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上午的课排在一二节,安弥和车行老板约的十点半提车。
李子和苏芷伊都想跟去,她们倒不是想去车行看看,主要是想安弥用新车载她们去溜两圈,但安弥买的是杜卡迪v4,最多只能载一个人,俩人只能老方法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跟安弥一块儿去。
三局两胜,苏芷伊两把都出的石头,赢了,李子只好委屈求全找男人去。
杜拉迪v4挺难骑的,可架不住这车是红色系跑车里公认最帅的。
安弥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庸俗的颜狗,现在才认清这个事实,不仅对车是,对人也是。
来到车行,安弥付了尾款,又在店里挑了三个头盔,自然是一个自己的,一个送苏芷伊,一个送李子。
提了车,安弥带着苏芷伊去兜了一圈风才回学校。
今天天气特好,温度不高也不低,风凉爽,紫外线不强,很适合骑车兜风,苏芷伊一路可开心了,打开挡风板嚎个不停。
在路人看来,苏芷伊像个神经病,但安弥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想呐喊就呐喊,想疯就疯,想做什么就做,不论任何地点,不在乎任何人眼光,自在、大胆、热烈、我行我素。
能有这样的朋友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苏芷伊、李子、周望舒,这三个都有些神经质的女人是安弥生命仅存的光亮。
十七岁那年,她的世界坍塌,如今还能活得像个人样,全靠着友谊。
回到学校是十一点半,第四节课还没下课,学校东苑人不多。
安弥骑着杜克迪v4徐徐穿过马路,轰鸣的声浪引得几十米外的人都望了过来,所过之处的路人更是频频回头。
安弥在一家中餐馆前刹车,不少人跟着停下,想看看头盔下的人长的什么样。
取下头盔,安弥从周围不少人口中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其中一个声音异常清脆:“安弥姐。”
安弥转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南星。
南星正朝这边走过来。
苏芷伊认出了她,“你是安弥之前在酒吧外面捡的那个女生是吧?”
南星点头。
“我们学校的?”
南星再次点头。
“嚯,这么巧啊,”苏芷伊抱着头盔笑,跟谁都能自来熟的她又问,“来东苑吃饭?”
南星继续点头,但这回张了口,“你们也是来吃饭吗?”
“来吃这家,”苏芷伊指了指跟前这家店,并说,“碰上了那就一起呗。”
安弥全程没说一句话,苏芷伊把她要说的都说了,她也懒得再开口,抱着头盔径直进了店里。
“走。”苏芷伊直接上手挽住了南星。
进店坐下,安弥先点了一个菜,接着让她们点一道自己喜欢吃的,再配个汤,完事。
苏芷伊是个很会照顾人情绪的人,看出南星性格内向,她便一直找话南星聊,安弥熟练地充当哑巴一角,不过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安弥身上。
南星也看到了表白墙上的那张照片。
南星本来是悄悄问苏芷伊,安弥喜不喜欢陈聿,结果苏芷伊让她直接问安弥。
“没事儿,你直接问。”苏芷伊也想听听安弥的回答,想想,她跟李子都还没问过这个问题。
踌躇片刻,南星还是问了,“安弥姐,你喜欢陈聿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安弥愣住。
见她愣神,懒懒散散倚着靠背的苏芷伊突然坐直了。
这反应?
有戏?
她动作很大,膝盖撞上桌子,“嘭”的一声,她边倒吸着气揉膝盖,边直勾勾盯着安弥,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安弥在她撞到桌子那一下回过神来,出于下意识地,她快速眨了眨眼,因为心跳太快。
“不喜欢。”她说。
苏芷伊抬手指她,“你发誓。”
安弥当即抬手发誓,“我要是喜欢他,我全家死绝。”
苏芷伊嘴里啧一声,重新靠回去,“没意思。”
“安弥姐,”南星似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他长得很好看诶。”
“她就不喜欢男人。”苏芷伊替安弥回了,语气挺有情绪,虽然她觉得陈聿这人不太靠谱,但这个年纪谈恋爱,干嘛非要找靠谱的,帅就行。
她本可以见证一对颜霸cp诞生,安弥却将她的cp残忍扼杀。
“不喜欢男人?”南星睁大双眼,看看苏芷伊,又看看安弥,“什……什么意思啊?”
安弥只说:“字面上的意思。”
南星长睫抖了抖。
不知想到什么,她慌忙垂眸,未将眼底情绪流露。
安弥没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劲,起身起去隔壁桌拿茶壶,学校里的店服务都不太行,人都来半天也不倒茶。
这顿饭她们吃了快四十分钟,本来用不了那么久,但刚好碰上下课,路上水泄不通,安弥她们在店里坐着又聊了十分钟才出来。
安弥和苏芷伊要回寝室,跟南星不同路,而且她们骑的车,所以出了店门后,两人挥手欲和南星作别,南星却盯着安弥的车。
“帅吧,”苏芷伊拍拍车座,冲南星扬起下巴,“什么时候让你安弥姐骑着车带你也去拉一天风,但今天不行。”
苏芷伊踮起脚勾住安弥脖子,炫耀般说:“今天这女人是我的。”
一道深谙的光从南星眼底掠起,一晃而过,她的视线在苏芷伊脸上停留半秒,接着,看向安弥,笑起来,“可以吗安弥姐?我还从来没坐过摩托呢。”
“这周星期天你要有空,我用这车带你去海边,”安弥轻笑,“去海边,那才叫兜风。”
安弥身上有男生和女生共有的特质,不用剪短发、弄一身中性打扮或是刻意摆弄出一些姿态,她就站在那儿,唇角一掀,就轻易能让女生心动。
而这样的她,在男生眼里,也一定不失风情,她实在太美。
南星看着她,眼睛亮得出奇,“有空的。”
“靠!”苏芷伊锤了下安弥,“带我兜风就随便路上转一圈,带学妹就去海边。”
安弥乜向她,“下午课你不上了?哪儿来时间带你去海边?”
“那下周你带我去。”
“那下下周是不是轮到带李子去。”
“maybe?”
“我天天屁事儿不干轮流给你们当司机是吧?”
说完,安弥把头盔戴上,不听苏芷伊继续叨叨,“上车。”
苏芷伊哼一声,然后乖乖戴上头盔上车。
“走了。”
给南星丢下一句,也是说给苏芷伊听,让她抱紧。
“拜拜。”南星乖巧向她们挥手。
安弥将挡风板往下一盖,俯身,拧动油门,动作一气呵成,帅得要命。
杜卡迪独有的声浪很快由近而远。
*
下午,安弥满课,另外两个上完第五六节就可以开溜了,安弥比她们多了门电影鉴赏的选修。
电影鉴赏是全校最热门的选修之一,每节课就是看部电影,然后下节课交份观后感,按理说是特好过的一门课,但由于老师太严格,逃课两节必挂,所以每年这门课挂得还挺多,一个个不信邪都以为讲师只是吓唬吓唬人。
苏芷伊有个朋友就是这么挂的,所以叮嘱安弥一定要乖乖去上课,找代课都不行,因为这老师记性贼好,要是长相特别一点,光点一次名他就能记住。
像安弥这长相,别说是记性好的,就是记性差的,看一次也忘不掉。
第五六节的课在美术学院,电影鉴赏的课在东区b栋,两者之间隔了大半个学校,路上又堵,安弥骑着车过去都差点迟到。
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老师已经在准备点名,平常这时候就只剩下前排的位置了,今天竟然还有一个后排靠窗的空位。
靠窗的座位有两排,那个空位旁边有个正在趴着睡觉的男生,估计就是因为他在睡,所以旁边没人,这会儿快上课了,安弥觉得过去把他拍醒也没什么,她这身高要是坐前排会挡着别人,以往她都是去坐在前排的靠墙位置,两节课下来,脖子又僵又酸。
安弥走过去,弯身拍拍那男生。
男生转醒,抬手扶了扶盖在头上的黑色鸭舌帽。
“同学,请问你里面那位置有人吗?”她问。
男生懒懒直起腰,没开口,压着鸭舌帽侧身给她让出进去的路。
接着,他抬头,露出鸭舌帽下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仅仅是看到他锋利清晰的下颌线,安弥便脚下一顿。
这时她才注意到,男生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淡淡烟草叶气味,混合雪松与木苔的清冽及冷淡。
随后,一双半搭着的眼出现在视线里。
果然是他。
安弥停在他面前,似乎没有了要进去的意思。
“不进?”陈聿嗓音里掺着将醒未醒的哑。
安弥是不打算再坐那个位置。
她正欲转身找其他座位,讲台上的老师在这时盯住她,说:“来了就赶紧坐好,我要开始点名了。”
安弥深吸一口气,还是进去了。
陈聿将身子转回来,唇畔掠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坐下后,安弥瞥他一眼,闷声道:“你没选这门课吧。”
陈聿懒声开口:“帮朋友代课。”
他说完,刚好老师就点到了朋友的名字,他举手,“到。”
鸭舌帽遮住了他半张脸,没人认出来他是陈聿,老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继续往下点名。
一次两次可以是巧合,三次四次也可以是巧合,接连着五次六次总不能还是巧合了吧,偏偏这个人就是给你一种“没冲你来,少自作多情”的感觉。
安弥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可他存在感实在太强,哪怕他不说话也让人难以忽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还直往这边飘,冷冽气息将她包围,明明开着窗,风该往里吹才对。
安弥开始烦躁起来,但这情绪里,或许躁动更多一些。
点完名,老师简单讲了下课程,接着便开始播放电影,上节课放的经典爱情片《罗马假日》,这节课放的高分催泪电影《七号房的礼物》。
还好不是爱情片——
安弥心头冒出这个想法,下一秒,她却愣住,因为意识到某种藏在这‘庆幸’之下,昭然若揭的心事。
耳旁传来电影里的声音,安弥抬眸看向屏幕,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电影上。
《七号房的礼物》是韩国最催泪的电影之一,安弥泪点很高,看到后面也还是落了泪,她这个人要强,不想人看见她哭,把头转到一旁,背对着陈聿擦泪,可眼泪太汹涌,怎么也擦不干,鼻涕还跟着流,她吸了下鼻子,低头去包里翻卫生纸。
这时,身后也响起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再接着,有人轻碰了碰她肩膀,“借张纸。”
是有些堵的声音。
安弥一怔。
陈聿……哭了?
她回头,同时,他侧眸。
恰好,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
昏暗光线下,他仰着头,喉结艰涩地滚动着,睫毛被泪水洇湿,半垂着,屏幕投映出的光影在他脸上不断变换,忽明忽暗之间,他眼尾泛着的红清晰可见,一抹深蓝色像浸在他的眼底,再跟着泪划过脸侧。
发红的眼尾、透蓝的一滴泪、滚动的喉结……
安弥怔在那里,呼吸和意识都被他夺走,心脏却疯狂跳动。
咚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重。
有时候,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一种极致的反差。
此刻陈聿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破碎感与他天生绝不服输的桀骜劲儿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疼,更让人心动。
安弥深吸一口气,放在包里的手心攒紧,缓了会儿才把纸摸出来给他。
自己都忘了抽一张先。
“谢了。”
哭成这样,语气偏还带着股散漫的痞气。
他抽出一张纸擤鼻涕,不够,接着再抽一张。
然而鼻涕没擤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毫不遮掩,哭得大大方方,没任何不好意思,像丝毫不怕人笑话,完全不受世俗眼光约束。
这个人真的……哭都哭得这么坦荡,够个性。
有这样的个性,哪怕把‘哭包’标签给他打上,也完全不影响他的气质,反而,更加分了。
人们在夸一个人哭的样子很好看时,总爱说“哭起来都这么好看”,但其实,一个人安静流泪时,本身就是要更好看的。
安弥望过来后,就再没移开眼了,根本移不开。
她过于直白的视线迎来了对方的目光。
“我比电影好看?”男人的声调微扬,尾音很自然的拖长,带着一点沙质的哑声。
是比电影好看——
心里是这样的答案。
嘴上,她一个字也没往外蹦,默默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表情很淡定,像完全没被抓包一样。
陈聿盯着她,片刻,嗓子里震出一声气音般的笑。
电影时长有两个多小时,课上放不完,下课时,老师继续放电影,让学生自行决定去留,走的人不多,很多人都留下来看完了整部影片。
安弥和陈聿都留了下来,影片结束的时候,48张装的一整包卫生纸只剩下一张,安弥把纸抽出来,撕开,一人一半。
陈聿接过纸,盯着掌心里的这半张纸看了几秒,然后收回手,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教室里的灯亮起,窗帘也被拉开,学生陆陆续续离开。
陈聿起身,没有要多停留的意思。
“谢谢你的卫生纸。”
跟安弥说完这句,陈聿开始往外走。
“喂。”
安弥喊住他。
陈聿回头。
顿时,安弥呼吸一滞,他脸上哭过的痕迹在白炽光下十分清晰。
“有事?”
安弥恢复正常呼吸,说:“还欠你的那顿饭,就今天吧。”
闻声,陈聿微偏头,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穿透。
几秒后,他开口:“你好像很想跟我两清。”
安弥直白道:“第一天我就说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那不好意思,”陈聿说,“我这个人就喜欢别人欠着我。”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配着那哭过的模样,有种像被人抛弃之后的决绝。
顶着这样一张脸,似乎是不管他说什么,都能被体谅。
安弥直接傻掉,不知道该回什么。
陈聿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我还有事,走了。”
人都走了,走得都完全没影儿了,安弥眼前却还浮现着那张双眼泛红的脸。
靠。
靠!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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