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的阿兄真俊
当几人离开书房行经后花园的时候, 发现四姐妹正凑一堆神秘兮兮不知在研究什么,就连他们靠近也未曾察觉,偶尔还发出几声怪笑, 甚是可疑。
黎皖姝忍不住笑着开口:“在憋什么坏呢?”
几个小丫头确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并不觉心虚,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跳动着调皮之光。
“阿娘~”
惜悦与俞乐向来是行动派,二人一下便凑到母亲身旁, 一人挽着一只手,一声‘阿娘’尾音拉地老长老长。
这是打歪主意的前奏,一套一套的,黎皖姝心如明镜,就等着看你们怎么闹腾。
只见惜悦忽而摆出一副‘我超正经并且非常严肃’的模样, 认真说道:“阿娘,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得惜悦这幅模样, 黎皖姝只觉小丫头准说不出什么好话, 也跟着一本正经回道:“那便先不讲, 待想法成熟了再说。”
啊,坏人!
明知她想说,阿娘偏不配合!
惜悦噘嘴, 松开母亲的手, 转身站在阿兄身前, 像在同阿娘说话,眼睛却盯着阿兄看。控诉般开口:“可我想说。”顿了顿, 又道:“现在。”
横竖就是霸道不讲理,不依她不行, 耍赖到底!
小丫头饱满的红唇撅地高高的,勾得人心发头痒,俞沐眼神暗了暗,嗓音微哑:“阿兄说过什么?”
惜悦转头挑眉看阿娘,回的铿锵有力,好不得意:“若无伤大雅,想说便说!”
阿兄的教导,熟记于心没齿难忘啊!
黎皖姝无奈摇头,对着长子抱怨:“你啊,要把她惯坏了。”
“阿娘你不是也宠我吗?”
阿娘这话说的不对,惜悦立刻便回过去。
这锅不能阿兄自己背。
她分明是被所有人一起惯坏的。
“就你嘴贫,说罢,又在憋什么坏招?”
点点丫头的小鼻子,黎皖姝向凉亭走去。
惜悦紧随在旁亦步亦趋,不赞同的娇嗔一声:“干嘛呀,我哪有!”
这么了解她这样好吗?
见阿娘坐好,并已摆好洗耳恭听的架势,惜悦迅速坐在母亲身旁,捧起母亲的手,换上一张严肃脸:“母亲,十指连着心,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语毕便再无后话,惜悦直待阿娘点头应是后方才继续说道:“所以您肯定不能厚此薄彼呀!”
又转而摆出一副批判的架势,说得好像阿娘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话说的,黎皖姝可不答应,在惜悦额头上弹出一个脑瓜崩:“想说什么?”
瞧这帽子给她扣的,她何曾厚此薄彼了?这家伙,定然正憋着大招。
果不其然,惜悦立刻便说出自己意图:“那您能留大姐姐到这个年岁再出嫁,我们也要!”
“对,我们也要!”
俞乐拉着俞香跑过来,跟着附和。
“瞎胡闹什么,你们阿姐是不得已为之。女子和男子不同,过了年纪只会遭人嫌弃,到头来失去主权只有被挑剔的份儿。乐儿你明年便十九芳龄,不宜再耽搁,最迟年底就该出嫁,香儿最迟明年,至于惜悦嘛……你大可问问你阿兄同不同意。”
说到最后,黎皖姝狡黠一笑,将最皮的丫头直接推给长子。
横竖她没差,惜悦嫁与不嫁全在自己身边。
“不同意。”
清冷之音毫无预兆传来,未等惜悦开口俞沐先行拒绝。他本便担心自己沉不住气,忍不住先把惜悦要了。他已经等的够久了她却还想让自己多等几年?
不可能。
想都不要想。
俞沐的一句‘不同意’让惜悦仿若天要塌下来一般,瞬间哀嚎声起:“可是我不想梳妇人发髻!”
小姑娘的发髻多好看呀,千形百状的。她还小,想再多美几年。
黎皖姝一听,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合着她就为了不梳妇人发髻搞造反呀?顺便把其他姐姐一起带歪?
不管了不管了,沐哥儿自个哄去,其他丫头的亲事必须按计划来。
惜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望着阿兄眼含期盼:“阿兄允我不梳妇人髻我就嫁,什么时候嫁都可以。”
瞧吧,她太豪迈了,说嫁便嫁。
嘻嘻!反正按顺序来她也排最后。
哪知最是宠她的阿兄这会儿跟她拧了起来,一句冷硬的“不允。”直接打破她的幻想。不仅如此,再送她一句:“今年竺儿和乐儿出嫁,你和香儿明年出嫁。”
俞沐一锤定音,板着脸,这事完全没得商量。
妄想不梳妇人发髻?那么谁人知晓你已名花有主?
他可能让别人有觊觎惜悦的机会?
痴心妄想。
啧。
惜悦很想拍桌大喊:“那我不嫁!”
奈何她不敢。
阿兄正垂眸用眼神警告她,凶巴巴恶狠狠,好似她若敢说出阿兄不喜的话便有苦头吃。
她太娇气了,吃不得苦,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反正前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婚姻大事岂能说嫁便随便嫁?两位姐姐的夫家还有的挑呢!
嘻,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惜悦立刻撒娇重来:“阿娘,傍晚我们想出去逛逛可以吗?听说皇城的夜市可好看了!”
近几年战事不断,加之俞沐临走时的叮嘱,黎皖姝才会将几个丫头拘在府中,让她们过上足不出户的日子。
有时候想想,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被这么拘着着实有些不忍。好在她们仍然活泼烂漫,否则黎皖姝该愧疚一生的。
现在好了,没了战事,且有个颇受皇上宠信的将军哥哥,是该放她们出去了,再嬉闹也不过就这两年时光。
想通后,黎皖姝点头应允:“想出去便出去吧,不惹事就行。带你们二叔和四叔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出门前每人先去账房领十两银子。”
说罢,转而吩咐两个成熟稳重的儿子:“沐哥儿,申哥儿,你们行事较为妥帖,帮阿娘看紧这群泼猴。”
姐妹几人倒真个儿没想到母亲会这般爽快答应,本以为还需再多磨些嘴皮子,她们连怎么死缠烂打都想好了。
这下几人便欢呼雀跃地跑去做准备,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看着咋咋呼呼消失于眼前的姐妹们,黎皖姝不由有感而发:“哎,再过不久都要嫁为人妇,也不知能否受夫家疼宠。”
想来她的娘亲当年也是这般心境,突然有些心疼母亲。
待姐妹们准备妥当后,正值日落西下时。在母亲半警告的叮嘱下,女子只得乖乖戴上帷帽。
大伙儿在正门集合,俞沐仍然稳妥地戴着他的面具,看得惜悦直皱眉。
“阿兄,你若戴面具大家不就都晓得你的身份了吗?那样我们还怎么逛嘛!”随后不满的指挥阿兄的随从:“你去给阿兄拿个帷帽过来。”
这么大的府邸不可能没有男子用的帷帽吧?
她明白阿兄戴面具的原由,不就是怕招惹麻烦吗?如此俊郎的容颜确实容易招人稀罕,不过总戴面具也不舒坦。
而且,阿兄不是有她了吗?她可以宣誓主权呀!若有那不知检点的也不怕,她有的是招。
谁敢觊觎她的阿兄?
弄死她!
待帷帽取来还是惜悦亲自为阿兄戴上的。俞沐半蹲着身子,正好与惜悦平视。黑眸深不见底,倒映出惜悦的娇颜,美得不可方物。
面对阿兄的俊颜,惜悦忍不住看直了眼。笑眯眯开口:“我的阿兄真俊。”
重点是‘我的’。
要说流氓还是俞沐更胜一筹,直接上手捧住惜悦白嫩嫩的小脸儿:“我的惜悦很美。”
重点是想抱,抱着亲。
如果周旁没有闲杂人等将水到渠成。
可惜。
二人公然眉目传情,看得俞脩和俞乐暗暗翻白眼,简直没眼看,心中直呼二人臭不要脸。
而脸皮薄的小丫头们早已转头避开,她们分明言行无碍却羞得无地自容。
家中有两个不知廉耻,视规矩教条为无物的亲人,累得旁人好生悲苦。
戴好帷帽,俞沐紧紧牵着惜悦率先踏出府门。
几个姐妹皆已不再是几岁的小奶娃,自然不愿被一堆兄长跟着走,行到街上便寻一处茶楼,将他们安排在茶楼喝茶。
“我们就在近旁逛逛,不会走远。”
说罢,姐妹们手牵手一起走。除下人外,谁也别想跟!
不过走个街,哪可能生事端,她们又不是恶霸。就算有人来找茬,她们下手轻点就是了。再说,真有人闲着没事爱找茬吗?
惜悦擅长作画,也喜欢逛画铺,原以为皇城这等贵地的画作应该比沿淮镇的上档次些吧?逛一圈下来倒觉有些差强人意。
画作皆属上品,确实比沿淮镇的好上几个档次。但与惜悦的画作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
俞乐嫌弃的直撇嘴,拽拽惜悦的胳膊:“还没你画的好看呢。”
她藏不住话。
看着画作惜悦有些失望,很是认同二姐姐的话,便点头以示认可。
反是俞香不认同的开了口:“别在人家面前说这种话。”
规规矩矩,像在斥责。说着便拉起二人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出去再说。”
言下之意是二姐姐说的没错。
当三人皆出了画铺,俞香站在门口又补上一句:“确实没你画的好看。”
声音轻轻浅浅,但足够叫里头的伙计和掌柜听个清晰全音。当下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只觉几个臭丫头实在不知好歹!
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里每一幅皆是当代名家画作,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迹!
出了画铺,隔壁便是一家门面大极了的首饰铺子。金碧辉煌的牌匾看着都喜人,几人毫不犹豫拐进去。
里头顾客不少,各个皆穿金戴银贵气十足,一看便知此铺子做的是上等生意,一般人买不起。
面对贵客,伙计们喜面相迎,有些应接不暇。
随便看过一圈,里头饰物款式不俗,皆非凡品,琳琅满目实在惹眼,莫怪能引来那么许多贵客。
一楼的饰物还相对亲民,到了二楼,其饰物更是上上品,一般的富贵人家估计也不轻易能买得。
与一楼比起来二楼相对冷清,但少说也有十来个贵人正在挑选饰物。打眼看去,随便一件饰物便顶得楼下十件。
真是个好地方啊!
第52章 不差钱
二楼贵客虽较少, 但配备的伙计与一楼不相上下。自几位姐妹出现在二楼,立刻便有四位伙计迎上来,笑着招呼:“几位贵人想买什么?咱们小店珠钗步摇璎珞珍珠玛瑙翡翠, 各种各样极品首饰应有尽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您们看喜欢什么, 小的去拿给您们试戴。”
新进店的几位小主一看便是大富大贵的千金,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相, 但贵人们身上的布料他们却是识得的。
那可是上等的绯纭布料,只有宫中贵妃才能勉强得一匹,寻常人除非顶天富贵,否则一尺难得!绯纭布可是仅南珠国方能织出的布料,每年也仅能织出一百匹!
稀罕的紧!
他们所做的营生尽是同贵人打交道, 故而必须了解各种顶天好物。绯纭布名列布匹之最,他们还是自图册上识得的, 这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般顶天富贵的小主, 他们自当仔细侍候。
只不知皇城何时来了这般富贵的小姐, 今看着像头次进店。
不止店里的伙计, 就连周旁那些方才还在认真挑选饰物的贵客也纷纷向姐妹们看来,其同样惊讶了许多人。
有那不识得布料的,也在其他人的介绍下对此惊诧不已。
几人随伙计的牵引向一处雅座行去, 俞乐步伐快些早早就坐, 挥手让伙计们去拿饰物:“你们有什么好物尽管拿出来便是, 我们也得看过了才知喜不喜。”
俞乐的声音同她的为人一样,自带几分豪气。看这架势, 只有对饰物喜不喜的问题,完全不存在钱财问题。
她们确实不差钱。
自小到大, 家里每月给她们五两月银,从不间断,加之逢年过节时收到的红封。其他人给多少不好说,但她们的外祖姥姥、姥爷可是对她们疼的紧,每每寻到由头便给她们银票银钱。不算那些金疙瘩银疙瘩,光五十两和一百两的银票就已经各攒了满满一匣子。
这些仅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惜悦的石头画生意。惜悦的石头画生意自开张之日起便生意红火,那会儿她还小,作画速度慢,且不够精细,要价低了一些。横竖不过小打小闹,给小丫头解闷用的。
慢慢地,她的画技越发熟练,作画速度快,且所作的画作皆栩栩如生,竟与实物不相上下,经常能以假乱真,买的人也越发多起来。当然,画作的价位也提高不少。
有时候忙不过来,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惜悦偶尔会寻姐姐们帮忙,后来干脆将赚得的钱一分为四,权当四姐妹共同的小摊子。
几年下来惜悦已有不少熟客,每次经过码头定要去光顾。可惜她生意太好,时常买不到。不管价位提高多少,总供不应求。
画作摊子每月给她们一人赚个三四百两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样的他们又怎会缺钱呢?
伙计们机灵得很,见势迅速去取来满满一桌鼎鼎上等的饰物,各种类型的饰物均拿来几个样式以供挑选。
“我们姐妹四人呢,你们多拿些过来不然不够挑。”
一看桌上小家子气的几款饰物,俞乐不乐意了,又是挥手让再去取饰物,并指挥其他伙计将四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方桌。
伙计们半点不耽搁,手脚利索的满足贵人的要求,没有丝毫怨言。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其他贵客纷纷行来注目礼,猜测皇城何时来了这般顶天富贵的人家。
她们身在权贵之家,在寻常的首饰铺子自然也曾这般不管不顾大肆采买。可此处毕竟是若绫阁,且二楼饰物珍贵无比,要价自然高。她们也不是买不起,基本每月能入得一件,但也只敢入手一件,纵是这般已羡煞旁人,谁又敢像这几位姑娘这般视金钱为无物。
再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每月的月银也不足以采买一件若绫阁的饰物。若实在喜欢,哪一个不是攒上好几月才敢来。
大家看几位姐妹的视线不由多了探究。
偏偏在这时,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显摆什么,有几个臭钱又如何?还不是见不得人。”
一如寻常聊天时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话语中的嘲讽不做遮掩。若放在寻常,这道声音并不明显,偏偏自几位姐妹出现后二楼便略显安静,此时这番嘲讽不偏不倚传进每个人耳里。
场面诡异的静寂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大家向开口的女子看去,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姑娘。都是权贵圈子里的夫人小姐,这位姑娘大家没少见,她便是左丞相府嫡孙女许苑。
许苑身旁有一娉婷贵女,品貌端正丽质天成,一举一动无不贵气逼人。她淡漠的轻扫一眼制造事端的几名女子,又不甚在意的收回眼。
看去的这一眼,犹如施舍一般。
她是赫馨岚,赫行渊的妹妹,当今大长公主。
赫馨岚并不将几人放在眼中。皇城权贵家的贵姐儿她哪个不识?可是不曾见过这几人,故而断定她们定出身商贾之家。
这般身份的千金自然不足以入她的眼。
“不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你且注意身份,无须为无关痛痒之人分神。”
赫馨岚绣手轻扬,将手上的步摇放在发髻上比划。倨傲的清冷之音悠悠荡开,半点不为他人所动。
她们不配。
许苑嘲讽一笑:“倒是我糊涂了,还是岚儿清明。”
至于姐妹几人呢?
是真没想到不过逛个首饰铺子便要遭人冷言冷语。没看见人家店家乐得侍候吗?关她什么事就逼逼叨叨。
闲的。
几人全不当一回事,这般人物实在不配她们上心,瞧瞧这些首饰多喜人呀!
在首饰铺子哪里有戴着帷帽试的,惜悦取下帷帽随手丢给一旁的丫鬟,喜滋滋的将一只双鸾点翠步摇戴脑袋上:“你们看,我戴这个好看吗?”
歪歪脑袋引起叮当响,好生清脆,好生喜人!
不等姐姐们夸赞,开口便是:“我要了。”
惜悦声音娇糯甜美似水如歌,直叫闻者心旷神怡。
早在她揭开帷帽时,周旁的抽气声便此起彼伏,在场之人无不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如今娇音一出,更是醉人心。
这下她们算是知道了,人家哪里是见不得人才戴着帷帽逛铺子,那是因为美得过于惊艳!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生的出如此美貌惊人的丫头!
咦?不对,皇城好像是有一位美得人神共愤的女子。
可她……
“这个,这个,和这个,我都要了。”
眼看几款十分合眼缘的饰物,惜悦试都不试直接命伙计帮她装好。眼儿一瞟,一支?崐点珠桃花簪映入眼帘,喜得她拿起来看了又看:“这个真好看,我要了。”
“这个不行!”
许苑一直暗暗关注这边,见状立刻冲过去欲抢夺那支桃花簪,却被惜悦身旁的丫鬟南今给挡在五步外,任凭许苑如何挣扎也挣不脱。
惜悦见南今一派淡定的模样不禁咋舌。
这丫头习武,且内力深厚!
再向其他三名丫鬟看去,她们正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得不行的侯在一旁,对面前境况视若无睹,真的就像好懂事的丫鬟。
行啊,藏的挺深!
这个发现让惜悦心中说不完的喜悦,能感觉到阿兄护她的心,满满的!
许苑无法靠近惜悦,气地直跺脚。恨恨的盯着桃花簪子,不甘心的大吼:“这是我先看上的,你不可以买!”
惜悦回头正眼看面前张牙舞爪的女子,认真回道:“几个臭钱说我可以。”
用的是许苑方才的话来堵她,许苑怒目圆睁,恨不能上前撕烂面前人嬉笑的嘴脸!怪就怪她往日花钱大手大脚惯了,那支桃花簪她已看上许久,却一直攒不够银钱来买。
赫馨岚皱眉远观,对于这个美得出尘脱俗的女子有天然的敌意。她不喜欢那女子脸上的自信与骄傲。以她的出身,不配骄傲。
许苑撒泼的行为赫馨岚本可视而不见不予理会,但面对的是那位姑娘,她突然想要争一争。诚然,这是在降低自己的身份。
合不合眼缘第一眼便能确认,有时候胜负欲只在一念间。
赫馨岚优雅起身,缓步行至许苑身旁,昂着头,自喉底发出冷音:“姑娘可知何为先来后到?”
这话听得惜悦直发笑,她将头昂的更高些,挑眉笑言:“我需要知道吗?”
神气什么呀!傲娇谁不会?晃晃手上的簪子,问:“它可是认了主?你喊它说一句我听听。”
不是她无事生非,是人家无理取闹好吧。说什么先来后到,她们要真有意买下簪子,簪子还能被送往她面前?
惜悦自小娇纵惯了,怎可能轻易认输。
赫馨岚身份尊贵,通常是人家捧着她讨好卖乖,哪曾见过这般无赖的女子,心头立刻被堵上一口气出不来。以她的教养实在不知如何回怼,憋到最后仅余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不就是你阿爹的女儿。”
惜悦嗤笑一声,可不吃她这一套,说不赢便拿身份压人最是下作!
眼见对将方头昂得更高一些,一副欲将身份宣之于众的模样,惜悦好心提醒:“可千万别说出你的身份,怪丢人的。要知道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你就算身份再尊贵也不能夺人所好。”
“好了,你们快些退下,休要扰我清净。此处可不是你们自家的府邸,由得你们这般胡来。”
说罢,惜悦转身继续挑选饰物,对闲杂人等再不予理会。
阿娘总说她任性,瞧,她这不是很懂事吗?
不愧是她!
对方油盐不进,许苑在旁哑口无言,唯有气在心头。被臭丫头这么一说,若报出身份只会让自己更为丢人。周旁全是世家贵族的女眷,传扬出去她还如何在圈子里混?
偷眼看一下公主,见她拧眉抿唇极为不痛快的模样,许苑不免心虚,毕竟这事因她而起。
不过这臭丫头竟敢得罪公主,自有她好果子吃!
惜悦能看不出对方正在憋坏吗?可惜她底气足得很,天塌下来也不怕。
第53章 小东家
经过一番挑挑选选, 姐妹几人各自挑了几件满意的饰物,喜得眉眼弯弯。
此处不愧是皇都,饰物都好看死了!
寻常铺子的饰物十几二十两已是鼎好, 四五十两顶天了。而若绫阁的饰物一件便要二三百两, 实在贵的有些离谱,偏偏总有人趋之若鹜。在她们眼里, 若绫阁的饰物便是身份的象征。
这一趟姐妹们各花了近两千两,各自爽快的交付银钱, 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直看得旁人眼热。
再富贵的人家也不敢这样买啊!
交出银票的那一刻惜悦开始发愁,倒不是心疼银钱,而是觉得是时候考虑一下生计问题了。
惜悦喜欢未雨绸缪,银钱大把大把花没问题, 但也得大把大把赚才行,否则在皇都这种地方, 不捎多久小金库便要浪完。
虽说阿娘已将月银提升至每人每月二十两, 可这么点哪里够用嘛!
难不成每月守着那丁点月银耍呀?
或许她可以继续她的画作生意, 如今她的画作值钱的很, 尤其在皇都售卖可喊出更高的价,兴许卖出一幅便能抵今日姐妹几人的花销。
嘻,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后, 惜悦只觉一身轻松。
有家族的庇荫或许能一辈子高枕无忧, 可人的眼光需放长远一些, 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不是更靠谱吗?任何时候皆可抬头挺胸底气十足,不觉得很厉害吗?
“小二哥, 我这有一套头面样图,你且看看是否做得?”
临行前, 惜悦取出几张图纸交与侍候在旁眉开眼笑的伙计。事实上这才是惜悦前来首饰铺子的真正目的。
阿姐即将出嫁,她特意给阿姐设计了一套头面做添妆之用。一整套头面包含所有种类的饰物,若真能按照图纸做出,那绝对是世上绝无仅有、无与伦比的精美之作。
她的阿姐就该配世上最好的头面!
不得不说若绫阁当之无愧称得天下第一首饰铺,除无可替代的首饰外,就连铺子里的伙计都个顶个是行家。
店伙计自接过惜悦递来的图纸便惊愕得说不出来话,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颤抖着翻看图纸,看完一遍后又激动的连连看了好几遍,未了竟发出癫狂笑音。
其他伙计见状,生怕他的无状之态冒犯了贵客,纷纷前来一探究竟。结果,图纸在他们手上传过一圈后,一个个开始抢夺起来。
“这……敢问姑娘,这图纸从何而来!”
有一伙计冲到惜悦跟前,一双眼睛无比亮堂,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几分。
图纸上的画作样式新颖精美细致,细节之处合理得当。若做出成品该有多美观啊!
伙计眼中流露渴望与期许:假如能放在铺子上售卖,定能带动一波皇城潮流!兴许,兴许还能流传千世!那他们若绫阁岂不是可以青史流芳百世不衰?
“是我所作,你且说说做不做得便成。”
惜悦傲娇的昂起头,对于伙计们的反应并无意外。
九岁前是俞沐手把手教导惜悦,她本有绘画天赋,加之俞沐的教导以及小姑娘因爱美天性而拥有的用之不绝的奇思妙想,其所作出的首饰图纸自然足矣轰动一时。
就好比俞沐曾经的码头建筑图纸。
事实上自几个富贵小姐出现后,其他贵夫人和小姐皆已无心挑选饰物,总忍不住向她们看来。如今又闹出此等大动静,有那好奇心大些的便凑过来一探究竟。
图纸上除细节图之外,还有各个角度的成品图,精美得她们移不开眼睛,只在心中渴望能够拥有这样一套头面。
这位姑娘说是她亲手所绘,这等画功只怕皇城中再寻不到第二人!
“姑娘可否将图纸卖与小店,咱们……”
“不卖,我阿姐的头面只当独一份,你们若做不得图纸还我便是。”
得知店伙计的意图,惜悦直接插话。这可是她满带祝福特意为阿姐设计的,除阿姐外谁也不配拥有!
惜悦有些恼怒,伸手便要取回自己的图纸,伙计们却是麻利的后退一步,讨好道:“做得做得,当然做得!小姐放心,一准儿让您满意!”
店伙计连连点头,他们哪里舍得放弃这般精美绝伦的首饰,哪怕做出来欣赏几眼也好啊!不过也不是全部能做得,看着其中一份图纸,店小二着实有些犯难。
“不过小姐您看这个珠钗,若按照您的要求来做自然绝美,可只怕找遍北耶之地也寻不到您所要求的这般大的珍珠啊!”
“这个不难,珍珠我有。”
说着,惜悦自荷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颗大珍珠。三颗珍珠均有鸽子蛋那般大小,其中两颗洁白无瑕,与另一颗黑得发亮的珍珠形成鲜明对比,再一次惊艳所有人。
简直难以置信,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珍珠,还是三颗!
这下连贵夫人和小姐们都无法淡定了,无法想象这几位姑娘到底什么来头,竟能得到这么大的三颗珍珠!
三颗大珍珠真真是看一眼便心动一回。
想要!
殊不知,这般大小的珍珠惜悦还有十来个,都是出发前阿兄带她出海时捕到的珍珠蚌所出。除阿姐之外还有两位姐姐尚未出嫁,都备着呢,她们一个也不能少!
“你们可仔细点做,做得好我自有重赏,我的珍珠若有闪失……”
顿了顿,惜悦正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店伙计听罢,赶紧点头哈腰:“可不敢!不敢不敢!”
笑话,这般大的珍珠可谓奇珍异宝,珍贵无比,若丢了可赔不起!
惜悦的思绪已然不在此处,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了不起的新想法。这便转身,用璀璨的双目同姐姐们说道:“咱们把这里盘下来吧!”
此处地盘好,生意也好。正好她在设计首饰方面小有心得,若再加上自己的设计岂不是可以更上一层楼?首饰铺子和画作铺子齐头并进,赚他个盆满钵满!
只不等阿姐们反应过来,冷嘲之音先传来:“嗤,不自量力。”
开口的仍然是许苑。方才在惜悦这边受了气后,她们并未就此离开。只想着若就这么走了,岂不像丧家之犬?
结果这一待,又眼睁睁看臭丫头出了几次风头,实在不甘!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臭丫头竟还将她喜欢的那只桃花簪插入发髻,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啊!
却不想,还有更令她气愤的。
她这边刚嘲讽完,那边便有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出,笑意盈盈说着:“小姐无需如此,咱们爷早些年便将此盘下,并记在您名下。”顿了一顿,又笑着强调:“小姐,若绫阁本便是您的私产。”
猛地被告知,惜悦愣怔许久。
这消息太叫人错愕了吧!
大惊喜!!
果然还是阿兄懂她!
又是一大震惊之事!谁能想到神秘的若绫阁东家会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东笙说罢便自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放在伙计们面前晃了晃。原本还有些不敢置信的伙计见了令牌立刻行礼问罪:“小的们该死,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东家责罚!”
伙计们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是特意练过的。想来也是,一般人可入不了阿兄的眼,这些人定也都不简单。
既然都是自己人,惜悦变了脸色,她最是护短。别人如何无所谓,她的人必须护着!
惜悦笑着打趣:“倒未见过竟有人求责罚,嫌皮肉不够紧实吗?你们都做的很好,我很满意。我既为若绫阁东家便要担起该担之责,回头我作几个新样式,由你们造来售卖。”
不止伙计们,就连在场的夫人小姐闻得此言也是一阵心喜。
都见识过小姑娘的本事,想到日后不知会出什么绝美首饰,大家皆期待不已。
伙计们是识得许苑的,知晓她是左丞相嫡长女,原本担心小贵人与之交恶恐招祸端。然而知晓小贵人的身份后,他们的心便放回肚子里,毕竟他们的主子可是祈将军啊!
喜提首饰铺子一间,惜悦走路带风,别提多神气。经过许苑和赫馨岚身旁时,不忘停下说一句:“你们随时过来没关系,但是看看就好,毕竟你们连几个臭钱都没有。”
是了,是挑衅。
没理由任你嘲讽不是?
说罢,惜悦轻飘飘走了,留下两个气得心脏疼的女子在那儿独自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离去!
尤其赫馨岚,她贵为大长公主,何曾受过这般气!此处尚在的几位夫人小姐全是权贵家眷,只因出门在外她不欲显摆身份,故而都不敢上前攀谈,这下被她们看去笑话,她颜面何存?!
无论她们如何气恼,心情舒畅的惜悦只想立刻奔去阿兄面前,此刻她的脑中有许多赚钱的好主意,想立刻和阿兄分享。
惜悦兴冲冲去到茶楼,还来不及开口便听阿兄略带笑意的醇厚声音:“可满意?”
宠溺的目光柔和似水,漾着层层涟漪。惜悦直直陷进眸中,醉在心田。
惜悦好开心好用力的点点头:“嗯!”犹如小时候那般,毫无保留道出心意:“阿兄最好了,最喜欢阿兄!”
娇糯的声音说着喜欢,俞沐的心苏的一塌糊涂。取出玄色娟子为惜悦擦去满头大汗,心中思量着或许该加快脚步把另两个妹妹一并嫁了。
此刻心思单纯的惜悦急不可耐的想把心中的盘算悉数道出:“阿兄,我有一个想法!”
俞沐捋捋惜悦略微散乱的发丝,点头应允:“嗯,好。”
问也不问。
惜悦愣怔过后不由娇嗔一声:“干嘛呀,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答应这么快,没有成就感耶!阿兄不想知道她的想法吗?超厉害的想法!
俞沐轻笑:“想做什么便去做,阿兄在。”
至于惜悦想为之事,无非是开画铺,他岂会不知?
小傻瓜,你只管大展身手,阿兄早已为你做好万全准备了啊。
第54章 定亲
“什么, 开画铺?!”
正吃着点心的俞乐听闻惜悦欲将码头的摊子转开至皇城,不免有些惊讶:“开铺子和支摊子可不一样,尤其在皇城这种地方。且靠你一人作画只怕供不应求, 这可是太辛苦了!”
凭惜悦的画技自不担心生意问题, 反该担心生意过于红火。
有钱赚谁不喜欢,比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俞乐更喜自食其力。可若为了赚几个银钱累着惜悦,她断是不同意!
二姐姐有些激动, 并不认同的样子,惜悦眨巴眨巴眼睛:“谁说仅我一人作画,姐姐们也可以啊!”
方才她们同去画铺逛过,里头画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她们几个姐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姐姐们画技虽不如她, 却都是不弱的,不过画些小石头小贝壳, 难不倒她们, 顶多速度慢些, 无伤大雅。
画铺卖的是创意, 胜在画作新颖独特,对于画技的要求反在其次。她可以先打好底稿,由姐姐们去着色。到时候在价位上以品质定价, 大家凭‘实力’购买。
惜悦脑子转得极快, 自有了主意便将后续的一系列问题在脑中捋过一遍, 思路清晰严谨,条理分明, 只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可开业大吉。
哪知俞竺也并不看好此事,柔声劝慰:“皇城不靠海, 石头与贝壳的供应也是问题。”
“这个不是问题,我来解决。”
开口的是俞沐,他正慢条斯理剥着水煮花生,耳边是惜悦吃花生时,嚼得咯嘣咯嘣脆响的声音。
他清楚惜悦不安于现状的性子,来至皇城后,过不了多久定要打起主意。故而尚在渔村时,他便请村人帮忙打捞石头和收集各种贝壳,来皇城时便已乘载一船,足够惜悦画上半年的量。
俞沐同村人交代过,每隔五个月便送来一船,这也是他对村人的照拂。
府里特意建有一座院子,用以作画和存放贝壳、石头等物。
至于铺子和伙计,他早已备好。
惜悦得知此事后,星星眼放在阿兄身上便不愿挪开。
怎么会有如此可心的人呢?面面俱到,样样称心。这般体贴入微的人是属于她的,想想都慰贴得很!
想嫁。
有阿兄在她还要脑子作甚?
既俞沐已开口,其他姐妹便不再质疑。坚信有阿兄的支持,不过一间画铺罢了,不难。
几人开始商讨如何分工协作,都是有过经验的,对于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了然于心。此时她们满是干劲,哪里还有继续闲逛的心思。
唯有俞竺静默在旁,寻到机会方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温和柔软:“日后我恐无暇顾及画铺,无需算上我。”
她实在无法想象出嫁后会是什么境况,到时只怕分身乏术。妹妹们为画铺辛勤劳碌,有所收获自是理所应当,不劳而获之事她可不做。
惜悦的画作在码头便能卖出高价,更遑论在皇城售卖,到时只怕千金难求。不夸张地说,她一家画铺的营收便能顶上人家十几二十间铺子的营收。
她怎可占此便宜?
几个妹妹闻得此言皆皱起眉头,让她们把阿姐排除在外,那是不可能的。
她们姐妹一条心!
“说什么呢!”惜悦凶巴巴开口,接着摆出一副义愤填膺、强做坚强,却又仿佛即将被抛弃的可怜样儿,委屈的埋怨道:“无论何时阿姐都不许同我们见外。我知阿姐嫁为人妇之后只怕有诸多身不由己,我也不敢过多打扰,你只得空时帮咱们理理账便可。我们姐妹三人忙于作画,哪儿有时间管账。咱们姐妹几人唯有阿姐做事最为细致妥帖,这账你不管谁管?”
言罢,直接一把帽子扣过去,气呼呼地骄哼:“你就是不要我们了!”
俞竺有些哭笑不得,怎就是她不要她们了?自己不过是希望她们能多些银子傍身,成亲后手头宽裕了,行事也方便些。
可几个姐妹又如何不是这般为俞竺着想。双方各执一词,不肯让步。
最终还是俞沐扛下了所有。只听他轻笑一声,伸手捏捏惜悦的脸颊。原本鼓着腮帮子的惜悦一下跟泄了气的球儿似的,圆鼓鼓的眼睛瞪住那只作乱的手,小手一拍,娇嗔一声:“干嘛呀!”
没看见她们正在探讨人生大事吗!
方才俞沐只是觉得惜悦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可爱极了,这才没忍住出手捏一捏肉乎乎的脸颊儿。被小丫头一番瞪视,他只好收回手转而看向俞竺,仍然笑得一派温和。
“竺儿不必忧心,不会有什么身不由己。你的夫家会视你如珍宝,你仍可保有自我,做自己想做的所有喜欢的事。”
语调轻柔的哄着这个自小便懂事得叫人心疼的妹妹,她尚不知夫家人选,忧心是必然。
他的妹妹们今生只需为自己而活。
俞沐在姐妹几人心中一向说一不二,威信满满。他一经开口,众姐妹好似得了定心丸。惜悦立刻点头如捣蒜,煞有介事对俞竺说道:“阿姐乖,听话。”
像在哄调皮的小娃儿,分明她才是最皮实的那个。俞竺见她小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这事便再无疑议,直待将细节探讨完毕,几人便迫不及待归至府中,窝在一起作画。
翌日,巳时方到沈康之夫妇便登门拜访。今日正直沈康之休沐日便同夫人一道前来,他虽知晓祈将军便是当年的沐小兄弟,但自己不过一月前方才升迁,二人至今尚未会见。
若非七年前沐小兄弟给过自己警示,只怕他早几年便陷入朝堂纷争,一不留神可就全家覆灭。今得户部尚书之高位,定然也是得沐哥儿在皇上面前举荐。
不说今次的举荐之恩,尚在沿淮镇时,若无沐哥儿的壮举,自己哪有那许多功绩在身,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成为皇官。
得知沈康之到来,俞逞和俞沐自当会见。黎皖姝有诰命在身,魏氏需遵礼制行礼,各自寒暄后便开始闲聊。
近几年两家虽未曾见面,但一直保持着联系,今日相见自不会拘谨。因着对方家中是何境况都心里有数,故而无需过多问候,魏氏聊了不大会儿便切入主题:“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想同你们商讨一下小一辈的婚事,不知我们何时来提亲妥当一些呢?”
“今日便可。”
回答的是俞沐,黎皖姝心头微讶,但并未表露于色,而是顺着长子的话向魏氏微笑着淡淡点头。
却是在心头埋怨长子过于心急。知晓他想早日迎娶惜悦的心思,但这般仓促处理长女的亲事,她不免对俞竺心生愧疚。
却不想还有更令她惊讶的,只听俞沐又言:“三个月后便可成亲。”
这下黎皖姝有些绷不住了,笑容微僵,过了些许时候方才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魏氏喜在心头,她自想早些将俞竺娶进门,他那长子早便急不可耐。
她那么子沈沢这下该死心了吧!
虽说多有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人家俞家看上的是锐哥儿。且七姐儿可是祈将军的童养媳,俞家视她如珍宝,沢哥儿断是没有丝毫机会的。
可这道理不管她同沢哥儿说过几次,他仍是不肯死心,几年来没少偷跑去买七姐儿的画作。偏是认为七姐儿是受家人所累,不得选择自己所好,兴许她心中不愿,只是碍于养育之恩不敢明言。
今日他本欲同来,他爹爹特命人看住他,不许他出家门半步。
“那行,媒婆早便定好的,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过会儿便到。”
魏氏喜滋滋的起身告辞。
俞家嫡长女她是见过的,那会儿小丫头尚未及笄却已颇具姿色,最难的是乖巧懂事,同她娘亲一般,很是心灵手巧。初见时她便知道,小丫头大了定非泛泛之辈。
俞家教导出来的孩子都不会差!
虽说祈将军一开始便绑了条件,锐哥儿一辈子不可有通房小妾,否则便需和离,不仅孩子随俞竺,家产的一半也需过给俞竺。
条件苛刻了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能够与祈将军家结亲,于她的夫君和孩子们都有益。
沈康之夫妇坐不到两刻钟便喜滋滋离去,俞家人亲自相送。待他们乘马车离去,黎皖姝便瞪长子一眼,脚下有些急乱的向正厅行去,边走边说:“你也是,怎的这般急切。人家过会儿便来提亲,咱们可什么都未准备。三月后成亲?成什么亲!这般仓促,如何对得起你阿妹!”
昨日方才知晓竺儿夫家人选,今日便告知三个月后成亲,她还有许多想为竺儿准备的,这点时间哪儿来得及?
俞沐难得见母亲慌乱无绪,笑应:“母亲可是忘记儿说过的?竺儿的嫁妆早已备好,一应细节也已交由言管事妥善准备好,母亲可传言管事前来了解一二。”
不止竺儿的嫁妆已备好,余下几个妹妹的皆已备好。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着,根本无需母亲操劳。
言管事当真是管事里的一把好手,当黎皖姝自他那儿了解所有细节及丰厚得令人咋舌的嫁妆后,终于满意的笑了。
自沈康之夫妇离去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有媒婆带着隆重的聘礼前来下聘。这般快的时间,想来沈家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因着是本便定好的事,下聘既为走礼,加之双方有备在先,故而很快便走完礼数。
早在沈家派出定亲队伍,一路上便引来不少注目。沈尚书家初到皇城,这般快便有喜事?也不知订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少人带着疑惑尾随,当得知去的竟是祈将军的府邸,不由瞠目结舌。
简直不敢置信好吧!
祈将军家眷不是昨日方才自乡下来到皇城?
当然,很快便有知情人士站出来说道。将祈将军年少时的过往一五一十告知,并说出两家渊源。
很快,祈将军便是当年献过奇策,有过丰功伟绩的少年郎一事便传散开来。民众们惊叹不已,竟内心有些凌乱。
照此说来,祈将军不是坏人啊!
那便奇怪了,怎会有那许多关于他的丑闻?
外头的纷纷扰扰无法影响认真作画的几位姐妹,她们甚至最后才知晓阿姐已然定亲,且夫家是老熟人,沈大人家呀!
“什么?!大姐夫是沈大哥?”
难怪昨日沈大哥那般殷切,且数次不顾礼法频频注视阿姐。
啧啧,好家伙!
“真好呀阿姐,沈大哥人不错的!”
得知大姐夫是沈锐后惜悦别提多开心,一直笑靥如花,开口闭口尽是沈大哥。脑袋瓜浮现沈大哥的身影,忍不住赞道:“沈大哥谦谦君子德才兼备,风度翩翩行比伯夷,是为良配。甚好,甚好!”
惜悦犹自开心,并未注意到正向她们靠近,并在她的言语中脸变得越发阴沉的俞沐。
只听一道冷音起:“哦?就那么喜欢沈锐?”
第55章 还想吻她
俞竺有些羞窘。
事实上她早几年便已看出沈公子意图, 可她毕竟女儿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她一直守着本分不敢跨越鸿沟, 生怕丢了心无法对自己和未来夫君交代。
今得知夫君人选便是沈公子, 俞竺的内心隐隐泛出喜悦,有种还好是他的心境。
当妹妹们提及此事, 从未有过的羞怯袭上脑门,惹得俞竺满脸羞红。
好在, 正无措时,阿兄来了。
只不过观阿兄脸色似乌云罩顶,不甚开怀。凶怒目光放在惜悦身上,小丫头却毫无所觉,正满嘴夸着未来姐夫。
俞竺很快便意会过来, 阿兄吃味了。
不由轻笑,拉着另两位妹妹离开。她想, 阿兄当更希望与惜悦独处。
长期以来她们姐妹几人形影不离, 阿兄虽从未阻拦, 但偶尔也会将念想表露于形。以往时机不得当, 今日倒正好。
三姐妹向阿兄微微福身以示问候,而后便默契离开。
惜悦见状立刻止住滔滔不绝的夸赞之词,问道:“诶, 你们去哪!”
迅速起身跟随, 哪知方才转身便撞进一堵熟悉的胸膛, 腰间随之被铁臂环住。身子一下被圈得严丝合缝,惜悦颇有些难受的扭了扭, 却是被圈得更紧了一些,只好作罢。
惜悦一双小手抵着阿兄的胸膛, 勉强拉开一点距离,笑嘻嘻抬头便甜腻腻娇糯糯的喊一句:“阿兄!”
声音依然清脆悦耳,然而听在此时的俞沐耳中却有点没心没肺之感。
心肺齐全的惜悦问候过后便扭头寻找几个阿姐,可哪里还能寻到她们的身影。不由在心中埋怨姐姐们不厚道,出门耍不带她。
不带她就算了,怎把她的丫鬟也带走?!
这就过分了!
哼,这件事至少得让她们哄三天,不然不原谅。
惜悦正暗戳戳计划着,头顶忽而传来冷音:“就那么喜欢沈锐?”
感受到阿兄不同于以往的语调,惜悦疑惑抬头,下意识回答:“喜……”
却见阿兄突然眯起眼睛,微昂头垂眸意味深长地看她。
妥妥的警告。
惜悦打了个激灵,迅速转口:“喜欢阿兄!”未了,非常肯定且极其认真地点头,杏眼一片诚恳:“沈大哥算什么呀,我只喜欢阿兄,最喜欢阿兄!”
不愧是她,小嘴真甜!
唔!阿兄圈得太紧,她快透不过气了!
可怜兮兮哼唧一声。实在难受,惜悦再次扭了扭,只盼阿兄做个人,松一松。
谁想,俞沐不仅未放松力道,反而抬起惜悦的下巴,迫使她同自己对视。眯眼,又是一道冷音下来:“沈大哥?”
叫的怪亲,这许多年没少叫吧?看来时常接触。
怎能是个男子便喊哥?先一个沢哥哥,又一个沈大哥。
都是外男,这便不太乖了,当罚。
惜悦万没想到阿兄这般难哄,都说最喜欢他了还不行。奈何沈大哥早已叫习惯,这不一时嘴快嘛!
简直想呼死自己!惜悦脑子急切转动,想着补救法子,然而突然印上来的薄唇打她个措手不及,脑袋瓜直接懵掉。
同上次的浅啄不同,俞沐这次带着怒气,垂头直接含住娇嫩红唇,又吸又啃辗转一番。
惜悦毫无经验,傻傻屏住呼吸,贝齿忽然被撬开,大舌不由分说卷进来大肆□□丁香小舌。
“唔……”
骄哼一声,惜悦只觉全身酥软无力,就势依靠在阿兄身上。
这个吻极深,直待惜悦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方才松开,只阿兄的唇仍轻贴在惜悦唇上。
惜悦小口略张,大口大口喘气,杏眼圆睁,显然已魂飞天外。
二人气息相融,屋内尽是二人的喘息声,一粗一娇,暧昧至极。
惜悦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思绪些许回笼,本以为终于结束,谁知阿兄再次含住她的唇儿,又一个深吻落下。
如此反复,每次在她将将晕厥前松开,方才缓过气又是下一个吻。直至后来,惜悦都不知自己是何时被阿兄抱起,坐在他的腿上承受一个个热吻。
“呜……”
也不知到底过去多久,惜悦终于被放过。她将头埋在阿兄胸前,一双细嫩白手紧紧拽着阿兄的衣襟,哭得惨兮兮。
报复似的将泪珠儿全往阿兄衣襟上抹,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就是不肯抬头。
俞沐一下一下顺着惜悦的背,小娇气包不断哼哼唧唧,跟小猫儿似的挠着他的心,让得他全身酥麻,只觉应该再来几个吻。
俞沐半餍足的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已然恢复为那个温和阿兄。甚至还能打趣一句:“没用。”
顺背的动作依旧温柔,语调更是柔得似水。只在心中调侃:不过几个吻便要死不活,还是得多练练。
怀中娇人儿被嫌弃没用,身子微僵,终于抬眸露出兔儿似的红眼睛,自以为气势十足的骂了一句:“混蛋!”
哪知出口的声音过于沙哑,鼻音让她的声音更加娇糯。
这哪里是骂,分明是在撒娇。
显然,这个‘撒娇’很受用。俞沐笑了,笑得意气风发。
低低的笑声像醇厚美酒,浩瀚星眸里全是娇人儿的身影,宠溺的回应她:“嗯,混蛋。”
言罢,自顾笑起来。
惜悦委屈得杏眼水汪汪,金疙瘩要落不落的,委屈极了。
这般爱娇的模样让得昨天的心软成一片。
还想吻她。
可惜时机已过,门外传来随从战战兢兢的声音:“将军,前院来报,宫里来人宴请夫人和小姐们参加宫里的赏花宴,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真真是煞风景的消息,俞沐面色忽而变得阴沉。
然而面向惜悦时,又是温润阿兄。
仔细将惜悦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额抵着额,鼻尖蹭了蹭惜悦的,轻哄:“阿兄先去忙,乖一些,嗯?”
惜悦别过头不理他。
坏人。
亲完就跑。
俞沐知道小姑娘气性大,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愿搭理他,无奈轻笑,继续哄:“我让她们来陪你。”
这下惜悦反应极大,瞪圆了眼睛,急怒道:“不行!”
“不要!”
“不可以!”
拒绝三连。
如果让几个姐姐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晓得方才发生了何事?她就没脸见人啦!
小姑娘怕羞倒也是能理解,俞沐故意逗她:“好,我让她们别来。”
惜悦大大的杏眼瞪向阿兄,鼓着腮帮子,又是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委屈巴巴。
阿兄这么说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坏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
惜悦猜的不错,俞沐只是想多看看她鲜活的爱娇模样,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临走前,俞沐低笑着在惜悦唇上啄一口,轻轻捏一捏惜悦的脸颊,低低留下一句:“放心。”
目送阿兄离开,惜悦可耻的醉在阿兄最后那句‘放心’里面,她的心真的奇异般安定下来。
阿兄让她放心,那么短时间内便不会让几个姐姐们过来,这样她就放心了……
为了让自己自那件羞人的事件中走出,惜悦只得用作画来分散心神。
俞沐离开惜悦的视线后,温和面容即刻收起,心中怒火正越烧越烈。
赏花宴?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前厅,黎皖姝正小心招待宫里来的嬷嬷。不过初来皇城,长女的亲事说定便定。尚未喘口气,宫里又来人下帖子。此人自称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其言语中多次提及大长公主,用意何在,黎皖姝是明白人一听便懂没错,心中一股无名火也因此冉冉升起。
大长公主爱慕祈将军一事民间盛传已久,她岂有不知的道理。
大长公主又如何?
沐哥儿不喜。他心中仅有惜悦,她的七姐儿。
她未来的长媳只能是惜悦!
这个赏花宴她自是不愿参加,正好三个月后便是竺儿的婚事,她可以此推脱。不过看这位嬷嬷的架势,只怕她的话并无多大效用。
好在言管事在此,只稍她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请来俞沐。
俞沐早几年便已开始为皇上办事,皇上对其看中的程度大家有目共睹。他于皇上有大恩,皇后娘娘自然也敬他几分。
金嬷嬷一直最得皇后娘娘重用,又是机敏的性子,待祈将军从来客客气气,谨小慎微。得见他出现,心中已绕过不少弯,但还是小心翼翼行礼问安。
俞沐自寒暄过后便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只家中妹妹方才定亲,亲事便定在三个月后,时间仓促了些。母亲又对皇城不甚熟悉,这几个月怕是要不少劳累。恕臣等无理,今次的赏花宴实在不便参加,烦请嬷嬷回去告知一二。”
“这……”
金嬷嬷几次欲言又止,为难的模样不似作假。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祈将军出现准没好事!
这下她如何回去交差?
没想到这位夫人看似温婉贤淑,倒是会来事!
俞沐何许人,宫中那些人他再是熟悉不过,自知金嬷嬷心思。金嬷嬷到底是皇后信重的身边人,母亲不宜与之交恶。思及此,俞沐这便给了金嬷嬷一个台阶下:“金嬷嬷无需忧心,此事本将亲自进宫向皇上请罪。”
正好,有些事他需要同皇上说清楚。皇后向来与皇上一条心,今日这番,定也有皇上的手笔。只要皇上那里说通了,皇后自没有怪罪的道理。
“将军严重了!”
金嬷嬷嘴里这么说,却是向旁让开一步。
不过一场赏花宴罢了,实在没有请罪一说。但这毕竟是皇上准允的,有将军出面倒也好。
俞沐这便随宫人入宫,留下黎皖姝独自惴惴不安。
黎皖姝心知沐哥儿一向办事自有分寸,今日之事本拒绝便可,沐哥儿却是因何入宫?
此事定有蹊跷,当不是表面看的那般简单。
第56章 多全齐美
今次俞沐当真被惹急了, 进到御书房尚未行礼开口便问:“皇上这是何意?”
语调清冷,面无表情。咄咄相逼的视线锁在赫行渊身上,势必要一个说法的架势。
别说不知, 说了便是狡辩。这个皇帝有时就喜欢胡思乱想, 而后自作主张。
他如今是皇帝,说一不二, 无伤大雅的话,俞沐也会惯着他。
但在大原则上休想!
今次竟妄想介入自己的婚事?
想都别想。
眼见俞沐阴沉的脸, 赫行渊颇有些错愕,执笔的手顿在半空,唇边的笑纹僵在脸上。
俞兄不甚愉快啊!
是他做错了?
不该啊!
心中知晓俞沐因何事找来,却仍在心里揣摩,是要装糊涂呢?还是说实话呢?
他是皇上, 偶尔装个糊涂谁敢戳穿?
噢,俞沐敢。
赫行渊有些颓丧的耸耸肩, 他怕兄弟气急了不理他, 好窝囊。颇有些自艾自怜的开口:“俞夫人及众位小姐初来皇城, 朕和敏儿都想见一见, 也给她们长长脸。你可知民间如何谣传?”
传她们不过一届村妇和村姑,上不得台面,进而上升到俞兄人格。总而言之, 这一家人至皇城不到两日, 便已成为民间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谈。
俞兄为他付出太多, 以至如今臭名昭著。他本便是那个坐享其成之人,怎忍心让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他派人蹲守民间, 几次出言为俞兄道尽好话,将俞兄的诸多作为广泛流传于民间, 好不容易名声有所好转,偏又有那不怕死之辈冒出来与之作对。
害得俞兄名声未见好转,反多出许多闲话。
这是公然挑衅皇帝啊!若叫他查出是谁在从中作梗,弄死他!
正是如此,他才想着把自己唯一的妹妹许给俞沐。非招驸马,而是让公主嫁入俞家门,如此能为他们撑撑脸面。
若俞兄身份并非驸马,那在朝为官便不成问题。
馨岚爱慕俞兄好些年头,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那个童养媳,赫行渊琢磨着俞兄也是受害者。不过是家中自小定下的亲事,俞兄乃为真君子,只当守约。
俞兄不便违约,他便替俞兄出面。若俞夫人见过馨岚,当不会再有二话。
不是他自夸,他的妹妹馨岚身份尊贵是为其一,品行端庄风姿卓绝是为其二。那个乡下来的童养媳哪能与之相比?普天之下,唯馨岚方配得上祈将军!
最主要是若有了这门亲事,往后俞兄当不会弃自己而去。
这么想来,多全齐美啊!
俞沐却是不领情:“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实不当再为臣的家事劳心费力,臣的家眷自有臣来保护。”
一席话声色冷硬却铿锵有力,阴沉的面色无半点放松,狭长的鹰眸微眯,似在控诉皇上多事。
确实,多事。
赫行渊拍拍俞沐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沐,在朕面前你无需逞强,童养媳之事,朕知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无需顾虑太多,这次,朕替你出面。”
每每总是俞兄为他冲锋陷阵,终于也有他能为俞兄做的事啊!
俞沐憋着一口气,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推错上位之人。想着皇上待自己赤诚之心不变,只得一忍再忍。
俞沐正色道:“皇上多虑了,没有不得已。臣今生唯爱一人,至死不渝。”
是皇上从未自俞沐身上见过的认真,面色因想到小丫头而变得异常柔和。
赫行渊见惯俞沐冷硬的糙汉子模样,他甚至杀敌不眨眼,怎么也想不到这般铁血男儿竟也能如此温柔多情!
看样子,俞兄当真深爱着那个乡下来的童养媳。可他们之间不是有过七年空白期吗?
赫行渊心中很为俞沐抱不平。都是该死的责任感害得,否则俞兄哪需这般屈就!
心中堵着气,口气也不甚好:“让她们进宫参加赏花宴,你未来的夫人朕得帮你把把关。”
若实在糟糕,不惜惹毛俞兄也要把她赶走!小小村姑不学好,没点眼力见儿,惯会使迷魂汤!
“皇上忧心国事便罢,臣妹三个月后出嫁,家中忙碌,恐无暇顾及其他。”
俞沐眯起眼睛,声音再次冷硬,甚至多了点不耐烦。
赫行渊瞪眼:“那便等你阿妹出嫁!”
横竖必须带过来让他瞧瞧,不然不放心。
俞沐却是不肯妥协:“臣有三个妹妹。”
嫁了一个接着嫁第二、第三个,接着便是他自己的亲事,后头还有两个弟弟,忙着呢。
赫行渊瞪着眼睛直接耍赖:“不管,成亲前必须带过来让朕给你过过眼!”未了,强调一句:“此乃圣命!”
言罢赫行渊就后悔了。
御书房内诡异的沉默了好一会,俞沐呼吸颇重,显然在忍怒。
赫行渊虽心虚,又不得不强自镇定。
好一会后,俞沐总算开口:“皇上,臣恐能力有限难登朝堂,臣于今请辞,也免于皇上为难。”
作揖行礼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瞪着俞沐消失的背影,赫行渊瞠目结舌。他知道俞沐绝对能说到做到,俞沐本便无心朝堂,若非因为自己哪肯继续留下。看来这回自己当真惹毛了这个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兄弟!
这还说明一点,俞兄竟将那个村姑童养媳看得比自己还重!
赫行渊怒了,他竟比不上一个村姑?!
好家伙!这般人物不去会一会怎能行?!
赫行渊突然怒吼:“来人!”
***
二人算是不欢而散,俞沐步伐稳健踏出皇宫,未见犹豫,十足决绝。
然,当他归至俞府,皇上已派人十万火急的赶在他归家之前送来许多、许多贺礼。
美其名曰贺礼,不过是做安抚之用罢了。
眼见俞竺多出来的许多陪嫁,俞沐勉强消气。皇上送来的贺礼与自家准备的陪嫁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归家的俞沐一心想去哄一哄那个生着闷气的小丫头,得知她已随几个姐姐在后花园玩耍便转道向后花园行去。
丫头们正在踢毽子,一个个像蝶儿似的,欢乐的笑声在园间流转。
俞沐心头的郁气彻底消失,温暖笑靥重现,他多想守住这份欢乐无忧。
眸光转向一旁的凉亭,父亲正独自一人在亭中小酌。
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此时不过未时过半,何以独自饮酒?远观之,只觉父亲颇有些消沉无助。
因何如此只稍一想便知一二,俞沐脑中思绪万千,很快便有了注意,他命人去唤母亲和二弟前来,自己则前往凉亭陪父亲饮酒。
酒自是上等佳酿,世间难寻。父亲本不嗜酒,石桌上却已空了一个酒壶。
俞沐也不戳穿,坐下便与父亲天南地北地海聊。
有人作陪俞逞喜不自胜,但心中却仍觉空寂,怅然若失。些许迷茫,些许失意。自己到底想作甚呢?
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这会儿喝酒?”
黎皖姝柔柔浅音介入其中,她在俞逞身边坐下,虽不认同倒也并未阻拦。夫妻同心,旁人或许看不出,黎皖姝确是看出了夫君的失意。心中生出愧疚,只觉是自己的倏忽,忙着府里的事,却忽略了相公。
相公本有宏图壮志,如今却犹如被斩断双翼,再无从前的意气风发。
或许她该放缓心态,多陪陪夫君。凡事不应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
黎皖姝只是初来乍到有些慌乱,事实上言管事已将许多事情安排妥当。
“过几日便是殿试,我想待放榜后举办一场诗会,邀请身在皇城的博学多才之人。时日无多,需父亲和阿申搭把手。但凡皇城内才学渊博之人,无论是何身份皆可宴邀,我会让言管事在旁协助。”
“皇榜将出,想来许多学子尚未归去,阿申若有意邀请友人当早些下帖。此事可与沈锐相互探讨,将他属意之人一并请来。”
“皇城一些酒楼厨子的厨艺虽未比得上外祖父,倒也上得台面。母亲这几日多劳碌些,厨子和菜色当快些订好,若缺乏食材也好尽快采买。”
俞沐将事情妥善安排好,俞逞和俞申早已面露喜色。对于饱读诗书之人,最喜的便是诗会,以诗会友,相互切磋。
“正好趁此机会给乐姐儿和香姐儿留意一下夫君人选,甚好,甚好!”
黎皖姝颇有几分激动,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那两个丫头已到适婚之龄,尤其乐姐儿已是二九年华,再不出嫁便要被笑话成老姑娘。她最操心的就是这个乐姐儿,性子大大咧咧,琴棋书画虽样样通,却都不精,偏喜好舞刀弄枪。
皇城贵姐儿多的是,她除貌相好一些,其他的真没甚优势,有时候想想便一宿都睡不着。
诗会正好可以多邀请些青年才俊,机会自然更多一些,妙哉!
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却不知关于诗会,除了他们能想到的好处,还有俞沐的另一层用意。
因何不计较身份?
父亲是有真才实学的,他自然是想利用那些文人的嘴来歌颂父亲的才学,让父亲的才学渗透各个阶层。名气一旦上来,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无需自己出面便能给父亲安排一个妥当的差事。
有了差事,父亲哪里还会萎靡不振?
“诗会啊,我们可以参加吗?”
几个小姑娘不知何时靠拢过来,又听去多少。总之,俞乐和俞香皆意兴阑珊,想来是将黎皖姝方才的话听了去。
唯有惜悦事不关己,兴致勃勃发问。
俞乐不痛快回道:“参加什么?不参加!”
着什么急嘛!
惜悦凑近二姐姐耳边悄声说道:“当然得参加!阿姐你傻吗?万一他们帮你们相到不喜的男子怎么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望进惜悦狡黠的眸中,俞乐顿然醒悟,不由双目发亮:“参加,我们也参加!”为怕他们不答应,立刻又补上一句:“女扮男装那种!放心,绝对不叫他们认出来。”眼珠子转一转,对着母亲哄道:“要是有看上的,一准儿跟阿娘讲!”
俞乐不由沾沾自喜,她可真是机智啊!
黎皖姝心知这几个丫头往年没少女扮男装出去游玩,先前她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横竖不曾闹出什么事。
她相信沐哥儿的办事能力,他定然不会叫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前来参加诗会。那么由丫头们自己去挑选夫君倒无不可。
惜悦自以为又有热闹可看,却被阿兄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只听他语调缓慢,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乐儿和香儿可以参加,惜悦不行。”
惜悦一句‘为什么不行’尚未出口,便见阿兄的眸光扫向自己,接口道:“敢去,打断你的腿。”
‘嘶’的一声,惜悦觉得腿疼。偏又俏皮地眨眨眼,心想着:打断腿?
平时她磕着碰着阿兄便紧张不已,偏要说的这般凶恶,她倒要看看阿兄怎么打断她的腿。
嘻!试试呗。
俞沐打眼看去便能猜出惜悦所想,回想二人先前的亲密,心痒难耐。
呵,他有的是罚她的法子。
第57章 一招制敌
近几日的皇城可谓热闹非凡, 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其共同点便是皆与祈将军一家有关。
如今民间对祈将军的看法有些诡异,两种极端的说法分别在他身上呈现。大家皆已知晓俞沐曾经的作为, 可关于他嗜杀成性, 人面兽心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一时恐难以转变。
故而, 对于祈将军家眷所惹出来的闲话,大家仅存看好戏的心思。
“你们猜, 俞府举办的诗会有人参加吗?”
茶楼里诸如此类幸灾乐祸的谈笑声此起彼伏,言罢皆是毫不遮掩地哈哈大笑。
“我看悬!哈哈哈!”
此类问题在茶楼里有问必有答,大家无论是否相识都愿意回一嘴。于是延续此话题,就此相谈甚欢,无限畅聊。
“祈将军又如何?草菅人命之辈, 作甚学人附庸风雅。”
“这你就不知道了,祈将军是为其父和其弟举办的诗会。南方有一私塾名唤宏愿私塾, 你们可曾听闻?宏愿私塾可谓南方的最高学府, 其内夫子个顶个出名。而祈将军的父亲便是宏愿私塾的山长, 二十几年前便已考中进士。也是个博览群书, 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南方许多学子便是冲着俞山长上宏愿私塾就学,今年科考就有不少出自宏愿私塾的学子。我还听闻其弟更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 今次科举很可能高中。”
“那又如何!此处可是皇城, 遍地都是才高八斗的学子。且你不看看他们邀请的都是什么人物, 那可都是文人届的翘楚,举世闻名的学者啊!越是身在高位的大学者越是自视清高脾气古怪, 哪一个都不是祈将军那等莽夫请得动的,真是自不量力!啧, 看着吧,那些个青年才俊不好说,但大学者定然无人应邀。”
“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先不说这事儿。你们可听闻俞夫人为诗会之事,把整个皇城鼎有名儿的厨子都给得罪咯!哈哈哈!听说没,听说没!”
“这事怕是无人不知吧!要我说,何必为一场无人问津的诗会这般大动干戈?以为请来皇城厨艺最佳的厨子便能打动那些大学者吗?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成众矢之的了!”
“这有啥,俞家有权有势说风是雨,谁敢不从?关键是俞夫人好高骛远,吹毛求疵。玉竹居的膳食吃过的谁人不道好?那可是纵然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一餐的酒楼啊!就这,俞家还看不上!看不上便罢,还把人家贬的一文不值,全天下就她最厉害似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届村妇出身,倒好意思挑剔,还不是仗着祈将军的势在外横行霸道。这下无人肯应邀了吧?”
“可感情好,自己作的,该!”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那俞夫人的父亲是萧神厨的关门弟子?”
“萧神厨?我呸!就他们一届村人也配?你怕不是被骗了,萧神厨何许人也!世人虽知他有一关门弟子,但谁也不曾见过,故而到处可听闻自称萧神厨关门弟子之人于各处开酒楼。这等传闻怕不是俞夫人自个儿找人宣扬的吧?一个妇道人家,好生厚的脸皮!横竖我是不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声音大如雷,怕人听不见似的。言语间愤慨满满,尽是对祈将军和俞夫人的谴责之意。
雅间内的几位姐妹被气得不轻,俞乐好几次想冲出去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偏生被两个妹妹给拉住了。
俞乐怒吼:“你们拉我作甚!简直可恶至极,招他们还是惹他们了这样编排人!你们就不气吗?!”
给我气,然后一起出去打人,他奶奶的!
一群龟孙!
近几日姐妹几人窝在家中作画,认真的安忘我的境界。今日外出只想过来看看铺子装饰的如何了,顺便上茶楼喝喝茶,吃些小点心,放松放松。
几日不曾舒展身子,只一心闷头作画难免疲乏,谁能想到一出来却变了天,全皇城众志一心在道他们家的是非!
竟然看不上他们一家的出身?!
这些人长的是狗眼吗?!还是说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她们哪里像村姑??
哪里!!
可恶啊可恶!
阿兄不是说过吗?不主动出击,但若有外人主动冒犯,那便尽管打过去。
没有什么是几个拳头解决不了的,有就找阿兄。
惜悦眉头微蹙,出口的声音缓而慢:“根源不在此,你找他们有何用?”
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会儿她正在想法子呢。
关于阿兄的闲话由来已久,各种各样的闲话经久不息。且不止皇城之人,整个北耶除关丘渔村,仅有为数不多的人向着阿兄。
这般境况如何靠几拳去堵住悠悠众口?
惜悦为阿兄不值。
叹口气,惜悦不甘心的继续说着:“你纵是将外头那些人都打死也止不了悠悠众口,只会更让世人将我们俞家视为恶霸,仗势欺人之辈。”
根源在于阿兄,若世人未改变对阿兄的看法,更恶劣的闲话迟早要来。偏偏阿兄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般境况挺好?
那不行的,她不想阿兄遭人诟病,万人唾骂。
她想保护阿兄。
想来想去还是得从阿兄身上着手才行。他怎不能像善待关丘渔村村人那般善待其他人呢?
惜悦通过阿兄的身份地位以及现今的处境进行深入探索思考,加之她对阿兄的了解,不多久,竟有了些许眉目。
阿兄……会不会是为让皇上稳坐帝位,拿自己当饵?
好家伙,阿兄竟为新帝做到这般地步,也是没谁了。
莫怪新帝这般重信阿兄。
这世间大多以貌取人,明明阿兄最是君子端方俊美无双,却因常年以面具示人,民间便有传言说阿兄貌如恶鬼,凶神恶煞。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帮阿兄把面具取下来。
惜悦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名正言顺行此事,让阿兄一朝取下面具便震慑所有人。门外突然传来几道异常兴奋的叫唤声:“快快快,听闻玉竹居东家在外指控俞夫人行径被俞夫人听了去,这会儿直接杀去玉竹居了!快,我们也去看看!!”
几位姐妹相视一眼,颇有些惊讶,只以为这人说话不实。
她们阿娘最是温婉贤淑,从不正面与人对峙。
不行,她们也得去看看!兴许有人冒用母亲之名,行不轨之事。若任由她胡作非为,只怕母亲会被累得声名扫地。
虽说现在的名声也不大好,但是谁会愿意看自己的阿娘被说三道四?
待大伙儿赶至玉竹居时,楼上楼下连同街道都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姐妹几人在丫鬟们的互送下,有惊无险挤入前排。入目所见,竟真的是她们的母亲。
众人面前,黎皖姝坐于红木雕牡丹太师椅上。美妇人丰韵娉婷,艳若桃李,蛾眉皓齿,贵气天成,哪里像人们口中所言——乡下来的村妇。
这般气场十足的贵妇,放在皇城也不多见。尤其黎皖姝保养得宜,已至不惑之年却仍保有桃李之貌,可见其年轻时有多风姿卓绝。
贵妇人仪态万千,雍容不迫的轻扫众人,大家早已醉在俞夫人的如兰贵气中,傻傻盯着人家看,不甚礼貌。
无需计较这些,黎皖姝最终将目光扫向站立于一旁的玉竹居东家,同时也是皇城饮食行里最富盛名的于大厨。
他们显然已经对峙许久,黎皖姝桃花眸轻眨,出口的声音轻柔,却极具威严:“怎么,不服?”
于大厨怒火攻心地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几道被批得一无是处的他的拿手菜,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对方是一品诰命夫人,自己若还想在皇城讨生活,便轻易不可得罪。
见于大厨不言,黎皖姝又道:“你倒说说,你这些菜除了花里胡哨,有何可取之处?不是大火过旺便是火候不够,食物的鲜美早被破坏,调料用量也把握不准。你自己说说,你可对得起你的盛名?你自己的菜没尝过吗?烹饪初心已失,煮出来的菜味道一致,还如何突破?”
哪怕对方是一品诰命夫人,于大厨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黎皖姝,认定她有今日不过是母凭子贵罢了。偏生黎皖姝说的有板有眼,且言辞犀利,直接道破于大厨心知肚明却不曾在意的所有短处,于大厨竟无话反驳。
这下于大厨忍不住正眼去看这个极具威严的贵妇人,她似乎有别于传言。
只怕现在再无人敢说黎皖姝是为乡下来的未见过多少世面的村妇。
“无妨,你若实在不服,咱们便来一场比试。”
黎皖姝淡定自若开口,出口的话让得现场一片哗然。
竟敢向玉竹居于大厨宣战?!
好大的魄力!
是真有本事在身,还是真在仗势欺人?
说是比试,那要如何比试?身份有别,怕不是有其他门道?
像是知晓众人心声,黎皖姝道出规则:“在场所有人均可做我二人的评审。”
此言一出,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再起。
没想到俞夫人竟敢让他们当评审?!
就这般自信?
还是有其他后手?
于大厨尚未反应过来,黎皖姝雷厉风行下令:“言管事,命人找一处空旷之地摆搭擂台。”转首面向众人:“大家若不放心自可跟随督工。”
言罢,黎皖姝缓缓站起身,拂一拂袖,面向于大厨说着:“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于大厨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被突如其来的比试整懵了。
这俞夫人说比就比,丝毫不给人时间反应。于大厨对于黎皖姝先前或许有些质疑,这会儿真有些应对无能。
她能轻易尝出自己菜色的劣处,评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更在明知百姓不喜俞家的情况下,敢于叫百姓当评审。这般自信,难道真有点本事?
自己总沉默跟认输有何异?
于大厨终于开口说道:“再去请来几个皇城品鉴大能,他们皆为人品贵重之人,定然公正公道。”
“可以,邀请谁由你来定,言总管你来配合,务必将于大厨所列人员一一邀请到位,顺便带个玉竹居的伙计,再随意点派一人跟随,省的但是说咱们暗箱操作。”
黎皖姝故意将大家伙的顾虑道出,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模样。她此趟出门特意带上言管事,为的便是让他出面应对各种状况,他办事一向叫人放心。
于大厨内心隐隐有点不详的预感,这让他内心越发烦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几位脾气古怪的品鉴大能,他们从不参与民间的厨艺比试。若未能将品鉴大能请来,自己便可以借故推脱。
倘若真被请来也无妨,这几人最是公正无私,绝不可能徇私枉法。那么只要有公正的品鉴大能在,自己胜算便多了几分。
当于大厨列好名单,黎皖姝看也不看一眼便示意言管事去办事,自己也不疾不徐开口:“既是比试,那当有彩头才是。这么着吧,比试若我赢,那么你必须将玉竹居无条件赠与我,若你赢了,我便允你一个要求。”
众人一听,又是一片哗然。
俞夫人乃为祈将军母亲,祈将军可是皇上最为重信的臣子。俞夫人欠下的要求便相当于祈将军欠下的,这可是个大便宜啊!
于大厨同其他人想法一般,且他坚信自己绝对能赢。
俞夫人只要不动用身份公平比试,自己绝对能够胜出。
一旁观戏的姐妹几人见事态发展至此,也颇有几分兴味。
惜悦那个高兴啊,阿娘不愧是阿娘,一招制敌!待晚些时候便有新的传言了吧?
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眸子,惜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招来丫鬟,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丫鬟很快便领命而去。
嘻嘻,来啊,搞事啊!
第58章 野了
“来来来,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城郊一片极其广阔的草地上正如火如荼搭建比试台,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近完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听闻能够免费吃到玉竹居于大厨的手艺,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眼见着场面越发不可控, 黎皖姝当即下令仅留五百民众评审。
纵是这般,留下看热闹的也不少。
与此同时, 边界处不知何时支起几张大桌子,分占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四位做小二哥打扮的男子大力摇着骰子吆喝,动作熟练多变,很像那么回事。赌摊虽小, 却各个红火,无论场内场外皆有不少人围观。
许多人深觉比试无悬念, 大手一挥直接投注于大厨。当然, 谨慎之人也不少, 眼看俞夫人胸有成竹的模样, 免不了踟蹰不定。
“你们说……这俞夫人不会真有两下子吧?”
“装腔作势罢了,你想想啊,祈将军的家眷岂能露怯?”
“嗯, 在理, 那我投玉竹居。”
“非也。祈将军何许人也, 他能允许俞夫人输了这场比试?”
“怕啥,不是把程老和顾老请来了吗?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你们看, 俞夫人表现得这般成竹在胸,会不会其实是因为她并不识得程老和顾老?”
“有道理, 毕竟俞家初来乍到。”
“信我的,压于大厨准没跑!”
人群在一片闹哄中作出决断,最终大家有志一同,全部投注玉竹居,且有越投越大的趋势。
俞乐看得老大不乐意,虽气怒,却仍压低声调质问:“惜悦,你这是作甚?”
支赌桌便罢,竟还派人编排阿娘。眼看着大家有志一同支持于大厨,自家娘亲的方位却无人问津,俞乐越发着急。
见赌桌上的银子越来越多,很快便堆起一座小银山,惜悦可乐坏了。笑得眉眼弯弯,不甚在意地拍拍二姐姐,瞧傻子似地瞅去一眼,而后贼兮兮凑近二姐姐耳语:“他们不投于大厨咱们赚什么?”
俞乐瞬间恍然大悟,捅捅惜悦:“还是你鬼点子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谁叫这群人不了解情况便到处瞎编排他们家的不是,不坑他们一笔坑谁呢?
该!
又过去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比试台稳稳妥妥建成,厨具一应俱全,食材比玉竹居备着的还要新鲜。
“两边厨具和备菜全部一致,于大厨尽可查验,具体使用哪一边,待查验完毕由你先行选择。”
黎皖姝一如既往淡定自若。于大厨确实担心俞夫人在细节上做手脚,故而方才他格外仔细盯着。各细节未见不对,所有备菜皆为上等食材,甚至有许多他求而不得的食材。
于大厨眼睛死死盯在食材上,唾沫早已不知咽过几回。
这些食材可以做出多少好菜啊!有好食材的加持,他的菜定然更加色味俱佳,他赢定了!
不过虽如是想,于大厨仍做出仔细查验的样子来,实则在欣赏食材。
抬眸看看评审席,果然如他所料,至今未见评审出席。再低头看看食材,于大厨此时心中五味杂陈,竟些许期待过会儿的比试。
俞夫人丝毫不慌,那她是有把握能请来评审的吧?
于大厨刚升起一丝期望,转眼又一阵犯难。其他人都好说,但……程老和顾老怕是请不来。
正这么想的时候,人群哗然声起,不一会便有护卫打开一条道,护送几位大老爷坐于评审席上。
于大厨所列名单里的八位评审竟全部到齐!
眼看程老和顾老坐于席位中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于大厨不免心慌,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这二人嘴刁实难侍候,寻常从不入玉竹居,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今日虽与一介女流比试,于大厨心中仍然没多大谱。
席上程老眼见比试台已搭建好,笑眯眯开口:“既然都准备齐整了,那便开始吧。”面上虽笑着,眼里却闪着精明的厉光。
顾老则不然,他环视一圈便给出题目:“既有民众评审,那便做大锅饭,你们便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好足够在场所有评审食用的炒饭和面。”
题目一出,不止民众惊愕,就是旁的评审也不免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题目实在刁钻。要想做好大锅饭,其难度可比精细菜大多了,还是足矣应付几百人的大锅饭啊!
这对俞夫人岂不是相当不利?大锅饭所需的臂力哪是一届妇道人家能够对付的?
无人知晓该题目对于黎皖姝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海啸那年她所面对的可是整个村子一千多个人口。
黎皖姝面不改色,朗声道:“我俞家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但未免不必要的口舌,也为求公平公开公正,可否请两位评审至后厨全程监督?”
这便是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了。
评审席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由程老和胡老前去监督。厨位周围用屏风围起,阻隔民众视线。屏风内两个厨位相通,各自可见对方的一举一动。
时间过去两刻钟后,比试台上渐渐飘出香味,民众们忍不住大口呼吸,感叹:“香!”狠狠吸一口气,再次感叹:“太香了!”
又过去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两个花色不同的特大大锅被端出,无人知晓到底哪一锅是何人所做。在两边各尝过一口后,大家像疯了似的争抢同一锅的炒饭。
好在有护卫在旁维护秩序,否则只怕要闹出祸端来。
当香喷喷的卤面被端出后,场面与先前无异。
黎皖姝同于大厨一道儿走出屏风,先前炒饭的结果已统计出来,卤面的比试结果光看现场情况,无需统计便可知晓结果。
于大厨出来时脸上尚带笑意,自信满满,谁知抬眸得知结果后,笑脸瞬间僵在脸上。
无人知晓哪一份是谁人所做,仅以花色做定论。当两个结果公之于众后,便由程老公布胜者。
出乎所有人意料,胜利者竟然是俞夫人。
“俞夫人胜之不武!”
“对,俞夫人的出身有胜算!”
民众被现实打蒙,只差没当场道出俞夫人出身乡野等话语。不怪他们如此,实在是,实在是他们方才都下了大赌注啊!
程老笑着摸摸发白的胡须,呵呵笑着说道:“不难,那就再做几道精细菜。就用厨位上的食材,任凭发挥,三局两胜。”
言罢,程老挥手命人去掉屏风,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烹制美食。
精细菜讲究多急不得。然,黎皖姝动作熟练无比,民众们看得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一个看似温雅贤淑的妇人拿起刀来竟能魄力十足,其架势远超于大厨。
二人几乎同时完成第一道菜。两道不一样的菜色,却都同样精细,色香味俱全。
评审席一一尝过之后,一致投选俞夫人胜出,毫无悬念。
“你们二人实力悬殊颇大,依我看也不必再比下去了。”
顾老放下手中银筷,向于大厨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自个儿品尝看看。
被这般轻视于大厨自是不甘,但他也确实想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儿,他不服!
可当他真的尝过以后,口中美味绝伦的食物告诉他,他败了。
于大厨□□双肩,一下子仿佛被抽去灵魂,沉默许久后艰难开口:“我认输。玉竹居……是你的了。”
声带哽咽,许久方才说完整一句话。是他自视清高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不至于蠢笨至嘶。
他人说再多也不及于大厨一句认输,人群一段时间沉默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俞夫人的手艺他们是尝过的,确实美味无比,如今于大厨已然认输,他们再无质疑。于是,关于俞夫人父亲乃为萧神厨关门弟子的谣言再起。
黎皖姝并非落井下石之人,且比试结果本便在意料之中。
未见大喜,仅略略点头,黎皖姝淡淡说道:“承让。”
谁想顾老忽而起身向黎皖姝拘了一礼,开口是他人从未见过的热情:“敢问萧兄可还安好?”
顾老口中的萧兄何许人也,不捎细说也能猜出。于大厨惊愕,万没想到此人真是萧神厨厨艺的传人!
这下他输得心服口服了……
岂能不服呢……
黎皖姝浅笑点头:“祖师爷一切安好。常听他提起您,说您是唯一一个能够尝出他所有配料的品鉴大师。”
一番回应确认了众人的猜测。
二人寒暄过后,黎皖姝转首面向众人,拔音宣布:“玉竹居从今起关业重整,两个月后将由家父接手重新开业。”
俞夫人口中的家父不就是萧神厨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吗?!
得知此消息的民众皆雀跃起来,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关于俞夫人仗势欺人一说,再无人提及,村妇一说更令人深觉荒谬。再有便是俞家千金为村姑一说也不攻自破,俞夫人这般人物所出的子女能差到哪儿去?!
黎皖姝今日行为的目的一一达成,不仅洗脱自己和女儿们身上的传言,更为父亲将酒楼名气打开,待酒楼开业后,哪里还需担心客源问题?
这是大获全胜的一天,黎皖姝一身轻松,走起路来更是气势十足。待俞夫人离去,民众扔止不住议论。
俞夫人与传言尽不相符,听闻他们一家在乡下有不少建树,那……关于祈将军的传言也有待考证才是。
无论如何,这一天的皇城又增添了一则爆料,仍与俞家有关。
有人欢喜有人忧,俞家姐妹今日赚得盆满钵满,归至家中便得意洋洋分赃。
“来来来,拿好。”
直接用的钱匣子分装,这已经是把大部分拿去兑换成银票后剩下的。
今次俞竺在家绣嫁衣,惜悦几人怕挨怼不敢叫大姐姐知道,故而今次仅姐妹三人分……额,分成果。
姐妹们喜滋滋抱着各自的钱匣子,看出三双星星眼。
一道含笑浅音忽而介入:“野了,学会赌钱了?”
本来好好的事情吧,偏偏杀出一个俞阿兄。
第59章 决断
随阿兄一语话落, 惜悦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钱匣子被一只大手劫走。
那哪行?立即反应迅速捞回来,却仍慢了一步。
俞沐人高马大,且有意逗弄, 惜悦根本够不着。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小仓鼠, 俞沐忍不住伸手捏捏滑溜溜的小脸蛋儿。
惜悦心知阿兄在逗弄自己,傲娇的一甩脑袋, 一屁股坐板凳上。方才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就赌阿兄不会舍得动她的银子。
“阿兄若喜欢就送你吧。”豪亨的向后头摆摆手。
不过是投机取巧赚来的银钱罢了, 阿兄把若绫阁都送她了呢,这么点银钱小意思。
做人要大气!
见得她这幅模样,俞沐无奈轻笑,心知小丫头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却仍自觉将钱匣子还回去, 顺手勾一勾惜悦挺翘的鼻尖,状似说教却满是宠溺的说道:“什么钱你也赚。”
这话不得了啊, 惜悦立刻上头, 理所当然回道:“当然赚!咱们活该被说三道四啊?”
美得他们!
若仅说她一人倒无妨, 搭理他们算她输!可这群人竟敢唾骂她的阿兄, 辱没她的家人,不能够!
赚他们这点小钱便宜他们了!
就问,她是忍辱负重的人吗?
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惜悦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银疙瘩, 小拳头拱啊拱地拱开阿兄的大掌把银疙瘩放进去, 再一根一根地推回阿兄修长的手指,让其将银疙瘩好生包裹起来。
“给你的, 收好。”
嘿,喜提帮‘兄’一只。
今日比试闹得沸沸扬扬, 已是人尽皆知,阿兄自然不例外。他最是护犊子,怕是巴不得她们多赚一些才是。
俞沐微瞟一眼手中的银疙瘩,当真取下腰间荷包,仔细将银子放入,就势坐在惜悦身旁的位置。
惜悦单手支着脑袋认真注视阿兄,脑袋里想着关于如何让阿兄在外人面前名正言顺取下面具一事。
不得不说惜悦的脑袋瓜鼎好用,马上便有了想法。她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阿兄,诗会那日你也要戴面具吗?”
闻得此言俞乐立刻接口:“诗会那日来的尽是文人,戴面具不妥吧?”
总听人家编排阿兄的不是,俞乐早恨得牙痒痒。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嘴碎子,吃饱了撑着当龟孙,没事净喜道人是非,胡编乱造。
她就没见过哪个男子比阿兄长得俊!
正好,诗会邀请的尽是文人雅士,高风亮节之人,趁机让阿兄摘下面具岂不正好?
时机确实很正好,可俞沐不答应:“诗会我和惜悦不参加。”
这下三双眼睛齐刷刷向阿兄看去。惜悦心中最是不平。
她要参加的呀!
打断腿也要参加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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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时方到俞家下人便忙碌不堪。今日是殿试的日子,将军与二少爷皆需入宫。待喜讯传来后还要走些俗礼,马虎不得。
俞申早有心理准备,反而显得淡定自若。这几日长兄同他讲过诸多皇上的喜好和禁忌,只要不出什么乱子自当无碍。
朝堂之上,赫行渊虽对于状元人选早有打算,还是分别给学子们出了考题,他就想看看这些人的学问到底是何境界,心中抱腹有几成。
战事方才平息,他身边的得用之人并不多,此事事关重大,自当慎之再慎。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没人能想到会是沈尚书长子沈锐夺得魁首。
就是沈康之也不禁呆愣在原地,他早已想好恭贺之词,怎想状元竟是他家儿郎?
俞家二公子不仅是祈将军的亲弟弟,更是卓尔不群,博学多才,怎么样也当是俞家二公子状元才是。
莫怪方才总觉俞二公子似乎未拿出真本事,没想到俞家竟为他们沈家做到这般!
沈康之心中震撼久久无法平复,只想着俞家的情,他们这辈子都还不完啊!
其他老臣的心境可就精彩多了。
此次若叫俞申夺得状元之称,他们便有话头发难。这会倒好,便宜了一个刚晋升的沈尚书。不过这两家本便走的近,以此为话头倒也可行。偏偏沈锐的文章文采斐然,毫无破绽。
原本想利用民众舆论,谁想皇上竟将学子们的文章公诸于世,供世人传阅。
如此这般还如何叫人借题发挥?
皇上偏重俞家,长此以往,待他们百年以后,他们的后人只会越发没落。
愁啊!
学子文章随皇榜一并传出,皇城一下又被掀起巨浪。
当然,无论外头如何鼓乐喧天盛况空前也无法打扰俞家姐妹埋头苦画,再过些许时日铺子便要开张,如今的画作撑不了多少时日。
且惜悦这几日除忙于画铺画作之外,还分心设计首饰,第一批首饰很快便要面世。
俞沐下朝后被皇上留下,待归至家中已近午时。他今日本欲前往兵营,只得再耽搁半日。
归家便前往常玥苑已成他的习惯,不出意料,几位妹妹仍在作画,认真到未能察觉出他的到来。
皱眉向惜悦的方向行去,大掌直接捂住惜悦的眼睛,惹得小丫头嗷嗷叫:“干嘛呀!”
俞沐向边上的架子看去,所有格子几乎全满,不由沉下脸向另两位妹妹看去:“眼睛不要了?”
俞乐和俞香瞬间打了个激灵,非常识相的赶紧丢掉手中画笔,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松开惜悦,俞沐取走她手中的画笔和石头,冷音下令:“今日起,你们每日作画时间为两个时辰,若有违者,画铺便不开了。”
耳听阿兄冷硬的声音,惜悦知道阿兄已然动怒,这会儿定然不适合多做争取,只得蔫吧着脑袋,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
这几日几乎不停歇地作画,确实颇有些疲惫。来皇城至今也就出去过两回,街市还大多未曾逛过。
许是先前被拘在家中已成习惯,故而并不觉有何不妥。
三个丫头三颗小脑袋垂得低低的,皆不敢抬头。眼见她们这般模样,俞沐没来由一阵心疼。长叹一声,缓下音调说着:“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佳作倍出。”
阿兄态度和缓,三个丫头忙不迭点头。
正是此时,下人匆忙来报:“禀将军,大长公主带贺礼前来祝贺。”
俞沐脸色瞬间阴沉,声音冷如寒霜:“知道了。”转首嘱咐:“你们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便疾行离去,留下几个姐妹面面相觑。
“吓死我了,从未见阿兄这般气怒。”
阿兄从不会在她们面前展现这样的一面,好生吓人!
俞乐拍拍胸脯,有些余惊未了。
惜悦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兄消失的背影,她知道阿兄定然不会将怒气撒在她们身上,故而对此未有过多惊吓。
倒是那个大长公主,还真是不死心啊。
该说她勇气可嘉吗?
正院,赫馨岚命丫鬟奴仆将贺礼一一摆放在前院,而后昂首阔步进到前厅,艳丽的脸上尽显尊者的骄傲。
她时刻保持得体微笑,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然,笑容却在进入前厅门槛时,瞬间化为乌有。
于她面前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不修边幅的老翁。满身泥泞不说,甚至将一只脚搭在紫檀木座椅上,此时正昂着头使劲儿灌茶水,那双黑漆漆皱巴巴的老手用力捧着茶杯,活像渴死鬼现世。
一看便是谗佞之徒。
赫馨岚爆喝一声:“放肆!”
随后下令:“来人,把他给本宫拿下!”
赫馨岚贵为公主,威仪何其大。早在她大喝‘放肆’时,俞禾便被狠狠吓了一跳。当凶神恶煞的侍卫向他逼近时,他更是吓得猛烈抖擞,茶杯不知何时掉落,碎了一地。
俞禾刚自田地归来,脚上穿的是草鞋,加之侍卫将他视为宵小之辈,并无怜悯之心,连拖带拽,惊吓过度的俞禾脚底被扎破仍不自知。
待到赫馨岚近前,俞禾被甩在地上,出于本能的立刻跪趴着,全身止不住颤抖。头顶传来居高临下的问罪声:“好大的狗胆,活腻了本宫大可成全你!”
“拖下去,挑断手筋脚筋,丢去喂狼!”
冷决的命令即出,侍卫们立刻动作粗鲁的将地上老者拽起。俞禾早吓得浑身发软,哪儿站得住脚,丢了魂似的硬生生被拖着走。
“我看谁敢!”
又是一声怒喝,随之一阵破风声起,便有惨绝人寰的痛呼声传来:“啊——”
押住俞禾的两名侍卫忽而倒地,痛得在地上直打滚,两只手再动弹不得,鲜血自手上流出,淌了一地。
场面触目惊心。
来人赫然是俞沐,侍卫倒下时他已疾速接住俞禾,吃人般的利眸扫向赫馨岚:“公主跑臣家里作威是何意!”
“不是的,我……他……”
赫馨岚被俞沐一番瞪视只觉心慌不已,语无伦次起来。眸光扫向软趴趴几欲倒地的老翁,瞬间瞠大眸子,想到什么似的正欲开口,便见俞逞和黎皖姝惊慌失措的赶来,异口同声大喊:“爹!”
俞禾被长子和长媳一左一右扶着,但此时他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一双老眼有翻白的迹象。
二人迅速将老爷子扶至边上的交椅落座,言管事办事利索,迅速唤人请大夫:“来人,速去请大夫!”
见公爹半天醒不来神,黎皖姝不免心焦,转眼却见公爹脚上正淌着血,立刻下令:“先去拿药酒过来,老太爷脚伤了!”
一句老太爷吓得赫馨岚踉跄一步,她哪里想到俞家老太爷会是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
在俞沐面前,赫馨岚从来骄傲不起来,她甚至有些卑微的想要靠近俞沐,却被他的冷眼制止。不由哽咽着想要为自己开脱:“沐哥哥,你听我说,我……”
俞沐并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冷声道:“公主请回。”
忍了又忍才未将‘滚’字说出口。厉眼向言管事看去,言管事立刻意会,这便弓着腰向公主比出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公主好意主子们心领了,只府里什么也不缺,还请公主将贺礼带回。”
皇城内人人皆知言管事便是祈将军的代表,出门在外若见到言管事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甚至巴结的也不少。
赫馨岚自然也愿意卖言管事面子,只今日境况不同,她堂堂公主之尊,若当真这般回去岂不是要沦为整个皇城的笑柄!
不,她不能!
一拂衣袖,赫馨岚傲然昂头挺立,怒视言管事:“放肆!”
她是奈何不了祈将军,但一个小小的管事还没有能耐能够赶她!
“言随,拿本将宫牌将礼送回宫中,待老太爷无恙后本将亲自向皇上请罪。”
俞沐头也不回下令,得到赫馨岚不敢置信的一声怒斥:“那是本宫送的礼!”
这是要将她告到皇兄那儿去,就那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不过是将俞家老太爷错认为不法之徒,初衷是好的,他怎能这般狠心?!
她贵为公主,这么多年一直守在他身边,怎么就入不了他的眼?
在他眼中,她当真连一个村姑都不如?
赫馨岚整个人气的止不住颤抖,俞沐心思全放在阿爷身上,根本不予理会。言管事自是听从将军安排,已命人前来抬起贺礼。
“住手!”
赫馨岚甩袖出去,大喝一声,继而命自己人将贺礼抬回去。
此为她个人主意,自不能过到皇兄面前。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亲自送来贺礼便已备受瞩目,又见她灰溜溜抬着贺礼离开,哪可能遮掩。
赫行渊自听闻赫馨岚向俞家送去贺礼便在心中暗叫一声糟。
为避免唯一的妹妹因错爱毁了自己一生,他已将俞兄心思告知,谁知竟得来了反效果!
他这个好妹妹竟亲自去到俞家人面前!
这不,事情刚闹出便立刻有奏折呈上。那群老狐狸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约好似的来参俞兄一本。
告他无视皇家颜面妄自尊大,恐有造反之疑。
光呈上奏折还不够,老家伙们势必趁此机会逼他给出惩戒,跪在御书房前不肯离去。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只得拿出态度,下出一道圣旨,为大长公主赐婚,驸马人选便是左丞相家的嫡长孙。
带头闹事的左丞相哪曾想过会把自己的长孙搭进去!被招为驸马,他的孙儿这辈子完了,完了,没指望了!
皇上竟然宁愿牺牲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也要护住祈将军!
左丞相蔫了。
牺牲妹妹的一生幸福,赫行渊自然心有不舍。可他若想坐稳皇位便离不开俞兄,至少现在还不行。
只要他在位的一天,他的妹妹自能一生荣华富贵。
为安抚俞沐,赫行渊特派御医前去俞家镇守,一日三次的平安脉,少一次都不行,并送去许多稀世珍贵药材。
这下大家彻底看明白了,想动祈将军是不可能的,皇上也并非无用之君。与其闹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倒不如同祈将军交好,说不准还能捞到什么好。
若想和缓关系,或许,诗会便是一个机会。
御书房里君臣各怀心思。
第60章 诗会
赫馨岚当庆幸俞禾仅是受惊过度并无引发旁的病症, 否则此事俞沐定不会善罢甘休。
话虽如此,可俞禾毕竟本便心病在身,轻易受不得刺激。今经此一遭, 受惊程度自非比一般。如今已昏迷一日一夜, 仍未有转醒的迹象,吓得一大屋子的御医围聚成一团瑟瑟发抖, 共同探讨新药方。
御医们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不仅要顶着‘治不好便提头来见’的圣命, 又要承受来自祈将军的威压。
可俞老爷子当真仅是受惊过度啊!
药方没毛病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俞老爷子自个儿不愿意醒来?
有,可是他们不敢说。
祈将军怕是会扒他们的皮。
俞家老爷子受惊,几乎出动一整个御医馆,除皇室外, 怕是再无人能受此殊荣。
宫里几次三番送来稀世补品,足见其重视程度。大家心知这是皇上在为大长公主惹下的祸端做补偿, 加之皇上对左丞相的敲打, 一时间所有老臣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出乎意料的, 今次民间竟未有关于祈将军的闲言碎语。甚至听闻与之敌对的老臣也纷纷送去慰问品, 似有讨好之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姓们对于祈将军的印象过于根深蒂固,如此他们反而觉得古怪。
这边俞禾昏迷不醒, 俞家几房自然守在近旁。好在屋子够大, 容得下二十余口人和御医们, 就是吵闹了些。
哪怕大家皆自觉压低音量,但你一言我一语听在耳中, 嗡嗡嗡的十足吵耳。惜悦便发现阿爷虽双目紧闭,但眉头时常是皱着的, 偶尔听得几个词汇,会有些许反应,顿时心中便有猜测。
惜悦蹲身在阿爷床边,白嫩的小手牵上阿爷黝黑皱巴的老手,凑在阿爷耳边轻哄似的问道:“阿爷是不是觉得他们太吵了?我把他们赶出去好不好?”
感受到阿爷的手指头动了一下,惜悦立刻坐实心中想法,安抚的拍拍阿爷的手:“阿爷安心,这就让他们出去。”
正欲起身便见阿兄向她伸来的大手,不疑有他,惜悦一下便牵住,任凭阿兄毫不费力将她拉起。
“都下去。”
开口的是俞沐,一声令下,御医及一屋子下人纷纷退下。俞沐转首面向其他亲人,卸下清冷之音,温声道:“既阿爷已无大碍大家便散去罢,偌大家业还需大家费心打理,这里有我和惜悦照看着,大家自当放心。”
早在俞沐年少时,俞家一大家子便心照不宣的听由俞沐主事,更不提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祈将军,在这将军府里自是俞沐当家。自他话落,几房纷纷嘱咐几句后便离去,如今他们刚接手一些商铺,尚在学习阶段,万不可松懈。
俞麻看过双目紧闭的老头子一眼,见长媳已率先离去,眼珠子不由得一动,立刻追上前问道:“那个、那个公主可是稀罕咱们沐哥儿?”
那双老眼难得有了亮光。颓靡了一阵子的俞麻忽然神采飞扬,深知她脾性的黎皖姝哪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暗暗翻一个白眼,却是笑得十分得体,音调浅柔,似在安抚:“公主尊位在上,岂是咱们可以非议的。”
说罢,特意凑近婆母耳边窃窃低语:“纵是公主看得上沐哥儿,咱们也万不敢高攀,须知一旦成了驸马爷便再不能跻身朝堂。母亲想想,若沐哥儿成了驸马爷,也便等于断送前程,再没机会光耀门楣。”
俞麻真个儿是为村妇,哪晓得朝堂规矩,长媳一番点拨,她被吓得瞠目结舌,忍不住拍着胸脯喃喃道:“那不行那不行!”
原以为普天之下能娶到的最尊贵的女子便是公主,却不想要以前程相换,两厢比起来自然前途要紧。
黎皖姝见婆母已然歇了心思这才放心离去,同时忍不住在心中冷哼:这般刁蛮公主俞家可招架不起。
另一边,俞禾屋里终于回归寂静,惜悦松下心来,旋身蹲回床边捧着阿爷的手,开始给阿爷画大饼:“阿爷,待你身子爽利了,咱们去寻几只土狗回来养好不好?养一只阿黑,一只阿黄,一只黑鼻,看谁敢来放肆就放狗咬谁。”
尚在渔村那会儿,阿爷便是养了这样三只土狗,走哪儿跟哪儿,忠诚得很。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突动,惜悦立刻喜笑颜开地抬眸向阿兄递去一个笑靥。
一直关注着俞禾的俞沐自然未错过阿爷的细微反应,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倏忽才累得阿爷遭遇此罪,有心弥补便顺势蹲下身,轻抚阿爷满是银白发丝的脑袋,沉厚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粮食即将丰收,还待阿爷守护。待阿爷醒来可到庄子上住些时日,唯有阿爷帮忙看护孙儿才放心。”
不出意外,惜悦再次感受到阿爷手上传来的动静,相信他们说的话阿爷全听了去。
后面二人继续就着俞禾的喜好说了些美好愿景,哪怕俞禾现时未醒来,当也快了。
俞禾当真在翌日便醒来,彼时尚且虚弱,一双老眼稍显浑浊。然而当他看见窝在一起的三只土狗,混沌的脑子渐渐想起昏迷期间耳旁的低语,反应过来那并非梦境后,眼中便立刻恢复神采。
土狗不过几个月大,小小的一只,很是怕生,和关丘渔村那三只土狗刚来家时一个样儿。
看着它们,俞禾心中顿生喜意。
而有了精神自然好的快,尤其俞禾身体底子好,没过两日便恢复如初,俞沐当真让他住到庄子去。
庄子在城外的村子,消息闭塞。如此,坊间关于俞府老爷子的各种传说便到不了俞禾的耳里。
阿爷心思敏感,俞沐就怕他再心生负担。
自祈将军家眷来至皇城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多了起来,各种新鲜事迹不绝于耳,距俞老爷子之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诗会。
三日后便是诗会举办的日子,各处皆可见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此事,自他们面相来看,皆是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架势。
心里想的无外乎是:管你俞家再如何得势,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祈将军还是武将出身,妄想邀约那些举世闻名的学者?
可不就是痴人说梦嘛!
诗会这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惠风和畅,最是适合赋诗作词。
得以参加诗会的年轻学子多为与俞申及沈锐相交甚好,且人品贵重。坊间传闻于他们看来多为荒谬之言,自是不可信。反之,他们更以能够收到邀请为傲。盼了好些时候终于盼来诗会,学子们一大早便迫不及待结伴而来。
当然,除学子外俞沐还向几户世家大族发去请柬。能够被俞沐看上的人家自然是在朝中未参与拉帮结派,且家世清白的。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参加诗会,这点纵是俞沐心中也没个准数,若能来自然最好,妹妹的夫婿人选便多些选择。不来也无妨,他还不至于需要去巴结那些世家贵族。
而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所有被邀请到的世家均应邀前来。
不得不说,明里暗里关注今日诗会的人实在太多,故而当那些从不参与朝堂纷争的世家出现在一向独来独往的祈将军的府邸时,不少人开始在心里犯嘀咕。
莫不是祈将军又起了谋逆之心?
还是那些世家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总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今日诗会注定成为皇城的注目焦点。尤其当大学者们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结伴而来时,皇城沸腾了。
观学者们的神色并无丝毫不愿,他们眼中的狂热如何也藏不住。
不怪他们如此。
原来当日下请柬时,俞逞分别在每一位学者的请柬中就某一学识点提出问题。其问题古怪刁专,纵然他们是举世闻名的大学者也理不出头绪来。
学者们也曾聚首探讨,却发现每一位学者收到的提问大不相同,却同样令他们抓破脑袋也寻不到答案。
对于知识的迫切渴求让学者们几近疯魔,故而他们自收到请柬之日便开始期盼诗会。今终于等到,便是什么也阻不得他们的脚步。
诗会在俞府雲墨堂举办,那是俞府藏书阁。阁中丰富的藏书让得学子学者们惊喜连连,许多或求而不得,或绝迹,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诗书均能在这里寻到。
出了雲墨堂,右边是一片紫竹林,期间贯穿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清溪。紫竹林很深却不单调,一片一片自成一格,独特的设计让它们形成不同景色。
面对美景,学子们只觉心旷神怡,心中一片清明,有种大气豁然之感。
尤其与俞逞接触后,大家不约而同被其渊博的学识吸引。大学者们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在一番切磋后,均觉与俞逞相见恨晚,并为他的默默无闻而感到可惜,想起百姓们对俞逞的批判之词更是恼怒于心。
诗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俞乐和俞香按照计划穿梭于雲墨堂和紫竹林间,玩的那是不亦乐乎。唯独苦了惜悦,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得俞沐之令,必须寸步不离。
“小姐,里头尽是外男,您当避嫌才是。”
雲墨堂外的月亮拱门处,丫鬟西织不着痕迹地挡住小主子的视线,任凭惜悦如何探头探脑也窥见不着里头的盛况。
今日的惜悦十分受挫,被几个丫鬟粘的死死的,她们软硬不吃,使尽浑身解数也甩不开。惜悦干脆耍赖,守在月亮门前不走了。
来啊,喊阿兄过来打断她的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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