好的时间不出现，这是言而无信。”
她最爱得理不饶人了，大声质问她：“你自己做的好事你清楚，不清楚就回家问问。”
宋明月先上升高道德标准：“我跟你无冤无仇，以后还要一起合作，你为什么要背后随便议论我的是非。”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拨弄你的是非了！”
看着她厌恶的眼神，赵星似乎明白了什么，骑着自行车赶紧回家。
她妈已经做好晚饭，正等着她，赶忙迎上去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往后可不能这样子，外面天黑了，你女孩子多不安全。”
“妈，你是不是说宋明月什么话了？”
赵星她妈也有些心虚，她哪里知道流言的魅力这么强，唯唯诺诺道：“我能说什么坏话，你妈是这样的人嘛，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
赵星快要急死了：“什么实话？”
“还不是她和男大学生那点事，不就是你昨晚告诉我的吗？”
赵星是知道这大院里搬弄是非的速度，虽说她有点嫉妒并且瞧不上宋明月，可她赵星是接收过文化熏陶，最不喜欢的就是她们这些嘴碎思想，也顿时明白宋明月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跟她妈吵了一架后，赵星又想着去宋明月家道歉。
正好撞见她刚吃完饭盒里的菜，打算起身去厨房清洗一下。
赵星抱歉地说：“可能是我妈妈没听明白，你放心，我已经让她明天一早就跟大伙儿解释清楚，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
人都不在家了，影不影响还重要吗？
似乎发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赵星没话找话地问：“陈营长呢，他没有生气吧？”
“他有事去了。”宋明月不想跟他多废话：“好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你可以回去了。”
宋明月的坏心情十分明显，赵星还以为是因为谣言，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此刻也不在乎平日里对她的瞧不起，只想把这个错弥补过去。
“宋明月，你不要生气了嘛，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还没等明月回答，她立马自言自语接了一句：“就跟我们一起练习的王默你知道吗？其实我，我有点喜欢他。”
赵星接受过教育，也一直标榜自己是新时代新年，可真正将喜欢两个字说出来，她还是忐忑又害羞，声音小小的：“对了，刚刚还是他送我回来的。”
虽然一路上，两人统共才说了两句话。
宋明月一点也不意外，昨天看他俩互动，能看出赵星对人小伙子肯定有些意思，不过很明显王默对她一直刻意保持距离。
赵星在单相思罢了，她这么骄傲又自大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暗恋别人。
宋明月看着她低下头不好意思，说道：“那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
这句话她是发自真心的。
可赵星却摇摇头：“我知道我们差距有些明显，他父母都是残疾人，在团里没有正式编制，一直跳这些新潮流舞蹈，没有什么收入的，我们两个估计很难修成正果呢。”
没想到赵星对恋爱的态度十分清醒，宋明月总算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处优点。
在赵星看来，她俩属于交换过秘密，关系仿佛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
从来到这里开始，陈澈就没有外出过。
她是知道他们如果有测试活动，经常需要全国跑的，有时候几天，有时候甚至几个月。
但第一次一个人在家，宋明月还是有些失眠了。
她想到了赵星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连赵星都知道，身份差距大的两个人，就算是相爱也不会修成正果。
她和陈澈算身份差距大吗？
起码她明白如果真的要跟他坚定在一起后，自己要承担很多责任。
睡不着觉，宋明月索性爬了起来，打开堂屋的电灯，又径直走到了陈澈的小房间。
虽说在一个家里，宋明月却很少进他的屋子，就算有事，她也只是敲门。
房间的门是老式的黄木打造的，中间玻璃那块被格子窗帘挡住，宋明月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
不愧是部队里面长大的，陈澈的房间干干净净，行军床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被子旁边，还放着一套绿色军服。
与床对面的是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柜，上面放着一整排书，平日里，陈澈会坐在书桌上读书，做他们这一行，就需要适合汲取知识。
等她再走进一些，发现陈澈看得书居然是《钢铁是怎么炼成的》。
她还以为他只是看那种枯燥的专业知识书呢，原来看错他了啊。
宋明月想着，刚打开封面，就看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她上次在照相馆拍的。
时间还不长，可照片却有些旧了。
在照片的后面，还写了几个字。
第33章
照片上的她, 笑容灿烂、表情自信，散发着神采奕奕。
当时宋明月拍了好几张照片，她自己最喜欢的是两人合照, 那张照片上的她靠在陈澈肩膀上，笑得很纯粹。
不过不管是合影，还是其他照片, 都有被保存在堂屋的相册里。
宋明月都不知道陈澈什么时候拿到的这张照片，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最喜欢这一张。
在照片的后面, 她看到了一行字：
“也想不相思, 可免相思苦, 几度细思量, 情愿相思苦。”
宋明月很是意外, 没想到陈澈一个见谁都冷冰冰的大直男，竟然也会写这种淡淡忧伤的情诗。
只是他的笔锋很干净清爽，写出的每一个字都很有劲道，一笔一划, 跟他这个人一样, 看似内敛却一身傲骨。
宋明月轻轻拿手抚摸着这几个字, 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都能想象得出来，他是如何伏案低头, 认认真真写下这句话的。
到了这一刻，某人的心思已经显而易见吧。 宋明月坐在桌边, 顿时豁然开朗，这也就是她当局者迷, 这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她应该早就可以一眼看穿某人的想法。
真的全身上下, 只有嘴最硬了。
照片的后面已经不好写字了，她拿起笔，在照片旁边破页的书上也写了一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迷迷糊糊中宋明月才睡着了。
陈澈不在家，第二天，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大概是心情还不错的原因，她今天的气色明显要比前几天都好，脸上更是盛满了明媚的笑容，连手中的琴弦都多了几分欢快。
张静静来找她，从大院门口进来后就忍不住问：“明月，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按理说，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都传成这样子了，要是放在她身上，张静静非得要气得半死，去撕烂他们的嘴巴，可宋明月却表现得十分反常，也不知道这高兴从何而来。
宋明月冥想了一下，眼睛里依旧染着笑意：“
仔细来说的话，算是一件好事，令我很开心的好事。”
“到底什么啊？”
肯定不能说出来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好说，这些事情她要自己慢慢品尝，宋明月适时地转过话题：“静静，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张静静这才想到她是有正经事要说的：“就是上次你说卖西瓜的时候，我刚刚去赶集，遇到个卖西瓜的姑娘，她说可以便宜一些卖给我们，不过前提需要我们先付钱。”
需要先付钱？两人陌生人之间做生意哪里有这么做的。
宋明月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那肯定不行啊，万一是骗子怎么办？把我们钱拿了，到时候人都找不到。”
“不会吧，明月，我感觉那个姑娘人看着挺老实，主要咱们就要十来个西瓜，其他人就算降价降得也不多，姑娘说她可以八分钱一斤卖给我们，而且我看了她的西瓜，确实又大又甜，买起来上算的啊。”
这个时候西瓜还没有完全普及，平时差不多一毛五一斤，如果真的只要8分钱，那确实算得上便宜。
去文艺比赛现场卖瓜只是她的第一步，如果效果好的话，宋明月打算再去人多些的地方，比如学校或者国营厂门口卖，夏天又是吃西瓜的好季节，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可能陆续需要批发西瓜，真要是8分钱一斤的话，还是能省不少钱。
从平城家里带的钱已经剩得不多，每一分她都要省着花才行。
宋明月突然想到，又问张静静：“那咱们怎么联系到她，你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吗？”
张静静相当热心：“有的有的，她说她在红河初中二年级，叫裴小玉，让我们直接去找她就行，最好在中午或者晚上放学的时候。”
宋明月：“……”
合计着这还是个上学的姑娘，那怎么还卖起了西瓜，听着就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静静，要不我们再找其他人买，她还是学生，自然以学业为主，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到人家。”
张静静脸颊有些涨红，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过来的，她手指背在后面，在她看来，这个事情主要是宋明月再做，自己不过是她手底下的人而已，最终决定肯定还是要听宋明月的。
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声音有些忐忑：“要不咱就去问问？我真觉得那姑娘很老实，说不定她需要钱，我们能从她那里买瓜，等于是帮助了她一把。”
宋明月抬头问她：“静静，你是不是很想从她那边买西瓜，起码去试一试。”
“明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
其他人或许张静静还不服，可在这个大院里面，她最佩服的就是宋明月，所以不想因为这件事两人产生些矛盾。
可宋明月完全不是这个意思：“静静，你要是想买，那咱们就去买啊，我跟你是合伙卖西瓜，你没必要听我的，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张静静脸色终于舒展有些：“那咱们就去吧，我想去。”
宋明月笑眯眯道：“好的，你负责采购部分，全听你的。”
张静静听着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她啊？”
“要不明天下午吧，今天我和赵星说好了，要去文工团找她练琴。”
张静静：“明月，其实我觉得你琴已经弹得很好了，就你现在这个水平去表演，那些人肯定都不如你。”
倒不像张静静说得那么夸张，不过宋明月有些底子在身上，练习了一天半之后，她手感明显上来了，起码节奏不会出错，弹起来得心应手，确实不需要天天勤奋练习了。
说起来，这一切还是要感谢陈澈，若不是他借来这个琴，如果只靠着每天去文工团练习，她想要进步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且在家里练习的氛围也更好，更容易让她适应。
回去出门的时候，张静静忍不住抱怨着说：“昨天晚上雨还下得很大，怎么一夜过去今天还这么热啊，听说这两天还有暴雨，明月，你衣服晚上可不能放在放在啊。”
“好的，我知道啦。”
到了夏天，经常会有暴雨，这件事宋明月并没有放在心上。
——
在经历了昨晚一时上头交换秘密后，赵星再见过宋明月的心理，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昨天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被她几句话一骗，将自己的心底事全都说了出来。
哪怕对好朋友汪倩倩，赵星都没提自己喜欢过谁，倒是别人拿她和王默打趣时，赵星还是立马否认。
现在要怎么办？有了这个底细后，她在宋明月面前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不过宋明月很是淡定，对她更是一如既往冷漠，仿佛忘记了她俩昨晚还一笑泯恩仇谈起了心，文工团里已经没什么人，宋明月打量着练习室的门口，“怎么王默还没来啊？”
仅仅是提到这个名字，赵星脸开始忍不住红了。
偏偏她还直接问了出来：“你脸红什么？等下王默进来，可是很容易露馅的。”
“不许说，宋明月，你不要说了啊。”赵星脸蛋红彤彤的，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娇羞。
她们玩闹时，王默正好走了进来，这下子赵星立即站好，声音都温柔了几分：“王默，你来了啊，那咱们练习吧。”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点事情，耽误了，嗯，我换个衣服就来。”
宋明月这才注意到，王默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有擦干，应该是从哪里刚跑过来的，他脚上穿了一双已经缝缝补补多次的黑色布鞋，身上背着一个老式军挎包，包上面没有补丁，不过绿色的布已经洗得发白。
他到后面换了一件跳舞的衣服，跟前天一样，当穿上舞蹈衣服后，王默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我们开始练习吧。”
经过三天的练习，赵星的进步也比较明显，虽说没怎么跳过华尔兹，不过赵星在文工团多年，跳舞功底还在，再加上王默教得很认真，她现在已经勉勉强强可以跟着他一起跳了。
两个小时很快过来，等结束离开前，王默抱歉地说：“我家里这两天有些事情，我能不能过几天再来练习。”
赵星紧张地问：“你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越界，又强行解释：“如果家里真有事，那就先不要来吧，你基础好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多练习练习。”
“嗯。谢谢。”
文工团门口，直到王默的背影匆匆离开，赵星还在后面静静看着，眼神里充满了酸涩。
宋明月将她拉住：“别看了，人都走了，看都没用。”
“宋明月，你说为什么人生来就不公平呢，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些呢，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被他遇上了呢，真的好难受。”赵星不明不白冒出这句话，之后便一路都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想说，宋明月也没再问，不过她挺认同赵星的话。
这个年代，对于普通人真的很难，再过十年，市场开始了，老百姓也能做起生意，进私人厂，只要肯吃苦奋斗，人生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得比比皆是。
可这个时候不行，大家还很质朴，贫穷就是贫穷，困在这个笼子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走出来。
宋明月虽然不知道王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一定很严重，而且远远不止这一件事，才能让赵星如此心疼。
——
到了第二天下午，宋明月跟张静静一起去红河学校去找那卖西瓜的姑娘。
路上两人闲聊。
张静静主动谈到了陈澈：“明月，陈营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啊，应该就这两天。”
临走前，陈澈有告诉她这次去得不会很久，他们婚礼还没有办呢，肯定不会长时间待着。
“那就好，我听老余说，这次陈营长去得S县地势很陡峭，还挺有风险，早点去早点回来，你也能安心。”
“放心吧，他经验足，不会有什么事情。”
宋明月之前没听说过S县，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但直到这时，她还很淡定，上一世，陈澈这个时候应该就是
在部队营里面好好待着的，一年之后，他才会出事，因此宋明月心里一点都不慌，起码等到一年后，她再想办法阻止他出门吧。
张静静也觉得自己多想了，现在可是和平时代，哪里有那么多天灾人祸。
她们一人戴了一个凉帽，也是挡太阳用的，不过她们的凉帽跟别人又不一样，用红色缠了两道，上面还插了两朵小花，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将目光不自觉看过来，看得张静静可十分拉风。
这是宋明月穿到这里后，第一次到真正的农村来。
跟她想象得一点儿都不一样，即使是这么热的天，田地里，依旧能看到家家户户忙碌的身影，大概是没见过这两个戴着奇怪凉帽的人，两侧田地里，大家会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又接着低下头插秧。
生活很辛苦，但大家脸上却没有抱怨，只有不停地干活，相信着劳动致富。
第34章
红河学校在陌市的红河公社西边, 学校由几座平房建成，门口还架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红河学校几个字, 只是牌子上有很明显的斑驳印记，应该有些年头了。
这个时候农村里的学校都有些破，条件再差的甚至连教室都是借的, 像这个规模已经算很正规。
学校门口有一扇生锈的栅栏铁门拦着，旁边是一个简陋的门卫室, 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听到他们来找人, 赶忙摆摆手：“学生上学期间不允许进入, 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 你们在这儿等着。”
“好的，我们找初二年纪的…”宋明月侧过脸问张静静：“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裴小玉，我们找初二年纪的裴小玉。”
“你们来找小玉的？你们是她什么人？”老人突然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们，很明显跟裴小玉是熟人。
“我们是小玉的朋友, 来找她有一点事情, 她看到我们就知道了。”
老人没再多说, 只是让她们别想着欺负小玉，这孩子命已经够苦了。
张静静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不是说是她朋友，怎么连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你们要是想胡来，我就把校长喊来, 别以为小玉没人做主。”
宋明月挡在前面，语气客客气气, 也很有礼貌：“大爷您放心吧，你从我们穿着打扮也能看出我们不是坏人, 只是单纯找她有一点事情，到时候她出来您可以问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见宋明月态度诚恳，加上两人骑着两辆崭新的二八杠自行车，穿着也很干净，大爷终于不再冲撞，叹口气道：“小玉这孩子命苦，她爹为了生儿子抛弃了她们母女俩人，现在她妈妈身体又不好，靠着她一个念书的学生养着家。”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边上学还一边卖西瓜。
没一会儿，校园里面响起了下课的打铃声，学生们陆续走了出来，宋明月跟张静静在校门口旁边等着，还没等张静静发现，门卫大爷已经主动和一个小姑娘说：“小玉，那边有两个人找你。”
张静静随即站起来，热情地朝前方挥着手，“在这里。”
宋明月好笑地说：“静静，是谁跟我说农村人都很野蛮，现在小玉不是农村人了嘛。”
张静静不服气道：“我可没说所有农村人，我说部分人，再说不是你跟我任何群体都有好人和坏人嘛，我的好明月，你怎么那么爱记仇啊。”
那个时候，张静静就光看着宋明月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一只花蝴蝶一样到处招蜂引蝶，对她实在说不上喜欢，哪知道现在两人已经这么要好了。
所以缘分真的很难说嘛。
小玉看到张静静，也是很震惊，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寄希于张静静真的会来找她。
宋明月看到放学人群中，一个穿着蓝色褂子的瘦小姑娘向着她们奔来，她留着解放头，头发齐肩，前面刘海处别了两个黑色发夹，看着有些老气，可那张脸却很稚嫩，皮肤黑黄，那是常年累月被日光晒着的印记，瘦得颧骨都突出了，只有那双眼睛，清澈透明，闪烁着光芒，很是吸引人。
她跑到她们面前，声音难以掩盖的开心：“你们是来买西瓜的吗？我们家现在有西瓜。”
按照做生意的套路，她表现得这么急切时，宋明月完全可以再还还价，她一个小姑娘，就算去街上卖西瓜又能卖多少，像这样一下子卖给她们，是再省事不过。
但是做生意除了赚钱，良心也很重要，面对这样一个被生活折磨依旧乐观的姑娘，什么样的话宋明月都说不出来。
她点了点头：“我们是打算要买西瓜，可以先去你家看看吗？”
“当然可以。”
裴小玉家在红旗公社三组，见她带了两个陌生人，公社里的人都很好奇：“小玉，这是你的什么人？”
裴小玉不敢说实话了，之前有一次她也想做买卖，把人带到家里，结果半路被同公社的人截掉了，有了上一次经验后，这次她学聪明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进去。
从这一点，宋明月就能看出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刚刚一路走过来，不难发现红河公社里种西瓜卖西瓜的人家有很多，倘若大家知道她们是来买西瓜的，嘴皮子溜得人家，肯定会捷足先登。
宋明月很满意，她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
裴小玉家是公社里最破旧的，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家都是砖瓦混着泥土搭建的平房，大概只有他家还是住得钉子头草房。
一共就两间屋子，为了让自己有地方学习，她在侧卧用窗帘隔成了两间，她妈妈住有窗户的，裴小玉的房间则小得可怜，一张破旧的书桌，一张几块木头搭成的床，上面放了一些草，再上面就是草席了。
宋明月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家会穷成这样，虽说这个年代人是没钱，可从她穿过来后，不论是在平城还是家属院，起码大家住得还不错，吃得还行。
穷人家有，像这种连个像样住的屋子都没有的，吃不饱饭的，这还是第一个。
到她家后，她们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裴小玉却很淡然，她放下破烂的帆布包，抱歉地说：“你们等我一下，我给我妈妈换下药就带你们去我家瓜田里看看。”
她妈妈是风湿病，年轻时累的，后面生孩子一直流产，年龄不大却已经落得一身病。
宋明月在门口听到房间里传来对话声，“小玉，外面的是谁啊？”
“我的同学，来找我学习的。”
“好啊。你认真学习，等妈妈病好一些，就下地干活，家里这些家务事不需要你。” “知道啦，妈，我肯定好好学习。”
张静静听着，眼泪禁不住流下来，她是个感性的人，偶尔和宋明月去看电影也是的，遇到感人的事情就会流眼泪，更何况，现在这对母女不是电影里面的，就活生生在她们面前。
跟张静静的感伤流泪不同，年纪轻轻的裴小玉已经十分平静，替妈妈换完药膏，她就做了一个手势，让她们跟着她悄悄走到外面，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家西瓜地在那边，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既然她堂堂正正在和她们做生意，那么宋明月也不会因为怜悯或者其他情绪对她表现得不同，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宋明月问：“上次静静已经和你说过的吧，我们暂时需要十个左右，等后面卖得好，我们再来找你拿。”
“可以的啊，不过西瓜应季，就这两个月有，等到了秋天就不买了。”
“秋天你家还种什么吗？我们可以批发其它的。”
裴小玉：“不种了，我妈妈身体不好，太劳累的农活不能干。”
张静静忍不住替她出头，生气地问：“你那个爹呢，裴小玉，你怎么不去找你爹算账。”
她没想到宋明月她们已经通过门卫大爷对自己的底细了解清楚了。
“我没有爸爸，就跟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
曾经她也带着妈妈哭着求爸爸不要放弃她们，可最终换来的还是两人不仅被抛弃了，连一间能住人的房子都没给她们。
现在妈妈累得身体垮掉了，裴小玉也彻底清醒过来，她一定要带着妈妈好好活下来，哪怕再难，她也要为妈妈遮风挡雨。
张静静还想打抱不平，宋明月让她不要再说了，这是别人的生活，她就算再打抱不平，如果不能做什么，对裴小玉来说，不过是二次伤害罢了。
现在农村风气还算朴实，西瓜在地里，偷的人不多，除了裴小玉家，那一连串田里种的都是西瓜。
裴小玉摘了一个小西瓜给她们尝了尝：“这些西瓜都是我种的，现在还没完全熟，等过几天熟透了会更甜。”
“嗯，味道还行，那我们就确定下来吧，因为还要几天，目前我们付一半的定金，等到时候西瓜到手了，我们再付另外一半，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静静，那咱们付钱吧。”
张静静给了裴小玉两块钱，宋明月补充道：“按照一个西瓜五斤算，我们先付10个西瓜的钱。”
两块钱对在大院里的人来说不算多，但对于整日种地的农村人来说，算是一比不小的巨款，更何况是收入微薄的裴小玉家。
接过钱的瞬间，她伪装的强大外表再也维持不下去，眼眶里微微闪着泪花，“好的，谢谢你们。”
裴小玉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好人，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询问，直接就给了钱，她们不过是想帮助自己而已。
宋明月依旧表现如常：“不用谢，咱们做买卖而已，我们不也是从你家买瓜的吗？只是到时候瓜一定要给我们留好哈。”
“嗯，一定，你们放心。”
宋明月又更喜欢了这姑娘一些，虽说还没深入打交道，她却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真诚。
真是个让她刮目相看的小姑娘。
分别之后，张静静脸上的愁容就没散去过，“明月，你上次骂我骂得很对，是我狭隘了，农村不是只有我朋友那种人，更有像裴小玉这样年纪小却扛起家庭责任的，我们应该像她学习。”
“是吧，而且她还是个小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越到关键时候，女人的爆发力越比男人强。”
“你不说我没发现，你一说我就知道了，真的是这样！”
两人说着话，突然有个男人叫住他们，“两位姑娘，你们是去沈骆花家买西瓜的？他们家都没人种瓜，西瓜都又小又少，你们要想要的话，可以来看看我家的，个个都个大皮薄，品质很好。”
张静静只想帮助裴小玉，想都没想拒绝：“不用了，我们只买裴小玉家的。”
但是宋明月却发现了另外一个点，裴小玉的妈叫路沈骆花？！
原著中，富甲一方裴氏集团掌门人的母亲也叫沈骆花，宋明月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那个便宜爹的某任老婆就叫骆花，当时她还觉得很晦气，她哪里跟人家女首富相比！
如今来看，那个女首富岂不是就是裴小玉，可她记得，书中她不叫这个名字，叫陆润鑫，难不成是后面改成跟妈妈姓的。
怪不得裴小玉年纪轻轻气场就这么强，后面她可是要做大事业的人。
张静静见她发呆，喊着问：“明月，你在想什么呢？”
“静静，你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女首富的资历在这边，宋明月想着，怎么样她也需要好好学习的。
而且现在她可以确定，裴小玉的人品就是很好，没有高尚的人品，企业家是很难做到成功这一步。
——
这两天，宋明月的心情很不错，前阵子还困扰在她面前的种种问题，似乎一下子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感情上，可以明确了某人的心思，事业上，一不小心被她遇到了未来的首富，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可命运偏偏爱看玩笑，就在宋明月全力准备市里比赛，一心等着陈澈回来向他问清楚时，接下来的一连三天，他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第四天，张静静慌慌张张跑到她家，脸色惨白地跟她说：“明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先不要慌，我听说两天前S县发生了一次山体倒塌，正好就在陈营长他们工作那边。”
听到这个消息，宋明月一下子头脑眩晕，浑身仿佛结冰一般冷。
她怎么就忘记了一件事呢，既然她穿进来，改变了陈澈一生未娶的命运，那么其它事情就都有可能改变。
也许因为她，陈澈的事故会提前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明月便一片死灰。
第35章
陈澈出事了。
宋明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越到了这种关键时候，慌乱只会让事情和情绪变得更加糟糕，起不到任何作用。
事情在大院里也小范围传开, 不同于其他，对于这方面，大院里的人三观还是很正的, 谁都不希望部队里面的人出事，尤其是这些做研究的, 他们都是军人家属, 知道做这些事情的背后有多心酸。
因此, 当大院气氛陷入一片低迷的时候, 几个人见着宋明月如常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小路上面, 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女人的心怎么这么狠啊，陈营长在外面生死都不知道，她居然还能悠闲地骑着自行车。”
“对啊，说句不吉利的话, 要是我家那口子失去了联络, 我在家里眼泪都要哭干了。”
“可惜了陈营长一片真心错付了啊, 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偏偏命运就这么坎坷。”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宋明月已经无暇顾及到心里了。
她骑着车, 一路上稳稳当当地到达了军区的机密研究所，虽然与家属院离得近, 这里边的规章制度要比大院严格很多，她才停下车, 就已经有两个穿着解放军军服的人过来拦住，面容严肃地说：“这里是军区基地, 不能随便停留，请你马上离开。”
宋明月语气依旧很平静：“我知道，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
“赵红伟赵团长，我来找他。”
两位哨兵对视了一眼，继续问着：“你找赵团长有什么事情，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他的部下陈澈的家属，我来找他问问事情，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通报一下，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的。”
听到她是陈澈的爱人，两位哨兵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不少：“请您稍等下，我打电话问一下。”
没一会儿，其中一个就从亭子里出来了：“您现在可以进去了，从这里往左转，赵团长说他出来迎接您了。”
“好的，谢谢。”
一般这样的地方，如若她不是陈澈的爱人，是绝对进不了的，这些哨兵对她也不可能态度一下子就转变，变得客气起来。
看吧，这些都是陈澈做这份工作的意义，因为他的事业是伟大的，所以身边人才都会尊重他。
宋明月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淡定，陈澈既然选择了做这项艰难的任务，那么他遭遇到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谁让这份职业的危险系数本身就很高呢。
可直到看见赵红伟穿着军装从前面一座楼里出来，宋明月心里的防线瞬间就崩塌了。
去他妈的职业伟大，她现在就只想让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其他的又与她有何干系。
赵红伟知道宋明月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今天她不过来，晚上他也会主动去她家里说明情况。
隔了几米远，赵红伟就安慰着说：“明月同志，你先不要担心，目前我们在和S县的人取得联
系，伤亡人数里面没有他们，咱们的兵都有经过严格训练，面对突发情况，他们知道要怎么做。”
所以说来说去，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宋明月从未如此冷静，也从未如此正经严肃：“赵团长，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知道他们的具体地理位置，我要去找陈澈。”
赵红伟觉得她在开玩笑，莫不是S县隔这里很远，就是她一介妇人，恐怕连门都没怎么出去过，出了这陌城怕是连东南西北都数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去找人。
“明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急，队里也很急，陈澈是优秀骨干，也是我手下的兵，我肯定会全力以赴保证他的安全，你放心，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赵团长，我没有和你说笑，我要去找陈澈，既然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我要自己去找答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希望您能够体谅我，我也不会打扰到部队里，只要告诉我他们在S县的地理位置就行。”
赵红伟这才发现，宋明月的表现是很奇怪，她不哭也不闹，一心就要问他具体位置，说得他都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这不是儿戏，退一万步来说，万一陈澈真有什么事情，队里更要保证好家属的生命健康安全。
正当赵红伟都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时，手底下一名士兵及时出来替他解围：“团长，马师长打电话过来了，说要找您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您看要不要先接一下电话。”
“那肯定要接。”赵红伟小跑着转头和宋明月强调；“明月同志，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陈澈的消息，你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
宋明月不怀疑部队的能力，也知道他们肯定会尽全力找到他们，但是再相信别人，都不如自己脚下的步子来得实在。
她一定要S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疯。
就在宋明月一筹莫展，情绪低落的时候，陈澈的兵沈盛突然从队里另外一侧跑了过来，将她拽到后面的小树林里说话。
沈盛是陈澈团队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平时跟宋明月的接触也没有王兵他们几人多，两人几乎完全不熟悉。
不过此刻看到他，宋明月很是惊讶：“沈盛，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吗？”
“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回家了一趟，昨天刚到。”
他说得一些事情就是他的父亲突然出意外去世了，沈盛原本不想回家，接到通知后，陈澈却强硬地放了他一周的假。
临走前，陈澈还给了他100块钱，语重心长地和他交代：“这个时候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回去和父亲好好告个别，也把母亲和弟弟妹妹妥善安排好。沈盛，不回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不希望我的兵未来带着遗憾奔赴‘战场’。”
沈盛的家里在偏远的山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家子生活得很拮据，平日里他发了工资基本都寄回家了，几个队友知道这情况，又偷偷往他包里塞了大家众筹的100块钱。
就这样，沈盛带着200块钱，回去将家里的事情办好了。
可等他回来后，他们却都不见了。
一个二班中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呢。
沈盛看着宋明月问道：“嫂子，我打算今晚天黑后，开车去找营长他们，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的，我跟你一起。”
沈盛：“那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今天晚上9点，在大院门口等我。”
“我一定准时到，谢谢你沈盛。”
沈盛：“嫂子，这一趟行程不容易，你知道的吧？”
“知道。”
两人之间默契得不再需要其它语言，便各自回了家和部队。
——
宋明月不是什么柔弱的姑娘。
虽然她懒惰又娇气，但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情，她的意志力会非常强大。
现在，知道陈澈的消息就是她最想要做的。
回到家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带上家里仅剩的压缩饼干，便坐着等待晚上的到来。
自从陈澈突然没了消息后，张静静几乎有时间就会过来陪宋明月，更是一天三顿，按时给她送饭。
今天晚上，张静静煮了粥，蒸了包子，她端着一碗粥和四个包子来找宋明月，原本是想劝她吃点东西，在看到宋明月收拾的包袱之后，张静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
宋明月也没辩解，将张静静拉坐到床边：“静静，你先听我说，我和我哥哥约定好，每个月会按时来信，下一次他来信的时候，我要是还没有回来，你就帮我把这一封信寄回家。”
“我不寄。”张静静“腾”地一下站起来，眼泪立马就止不住往下掉：“你哥哥写的信你自己寄，干嘛要我寄。”
“静静，我是说万一，虽然概率很小，可还是存在这样的万一呢。”
张静静抽泣声更大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在家里等消息不行吗？老余说那边已经排出精英部队了，你现在过去可能是添乱。”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不会给他们添乱的。”
张静静最终也没有将信拿着，生气地跑了回去。
宋明月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气她不听劝。
可她记得陈澈临走前，跟自己说过得最后一句话是等他回来。
他们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宋明月绝对不能容许两人之间，从这一刻就画上了句号。
到了晚上，等宋明月出门的时候，张静静却又突然出现了，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她刚包好的一大袋馒头。
张静静将袋子递给宋明月：“路上颠簸，带些包子吃，信我真的不能帮你寄，明月，你一定要回来自己寄好吗？”
“好。”说不感动是假的，宋明月心里流入一股暖流，她走过去抱了抱张静静：“静静，谢谢你。”
没一会儿，宋明月就发现肩头湿润了一片，她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对张静静的重要性。
在宋明月没来之前，张静静一个以前性格大大咧咧的姑娘，在大院里愣是被逼成了自卑敏感。
是宋明月跟她说她很棒，一次次帮助她、鼓励她，两人还要一起做生意赚钱的。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宋明月安抚一下张静静，便走到了大院门口。
沈盛已经开着车子在那边等着了。
车是部队里面的，平时他们外出要是开车都要打报告的，不过沈盛这次没有向任何人汇报，自己擅自将车开了出来。
战友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再重的处罚他都认了。
上车后，宋明月问沈盛：“你知道他们在S县哪里吗？那边听说很大。”
“嗯，我已经和他们打听清楚了，营长他们在S县西部的一个山里。”沈盛开着车，又补充一句：“也是这次泥石流造成倒塌事故的中心位置。”
位置中心，意味着危险性也在加倍。
不过两人谁都没有往下探讨下去。
暴雨过后，路上的泥泞都变得干燥起来了，只是汽车开在上面的时候，还会有一些颠簸。
宋明月说道：“今天晚上你先开着，等明天早上，换我来开。”
沈盛有些惊讶：“嫂子，你还会开车吗？”
“这种车没开过，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她当时学得手动挡，这车子跟手动挡很像，毕竟有很多年的驾驶经验，宋明月相信自己能开好车，不然光凭着沈盛一个人，这一路他会吃不消。
随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真的换成了宋明月开车，刚开始她开得有些慢，渐渐熟悉下来也还好。
路上，碰到不认识的路，两人就会问附近村民，这个时候虽然电视机还没普及，条件好一些的人家基本都有录音机，也知道S县现在的情况，听说他们往那边，都会主动为他们指路。
就这样，
从前一天晚上九点半，一直到第三天早上，宋明月才找到了S县的大门。
跟陌城相比，这里地理环境崎岖，一眼望去，全都是一座座大山，想要打入进去并不容易。
这种山路，车开不进去，宋明月就建议将车开到招待所，问里面工作人员如何怎么才能进县里的西部。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听到她说西部很奇怪：“你该不会说得是刚刚发生事故的那个地方吧？现在哪里山路都封掉了，基本都进不去，不过你们去哪边干什么啊？很危险的。”
宋明月也不再隐瞒：“我的爱人在那里失踪了，我是来找我爱人的，他是一名军人，来这里是为了采集数据。”
工作人员瞬间被她的话感动了，答应下午帮她找进村的牛车。
第36章
这个时候, 社会风气就是一切都是军人为优先。
军民鱼水情，大家都是发自肺腑地想要为军人们做点事情。
在知道宋明月和沈盛过来的目的后，招待所的负责人特意出来迎接, 为他们准备了上好的房间，并且安慰他们不要担心：“每天下午，会有西村里的人来采购物资, 如果你们想过去，等会儿他们过来时我说一下……”
“我们想去, 谢谢您。” 招待所负责人赶忙摆摆手：“我们做得这些算得了什么啊, 跟你爱人他们相比, 我们都太渺小了。”
从来都没有“渺小”的人, 只要遵纪守法, 过好自己的生活，谁都很优秀，宋明月原本以为她会一直优秀下去，没想到摇身一变, 她成了众人口中那个了不起的军嫂。
中午, 招待所特意炒了几盘菜端给他们, 本来还担心宋明月没胃口，特意将菜色做得精致一些。
可她端起一碗米饭，根本不看面前的菜, 随意夹了几口，就将一碗米饭很快吃完了。
这个时候, 吃碳水最能够补充体力，她一定要吃饱饭。
虽然还没有到山村里, 看这地势就知道进村的路不好走，只有吃饱了, 才能有力气对抗这些。
吃完饭，招待所让她先去开好的房间休息了会儿。
闭上眼睛，宋明月却怎么都睡不着，越是到了这里，她越觉得希望渺茫，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五天了，她还是丝毫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宋明月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在大院的时候，她那么信誓旦旦地跟赵红伟保证，只要一个结果，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能接受。
现在真的到了这里，她又莫名感到害怕，真的什么结果都能接受吗？
她这一辈子，才真正开始喜欢一个人，连一句喜欢的话都还没说，真的要无疾而终吗？这样的遗憾甚至比两人互通了心意他再出事还要难以接受。
陈澈会不会到死都不知道，她其实是有点喜欢他，在乎他的。
“嫂子，你醒了吗？有村民过来了。”
宋明月迅速起身打开门，眼神里装满迫不及待：“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沈盛跟她一样害怕，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起码心底还是有期待的，希望赶紧到达S县。
如今真的到了，又不敢再去面对真相。
两人坐着村民的牛车，车被一块板一分为二，一半坐着他们，另外一半是运输的物资，村民们都没得吃，每天只能靠这些物资勉强填饱肚子。 驾车的村民是个壮汉，看起来三十几岁，人却很老实，他也不会说普通话，一路上就默默赶着车，路不好走，有时候遇到水沟，还需要他们下来将车推出去。
之前在红河公社，宋明月第一次看到农村，才知道还有人吃不饱饭，直到进入这个山里，她才又一次刷新了底线，原来还有人不仅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甚至会活生生地饿死、渴死。
泥石流让原本就缺水的山村，最后一点水都被污染不能喝了，他们只能驾着车到几十里外的县城里打水喝，而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一片荒芜。
一直赶了四五个小时的车，驾车的村民才将他们带到一处院子里停下，院内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指望着车上的物资吃口饭。
见到车里还有两个陌生人的，为首的中年人用方言问着男人话，两人交流了一番，中年人终于将语言切换过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地普通话问道：“你们是来找人的？”
宋明月声音都有些颤抖：“是的，我来找我的爱人，他姓陈，叫陈澈，请问你们有见过他吗？”
中年人摇摇头，又用方言问了当地人，大家都摇着头，没人见过。
宋明月又走上前一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他个头很高，人长得高高瘦瘦的，是一名军人，是来这里山上测试数据的。”
听到军人两个字，从后面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我阿嬷村里有军人在帮忙救人，不过我们都喊他王哥。”
王哥？？？
沈盛激动地问：“他是不是剃着平头，眼角这边还有一颗痣。”
青年人摇摇头，此刻每个村里都很乱，谁又会注意到别人长什么样子呢。
宋明月让他先平复一下，她心里瞬间看到了希望，“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啊？或者告诉我们怎么走，我们自己过去。”
中年人替他答道：“不行啊，那边路堵着了，起码要走大半天，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可以在村里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我让阿登再找两个人陪你们一起。”
外面都是山路，他们对这里又一点都不熟悉，不管心里有多焦灼，宋明月也明白不能祸害了别人，便听从了他的安排。
经过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位中年人是村里的村长，前几年，自从分田到户后，他开始到处学起庄稼种植技术，想要带领村民们富起来，这才会了普通话，不过说得也不太标准。
宋明月和沈盛晚上就住在他家中，他家一共就两个屋子，晚上，宋明月跟他妻子和闺女睡一个屋子。
今晚注定难熬。
听着旁边的打呼声，宋明月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皎洁的月光透过泥巴窗户洒下来，将屋内的陈设隐隐约约照过来。
要是搁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能睡这样的屋子，旁边还躺着陌生的人。
现在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会想到怎么会有地方这么贫穷呢，为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这里都已经这么穷了，依然会接二连三遭遇天灾。
想想真的不公平。
就在她睁着眼睛看向外面时，旁边村长家的小闺女突然碰了碰她，声音稚嫩地问：“姐姐，你不睡觉吗？”
小闺女是村长最小的孩子，在家里也很受宠，现在已经进入小学了，跟着老师和爸爸会说普通话。
宋明月敛起笑容回复她：“我不困，你睡吧。”
小女孩又悄悄地问：“你为什么不困？”
“因为姐姐心里有事情，睡不着。”
“我爸爸说，晚上不睡觉第二天就会有妖怪找上门的，你不怕妖怪吗？”
宋明月反问她：“你怕妖怪吗？”
小女孩捂住她的眼睛：“我怕啊，妖怪会吃人的，姐姐，你快闭上眼睛睡觉。”
宋明月真的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睛，大概几天没睡的缘故，这一觉她真的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时，外面鸡正在打鸣，村长的妻子已经起床做早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放一小把米和玉米须煮成稀粥。
见宋明月爬起来，她害羞地指了指锅台，意思替他们煮了早饭，让他们吃点东西再走。
村里人的食物都不容易，可宋明月太饿了，还是喝了一碗粥，这才在昨天青年和另外两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踏上了另外一个村长。
青年人告诉她，越往里面走路越崎岖，村里也更加穷，而这次他阿嬷在的村里，又是泥石流的重灾区，那边好多人家房子都没有了，就流露在
外面。
听他的话，宋明月的感觉还不强烈，等到了之后才看到真的是满目疮痍，不少房子都塌成了一摊泥土，村门口脏兮兮的，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整个村子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宋明月忍住恶心，好不容易才被青年人带到村长家里，听说他们是来找人，村长依旧是同样的话，没听说过陈澈和王兵。
她心瞬间冷了半截，心如死灰地问：“我听阿登兄弟说，你们这里有军人在救灾是吗？”
“是有的，只知道他们其中一个姓王，我们都喊他们活雷锋，具体名字不知道。”
“村长，您能带我去找他们吗？求求你了，带我们过去吧。”
“你们先别着急啊，我们村西头那边的水坝有点塌了，他们还在那边救灾呢，我找人喊他们过来，你坐在这里等一下。”
宋明月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越是到了这关键时候，她便越想义无反顾：“我和他们一起去。”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浑身都脏兮兮的，头发早已经蓬散开来，脚下的鞋子被磨破了，狼狈地跟着几个男人后面，为了不拖后退，她手上和腿上都裂了好几个血口子，依旧不停步地走着。
一直走到中午，宋明月靠着意志力强撑下去的时候，才看到那边有一条河，隔得很远，都能看到河水很污浊，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黄河的一个支口，难怪河水波涛汹涌。
为首的男人喊了其中一位的名字，那人又到另一头，没一会儿，他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当男人看到宋明月的时候，愣着都不敢上前，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的兄弟沈盛过来将他推到在地，他才有了反应。
不是在做梦，面前的两人真的是嫂子和沈盛。
没错，他就是王兵。
沈盛生气地质问：“王兵，为什么不给我们传个消息，你知道嫂子有多担心你们吗？”
王兵顺势躺到在地上，捂住胸口说：“沈盛，你可不能打我，我已经好多天吃不饱饭了，现在就是外强中干，你一拳下去信不信能将我打死。”
沈盛的手变停留在半空，他这才注意到，不过半个月没见，王兵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差得连眼角的痣都看不到了，难怪人家都没注意到他的痣。
宋明月擦了擦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问王兵：“他呢。”
“营长在最那头，你等着，我帮你去喊他。”
宋明月想说跟他一起去，可是她脚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陈澈还在扛着袋子，当王兵过来说要带他见一个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一股强烈的预感。
可陈澈立马就自我否定了，不可能的，就算有人过来找他们，应该也是沈盛。
当他远远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熟悉身影时，陈澈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这一幕，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宋明月也看到了他，劫后重生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憋在心里那么久的眼泪，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敢流出来了。
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龙头一样，不一会儿，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了。
陈澈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宋明月便躲在他的怀里哭，不顾一切，不管其他人，她从慢慢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太累了，这一路上，把她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怎么会有那么苦的生活啊。
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仍感谢老天爷对自己不薄，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见陈澈了。
八十年代，并不是一个直白表达爱意的时候，尤其是如此落户的农村，男女之间还都靠着父母之命才那成亲。
宋明月却在哭累之后，擤着鼻涕，看着陈澈大声地说道：“陈澈，我这一路上好害怕，我好害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告诉你我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在顾及什么，可是你不能推开我，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不想生孩子就不生孩子，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负担。”
第37章
额……
人生总有那么几次上头时刻, 情绪战胜了理智，做出一些事情等事后想起来，脚底板都要扣地。
对宋明月来说, 当着八十年代父老乡亲面大声告白某人就算一件。
等她一口气说完，稍稍平复完情绪，才发现在场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反正在他们农村, 男女之间，哪怕已经是老夫老妻都不可能互相说爱这个字眼的。
也有像王兵这样的, 大男人在旁边听着听着都哭了。
营长和嫂子的感情太感人了, 往后要是营长对不起嫂子, 他第一个不会同意。
宋明月有些社死, 又觉得将心里话说出来舒服多了, 整个人蓬头垢面，一点儿也不精致，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干净透明。
陈澈看着, 心都要化了, 温柔地将她眼泪擦干, 一下子涌入太多惊喜，陈澈至今都仿佛如梦一般。
会不会梦醒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切也会消失。
人生的前二十七年, 陈澈的心里只有身上那身戎装，穿上了, 就是他的义务与责任。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向，一路上军校, 在最严da的时候，他毅然决定考导弹研究院, 这条路并不好走，做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
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眼望到头了，直到遇见了这个姑娘。
在最危险的时候，陈澈有想过，如果今天他就这么牺牲了，最后悔的事情会是什么，想来想去，脑中都在浮现同一个身影。
可是宋明月比他勇敢呢，陈澈也只会想想。
宋明月却冲到了这里，她一个娇娇气气的姑娘，王玉芬口中什么都不知道的闺女，却能远赴千里，找到了这里。
从这一刻起，陈澈就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不仅要戎装，这一生，戎装和她都不能辜负。
后面突然有人大声地喊，说前面村里有一户被砸的人家，下面可能还有人活着，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要第一时间过去救人。
陈澈将宋明月交给村长，什么也没来得及多说，带着王兵和沈盛他们一起跟着去了。
村里的人不懂救援，他们却受到过正规训练，因此救起人来会顺手很多。
其实这两天的救人任务已经几乎没了，因为已经过去好多天，之前的部队陆续都撤走，反倒是一到深夜，依旧还会下大雨，这个时候，更要担心的是河边水界线位置有点高。
所以当听到可能还存在生命迹象时，大家都很激动。
他们去另外一边，村长媳妇则带着她往村里走，天气一会儿明朗一会儿又暗下来，就跟宋明月的心情一样。
她坐在村口农场的石磨旁边，看着前面的妇女在磨面，暗自发着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主要是陈澈的反应不对劲啊！
连身边人都在好奇感动，他情绪波动好像并不明显，简单几句话就将她留下了这里。
好吧，虽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她就是酸酸涩涩，第一次主动告白啊，脸面都豁出去了，难道不应该把全世界的浪漫都聚集在一起嘛。
现在居然成了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情绪都没有办法消化。
正当宋明月到处胡思乱想时，前面一个妇女带着一个老人和孩童往她的方向走来。
宋明月有些疑惑，只听妇女介绍道：“贾奶奶，就是她，她是那个解放军的爱人。”
下一秒，老人就带着孩子不停地在宋明月面前磕头：“菩萨一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宋明月顿时来了精神，她赶紧将老人扶起来：“奶奶，您这是在干什么？”
旁边的妇女帮腔着说：“您就让她给您磕头吧，要不是您的爱人，他们一家子现在恐怕都不在了。”
除了磕头感谢外，老人家还拎了一篮子鸡蛋，看着
起码有二十来个。
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谁家能吃一颗鸡蛋都是一件及其奢侈的事情，一下子二十几个鸡蛋，任谁看了都要吃惊。
妇女说老人的耳朵有些听不见，请宋明月直接手下就行：“这是他们一家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的话，他们心里反而不好受。”
宋明月将鸡蛋稳妥地放到老奶奶的手中，怕她听不见，她音量提高了一些：“奶奶，您的感谢我替我爱人手下了，但鸡蛋不能收，他们是军人，帮助百姓是他们应该做的，你们心里不要有负担。”
老奶奶听着她的话，眼泪簌簌往下落，嘴里还在念叨着感谢解放军。
等她们走后，又有村里人请她过去吃茶：“我家里烧了玉米茶，不是好东西，您不介意就去吃一点吧。”
玉米茶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好东西了，宋明月摆摆手，让她们不要客气，等饿了再去吃饭。
可接连有人送鸡蛋羹、大米饭，土豆块，这些再日常不过的东西，已经是很多家庭能拿出的极限了。
宋明月忽然就释怀了。
如果不是有过命的恩情，谁会在最困难的时候还能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别人，这些都是陈澈做事的意义呢。
她之所以被他这么吸引，不也跟他仰望星空的伟大志向有关嘛。 宋明月开始放下心结，主动跟村里人开始聊起天来，跟他们讲外面的世界，她肯定地说，往后会越来越好呢，再过几十年，别说是吃饱饭，家家户户都会有电视机和电脑。
电脑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但说道电视机，村民们都不相信：“不可能的，俺们这里电都没通上，怎么会有电视机，那是城里才有的新奇玩意儿。”
“一台电视机，赶上我们家几年的收成，明月同志，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们，不过我们都有自知之明的。”
宋明月也没有跟他们多解释，让她们先把眼面前日子过好就行。
晚上还是在这个村的村子家住宿，一直到吃过晚饭，天黑了下来，陈澈他们都还没回来。
宋明月就坐在院子里等，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她都会不自觉起身看看，村长媳妇念过一些书，为人也比较和善，看她一个人坐着无聊，便坐到对面跟她说这些天的事情。
原来，陈澈他们确实处在最危险的地段，好在他们经验足，才能够死里逃生，出来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这个村里帮助村民。
村长媳妇捂着嘴小声笑道：“村里人都叫他们活雷锋，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高个子的领导叫陈澈。”
难怪她问了一路，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原来在这里是没有名字的。
“这次要不是他们这支军队，我们村的伤亡人数要多一倍，明月同志，你真的嫁给了一个好人啊。”
“谢谢你跟我说这番话。”月光晒在她的脸上，宋明月笑容很坚定：“其实这一路上，我一直有些怨恨，恨怎么就是他要伟大呢，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想估计其他事情，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啦。”
一个下午，她就见到了几十个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万一他们真的出事，那得要多有遗憾。
而且她跟陈澈表白得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不管以后陈澈做什么，她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支持他。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门口这才有了动静。
宋明月打开门，就见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人。
从他们表情来看，下午救人的事情应该不是很顺利。
宋明月没有提及这个话题，主动先和沈盛打招呼：“你们回来了啊？吃晚饭了吗？玉华婶给你们留了玉米粥。”
大半天没吃饭，大家是有些饿了。
宋明月跟几个婶子一起给他们盛粥，里面有大碗有小碗，陈澈选择了一个小碗，几口就吃完了，宋明月知道他没吃饱，主动接过他的碗：“我给你再去盛一碗。”
陈澈跟着一起进了外面的灶台屋子，等宋明月盛粥时，才发现他也跟了进来，她手里拿着勺子，熟练地说：“你去坐着歇会儿，我给你盛就行。”
他却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手掌摩挲着她的手臂皮肤。
但陈澈的怀抱很厚实，宋明月甚至可以听到他有力量的心跳声，便也柔了下来，嗔笑着说：“快松开，会有人进来的。”
“别动，让我抱一下。”
很明显，这个声音里有浓浓地疲倦，宋明月放下勺子，转过身从后面将他环绕住，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可这一刻，他们仿佛是相通的，她能感受到他的无力与不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王兵站在门口问：“营长，我想进去再盛碗粥可以吗？”
陈澈这才冷着脸和宋明月分开，可她是个小机灵鬼啊，立马从后面用手指勾住他的手心，两人明目张胆地眉目传情。
饭后，村长提议道：“这两天天气好了不少，不能再耽搁你们了啊，你们要走随时可以走，只是村里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欢迎大家随时回来。”
陈澈是领导，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反驳。
这个晚上，宋明月还是跟村长媳妇儿一起睡的，他们男人睡一张铺。 都已经累了一天，宋明月没有打扰他们，而且她自己也是身心疲倦，跑了这么多天，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下来，再也不用担心半夜受惊爬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知道他们要离开，村民们早早就出来欢迎了。
书本里说的夹道欢送一点儿都不夸张，泥泞小路两侧，站满了当地的老百姓，大家饿得面黄肌瘦，散发出来的感情却很强烈。
其他几个人都很感性，只有陈澈依旧面色如常，大卡车内，宋明月坐在他旁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跟其他人一样疑惑，这个陈营长难道没有感情嘛。
但现在，她开始有些懂陈澈了，有些感情不需要太多流入出来，可能就是在心底散发开来，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
在宋明月的右侧，则是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封信，是刚刚出来时，村长媳妇拿给她的，说是陈澈请她帮忙寄给他的爱人，现在既然宋明月来了，那么她要亲手交出去。
一封信？宋明月很是好奇，正准备打开的时候就被叫走了出去。
此刻她心猿意马，十分想要看看陈澈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外面风和日丽, 天气终于彻底晴了下来，从S县离开后，老式卡车内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么多天都没休息好，大家开始忍不住打起了盹。
宋明月却丝毫没有困意。
来这里的时候，一路风风雨雨, 她是靠着心里憋着的想要一个结果，这才意志力强撑没有倒下。
如今回程再坐在这儿, 她心情却十分复杂, 身边坐着她喜欢的人, 环顾一周,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累到极致，可即便如此，大家从未喊过累，那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纯粹。
这些都跟她二十多年的经历和观点不太一样, 明明以前她最害怕吃苦, 现在把她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苦全吃了一遍, 比如睡在草屋，粗茶淡饭都吃不饱，几天不洗澡……
这些苦宋明月从未想过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但是她心里并不怨念, 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身体很累, 精神却是满足的。
就跟陈澈一样。
他其实很优秀，退一万步来讲, 他还有一个优越的家世，找一个普通且稳定的工作并不是很难。
陈澈却偏偏走了一条最艰难、又最“傻”的路, 而支撑着他吃下去的，正是内心的信念。
如果是以前的宋明月，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理解是什么样的信念，一个人为什么要放弃安逸的生活，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人这一生，如果想要活得精彩，可以在乎的事情，做
得事情有很多。
像她喜欢陈澈，又比如陈澈他们几天几夜不睡觉帮助村民，做这些事情内心所达到的丰裕，远远不是□□上的劳累所比拟的。
当卡车离开S县的这一刻，这一趟的行程，也让宋明月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
卡车一路颠簸，这个时候，很少有平坦的路。
陈澈一直将她围坐在车的最里面，担心她觉得凳子太硬，还找出了车内冬天过冬的棉衣，让她垫在下面，这样子稍微舒服一些。
不过自从两人这次见面互通心意后，他们还没有单独相处过。
见大家都睡着了，宋明月也变得渐渐大胆起来，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假装闭上眼睛：“我有点累，要休息了啊。”
陈澈任由她像个无尾熊一样抱住自己，表面上依旧坐的笔直，一点反应都没有，私下里，却将他的手从后面握住她的，在她手指处轻轻地摩挲着。
宋明月一边被他撩着，一边又悄悄看着车内情况，生怕被谁又逮住，特别是王兵，总会出其不意破坏他们的好事。
她也是有些搞不懂，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夫妻，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做点小动作都生怕被发现。
她又往他身上拱了拱，偷情就偷情吧，反正他长得帅，自己也不吃亏。
就这样，卡车开了两天两夜，中途还不幸坏了一次，这才好不容易到了陌市。
赵红伟收到了S县发来的电报，知道他们是安全的，但并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
因此等卡车开到大院时，远远的，只看到大院门口坐着一个人，见到他们的车，突然从石板凳上跳了起来，朝着他们挥着手。
这个人就是张静静。
直到车停了下来，看到熟悉的人影，张静静更是激动，问坐在卡车最前面的人：“明月同志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有啊，嫂子，有人找你。”
跟他们经常坐车可不一样，宋明月坐在硬凳子上，浑身都跟散架一样，脚麻得甚至都站不起来。
陈澈将她扶起来，宋明月赶紧一步步冲到前面，刚准备下车，却发现身上根本使不上力，她沿着卡车壁想要爬下来，一边兴奋地问：“静静，你怎么在这里啊？”
张静静本想从车下面接住她的，陈澈却一个翻越，从卡车上跳了下来，又张开双臂，让她跳下来。
宋明月几乎没有犹豫，整个人都倾向了他。
她从陈澈的身上跳下来，继续拉起张静静的手：“你是在等我吗？”
当然了。
张静静哭着将她抱住：“明月，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自从宋明月走了之后，张静静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石凳上看着前方，等着她回来。
不过两天前，她就已经知道宋明月是安全的，赵红伟收到电报后，便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并且还告诉众人，陈澈他们这次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履行了军人的职责，一直在现场救助百姓。
大家听到后都很高兴，这是为咱大院争光啊。
张静静大声地跟宋明月说道：“秀梅婶子说要给你们举办接风宴呢，她现在肯定还不知道你们回来。”
不仅是接风宴，还是宋明月和陈澈的婚宴。
他们算好的结婚日期，正好是在两天后。
大声地宣布完接风宴，张静静又悄悄将宋明月拉到一边说：“你和陈营长不对劲啊。”
宋明月假装不懂地问：“哪里不对劲，我们是夫妻，小别胜新婚吗？你懂的。”
张静静被她一句话说得脸通红，实在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得如此光明正大。
她说得不对劲是两人眼神之间的拉丝，仿佛一刻都不能分开一样。
不过宋明月说得有道理，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小夫妻俩多温存一些也是应该的。
听说他们回来后，一路上，大院里的人全都奔涌了过来，将他们围住。
大家的很兴奋，气氛一派其乐融融，只有陈澈，依旧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纹丝不动。
而宋明月，这次也大大出了一个风头。
原来人家不是不难过，是直接开车远赴千里之外寻找丈夫了。
之前在大院里瞧不起她的那些人，反而因为这个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还是王兵最先提出来：“各位领导和长辈们，知道大家是真的关心我们，但我们太累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回家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等我们休息好了再说啊。”
“对的对的，那你们先回家休息，后天给你们办接风宴，正好也是陈营长和明月补办婚礼的日子，到时候咱大院里面好好热闹热闹。”
在他们回家之前，需要先到部队里报道一下。
宋明月不用，她带着行李先回到了家里。
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一到家中，宋明月就将包袱打开，最下面村长媳妇给的信封还平平整整在里面。
宋明月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她拿出信封，上面已经贴了邮票，并且用胶水封住了。
她轻轻一扯，胶水就裂开，里面放着的，是红色横线划着的信纸，一共有三张，上面都有钢笔写的痕迹。
从信纸背面看，都能知道这是陈澈的亲笔，只有他的字方方正正，又带着凌冽的笔锋。
开头第一句，就是她的名字，明月，见信如晤。
“原谅我不能当面跟你说抱歉，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你是个好姑娘，希望我没有耽误你，我们本就是假结婚关系，我出事了，你不必担心，更不用自责，忘了我重新好好生活即可……我这一生，虽然生活得单调，可短短数十年，我觉得很满足，有些遗憾，未来可能不能再为国家做贡献了，不过不用担心，还有无数个我前赴后继，咱们国家，永远都不缺少为祖国强大而努力奋斗的人……明月，其实我也有一点点小小的自私，下面的话，你听着就好，不必当真，更不用放在心里，可是今天我若是不写出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一个很美妙的误会，我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那双眼睛如小鹿般慌张，也许从那时起，你就已经撞进了我的心里，你跟着我到大院，很抱歉，因为每天的忙碌我不能总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会想家，大院里的人不都是很友好，可是我是有私心的，我想，如果每天下班回家后，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我该有多幸福，为了我这个幸福的梦，我不敢再跟你提及如果想家就回去吧。”
“你唱的那首《偏偏喜欢你》，每一句歌词我都记得，我也偏偏喜欢你，愿你永远平安喜乐，永远做一个热情开朗的姑娘……”
真是个傻子。
宋明月感到鼻翼之间有些酸涩，如果不是担心自己会出事，他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主动接近自己呢。
她都可以想象出来，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一字一句将这些话写出来。
也是有点可惜啊，明明他们互相欣赏对方，却在过去那么天的日子里，各自没有说过一句。
万一这次他要是真的出了一点事情，那么她再看到这封信，内心该是什么样的绝望。
幸好，他们还是幸运的。
宋明月拿着信的时候，陈澈已经从院子里进来了。
原本王兵他们几个还想带着些东西来他家吃饭，被陈澈毫不犹豫地拒绝，之后他们再说什么他也都没听见，心里只想抓紧回家。
等陈澈站到堂屋，就将她坐着凳子上，正聚精会神拿着一封信在看。
陈澈有些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宋明月这才注意到他已经回来，她微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纸：“
在看某人给我的诀别信。”
陈澈这才发现，这是他上次临时匆忙写下的信，耳根悄悄染红了起来。
他不敢再看她，也没有去夺过信，只是冷静地辩解：“别看了，这个不算数，我当时随意写的。”
宋明月将信纸背在后面，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随意写的，难道你说得那些喜欢我的话，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啊。”
陈澈哪里还能把持得住，他克制了二十几年的情愫，此刻都想无尽地宣发出来。
他个子高，一把将她从腰部托住。
第39章
呵, 男人呐。
之前连多看她几眼后都会避而远之，现在这么快就知道要抱抱贴贴了。
不过跟帅哥贴贴嘛，她也是不介意的。
宋明月搂住他的脖子, 一边却耍无赖地撒娇说道：“快放我下来，都几天没有洗澡了。”
陈澈将她托得更紧了，故意往她脖颈处靠近, 声音暗哑道：“我不介意。”
宋明月：“……”
“陈澈同志，你这是在岔开话题吗？刚刚问你的话还没回答我呢, 你信里说得那些话真的是随随便便写的么？”
陈澈带着她往床边走：“不是。”
可后面的话他不愿意再说了, 一脸疲倦道：“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我们先睡一觉吧。”
宋明月：“等等, 你的房间不是在那边吗？”
陈澈抱住她, 目光炙热坦诚：“明月，我想睡在这里，可以吗？”
他若是找其它借口，宋明月还能反驳几句, 可越是这种真诚, 让她想要拒绝的话越难以开口。
这次她真正地挣脱他的怀抱, 先躺在床上，脸对着墙壁那一面，闭上眼睛假装慵懒地说：“我先睡觉了。”
“嗯。”
陈澈浅笑着躺在她的身边, 两人之间居然还隔了一小段距离。
宋明月并没有睡着，不由地胡思乱想着, 他到底行不行的啊，怎么还能隔着一条三八线。
不过内心更深处, 她觉得还不错，宋明月不是很喜欢那种特别轻浮的人, 像陈澈这样子的，就刚刚好。
这张床就是陈澈送给她的席梦思，奔波了这么多天，如今躺到舒服的大床上，没一会儿，宋明月就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轻轻动了一下，手臂正好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这才想起来，陈澈跟她睡在一起呢。
她的身体已经由睡前背对着他，到现在两人面对着面，宋明月的腿也搭在了陈澈的小腿上，睡姿看着十分豪迈。
而他依旧很规矩，呼吸沉稳，脸庞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他清冷的轮廓，宋明月将手枕在头上，就这么静静观察着他的样子。
房间窗户没关，一阵清风吹来，将他的眉头也吹得皱了一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陈澈放松下来的样子。
平日里的他，虽然话不多，却总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在S县时，村子里的人就有说，当时情况危急，大家心都很慌，可是陈澈出来说几句话后，众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愿意跟着他的脚步走。
可如今看他浅浅的睡眠，宋明月才看到，原来这个男人也会累的，也会睡得不省人事。
直到过了很久，宋明月觉得手臂有些麻了，这才轻手轻脚要起身，主要她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从中午就没吃饭，早就饿到前胸贴着后背。
她想要从他身边跨过，在一只脚踏出去的时候，却被突然醒过来的某人一下子拉住。
两人的姿势也变成了宋明月在下，陈澈从上面看着，暧昧的气氛一下子拉满到位了。
宋明月脸微微有些发烫，她本不是对这种事会敏感的人，可是房间里是黑的，他的脸庞是模糊的，唯有他的喘息声，像是被放大无数倍在她耳边反复回放。
让她不得不开始脑补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宋明月握住他放在下面的手，尽量让自己声音听着平静一些：“陈澈，你先松开我。”
刚刚陈澈睡得太熟，突然听到动静，做军人的天性让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将身边人压到身下。
如今反应过来，他心里竟泛起一丝不知所措，他压错了人，但手下面握住的那双手很细腻，这种细腻仿佛一股电流传到了他全身，酥酥麻麻。
虽然内心不舍，在听到宋明月的话之后，陈澈还是主动放开了她，并且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说还不要紧，这话一出，宋明月便再也忍不住，将他的腿勾住，主动抱住他想要离开的身体，然后微微昂起头，先亲了上去。
这个吻就像是一道开关，很快，陈澈就化被动为主动，两人渐渐变得激烈起来，房间里，呼吸声渐乱，她的唇瓣柔软而甜腻，令陈澈不由上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了几分钟后，宋明月才离开他的脸，笑着问：“陈澈，你吻技好一般啊，怎么都不知道换气。”
陈澈脸上红晕渐起，某人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初吻，除了宋明月之外，他连人家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是接吻了。
但是就这样被说出来，他还是有点害羞的。
宋明月起身将电灯打开，一下子的光明令陈澈更加不适应，刚刚要是有这道灯光，他都不一定能这么失控。
如今看得清楚了，宋明月才发现他耳根染着红晕，哪里还有平时的高冷，看着属实有些好笑，一双桃花眼里露出狡黠的笑容，调侃道：“怎么啦？不开心了吗？不好就不好嘛，以后我会教你的。”
说完，宋明月便不再看他，想要起身去吃点东西。她是真的饿。
哪知道某人却从后面突然来了袭击，轻轻一拽，变将她又拉回到原地，声音低沉：“不用以后，现在就教可以吗？”
他根本没听她的回答，便俯身亲了上去，他都这么主动了，宋明月只好现场模拟了一下，直到两个小时后，某人才肯放过了她。
宋明月不愿意再起床了，陈澈去煮了两碗面条。
等吃完饭、吃完早后，某人又主动敲起了门，然后宋明月又很友好礼貌地对他进行了一番教学。
经过一个晚上的实践，某人吻技肉眼可见的有了提高。
嗯，是一个不错的学生。
——
第二天，部队里放了他一天的假，明天就是举办婚礼的日子，今天他们确实十分忙碌。
宋明月对这场婚礼的最大感觉，就是大家开心就好，她原本并不期待，只是觉得既然承诺了这件事，那么就有义务将它办好。
但是当看到大院里的每个人都真心为他们忙碌时，让她忽然就对这场婚礼有了一点点期待。
一大清早，殷秀梅就带了一大群人过来，大家分工合作，有人帮忙宋明月试衣服，这主要就落在张静静和赵星身上，她们一直跟在宋明月身边，还有人在准备饭菜，现在办流水席，都是找亲朋好友做饭。
陈澈和宋明月的父母都不在，他也不想让大家跟着烦恼，就去了国营饭店请了两位大厨过来帮忙，可大厨只负责做饭，买菜这些还是需要大家来帮忙的。
还有一些人则负责收拾家里和贴囍字这些。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有些看不起宋明月，那么经过这次她千里寻夫后，大院里的人对她印象一下子就改变了很多。
再说陈澈因为在S县救人这事，大院里面也人人都知道，如今英雄要办婚礼了，大伙儿自然是有什么出什么。
最终，宋明月的这件新娘服在她自己的要求设计下，变成了一件中式旗袍改良版，她以前就想过，要是有一天办婚礼的话，一定要穿中式衣服。
如今也算将这个愿望小小实现了一下。
赵星没有张静静会说话，可两人看着宋明月试穿着新娘服出来时，都
目光呆滞，长这么大，她们还没看到新娘子居然可以把衣服穿得这么好看。
张静静十分惊喜，欢快地围在宋明月身边看：“哇，明月，你今天这样真的好漂亮。”
赵星则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我承认你这个眼光是还可以的，等将来我结婚了，你也要帮我设计一件这样的衣服啊。”
宋明月笑着回道：“那要看那时候你跟我的关系了，我只给我姐妹设计衣服。”
赵星不再说话了，但经过这几次，她俩关系是有了质的飞跃。
三人在这儿说着话，陈澈从外面卖东西突然回来了，张静静和赵星赶紧将宋明月挡住，吆喝着说：“陈营长，你快出去，今天你和明月是不能见面的。”
陈澈没有了平时严肃冷漠，眉眼之间难得还带着一些温柔，连声音都洋溢着笑容：“我不进去，就是想放下东西。”
“就放在地上，你快出去啊。”
陈澈也不再说什么，转头便出去了，只是心里的好奇更加重了。 他们父母都不在这儿，因此婚礼跟别人有些不太一样，当天晚上，陈澈是借宿在队里的宿舍，跟王兵他们几个人一起睡的。
到第二天一早，王兵他们就陪着陈澈一起过来了，当看到宋明月穿着一身改良红色旗袍后，凡是路过的人，都不由感慨一句，太漂亮了，衬得她出水芙蓉，仿佛这天地之间，谁都配不上一样。
大婶们都觉得之前是自己眼光不好，明月同志漂亮又能能干，再看陈营长，除了长得帅一些，工作好一些，看着样子也不知道疼人，明月同志嫁给他岂不是配得绰绰有余嘛。
流水席一共办了十六张，凡是和陈澈熟悉的人基本都过来了，家属大院，也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过，大家都不差钱，随得礼物也不错。
殷秀梅负责帮忙接待客人，张静静和赵星就陪着宋明月坐在屋内，两人透过小房间，可以一清二楚看到谁随了什么礼物过来，进来一个人，她们就扒着看，然后告诉宋明月。
礼物不礼物的，她倒真的不在乎，她以前就不差钱，就算穿书了，也比大多数幸运，生在一个父母和哥哥疼爱的家庭里，哪怕现在手头上钱用得差不多了，宋明月依旧很阔绰。
现在没有伴娘这一说法，可看着张静静和赵星一直陪着自己，宋明月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拿出两个银首饰，“呐，这个是给你们的伴手礼。”
张静静很疑惑：“什么叫伴手礼。”
宋明月：“总之就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赵星和张静静一致不要：“你结婚干嘛给我们送礼物啊，我们还要给你送的。”
三人打闹期间，王兵突然凑着头过来了，看着嫂子，他心里还有些发憷，鼓起勇气问：“嫂子，今晚我们可以闹洞房吗？”
第40章
王兵他们心心念念想着闹洞房, 是因为几年前，几个人就一时冲动作了约定，等陈营长结婚的时候, 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陈澈平时为人板正严肃，对谁都是冷漠脸，王兵他们几个人是现在才对他彻底信服了。
但是几年前, 刚分到陈澈队里的时候，谁都不服气他, 尤其是看到他不苟言笑的样子, 几人就会私下里讨论, 什么时候才能撕开他冷淡的外表, 说着说着就想到了陈澈结婚时候的样子。
也许只有这一天, 他才是不一样的，也能够开得起玩笑。
现在这天真的来了，他们早没了当时想要戏谑一番的心思，不过心心念念, 还是想着闹洞房。
不敢直接找陈澈说, 王兵就作为代表, 大胆地过来问宋明月。
嫂子人好，性格又温柔，比起营长自然更容易说话。
可宋明月才不上他们的当, 她嘴里咬着苹果：“问我没用哈，你去问问陈澈, 他要是同意你们闹就闹。”
那肯定是不会同意。
这个时候，闹洞房的风俗气氛正浓, 大院这种还算好的，大家都是知识分子, 闹起来有数，而且最多也是闹新郎和新娘，像在一些乡下地方，甚至会闹得很低俗。
不过这个时候，结婚的礼节繁琐而枯燥，也就闹新娘能够让大家热闹热闹了。
婚礼嘛，最热闹的是晚上。
大院里面罕见的一排排人家外面都是暗着的，只有宋明月家这块，灯火通明，院子里面没有灯光，就在红灯笼里面放着蜡烛，看着十分喜庆。
王兵用红线吊着一颗苹果，让陈澈和宋明月一人咬一半，当他们咬的时候，他就把苹果的线往上扯，这样子两个人很容易亲在一块，这是闹洞房最常见的手段。
他拿着苹果出现时，还有点儿担心陈营长会不会当下就冷着脸，这种把戏陈澈之前从来都是不屑玩的。
可等他拿着苹果说规则时，陈澈不仅没有意见，一双眼睛还赤红的盯着宋明月看。
爱情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
瞧瞧今天的陈营长，和他们之前认识的那个冷漠孤僻的，简直完全不是一个人。
尤其当王兵将苹果放在他们中间，眼睁睁看着陈澈故意慢半拍，跟上嫂子的节奏，又不小心亲到了嫂子。
王兵：“……”
原来在婚姻里面，陈营长的心机也蛮深的。
但是他们的这个不小心接吻，将现场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小媳妇儿们还在害羞，王兵他们几个单身汉反而什么都不怕地起哄让他们再亲一个。
起哄声越来越大，可陈澈这性子，在外人面前主动做这个事情，几乎是不可能。
殷秀梅作为妇女主任，赶紧从来阻拦：“好了好了，咱们大院崇尚的是礼貌闹洞房，刚刚你们已经闹过，现在可以回去了。”
秀梅婶子都这么说了，一部分人虽然觉得扫兴，便也不会再说什么。
的确，大院里的人基本都很守规矩，更不会做粗鄙之事。
正当众人兴致不高的时候，宋明月主动转过陈澈的脸，在他的脸颊处亲了一大口，而后笑容淡定且充满诱惑力，声音更是甜美：“好啦，大家不要麻烦这根木头了。”
气氛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大院里的一些婶子们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姑娘，可以把这种隐晦之事，做得自然又讨人喜欢。
宋明月这姑娘，又漂亮又机灵，做起事情来也不忸怩，大方的性格十分受人欢迎，在她没来大院前，女人们还都只有羡慕，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嫁给陈营长，尤其是知道她不过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后，内心更是有一股隐隐约约的不服输。
然而如今跟宋明月相处一段时间，大家才发现这陈营长眼光是真的好，灯光下，男才女貌的一对儿璧人，他们再相配不过了。
一直闹到深夜，人群才渐渐散去。
宋明月只感到浑身都酸痛，疲倦不堪。
她换下衣服，穿上了舒服的睡衣，简单洗了一把脸，便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想想也是不可思议的，她居然在八十年代办了一个简单随意的婚礼，穿着土不拉几的新娘服，没有她想象中的花墙和大海，仅仅是在大院里面简单办着流水席。
一切跟宋明月曾经预想的婚礼完全不同。
可是她并不觉得遗憾，不知道以前那些人是怎么想她的，但是今天，她能感受到大家的诚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是真心希望这场婚礼可以圆满成功的。
陈澈很自然地躺到床的另外一侧。 听到动静，宋明月就知道肯定是他，可她实在太累了，累得眼皮子都不想动，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怎么又睡到这里了。”
见她这么困顿，陈澈没再打扰，可是他心里却很兴奋，身体是累的
，思想却很兴奋，很幸福。
原来跟心爱的人一起接收大家的祝福，这种幸福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代替的。
陈澈想要亲亲宋明月，他心里有些后悔，晚上大家让他亲她的时候，他干嘛要不好意思呢，明明内心里面，他也很想和她亲近的。
过了一会儿，陈澈才小声地问：“明月，今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不一样的事情。”
听到这话，宋明月的困意突然就消失了一些，主要比较吃惊，她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是从某人嘴里说出来的。
微风轻拂，一切都刚刚好。
宋明月心底柔软了一块，她半眯着眼睛看陈澈，只见他的侧脸挺拔有轮廓，眼角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充满了极具的诱惑力。
她故意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陈澈抬起头，温柔地将她挡在前面的头发拨到耳后：“累的话就先睡吧。”
宋明月牵过他的手，累倒也不累，不过确实不想再做下一步的事情了。
主要她希望她的第一次，是在一个很惬意温和的氛围下进行，而不是像这样，浑身都软绵绵。
这个晚上，他们就像这样，拉着手互相看着对方睡了一夜。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明月觉得身体比昨天都还要累，仅仅一觉根本不能让她操劳的一天恢复过来。
陈澈已经不在家了，应该是去上班。
按理说，今天他是不用上班的，不过上次他从S县带回来的数据，需要第一时间整理出来，要不是被昨天的婚事给耽误了，陈澈肯定一天都不会给自己放假。
这样测算的数据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他自然不会轻易浪费过一次。
倒是赵红伟一大早在部队里看到他，仿佛见着鬼一般：“陈澈啊，你不能这样子，这才是你举办婚礼的第二天，谁让你来上班的。”
陈澈懒得回复他，又恢复起那一副清冷严肃的样子，令作为领导的赵红伟不禁怀疑，昨天那个满面春光，见人就笑的小伙子真的是陈澈嘛。
但也就是他吧，能够在婚礼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加班。
赵红伟忍不住摇摇头，真的是一代比一代强，他当初娶沈玉兰的时候，起码还休息了五天的婚假。
而王兵他们则觉得就是嫂子太通情达理，要是放在隔壁部门汪二的老婆，见汪二结婚第二天就来上班，非得要在大院门口闹上一番。
王兵觉得很后怕，真心诚意地劝道：“营长，你不懂女孩子，虽然嫂子不是一般的姑娘，可也是需要哄的，你不能整天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面，家庭兼顾不过来，最后伤心的还不是嫂子吗？”
陈澈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宋明月给他的感觉，就是在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在他偶尔迷茫的时候，宋明月还会在旁边用心鼓励着。
不过，看着大家一个比一个惊讶的眼神，陈澈也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他一大早就出来是不是很不好，晚上回家需要怎么和宋明月沟通呢。
陈澈的心事还没想到一个答案，家里面就已经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由于宋明月实在太累了，早上被大院里的出操声吵醒之后，宋明月又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门口有一阵动静，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张静静已经慌慌张张找到了她旁边。
张静静以为她的劳累，跟昨天晚上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有关，她结结巴巴地说：“明月，你休息好了没啊？外面有派出所的人找你。”
派出所？找她？
宋明月有些错愕，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静静，你没有听错吧，派出所怎么会找我呢。”
张静静透过窗户看着站在门外的人，也只能说道：“他们就在门口，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明月，你确定你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张静静一直心惊胆战，宋明月的思想灵活，也异于常人，是很容易出事，如果不是大事，别人不会这么直接找到她家里。
她是看到一群穿着警服的人过来敲门，就赶紧从家里冲了过来，至于到底什么事情，张静静还真的一无所知。
宋明月穿好衣服，请派出所进来，没想到人家到了家里，就将手中的照片放下，一遍问道：“请问这是陈澈同志的家吗？”
宋明月点点头：“是的，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
“一位自称他表妹的人，欠钱不还被扣押在派出所了，需要他作为当事人接她一下。”
等等，表妹？
宋明月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表妹，然而这个时候人还很质朴，以这种表妹干妹的拙劣借口更是少。
“陈澈已经去上班了，我是他的爱人，有事你跟我说也一样。”
“好的，麻烦您带上五十块钱现在就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五十块钱？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钱，听到金额后，宋明月立马怂了。
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很有可能就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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