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诱惑◎
李奉口如悬河讲述自己生孩子的惊奇历险, 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那日我正抵达秦州,骑马从远掖峰东侧的驿道经过。明明万里无云的天, 忽而雷雨惊变, 飞沙走石, 天边有七彩祥云铺设云层。我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 有东西在动,似有三昧真火在体内燃烧。”
虞子钰盘腿坐在床上,托起下巴听着, 满脸倾慕, “然后呢, 你就把宝宝生出来了吗?”
李奉手一揽,把她搂抱在怀中, 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低头吻她额间。
继续道:“我没有产道, 自然是生不出来。便记起你当初所说的拆剖而产,我拿起刀在肚子上一划,顿时黑气腾升,转眼间散出的黑气聚集在一起, 最后凝成婴儿,我们的宝宝就这么来的。”
虞子钰听罢, 拍手叫好:“厉害, 太厉害了,夫君辛苦你了。”
她伸手拉扯李奉的腰封,扯开衣衫要看他腹部伤势。什么伤痕也没留下, 紧实的腹部肌肉纹理线条流畅, 块状分明。
虞子钰在腹肌上摸了个遍:“你割哪里了, 伤好得这么快?”
李奉随手指了一处:“就是这里,我道行可不浅,几日后便好了。”
“厉害,着实厉害。怪不得能把萧瑾的仙骨都打断了,李奉,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提到萧瑾,李奉又不高兴了,故意闷着脸。
“这个罪名我可不认,萧瑾是李既演打的,可不是我打的。我虽武艺超群,道行高深,但娘子都教过我了,要做个仁义君子,我心里都记着呢,怎么会随便打人呢。”
他这满口甜言,叫虞子钰听得心里暖烘烘的,果然还是李奉最听话。
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亲:“李奉,如今不管是情情爱爱,还是世间险恶,我都经历了不少,到头来还是发觉你最好。”
李奉心驰神荡,抱住虞子钰爱不释手:“娘子,只有我才是最好的。你别和萧瑾成亲好不好,有我和李既演照顾你就够了。”
“好,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我定不辜负你们。”虞子钰也抱紧了他。
二人相拥而眠,虞子钰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记挂着孩子,蹑手蹑脚起来,要去对屋看孩子。
刚出屋子,却见空中连续三支火弩划破漆黑夜幕。她认得出,夜间三支火弩连射,这是北衙六军的军火信。
她爬上院中的老槐树,遥视远处情况。
今夜月明如昼,月光昏昏白白照耀各处屋顶,虞子钰清楚看到有星星点点的人影跳跃在远处房顶之上,直奔公主的方向。
再往远了看,位于城南左右神武军的军营,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动,也是向公主府所在街道进发。他们似乎是要突袭,动静并不大,四周也没有马蹄声。
虞子钰爬下树,直奔姐姐的屋子。推开窗子跳进去,却不见虞青黛,床上的锦被缎褥摆列规整,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姐姐的回应。
虞子钰又跑到父母的屋前,拍门叫喊:“娘,姐姐呢,姐姐去哪里了?”
虞凝英觉浅,先醒过来,合衣来开门:“子钰,你怎么了?”
“姐姐呢,我去她屋里找,没找到她。”
“哦,她去公主府了,说今晚在那儿留宿。”虞凝英见她焦急的样子,回头喊话丈夫,“老赵,快起来。”
赵天钧从里屋出来,睡眼朦胧:“子钰,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虞子钰指向夜空:“我刚刚看到有三支火弩连发,还看到城南神武军出动了,神武军不是归三殿下管吗,怎么都出来了?”
赵天钧大惊,忙问:“李既演呢,快叫李既演过来!”
“李既演不在。”
赵天钧:“他回将军府了?”
虞子钰摇头:“不是,现在是李奉占着身子呢,李奉就在我屋里睡着。”
“快叫他过来!”
“哦。”虞子钰往自己屋里跑。
赵天钧和虞凝英急急掌灯。赵天钧来到前院,爬上望风台看去,果真看到有军队在城内移动,匆匆派侍卫去公主府送信。
虞子钰也把李奉叫醒,带他来到父母跟前,李奉眉眼带笑拱手作揖,倒是嘴甜:“爹,娘,叫我来有何吩咐?”
赵天钧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李既演,哦,不是,李奉。算了算了,不管你是李奉还是李既演,赶紧回龙武军军营点将排兵,去公主府支援,听从宁远的调遣。”
“爹,这是怎么了,我不会带兵啊,这是李既演的活儿。”李奉平日吊儿郎当的,现在还弄不清楚情况。
赵天钧头都大了,以为李奉的存在是虞子钰发癫编造。这会儿看李奉的眼神,才惊觉李奉和李既演,真的是不同的两人。
他只得问虞子钰:“你能不能让李既演出来?”
虞子钰知道情况紧急,抬手往李奉右脸扇了一巴掌,严肃道:“让李既演出来!”
李奉捂住脸,委屈楚楚:“刚才还说此生不辜负我,现在又打我,虞子钰,你不是人,狼心狗肺!”
虞子钰又给了他一巴掌:“先让李既演出来。”这次出手的力气极大,李奉被一巴掌打翻在地。
李奉愤怒委屈并存,脸上火辣辣的疼,顷刻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阵模糊。
李既演一睁眼,看着虞父虞母和虞子钰,低声道:“你打李奉了?”
“李既演,你出来了?”虞子钰欣喜不已。
“嗯。”
虞子钰摸摸他的脸:“不疼啊,我都没用力。你先听我说,公主那边需要你去支援,你快去军营召集兵马,前往公主府听她指令。”
李既演看向赵天钧,询问情况。
赵天钧道:“估计是三殿下坐不住了,城南的神武军都过来了,此事不小,你快些去吧。”
“好。”李既演正欲走,又转过头在虞子钰耳边道,“以后也对李奉好点,他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我一样爱,快走吧。”
李既演又对虞凝英道:“子钰和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我先去召集兵马。”
李既演离开后,虞子钰跑到孩子的屋中,孩子还在睡,两个奶娘轮番值夜照顾孩子。虞子钰守在摇篮边上,对虞凝英道:“娘,我也去找姐姐吧,你好好照顾你孙女。”
虞凝英不可能让虞子钰离开,上次虞子钰去乌斯藏找神仙,吓得她至今心有余悸。当下外头这么乱,哪里还敢让虞子钰乱跑。
虞凝英按住她:“不行,你哪里都不能去,就跟在娘身边。”
见虞子钰眼神忽闪,不知在琢磨什么。
虞凝英又搬出孩子来:“小孙女这么小,还是鬼胎,鬼胎万一有什么异常,我们这些凡人怎么应付得了。还是得你留在这儿守着孩子才行。”
这话戳中虞子钰的心:“娘说得对,那我留下。”
这一夜,外面火焰张天。
萧瑾假传太上皇的圣令,借以“清君侧”的名义,领兵直攻宁远的公主府。同时派兵要捉拿宁远一方的势力,太尉李方廉、中书令房植、御史大夫林鲁等人。
在萧瑾半个月前大肆修缮皇宫内的三清殿,改成道观让虞子钰入住修炼时,宁远便觉得不对劲,暗中点兵布将,做好和萧瑾对战的准备。
只是李既演带着孩子回归,坏了萧瑾的婚事,这一出宁远实属没料到。
她原定是,倘若萧瑾婚后既要虞子钰,又要江山,她便举兵夺权。只是不曾想,今日婚事一毁,萧瑾竟直接围攻公主府。
李既演带兵赶到公主府时,萧瑾的部队已将公主府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四面如铁桶。
他领兵伏在暗处,无法和宁远联系,心急如焚,正考虑要不要杀出一条血路进去。公主府内却传出消息,说是宁远已投降,愿认罪任审。
萧瑾领着几位公臣,站在公主府大门前的踏道上。
太子少师赵浦贤道:“宁远,你蓄意屯兵,图谋不轨,摄政王如今奉太上皇圣令以正天下,还不快束手就擒!”
宁远没看赵浦贤,直面萧瑾,道:“本宫愿降。只是若要交出兵权,还得请父皇来定论。父皇还健在,我将兵权交于你,恐怕不适合。”
“那便派人去雷坞将父皇请来。”萧瑾道。
这时,虞青黛早已乔装打扮从暗门离开公主府,李既演很快注意到她,上前拦她:“大小姐,此事当如何?”
“我正要去找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虞青黛惊道。
“子钰让我来的。”李既演指了指身后的暗巷,“因不知这里头情况怎样,我命龙武卫五千在营中待命,只带了五十名步兵先行过来探风。”
虞青黛:“你先领兵回军营,待卯时左右,天亮了,你注意看公主府的方向。公主府点起黄色烟雾,你再领军攻进来。公主府内有三千羽林军,到时与你里应外合,共同对抗萧瑾。”
“我与房大人、林大人等出城去,按公主之令举兵先占领金陵、燕平、固城,再沿着温明河南下夺城。”她拿出一份地图给李既演,“这是京城内的一些布兵图和暗道,等天亮后你听从公主的吩咐即可。”
“嗯。”李既演接过地图,“子钰呢,虞府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自有安排,只要子钰跟我爹娘身边,就不会出事。”
虞青黛骑上马,带领两名自己的心腹暗卫出城去,摸黑来到城外,灵虚子城外官道上拦住她:“虞大小姐,可要贫道相助?”
“多谢祖师娘,随我一同走吧!”
灵虚子骑上自己的马,策马跟在虞青黛身边。
天一破晓,萧瑾这边还没派人去请来老皇帝。宁远在府内放出信号弹,李既演收到信号,带领五千龙武卫直奔公主府。
宁远领羽林军与萧瑾的神武军开战,李既演带兵前来助战,二者打得不可开交。
京城内,萧瑾的兵力占据上风,最后宁远和李既演暂且杀出重围退城,驻扎到城外三十里处的桐镇。
虞子钰和家里人在宁远早已的安排下,连夜离城,也来到桐镇。
接下来连续五日,宁远和李既演带兵时而逼近城门,欲有夺城之意。然萧瑾要派兵出来迎战时,宁远和李既演又退兵。
一连几日,把萧瑾搞得疲乏不已,欲战不得,欲止不得。
而这时,连续有军报上奏:“殿下,金陵的监门将军带兵投于宁远公主麾下,金陵已失守!”
“报,殿下,燕平城刺史投向宁远公主,城门已经挂上宁字旗了!虞青黛和李方廉正带领骑兵往固城方向去,固城恐怕也要失守。”
萧瑾折断手中狼毫笔,怪不得宁远要退出京城,原来是要将他困在京城中,好先夺取外面的城池。
而他也不知道,宁远这些年到底策反了多少个州长官刺史。如今她号令一出,虞青黛带兵一到,大半刺史都不战而降,自动挂上宁字旗了。
“北平情况如何?”萧瑾问道。
探子:“北平尚未有异,虞青黛等人一路向南,估计是先要夺南方。”
萧瑾:“雷坞那边呢,太上皇如何了?”
探子:“太上皇藏于坞内不出,不知在里头干什么。另外,虞子钰的祖师娘灵虚子带有兵马,集结在雷坞右侧的永安山上,不知是不是要攻打雷坞。”
萧瑾指尖轻点案桌,又问:“可有打探到虞子钰在何处?”
探子:“虞家人都在桐镇,与宁远公主在一起。”
萧瑾想了想,叫来几个心腹。
吩咐道:“找几个人乔装打扮,到桐镇散布谣言,说在龙首山上金光乍现,有神仙骑着金龙降落山首,要寻找传世圣人传授仙术。一定要保证虞子钰听到谣言。”
要抓到虞子钰,也只有用神仙引诱她了。这是她唯一抵抗不住的诱惑。
第72章
◎温存◎
李既演半夜回来, 虞子钰已经睡了,他到后院用冷水冲了澡,披着一袭绸白中衣回屋。季夏至尾, 热气未散, 屋里闷得很。
桐镇不比在城里舒坦, 蚊虫多, 气候又湿又闷。这处宅院在镇上算得上乘了,可还是霉味四处盈溢。
虞凝英和虞元楚都有些受不住,好在虞子钰常年修仙, 吃得苦, 心智坚毅, 也不见她喊过累。
李既演坐在床沿,端视她的睡颜。
虞子钰侧躺在被褥中, 脸压在荞麦枕上, 压出半边红印子。额前碎发浸了湿汗, 黏糊在光洁额头上,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
李既演轻轻撩开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给她扇风。清风拂面,脸上热气散去, 虞子钰在梦中似乎舒服了不好,饱润嘴唇动了动, 糯声呓语:“不要走, 等等我”
李既演凑下去听,亲亲她耳廓,柔声问:“让谁别走?”
虞子钰动了动, 抱住烟霞色薄被, 道:“神仙, 神仙等等我。”
李既演忍俊不禁,还当是几日不见了,虞子钰会在梦里喊他呢。果不其然,这人心里就没有男人,一心只想成仙。
他脱下身上中衣,赤着上身上了床,摆弄了一下她的睡姿,让她枕在自己胸口。他刚用冷水冲过澡,皮肤还带着凉意,虞子钰贪凉,好似抱住块除热的凉石,手脚拼命往他身上缠。
李既演粗糙掌心一下一下抚在她的后背,拨开她淡紫色寝衣,解开挂在脖子上的肚兜细带,低头看下去,目光炙热得要化为实体。
他怕扰醒她,不敢大动手脚,只是盯着看。
觉得她身上哪哪儿都美,处处都想含在口中细细品味。相反的,虞子钰却总是嫌他丑,嫌他带着老茧的手心粗糙,嫌他那里不够白,烧火棍似的,嫌他早上起来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
她最讨厌他的胡茬,清晨摸到他下巴上的硬刺,便要骂他丑,骂他是臭男人。被骂了几次后,他只得每日早上趁她没醒先行起来,悄悄刮了胡子,再回到床上接着睡。
如此,虞子钰醒来后,看到他面容白净,才会搂着他叫夫君。
李既演看了她一会儿,握起她的手,一根一根莹洁指尖被他亲吻。动作轻柔,虞子钰还是被弄醒了,她睁了眼也没生气,刚醒来眼眸蒙了一层水光,嗓音哑哑的:“李既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李既演托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拖,这下子抱了个满满当当,心满意足。
“可有受伤?”她在他身上摸索,生怕他落了伤自己忍着,不愿说出来。
“没有,不用担心。”
虞子钰趴在他身上,喜迎眉梢讲起方才自己做的梦,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不是做的梦,而是真见到了神仙。李既演漆黑深瞳盈满爱意,静静听她的夸大其词,继而搂得她更紧。
“什么时候你喜欢我,也能像喜欢神仙一样就好了。”
虞子钰指尖点他脑门:“怎么总是这么贪心?你要这样想,你不过是个凡人,我都还能看上你,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李既演笑了:“好,谢谢你看上我。”
他埋首在虞子钰颈间,皮肤上的凉意渐渐褪去,燥热取而代之。从那日他被众人逼去漠北,到带着孩子回来截了虞子钰和萧瑾的婚事,再到跟着宁远起兵,已经将近两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都没和心爱的媳妇儿亲热过,这会儿有点儿发情的意思。
虞子钰嫌弃他身上热,推开他,自己滚到床的里侧:“太热了,别抱着我。”
李既演拿过蒲扇,又黏上来:“那我给你扇扇。”他撩开她半挂在肩头的寝衣,蒲扇幽幽扇风。
“淫贼。”虞子钰知道他的心思,不轻不重骂了一句,“避子汤呢,你喝了吗?”
“哦,还没。”
虞子钰气恼,往他腰间掐了一把:“药都没喝,还敢动手动脚,你不要命啦?”
“我现在去煎药,你等等。”李既演抓起自己的雪白中衣胡乱套上,就要下床。
虞子钰也跟着要下去:“我也一起去。”
“你在这里等我就行,我马上就好。”李既演按住她。
虞子钰坐在床沿伸出腿:“我想跟你待一块儿说说话嘛。”
李既演心都叫她揉碎,化成一滩蜜水,半跪在地上给她穿鞋,“媳妇儿,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儿。”
虞子钰向来喜欢欺负他,抬起脚贴到他下巴前,发号施令:“亲我的脚。”
“调皮。”李既演握住她的脚,挠在脚心。虞子钰笑得前仰后合,倒在被子上。李既演不再闹她,脚心脚背都吻了一下,“可以穿鞋了吗,还是要继续亲?”
“让你亲你就亲啊?以后不许亲我的脚!”虞子钰收回脚,动作娴熟在床上盘坐。
“那不穿鞋了,我抱着你去好不好?”
虞子钰伸出手:“好,那你背我,不准让我的脚沾地,不然我就罚你。”
李既演摸不透她的脑回路,但还是照办,虞子钰的要求本来就奇奇怪怪,叫他当众用茶水洗头,叫他跳进河里,叫他生孩子——她本就是个怪人,他愿意俯首称臣。
他背起虞子钰,往厨房走去。
小心翼翼将她放在竹椅上,脱下身上仅有的雪白中衣铺在地上,让她踩着。自己赤着上身起火煎药。
小火灶上水雾腾腾,药已经煮开了,轻微苦涩味充斥整个灶房。李既演坐在椅子上,把她抱在怀里,把玩她的手指。
“你为何会答应和三殿下成亲?”李既演终于得空,问出这个抓心挠肝的问题。
虞子钰今晚兴致高,总喜欢逗他,故意道:“因为他那里比你好看。”
李既演下颌线绷紧,不可否置,他会在意虞子钰和萧瑾是否同过房,会难受,每每想到都会不甚其苦。他是个爱吃醋的男人,连李奉的醋都要吃,更何况萧瑾。
可难受归难受,他不可能因为这个和虞子钰闹别扭,他最为担忧的是,萧瑾若与她同房了,可有吃避子汤。他怕萧瑾那样精明,会故意让虞子钰怀上身孕。
他摆正虞子钰懒懒散散的身子,敛去笑意,肃声问道:“宝贝儿,认真和夫君说,你到底睡没睡萧瑾?”
“睡了。”虞子钰还在嘻嘻哈哈,两只手捧着李既演的脸往中间挤,弄成滑稽的鬼脸。
李既演有预料过这个答案,可听到时还是心里狠狠一抽,喉结上下滚动,压住妒恨:“他喝避子汤没有?”
“没有。”
李既演急了,要抱起她出门,想找大夫来把把脉,看是否会中招。虞子钰拍打他的手臂,让他重新坐下:“只是抱着睡觉了,没有做的,我又不是不懂。”
“只是抱着睡?”
“对呀,我们说好的,要等到洞房花烛夜才可以洞房。”她手指戳李既演胸口,“结果你抱个宝宝回来,把一切都弄砸了。”
李既演脸贴在她肩上笑:“对不住大小姐了,你的新郎官跑了,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你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我把你休了,你也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虞子钰傲气道。
“嗯,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永远是你干干净净的好夫君。”
两人又继续聊起萧瑾,李既演问她,萧瑾是使了什么勾魂术法,才让她答应成亲。
“我叫他当着大家的面用酒洗头,他洗了,我觉得他听话,就答应成亲了。”
虞子钰愤愤不平,又在埋怨:“没想到他只是听一点而已,又不是全部听,你带孩子回来后,我叫他心胸宽广些,以后留你和孩子在身边,也就多双筷子的事儿,他硬是不答应。这样不听话的男人,哪个敢要哦。”
李既演随着她的话,神气十足迎合:“就是,我娘子是天降圣人,他一个凡人还不听话,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谁敢要。换做是我,若他给你生了个孩子,我肯定亲自去迎他进门呢。”
“对呀,还是你和李奉最好。”
李既演纠正:“我比李奉好。”
时辰差不多了,李既演放下虞子钰,去看火灶上的砂锅,药已经煎好。倒出药汁,使劲儿吹,微微凉了些,一口饮下。
虞子钰体贴地提醒:“夫君,你小心些,别急,小心烫着。”
李既演一擦嘴,回来手臂抄过她腿弯,横抱起来,一句话也不让她说,堵住她的唇,嘴里的苦涩药味顺着温热舌尖,捣鼓到她嘴里。虞子钰不喜药味,双眉拧紧,嗓子里哼哼低吟表示不满。
李既演抱着她,一路亲着回了屋里,放在床上,伏在她身上还在亲。手一扯过床幔,将浓烈的炽热都困在一方小天地里,极致缠绵。
——
虞子钰是被李既演吻醒的,外头鸡鸣响起,鼓声直躁,她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和公主去攻城了?”
“是的,不用担心,还没到真正大举进攻的时候,我们只是要将他困在城里,消耗他的兵力而已。”李既演还没穿上军甲,赤着上身抱她,偎偎依依,哪哪儿都要摸一摸揉一揉,爱极了她。
虞子钰抬头道:“李既演,如果你们抓住了萧瑾,会杀了他吗?”
她心里七上八下,扶持公主夺得皇位,是虞家人共同的目标,是姐姐十几年来的抱负,也是父母的期望。皇位只有一个,如今打到了这个局面,必是你死我活。
她自然是全力站在姐姐和公主这边,可一想到要是萧瑾要死了,她也会难过,会不舍。
“你不想要他死,是吗?”李既演亲在她的脸颊。
“我不知道。”虞子钰摇摇头,“我若是神仙就好了,神仙无忧无虑,肯定不会被这些情念烦恼。”
李既演最看不得她忧愁,他希望她能一直快乐,真的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把他抓来,听你处置,让你玩,好不好?”
虞子钰转忧为喜:“好,李既演,你太懂我了。”
“亲夫君一下,夫君要走了。”李既演朝她探出舌尖。
虞子钰一口咬上去,吻得依依不舍。
离开前,李既演一遍又一遍嘱咐她:“可不许乱跑,好好待在这里,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等夫君回来了再带你去,可以吗?”
虞子钰之前接二连三离家出走,真叫他怕了。
“我不乱跑,咱们的闺女还在家里呢,我不会乱走的。”
“真乖,夫君估计要晚上才回来,到时给你带好吃的。”他重重亲了虞子钰几口,才不得不离去。
李既演走后,虞子钰又睡了个回笼觉。她醒来时,母亲和几个奶娘正在院子里逗孩子,她也过去和孩子玩了一会儿。
之后上街查看情况,她如今也忧国忧民,觉得自己是大宣的紫微星,得替公主察视民情。虞凝英叫了两名暗卫跟着她,随她去了。
桐镇已经是宁远的地盘,大量士兵驻扎在此地。萧瑾的军队没法靠近这里,这个小镇照旧安静祥和。
虞子钰在街边吃馄饨,旁边乔装打扮的货郎看准机会,故作神秘兮兮对身边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龙首山上有神仙降落,还是骑着金龙来的。”
旁人一脸惊奇:“神仙降落?真的假的,细细说来!”
“肯定是真的!我和我媳妇儿都看到了,就在皇宫东侧,龙首山就是皇宫所在龙脉的龙头。前天晚上山上金光闪闪,亮了一个时辰呢,还有不少人捡到了龙鳞。”
虞子钰当即坐不住,馄饨也不吃了,凑上前:“说得详细些,是怎样的金龙,怎样的神仙?”
跟在虞子钰不远处的暗卫,朝同伴一摊手:“唉,小姐又要上当受骗了。”
同伴眉目冷峻,挤开人群上前,将虞子钰护在自己身前,道:“小姐,乱世多有谣言,我这边消息灵通,从未听说过此事,不要信他们,咱们走吧。”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虞子钰半信半疑,不忍离去。
暗卫剑鞘一挡,隔开拥挤的人群,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出人潮:“小姐,先回家吧,夫人还等着你回家用午饭呢。”
虞子钰最近听话了许多,只好先跟着暗卫走。回到家吃过午饭,她在屋里心痒难耐,满脑子都是货郎的话。
对母亲道:“娘,我去东街那边吃碗馄饨,吃完就回来!”遂跑出院子。
两个暗卫手脚敏捷跟上。
虞子钰来到馄饨摊,那货郎还在,她匆匆问道:“龙首山上的神仙是怎么回事,再跟我说一遍!”
货郎笑容意味深长,对旁人咬耳朵:“你看,我就说吧,她一定会回来追根问底的。”
第73章
◎好久不见◎
虞子钰担心身后两个不识相的暗卫来捣乱, 假意挑选买货担里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手掌半掩着嘴,东掩西遮打探消息:“到底是何方神仙降落了, 此事当真?”
货郎也压低声量:“听说是太上老君, 就落在龙首山山头, 说要寻传世圣人教授仙术呢。”
“传世圣人, 岂不是指我?”虞子钰心道,心脏在胸腔狂跃,要跳出嗓子眼。今下宁远公主举兵夺权, 大宣国祚风云翻覆, 国祚大变, 神仙降世指点江山也是理所当然。
虞子钰迫不及待道:“神仙可有透露,传世圣人究竟是何人?”
“这个呀, 我可就不知道咯。”
虞子钰追问:“神仙还在龙首山吗, 走了没?”
“肯定没走啊, 还没找到传世圣人,神仙怎么会离开。”
虞子钰跻身到旁侧馄饨摊子,点上一碗馄饨。身后两个暗卫靠近她,眼神凌厉竖立在后方。她又另点了两碗馄饨, 叫两名暗卫坐下同桌而食。
两名暗卫,一名叫尚洺, 一名叫尚源。虞子钰离家出走去了藏区后, 虞母托付宁远从羽林军里精挑细选出的好手,专门跟在虞子钰身边保她周全。
尚源性子豁然,坐在虞子钰对面, 剥了个茶叶蛋, “小姐, 你要不要?”
“不要,你自己吃吧,我都吃两碗了。”虞子钰也不饿,折返复回主要是打听龙首山神仙事件,这会儿心事重重,更没胃口。
她问道:“我娘怎么同你们交代的,叫你们时刻寸步不离盯着我?”
尚源笑着:“哪里是盯着,是让我们保护您呢。”
虞子钰抿抿嘴:“那便是我去哪里,你们就跟着去哪里?”
尚源:“正是。”
不苟言笑的尚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小姐,属下一直帮公主打探各方消息,龙首山之事却从未听说过,小姐不要轻信谣言。”
“我没信。”虞子钰推馄饨到他面前,“吃吧,吃完我们回家去。”
“小姐,属下不饿。”
虞子钰端起自己的碗:“不饿也吃,陪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吃着孤单。”
尚洺这才拿起汤匙。
虞子钰捉耳挠腮过了两天,日日如坐针毡,连念静心咒都没办法稳住心神。神仙降世这个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抵抗。
思来想去,虞子钰决定亲自去龙首山看一眼,可尚洺尚源看她看得紧,得先想法子甩开他们两个。
她去了一趟宅院后方的库房,库房存有大量军器粮食和草药,外头由宁远手下士兵把门。虞子钰到库房前,对把门人道:“我来巡查军器的存用,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把门人也知道虞子钰的性情,这个疯小姐每日肩负重担到处查岗,把门人没当回事,开了库房的门让虞子钰进去。
虞子钰迅速在库房的草药架上找到蒙汗药,藏了一包在袖子里,故意在库房里有鼻子有眼逛了一圈,出来点点头,拍了拍把门人肩头,赞赏道:“嗯,不错,辛苦你们了,我会在公主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的。”
把门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三小姐。”
夜里,虞子钰沏了一壶茶,打开房门对在门口当值的尚洺尚源道:“你们两个,进来陪我玩。”
“玩什么?”尚源一滞,没明白虞子钰的意思。
“就是陪我玩,我一个人太无趣了,快进来了。”虞子钰抓住尚洺的手腕,要将他往屋子里拉。
“三小姐,让姑爷知道了就不好了。”尚源紧张道,他家姑爷善妒人尽皆知,前几日还阴阳怪气让他们二人注意分寸呢。
“知道又怎么样,我是你们主子,还是李既演是你们主子,快进来!”虞子钰索性踏出门,推着尚洺往里头,把尚源也拉上。
关上门,叫他们同自己盘坐在案桌前,上头放满累积杂乱的道家典籍,她塞了本《太平经》给尚洺,给尚源一本《文始真经》。
“你们两个念给我听,我自己看得都困了。”
“谁先念?”尚源皱眉翻看手中晦涩的字据。
“尚洺吧,尚洺先念两页,你再念两页,一个接着一个,不要停。”
尚洺摊开第一页念起来,二人和李既演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声线低沉但不含糊,很好听。念完两页后,他看向虞子钰,眼神询问是否可以。
“好棒好棒!尚洺,你真的太棒了,念得好好,李既演都不识几个字,每次叫他念书给我听都磕磕绊绊的,讨厌死了。”虞子钰拍手称赞。
尚洺耳垂微红,利落眉棱没那么冷硬了,声音也柔了些,“以后小姐想听书了,可以随时吩咐属下。”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虞子钰又点点一旁尚源的书面,“该你了,快点,我要不停地听才会悟道成功。”
尚源看了尚洺一眼,疑惑道:“尚洺,你脸红什么?”
尚洺身板挺正,没说话。
虞子钰催尚源:“别多管闲事,快快念书给我听。”,尚源只得言听计从念起手中《文始真经》。
虞子钰折腾了两人近半个时辰,叫他们不停念书,自已不厌其烦撑起下巴听,倒是津津有味。尚源终于是挺不住了,哀求道:“小姐,停会儿吧,嗓子都要冒烟了。”
“你呢,你还可以吗?”虞子钰别脸看尚洺。
“还行。”能听得出他的嗓子也有些哑了。
虞子钰雀跃给两人倒茶,端起茶杯杵到尚洺嘴边:“快喝茶,喝完了继续念给我听,以后咱们三个一起成仙。”
尚洺和尚源嗓子干得厉害,在虞子钰一脸笑意中,接连喝了两杯茶。药性猛烈,二人堪堪灌下第二杯,倒桌不起。
“你们怎么喝醉了呀,喝茶都能喝醉,道行不够哟。”虞子钰笑声清脆,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势不可挡。
她不敢让二男就这么光明正大躺在正屋,费了不少力气,一个个将他们拖到自己的床上,再盖上被子,造成自己在屋中睡着的假象。
利索在自己身上绑上刀剑,她的功夫没到正经武夫的地步,但也不是糊弄人的花拳绣腿。步伐轻快避开值夜的士兵,绕到后院翻墙出去。
到外头的马厩,牵出一匹汗血军马,翻身跃上,策马奔入漆漆夜幕中。她必须去一趟龙首山探个究竟,神仙到底还在不在。
不去探一番,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从藏区回来后,虞子钰都很乖,虞凝英夜里也忙着帮宁远筹备军粮,没起疑虞子钰这边的状况。直到后半夜,李既演回来了。
已有两日未见,他想虞子钰得紧,进屋直奔床边,床上鼓鼓囊囊。李既演视觉敏锐,借着昏暗月光分辨出,被子底下是有两个身躯躺在里头。
心狠狠一怔,掀开被子一角,见到尚洺的脸庞时,差点没背过气,不假思索抽出长剑:“贱人,谁给你的胆子爬到小姐床上!”
尚洺昏睡得彻底,没任何动静。
李既演长剑一挑,挑起整张被子甩到地上,却见床上不仅是尚洺,还有尚源。两人上衣松松垮垮,十分不端庄。李既演脑子一下子炸开,若虞子钰对他不满要偷腥,偷一个也就算了,居然一下子偷两个!
他恨不得当场大卸八块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奸夫。
稍稍冷静下来,方觉得不太可能,弯身拍了拍尚洺的脸,惊觉不对劲儿,这人应当是被下迷药了。
李既演点了灯,屋里亮堂起来,他唤来手下将尚洺尚源弄醒,询问之下,尚源只道:“小姐叫我们念书给她听,而后给我们喝了茶,我就不记得了。”
尚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冷静道:“她应当是去龙首山了,三日前她在街上听闻有神仙降落在龙首山,回来后一直怅然若失。”
李既演下颌绷紧,牙关紧咬。
实在不知他究竟该如何才能留住虞子钰,还以为这些日子虞子钰对修仙的热情减淡了许多。结果到头来,她还是认不清现实,一句闲言碎语都能把她勾走。
去禀了虞凝英,虞凝英落泪自责,心急如焚,内疚自己没看好虞子钰。
李既演道:“我去找,龙首山距离此处不远,应当能找回她。”
龙首山位于皇宫东侧,于京城外围,桐镇离京城不过三十里地。从桐镇去龙首山都比去京城更近。
虞子钰策马飞奔,她有宁远的军情地图,按照地图的路线,轻松绕开路上几个关卡。
不出一个时辰,到龙首山山脚下。
打起灯笼,弃马徒步上山,龙首山地势平缓,不过是个小山包。她越往上走,便见到有闪闪亮光在远处忽明忽暗,心里激动难耐,猜想是不是神仙在等她。
抵达山顶,在一簇烛光中,见到身穿一袭白衣长衫的男子背影,男子衣袂飘飘站在灯火阑珊处,如遗世独立的缥缈谪仙。
“你是神仙吗?”虞子钰在后方喊。
萧瑾转过身,朝她笑,“我的新娘子,好久不见。”
虞子钰下意识往后退:“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你要找谁?”萧瑾紧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我来找神仙,神仙不在,我就走了。”
萧瑾掌心下滑,扣住她的手:“跟我走,我知道神仙在哪里。”
“你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虞子钰嘴里嘟囔,还在埋怨之前萧瑾否认她的神仙论。
“跟我来,会让你开心的。”萧瑾半拥住她的肩膀,带她往前走。
第74章
◎“子钰死了”◎
虞子钰搞不清楚状况, 但也知晓当今局势,宁远和萧瑾处于对立,势如水火, 她不该和萧瑾混在一起。
她推开萧瑾, 就要往山下跑。
萧瑾再次拉住她, 劲实双臂圈住她胳膊, 旋即掰过她的身子,让她正面自己。低下头去吻她,气息仓皇急切, 唇舌拨弄要顶开她紧闭的嘴唇。
虞子钰的惊叫噎在嗓子眼, 呜呜低吟, 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却被他的大掌箍得动弹不能。萧瑾一只手钳住她两只手腕, 按压在身后, 一只手覆在她后腰往里按, 让她贴紧自己。
虞子钰受不住他的猛势,欲喘不上气儿来,要张嘴呼吸,被萧瑾逮住机会乘虚而入, 舌尖探进去吻得狂热。
直至被虞子钰咬得舌尖出了血,萧瑾才松开一只手, 掐住她的两腮, 叫她没法再咬,继续吻她。虞子钰羞愤至极,发髻都乱了, 她呜咽着叫了声“李既演”。
萧瑾这才松开她:“你说什么?”
虞子钰擦了一把下巴上收不住的津液, 她气得团团转。
自己一个天降圣人, 居然被萧瑾一个凡夫俗子强亲。她之前也和萧瑾亲过抱过,但那都是她自愿,这小子如今越来越嚣张了,竟然如此不尊重她。
她推了萧瑾一把,手指掐住他淡红薄唇,掐出血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对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子钰,是我不好。”他紧扣虞子钰的手腕,在她掌心吻了吻。
“淫贼,全都是淫贼!”虞子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瑾,“贱人,你给我跪下,跪下磕头道歉!”
萧瑾毫不犹豫依言,在她面前跪下,“子钰,你也该想想我,我们大婚当日,李既演一回来你就弃了我,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对于此事虞子钰也有些内疚,不过还是要给自己找补,手指直戳萧瑾脑门:“那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李既演带着孩子回来,我若不管他们父女俩,我还是个人吗?我叫你心胸宽广些,以后多双筷子给李既演,你又不愿意,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你怎么不替我想想?”
“孩子是你的吗,虞子钰,你真的相信孩子是李既演生的?”
这话再次直击虞子钰心口处摇摇欲坠的支撑。
她其实清楚,孩子不可能是李既演生的,但她要如何面对这个真相,如何面对这世间没有神仙的真相。
男人不能生孩子,凡人不可修仙,一切逆天而行都是假的。李既演生孩子是假的,修道是假的,家里人都在骗她,祖师娘也在骗她。
她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不远万里去找神仙,她在慢慢揭开真相。可她还是宁愿稀里糊涂做个梦中人,也不愿意面对世上无神的残酷真相。
她泪珠直落,小腿发软,颓废瘫坐在地,扯着萧瑾的衣领打他,哭声嘶哑固执,“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李既演生的,我说是就是,你不要反驳我,不许反驳我。”
双目蓄满湿意,眼泪汪汪看着萧瑾,“不许反驳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反驳我,好不好?”
萧瑾拥住将近崩溃的她,吻在她额间,“好,不反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子钰哭了很久,靠在萧瑾怀里问他:“真的有神仙降落在这里是不是,不是谣言对不对,真的有神仙对不对?”
——她知道的,从上山后见到萧瑾那一刻,就知道神仙降落这个谣言可能是萧瑾引诱她过来的骗局,她不笨,可她也不想承认。
“嗯,不是谣言,真的有神仙。”萧瑾声音很沉。
待虞子钰缓过了些,想要走,萧瑾却不让。两人推搡拉扯,虞子钰又要闹起来,萧瑾拿起一块沾了迷药的布蒙她口鼻,虞子钰很快瘫软无力。
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荆王府,萧瑾就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抚平手中湿帕,擦在她脸上,柔声道:“醒了啊,先洗漱,咱们再去吃饭。”
虞子钰摸摸自己的嘴,警惕道:“你没有偷偷亲我吧,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亲我,不然我要生气的。”
“没有,昨夜是我不好,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虞子钰也没说原谅,闷闷不乐下床洗漱。
用过饭,萧瑾带乔装打扮的她来到城墙,俯视底下芸芸众生。这段时日战乱,百姓也不得安生,局势未定之下,大部分人都不敢留在城内,各自收拾细软逃命去。
虞子钰天生带有悲悯众生的神性,她一心修仙除了为自己的执着,也想造福万物。她想无所不能,永恒不灭,想成为神仙庇佑天下苍生百姓。
萧瑾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了吧,这场战乱让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你一直说你是天降圣人,是大宣的紫微星,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虞子钰问心有愧,支支吾吾道:“我每天都在法事,保佑公主快些当上皇帝。公主那么好的人,她当了君主,肯定会对百姓好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宁远最后是否得权,百姓现在经受的苦难都是真实的,不是吗?”
虞子钰低下头,几根手指搅在一起,默声许久。
萧瑾双手握住她的肩,让她转正,“子钰,你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立马投降不再和宁远争,这场斗争很快就可以结束。你是天降圣人,这点责任都不愿替百姓们担吗?”
虞子钰恍然抬起头来:“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投降,让公主当皇帝?”
“嗯。”
萧瑾原本以为虞子钰会郁郁寡欢。
不成想,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喜欢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众人的戏码,仿佛自己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救世主,这是她的责任。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救百姓于水火中自然是义不容辞。
为了拯救苍生,别说是萧瑾了,就算叫她和一名恶鬼在一起,她也愿意。更何况萧瑾也不算坏,还是她的青梅竹马。
她问道:“那可以也让李既演在我们身边吗,我想要他和我们一起。”
“不行,你以为救国救民这么容易?要想救大义,总得牺牲点什么。”
虞子钰肩膀垮下:“那好吧,希望李既演不要怨我,我这也是为国为民才舍了他。”
“那你亲我一下。”萧瑾侧过脸。
虞子钰要凑近,却又收回嘴,“你昨晚让我不高兴了,我现在不怎么喜欢你了。才不想亲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萧瑾牵她的手下了城墙。
接下来几日,萧瑾叫人悄悄把虞子钰送离京城,藏在城外一处山庄里。而后对宁远投降,交出所有兵权,连北平的封地也不要,说以后归隐田园,不再过问世事。
宁远亲自与他面谈,见他双眼通红、面色苍白的模样,问道:“萧瑾,你到底怎么了?”
萧瑾哀切得可怕:“子钰死了,我还有什么可争的。”
“子钰死了?”向来稳重的宁远也坐不住了,整个人恍惚了下,声线颤得厉害,“你到底在说什么!”
五日前,她接到虞凝英的消息,说是虞子钰给两名暗卫下了迷药,夜里跑出去找神仙,之后再也没回来。她这边派了不少精兵出去和李既演找人,把整个龙首山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虞子钰离家找神仙的次数不少,即使上次跑到藏区,都还能回来,这次宁远并没有多大担忧,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可万万没想到,竟在萧瑾这里得知虞子钰的死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远冷声道。
萧瑾叫人抬上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宁远走过去看,尸体身上有肉的地方几乎被咬烂了,头颅几乎只剩下头骨。尸体上挂着一件被撕咬得七零八碎的紫衫,那是虞子钰离开前穿的衣衫。
萧瑾又叫人呈上来一柄银色长剑,一把黑漆弯刀,这是虞子钰常年不离身的刀剑,她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睡着也要抱着。
“知道你们去龙首山找她后,我也派人去找了。今早在山后方的悬崖寻到她的尸体,按悬崖的痕迹来看,她应当是摔下悬崖,坠入下方的河流,河里的食人鲳将她的尸体咬成这般模样。”萧瑾说话时哭腔明显,悲痛欲绝。
宁远无法接受这个说辞,当即出去。
她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虞青黛,而是对虞青黛道:“带上几个人,咱们再去一趟龙首山。”
李既演几夜没合眼,双眼布满血丝跟在后方,问道:“公主,有子钰的消息了吗?”
“再等等。”
宁远带虞青黛、李既演等人一路上山,来到距离龙首山隔着一处山涧的悬崖。朝下看去,崖底河水湍急,浪花不断击打在河中凸起的巨石上。
“再下去看看。”宁远又道。
这里没有路,一帮人艰难劈草前进,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崖底的河岸,宁远下令道:“找一只活物来。”
侍卫往四周寻找,他们箭法精准,很快射中一只野猪带回来给宁远。宁远抽出匕首在野猪尸体上划下一块血淋淋的肉,丢往河中。
起初河面没什么动静,然片刻后,“啪”的一声河面泛起水花,一群鱼被血腥味吸引,急速游过来争相咬那块野猪肉。
“打一条上来,用兜网捞,小心些。”宁远又道。
侍卫扯弓拉弦往河中射去,射中一条成人巴掌大的鱼,而后用兜网打捞上来。
那鱼背部黑褐色,双腮至腹部呈暗红,双眼深红色,可怖的是口中有一排锯齿形的锋利牙齿。
宁远喃喃道:“此处居然真的有食人鲳。”
“公主,到底怎么了?”虞青黛昨日刚从外地赶来,家里人告知她虞子钰又不见了,她忙得脚不沾地,直至今早接到萧瑾要投降的消息,才稍稍轻松了些。
宁远扶住虞青黛的肩膀,道:“青黛,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要冷静。”
“公主,你说。”虞青黛不免更慌,她跟随宁远这么久以来,她的性情宁远一清二楚,这是头一回宁远叫她冷静。
“萧瑾同我说,子钰摔下悬崖死了。他那里还有一具尸体,尸体被食人鲳咬得血肉模糊,他说是子钰的尸体,我尚不知真假。”
虞青黛只觉得晴天霹雳,差点没站稳,宁远及时扶住她,“青黛,这只是萧瑾的一面说辞,子钰那么聪明,她连藏区的雪山都一人独闯过,说不定这是萧瑾的圈套。”
虞青黛尽量稳住心神,“先回去,我要看看尸体。”
李既演一直站在她们身边,什么也不说,眼睛刺痛得想流泪,不禁咬破自己的嘴唇,尝到满口的血腥味他才回过神。
“你还好吗?”宁远看向他,问道。
李既演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子钰死了——光是听到这四个字,都叫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她怎么会死呢,她不可能会死的,她是神仙啊,神仙怎么会死。
第75章
◎棺材◎
众人再次回城, 萧瑾已经解散了城中所有防御,连皇宫都没人把守。一些原本隔岸观火的官员,纷纷见风使舵, 投了宁远帐下。
来到荆王府, 萧瑾遣散了大部分家仆, 使人搬来一口棺材,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放了进去。
李既演第一个冲进去,站在黑漆棺材面前,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目光狠厉看向萧瑾:“这是怎么回事?”
萧瑾同样面无血色, 别过脸无力躲开李既演凶戾的眼神, 语气颓丧得没有一丝生气,“她已经走了。”
他走过来, 双目猩红狞视李既演的脸, 哑声质问:“李既演, 都是你害了她,明知她胆大妄为总爱乱跑,有了那么多次前车之鉴,你还不看好她。”
萧瑾的每一句话, 矢石如雨砸在李既演心口,他仿佛枯木朽株, 无法也无力与萧瑾争辩。宽厚掌心往棺盖上一推, 打开棺材。
里面的尸体几乎没了人形,五脏六腑都没了,四肢骸骨上的皮肉全都咬烂, 五官更是难以分辨真面目。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尸体上破烂褴褛的紫衫, 是虞子钰的衣服。左手手腕尚还挂着些皮肉,腕上套有一对镶金玉镯,是成亲时他送给虞子钰的,虞子钰还特地让灵虚子给玉镯开了光。
尸首实在是惨烈,李既演不忍再看,覆手阖上棺盖,坚决道:“不是她。”
他往回走,虞青黛和宁远这时才赶到。他握着剑的手一抬,拦住虞青黛,道:“别看了,不是她。”
虞青黛执意要去看,李既演不堪再见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信,更不愿面对虞子钰死了的可能。大步出门去,他还要去找虞子钰,虞子钰不可能会死的。
虞青黛看了棺材里的尸体,浑浑噩噩随宁远离开,去了公主府。
她不敢告诉爹娘,一下子手足无措。
前些日子接连南下占领城池,乏累过度,如今这个噩耗如黑云压顶,折断了她的气力。当即发了高烧,一病不起。
宁远也不好得告知虞家父母,只得先把虞青黛留在公主府照料,再派精兵随李既演前去找虞子钰,同时接手收拾萧瑾留下残局。
夜里,萧瑾一身夜行黑衣,悄悄潜至城外山庄。
此山庄原是老皇帝所建造,后来嫌风水不好,便荒废了。如今前院杂草丛生,灰尘四落。萧瑾不敢动静太大,只是叫人简单收拾了里院的两间房出来。
虞子钰趴在床上看《黄帝阴符经》。
萧瑾利索从后窗跳进来,轻手轻脚匿迹至她身后,抬手蒙住她的眼睛,嘴唇贴着她耳廓,“猜猜,是谁来了?”
“李既演?”虞子钰太想李既演了,看书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
萧瑾松了手,坐在床沿,把她抱在腿上,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也没有生气,只是道:“说好了的,以后不准提李既演。”
“我想要李既演。”
虞子钰元气消殆,苦闷日趋攀升,两只手攀住萧瑾的脖子,埋怨道,“拯救苍生太累了,我不想拯救了。我想和爹娘,姐姐还有哥哥在一起,也想和李既演和李奉在一起。”
萧瑾不厌其烦开导她:“你不想成仙了吗,这次你救了那么多民众,阻止了战乱,这是天大的功德。立下这样的大功德,成仙指日可待。”
虞子钰并没有转忧为喜,道:“倘若成仙了,就不能和家里人见面,不能和李既演见面,也见不到祖师娘了,这仙不成也罢。”
萧瑾握起她的手,亲在手背,“成仙了便无所不能,可腾云驾雾日行三万里,到时可呼风唤雨,还怕不能和家人团聚吗?”
虞子钰无从反驳,可还是轻松不起来。
萧瑾抱着她,亲在她额角,“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出家,云游四海去找神仙吗?这次我陪你去好不好,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子钰的丧气消散了些,声音轻盈起来:“那我们去找蓬莱仙岛,传说蓬莱仙岛是神仙居所,我早就想去找一找了。”
“好,都听你的,再过十日咱们就出发。”
虞子钰眼皮又垂下:“那可以先去和爹娘告别吗,爹娘会担心我的。”
“再说吧。”萧瑾敷衍道。
两人宿在一张床上过夜,虞子钰躺在萧瑾怀里,左右睡不着。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想李既演,小声在萧瑾胸口处抽泣。
萧瑾温热掌心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要我的刀剑。”虞子钰哽咽道。
萧瑾拖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吻她红红的嘴,笑道:“和夫君洞房,就把刀剑还给你。”
“下贱东西!”虞子钰唾骂。
萧瑾抱得她更紧:“没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次日一早。
萧瑾又回到京城,叫人给虞青黛传口信,说天气闷热,尸首保存不了几时,他们不管的话,他就自己下葬了。
虞青黛只好叫人去把尸首接回来。
眼下的天气确实闷热,虞青黛不忍看着尸骨腐烂后被苍蝇围着转悠,这才不得已禀知父母。倘若这尸体真的是虞子钰的,到底是要焚了再葬,还是先入土为安,还是得和爹娘商量。
虞凝英听到这个消息,哀痛欲绝晕了过去。
赵天钧同样茹泣吞悲,久久缓不过来神。
一贯游手好闲的虞元楚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竟然如此突然离世,他带领兵马再次上山找人。
雷坞。
老皇帝抱着观容皇后的森森白骨,日夜不离。对宁远和萧瑾的斗争充耳不闻。
直至一名老道士前来禀报:“太上皇,尸解成仙之法已备好,何日开始做法?”
老皇帝叫来太监柳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柳丙:“回太上皇,摄政王已伏降,南下大半城池都入了宁远公主麾下,宁远公主怕是要得了这江山了。”
“小丫头片子倒是厉害,那便祝她坐拥万里江山,做个好君王吧。”老皇帝笑了笑。
他近几日吃了不少补药,脸色红润,从榻上起身,摆弄着长长的袖子,“对了,虞子钰那些药引呢,该重新收回来了。”
柳丙:“都关起来了,就差虞子钰和沈苑了。沈苑倒是好抓,傻子一个,给几颗糖就诱出来了。只是虞子钰被摄政王送到城外的梅庄,对外假称她死了,梅庄侍卫把守重重,要抓她出来,怕是得废些力气。”
老皇帝拍桌怒骂:“这种事情还需来朝朕诉苦,一个疯子都抓不住,要你何用?你也想随朕一起成仙?”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派人去抓虞子钰。”柳丙弯腰退下。
又过了两日,虞家人还是毫无虞子钰的音信,又不知萧瑾给的那副尸体,究竟是不是虞子钰,只得先从简下葬,不然再耽误下去尸体都要臭了。
萧瑾来到虞府参加丧事,日落了正欲离去时,碰到李既演从山上回来了。
看着摆放在前院的棺材,李既演踩着一路的纸钱,嘶声喊道:“谁让你们下葬的,这不是你们家小姐!”
萧瑾走到李既演面前,轻声道:“节哀吧,她已经走了。”
李既演猛地掐住萧瑾的脖子,“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你把她藏哪里去了,她还活着,你把她还回来!”
萧瑾掰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要是真爱她,何不殉情,好好陪她走一遭?”
说完,便离开了。
生怕有人跟着,他等天黑了才穿上夜行衣。绕了不少路,确保没人跟着了,才前往梅庄。
刚到外头,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今夜乌云层层,星光隐晦,倾盆大雨欲从天边压境而来。萧瑾徒然心里七上八下,踏入山庄内,原本安插在这里的影卫一个不见,地上布满交横错乱的尸体。
每个影卫皆被割喉,泥路上都浸饱了血水,踩上去滋滋作响。
萧瑾冲入虞子钰住的屋子,三名侍卫的尸体横在屋中,虞子钰已经不见了。
整座山庄无一人生还,做饭的厨子,伺候虞子钰起居的两名丫鬟,也都被割喉。就连养在后院的一条黑狗,几只信鸽,全被抹了脖子。
萧瑾几乎站不住,想不出这是谁干的。
不可能是李既演,李既演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就算得知是自己把虞子钰藏在这里,也不可能迁怒众人,大杀四方。
*
虞子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伸手往四面摸索,发觉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四方的盒子里。
她没法起身,空间实在太小,只能两只手用力往上撑,但撑不开上方的板面,“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萧瑾,你个王八蛋,你在干什么!”
这时,一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孩子,别敲了,这棺材你推不动的。”
“皇上?”虞子钰旋即辨认出这是老皇帝的声音。
“你不是想成仙吗,朕寻了个尸解成仙的法子,等咱们在这里死了之后,就能羽化登仙了。”老皇帝咯咯笑着,尤为渗人。
“你把我关在棺材里了?”虞子钰往身旁摸索,摸到老皇帝有些温热的手,又摸到几节似骨骼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啊,老不死的,你放我出去!”
“朕,观容,还有你。”老皇帝道。
虞子钰方才想起,观容皇后的尸骨一直被老皇帝保存着。她哭喊着敲打四壁,腿拼命往上蹬,“让我出去,我不成仙了,我不要成仙!”
“道心不稳。”老皇帝哼了一声,任由虞子钰在棺材里摸爬滚打。
棺材里的空间逼仄,虞子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摸索。
摸到观容皇后的白骨就和她肩并肩躺着,老皇帝躺在观容皇后另一侧,身上似乎穿着金缕玉衣,外壳极其坚硬。
虞子钰摸上去,两只手胡乱在老皇帝的金缕玉衣上乱扯,“老畜生,你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不要成仙了。”
“别闹了,棺材已经封死了,你越闹越喘不过气儿来。”老皇帝躺得笔直,对虞子钰的厮打置之不理。
“我杀了你,老贱人!”
虞子钰不断摸,想掐住老皇帝的脖子,可他脖子上也有编织成筒状的玉片裹着,根本掐不动。
她不停推上方的棺材盖,哭得撕心裂肺,在末路绝境时人总会绝望地求助孕育自己的母亲,“娘,你快来救我,娘!你快来!”
虞凝英这些日子哭得双眼红肿,夜夜辗转难眠。
今夜她实在累得撑不住,才勉强睡下。却做了个噩梦,梦到虞子钰被困于尸山血海,身旁是森森恶鬼在撕咬她,她恶鬼环绕中不停喊娘。
虞凝英惊醒,痛哭出声,心口像是被什么利爪狠狠一抓,推着身侧的赵天钧:“老赵,咱们快去救子钰,子钰没死,她在等我去救她呢!”
“你梦到什么了?”
虞凝英双手掩着脸:“梦到子钰被一群狰狞恶鬼围着咬,她哭得厉害,浑身是血,叫我去救她。”
赵天钧擦掉自己的眼泪,轻轻拍她的背:“你觉得萧瑾送来的那尸体,真的是子钰吗?”
“不是,肯定不是!子钰兴许被困在哪个地方了,等着咱们去救她呢。她不会死的,她是神仙啊。”虞凝英掩面而哭。
第76章
◎我不成仙了◎
虞子钰不停在棺材里摸索, 和老皇帝打起来。
空间狭窄,她翻身爬去打老皇帝,将观容皇后的骸骨压断, 发出咔嚓咔嚓的悚人声响。
老皇帝听到骨骼断裂声, 勃然大怒, 气竭形枯的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棺材里本来就窒闷, 虞子钰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老皇帝的金缕玉衣武装到手腕,她想要往他手臂上掐打,只能摸到光滑的硬片。慌乱之下, 她死死掰住老皇帝的手指, 一根一根手指往后折。
耄耋老人骨头脆, 虞子钰这么一掰,接连折断了他四根手指。
“虞子钰, 你个混账东西!”老皇帝痛得大叫, 鸦叫的嘶喊在棺材里炸开, 震得虞子钰耳膜轰鸣。
她一鼓作气,趁势追击,死死钳住老皇帝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指头全部折断。
“虞子钰, 朕要杀了你!”老皇帝和她扭打在一起,观容皇后的骸骨在两人的厮打之中, 不断被撞断,
“我的刀呢!”
虞子钰下意识往腰间掏摸,想要找自己的刀剑。腰间空空,方才想起她的刀剑都被萧瑾拿走了, 不由得叫骂:“萧瑾你个贱人, 当真要害苦我了!”
老皇帝咯咯狞笑:“嘿嘿, 没有刀剑了吧,看你还怎么砍朕的脑袋。”
“没有刀剑,我照样能杀你!”虞子钰透不过气,脑子嗡嗡作响,接连抱住老皇帝的脑袋往棺壁上撞。
老骨头到底没虞子钰年轻力壮,接连殴打之下,逐渐没了动静。
虞子钰暂时放开他,艰难翻身在棺材里辗转。猜想如果老皇帝是要尸解成仙,那棺材就不可能彻底封死。
道教修仙派中,魏晋时期有一派认为,神仙有三:天仙、地仙、尸解仙。
故而衍生出一种叫做“尸解成仙”的法子——施摆法事,人躺在棺材里,等着尸体解化之后,灵魂托付在一物而遗世升天,这托付之物通常是衣服、剑、或者是手杖。
死后为了让“托付之物”可以离开棺材,修道之人都要在棺材上预留一个小洞。
虞子钰前两年最魔怔之时,也曾试过尸解成仙的法子,把自己关进棺材里想要遗弃肉身而仙去。被祖师娘看到后,罚她抄了两本经书。
她不断在棺材里摸索。
果真找到一处漏洞。在棺材的前端回板上有个纸糊的小洞,约莫拳头大小,她将小洞桶开,口鼻贴上去,这才得以吸了口新鲜的气儿。
稍稍缓过劲儿来,再把眼睛贴上去看外面的情况。
外头光线昏暗,仅有的光源是放在四壁凹槽处的夜明珠,周遭有规律地横放着不少棺材。虞子钰对着洞口大喊:“有人吗,有没有人,快来帮帮我!”
本来不抱希望,结果话音刚落,却立刻有了回应:“虞子钰?”
“你是谁?”虞子钰回道。
“我是梅花精啊,你在哪里?”沈苑在墓穴里打转张望,也没看到虞子钰在哪里。
虞子钰不停拍打棺壁,大喊道:“梅花精,我在这里,在棺材里!你快回来。”
沈苑顺声来到虞子钰所在的棺材旁,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人,“虞子钰,你在哪里哦,我都看不到。”
“笨蛋,我被关在里面了,你到前方来,这里有个小洞,我把手伸出来了,你过来看。”
沈苑绕到棺材前方,看到回板的小洞口探出一只手,她蹲下来握住虞子钰的手,“这是你的手吗?不要怕,我拉你出来。”
沈苑奋力这么一拉,虞子钰的头撞在回板上,她大叫:“傻不傻啊你,这么个小洞怎么能拉我出去,你想办法帮我打开棺盖。”
“哦。”沈苑后知后觉放开虞子钰的手,尝试着推了推上方的棺盖,“好重哦,我推不动,太重了。”
虞子钰蜷在棺材里,四肢酸痛不已,问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我醒来就在这里了,也是躺在棺材里面。”沈苑又蹲下来,对着洞口和虞子钰说话。
“那你是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虞子钰连忙问。
“很简单啊,一推开就出来啦。”沈苑东张西望,“我想去找蝴蝶,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找蝴蝶好不好?”
虞子钰在里头急得团团转:“找什么蝴蝶,先救我出去,你再试试能不能把棺盖推开。”
沈苑又试了几下,没能推动,丧气道:“虞子钰,太重了,我推不动。”
“那你出去外头找找,找人来救我出去。”
“哦。”沈苑走了十来步,又扭头问虞子钰,“虞子钰,这里好多门,我要走哪个门呀?”
虞子钰无可奈何,只能道:“算了,你先回来后,别出去了,省得走丢了。”
沈苑坐在棺材前面,趴下去看那拳头大小的洞口,眼睛贴上去,“你要不要吃馒头?”
“哪里有馒头?”
沈苑塞了个白面馒头进来:“门口那里有,还有好多果子,花生瓜子和蜜饯呢,我都吃了好多,还有酒,但是我不能喝酒,夫君说不可以喝酒。”
“是贡品吗?”虞子钰咬了一口馒头问道。
“什么是贡品?”
“你真的太傻了,算了,你再去拿几个果子来给我,我都饿了。”
“哦。”沈苑动作很快,把衣摆卷起来兜成兜,装了不少点心和果子过来,一个一个塞进棺材里给虞子钰。
虞子钰趴在棺材里,指尖艰难地剥了几个龙眼来吃。嗓喉干涩得厉害,咽一下口水似乎都在漏风,她太渴了:“不是说有酒吗,拿酒来,我喝两口。”
沈苑脑袋晃得发髻上的步摇叮叮作响,严词拒绝:“不可以,不能喝酒。”
担心拒绝了虞子钰,会毁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又匆匆补上一句,“就算你是神仙也不可以喝酒,神仙只能喝琼浆玉露。”
虞子钰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
这时,她察觉到身边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这股香味从她刚醒来时便闻到,只是没回想起究竟是什么味。这味道,她在乌斯藏时闻到过,是蜜蜡!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虞子钰如此想,丢掉手里的龙眼,对沈苑喊道:“梅花精,外头有蜡烛吗,你快去拿一只蜡烛来给我!”
“没有蜡烛,但有油灯,你要吗?”
虞子钰喜逐颜开:“要,只要能烧的东西就成。”
沈苑到外头的供台端来一盏油灯,灯盘小巧别致,刚好能够通过小洞塞进棺材。
虞子钰举着灯在棺材内艰难挪动身子,正如她所猜,棺盖和棺墙是用蜜蜡封起来的。
蜜蜡遇火则融,她用油灯沿着棺盖和棺墙一路烫过去,很快棺材里乌烟瘴气。她快要透不过气,只得先停下,爬到小洞口喘气。
而后递出油灯,对沈苑道:“梅花精,你在外面烧,沿着棺盖边缘烧,不过小心点,别把这个棺材都给烧着,把我也给烧死了。”
“烧了你就能出来吗?”沈苑举起油灯跃跃欲试。
“棺盖是用蜜蜡封死的,你把蜜蜡烧化了,咱俩再一起使劲儿估计可以推开棺盖。”虞子钰气喘吁吁道。
“蜜蜡是什么?”沈苑学而不倦追问。
虞子钰歪斜着身子,找到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你个大笨蛋,什么都不懂。你先烧吧,别问了。等我出去了要当个教书道士,专门教你这样的笨蛋。”
“那你不修仙了吗?”
虞子钰长长叹气:“修个屁,我不要成仙了。”
成仙就要离开父母,离开祖师娘,还要和老皇帝一起关在棺材里,那这仙不修也罢。
沈苑脑子愚笨,但也没到痴傻的程度。她依照虞子钰的意思,用油灯沿着棺材盖边缘一路烧去,蜜蜡化成条状滴下,凝在棺材板上。
烧了一圈,虞子钰再从里面用力推棺盖时,已经有些松动。她让沈苑在外配合她,两人一起推,奈何这棺盖是海松木,又厚又重。
两人反复推了许久,还是没办法推开。
“虞子钰,我好累哦,我都想睡觉了。”沈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贴着洞口说话。
“你先歇会儿,我再想想办法。”
她趴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喊道:“梅花精,你去找找,可有木棍或是铁棍之类的,要结实点。”
“隔壁有好多东西,我去找找。”
很快,沈苑带回来一根一臂长的铜棍,上头雕有飞龙绕梁,是一根小的盘龙柱。虞子钰让沈苑把盘龙柱一端顺着洞口伸进棺材里,再叫她坐在外端往下压。
如此,依靠杠杆重量,撬开了棺盖一丝缝隙,虞子钰在里头双手往上撑加以施力,“快要好了,梅花精,你再用力。”
“我都没有力气了。”沈苑养尊处优,从小没干过活儿,累了便想坐下休息。
“那你别按了,你去找东西来压,等我出去了我就带你去找蝴蝶。”虞子钰焦急道。
听到虞子钰要带她去找蝴蝶,沈苑也有了干劲儿,去外头拖来几块木板,压在铜棍另一端。整个人再坐到木板上,用自身重量往下压,终于成功撬开棺材板。
虞子钰爬出来大喘气:“我果真是圣人转世,这样都死不了。”
她转头看棺材里的状况,观容皇后的骨架大部分都碎了,老皇帝浑身套着金缕玉衣,面色苍白,头歪着躺在棺材里。
“他死了吗?”沈苑指着老皇帝。
“死了,咱们快走。”虞子钰一手握起泛光的夜明珠,一手牵起沈苑的手,朝外走去。
这应当算是一个墓室,除了老皇帝那口大棺材之外,周围还布有十来口普通木棺,虞子钰问道:“你不是说你醒来也在棺材里吗,是在哪个?”
沈苑带虞子钰进入耳室,跑到石门处,指着抵在门缝的木棺:“我就是在这里,然后就爬出来了。”
虞子钰过去查看。
发觉石门上有机关,应该是劳工把棺材搬进来后,沈苑被关的那口棺材正好停在石门处,估计是位置没放好,石门压上来时撞开了棺盖,沈苑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你真是傻人有傻福。”虞子钰敲敲她的脑袋道。
“我才不傻。”
木棺的棺材不像老皇帝的棺椁那么重。
虞子钰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掀开,查看里面的情况。里面全都是熟面孔,都是之前她在寻生宗里遇到的那些癫子。
那时她和祖师娘将他们救出来,安置在宁远公主的军营。
宁远叫人联络这些癫子的家人,能送回的救送回,送不回去的,便在城外简易盖了一排屋舍,暂时让他们住下,并找大夫来医治开药。
没成想,这些癫子又被老皇帝重新抓回来了。
虞子钰检查遍所有的棺材,人全都死了,是被关在棺材里活活憋死的,她问沈苑:“你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好久了,我走了好久,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才过去找你的。”
虞子钰牵着沈苑的手,一路顺着墓道走。
随处可见各种张牙舞爪的壁画。这个墓区像是临时加急挖凿出来,并没有多大,也没有彻底封死。
岔道也不多,地上还有工匠离开的脚印,虞子钰顺着脚印一路走,进入最接近出口的墓室。她着急着走,没注意头顶的动静。
却是沈苑拉住她,指着上方:“虞子钰,好多大蝴蝶,你快看。”
她抬头望去,见到上方吊着五个道士,道士们身穿宽大道袍,道袍上画满扭曲符咒。
虞子钰很快看到灵虚子熟悉的道袍,她眼睛蓦然睁大,崩溃哭喊:“祖师娘!”
道士们被吊死在上方,垂落的脚尖距离地面足有一丈之高,虞子钰跳起来都够不到祖师娘垂落的衣摆。
“祖师娘!”她魂惊魄落大喊,想找路往上爬,可墓室四面光滑,根本爬不上去。
沈苑反应迟钝,呆滞看着虞子钰失控大哭,后知后觉跪下来道:“虞子钰,你踩在我的背上,这样就可以上去了。”
虞子钰没犹豫,踩着沈苑的背伸手往上够,只是抓住灵虚子的一只鞋,沈苑气力不足,二人纷纷栽倒在地。虞子钰捧着黑布鞋哭得撕心裂肺,“祖师娘,祖师娘死了”
“那怎么办啊?”沈苑坐在一旁问道。
“先出去找人!”她将黑布鞋塞到自己胸口,朝左侧墓道跑出去,沈苑也急忙跟在她身后。
墓道还没封死,两人跑出来后,正通山腰一处林子。虞子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得先往山脚下跑。
沈苑跑在她身后,摔了好几次。
两人一直走到日头高照,终于来到大路,路上也没什么人影。虞子钰扶住崴脚的沈苑,哭得双眼通红,嘴里不停重复:“祖师娘死了,我这次要是救不回她,我也不活了。”
“她变成蝴蝶了。”沈苑喃喃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虞子钰淌着泪往前,不断看四周的景象,发现此处正是雷坞附近,那便离京城不远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遇到一匹带鞍的军马,应当是这几日战乱而遗失的军马。她牵住缰绳,自己利索先上去,又对沈苑伸手:“快上来。”
“我们去哪里?”
“回城里,找人去救祖师娘。”
沈苑:“不去找蝴蝶了吗?”
“祖师娘都死了,你还想着找蝴蝶!真是不懂事,快上来!”虞子钰大喊道,沈苑被她吓着,只好先上马。
两人同骑一匹马,奔向京城。
京城后一路直奔虞府,路上几个行人见到马背上的虞子钰,疑惑不止:“虞家的疯小姐,不是死了吗,都办了丧事了,怎么又回来了?”
虞子钰策马到达虞府,在大门口跳下来,门口侍卫大惊:“小姐?你,你还活着?”
虞子钰没空理会,只是指向马背上的沈苑:“去把梅花精接下来!”
“哦。”侍卫只好先去把沈苑抱下。
虞子钰冲进府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快帮帮我!帮我去救祖师娘,祖师娘被吊死了!”
虞凝英在灵堂里抹泪,祝淑秋跛着脚跑来:“夫人,夫人!三小姐没死,三小姐回来了!”
虞凝英赫然转身站起,跑出门来:“子钰?子钰在哪里?”
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扑到她怀里,差点将她撞倒:“娘,你快帮我,祖师娘死了,被皇上吊在墓室里,你快帮我!”
虞凝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紧紧抱住她,声泪俱下,“子钰,娘的乖宝儿,你要吓死娘了,娘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可祖师娘死了。”虞子钰东张西望,“姐姐呢,叫姐姐出来,让姐姐和我一起去救祖师娘!”
“你姐姐、你爹、你哥哥,还有公主他们全都进宫去了。”虞凝英死死按住她的手,生怕她再次跑走。
“进宫干什么?”
虞凝英:“太上皇从雷坞回来了,说要新立储君,叫所有官员都去听令。”
“太上皇?”虞子钰听得满腹疑团,老皇帝不是被她在棺材里打死了吗,她握紧拳头,“失策!这个老畜生居然没死,我就应该把他的头砸烂了再回来的,他何时回来的?”
“也就一炷香之前,子钰,你在说什么?”
虞子钰看向灵堂摆放的刀剑,邪猖笑容越扩越大,“娘,我有办法救祖师娘了,找不到神仙,那我自己炼丹。”
她放开母亲,跑进灵堂提起自己的黑漆弯刀,又跑出来,“娘,我进宫一趟取个药引,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她情绪崩溃到极致,眼睛通红提刀跑出府门,而后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向皇宫而去。虞凝英拦不住她,只好叫侍卫尚洺尚源骑马去追她。
马蹄飞腾,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宫门。
虞子钰下马提刀跑进去,把手的羽林军并不拦她。虞子钰皇权特许,可携刀剑进宫,这是太上皇之前下的特令。
尚洺和尚源被羽林军挡在门口,不让进去。
虞子钰在宫道中狂奔,横冲直撞往宣政殿,一路上所有的侍卫都不拦她,这是她的特权。
宣政殿内。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人不人鬼不鬼,脸上伤口触目惊心,十根手指全被掰断,无助地耷拉着。
底下群臣皆大气不敢出,低头看脚尖。宁远和萧瑾站在最前方,虞青黛、李既演、赵天钧、李方廉等人都站在宁远身后。
谁也没想到,如今大半城池都被宁远占据,萧瑾也伏降了,一切似乎都成了定局。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皇帝却突然回宫,说要口传遗诏,叫众人来接旨。
“朕不过是在雷坞忙碌了几日,你们就把江山搞成这个样子,不过也罢了。”他想要摆手,发觉手抬不起来,手指都被虞子钰掰断了。
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你们知道,朕这手是怎么回事吗?都是虞家的虞子钰干的,朕欲要带她成仙,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却砸碎了观容的骸骨,还要杀了朕!”
他动了动几乎缩成一团的身躯,头上为数不多的几缕白发终于是撑不住帝冕,纯金帝冕从头上掉下,慢慢滚下龙椅。
“宁远,荆王,你们好大的胆子!朕还没死呢,你们就争得你死我活,全都该死!全都该给朕陪葬!”
他晃晃悠悠叫来太监柳丙,在前方案桌上摊开圣旨。
“虞子钰处车裂,虞家满门抄斩,诛杀九族!宁远公主萧甄处以绞刑,公主府抄斩!荆王萧瑾处以绞刑,荆王府抄斩!太尉李方廉处凌迟,满门抄斩,诛九族。少师赵浦贤处绞刑,满门抄斩,诛九族”
老皇帝一连串念下来,朝廷之上三分之二的臣子都被他下令满门抄斩诛九族。
死亡名单如此之多,大家反而不怕了。
老皇帝幽幽狞笑:“有些人别急着窃喜,朕还没念完呢。中书令房城善处绞刑,满门抄斩,诛九族”
正念着,一道灰蓝身影冲入殿中。虞子钰提着刀进来,刀尖在划在殿中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宁远、虞青黛、李既演、萧瑾几人一同看向她,李既演跑过去:“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是神仙,不会死的!”
“我不是神仙。”虞子钰一把推开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提刀冲上龙椅,一刀砍下老皇帝的头。
整个宣政殿的文武百官皆是惊心骇神,瞠目结舌!有几个胆小的吓得双腿发软。谁也不敢想,虞子钰会在大殿之上,当着所有的人面杀了老皇帝。
不是刺杀,而是一刀斩头。
老皇帝的头滚下搭垛台阶,柳丙惊声尖叫:“虞子钰!虞子钰,你怎么敢,来人啊,虞子钰刺杀圣上!快来人!”
殿内一团糟,众人惊愕之后,开始喧声鼎沸。虞子钰却跑下来抱住老皇帝的头,冲出殿门,又往三清殿的方向跑去。
一群人目瞪口哆,竟是手足无措,尖叫呼声不绝于耳。
不知谁喊了一句“头啊,太上皇的头啊,快追回来!”,而后众人挨肩叠背,连滚带爬追在虞子钰身后,不少人被挤得摔在地上。
虞子钰抱着头颅不放,鲜血洒了一地。
李既演也被众人挤得无法动弹,他一脚蹬在殿侧的梁柱上,跳出拥挤人潮,身姿轻盈跃到前方来,“子钰,你先把头放下!”
虞子钰充耳不闻,继续抱着头颅跑。
群臣方寸大乱,宫内羽林军同样惊愕失色,在后面追着,竟没人敢真的上前抢夺虞子钰怀里的头颅。
众人眼睁睁看着虞子钰跑进三清殿,把头颅丢入木盆大小的捣药舂桶。
她又爬到上方,砍断连接着石制药杵的绳索,百斤重的石杵砸落下来,直直砸进舂桶,把老皇帝的脑袋砸了个粉碎,血水骨肉碾成泥。
虞子钰在丹殿内看了看。
跑到料房找来朱砂粉、五石散、硝石、蕨叶、金粉全部倒进舂桶,撸起袖子要自己炼丹。
丹殿门口围着几个羽林军,大家紧张地咽口水,不太敢上前。李既演挤开人群终于赶到,冲过去抱住虞子钰的腰,将她往后拖了拖。
“你在干什么?”
“我要炼丹,我要救祖师娘!祖师娘又死了,这次神仙也救不了她了。”虞子钰挣扎着哭喊。
“祖师娘没死,她没死!”李既演双臂收紧,脸色煞白紧紧按住她。
他也不知道灵虚子情况如何,昨日灵虚子刚从外地返京,她看了一眼萧瑾送来的那具尸首,又去找萧瑾密谈了几句。而后说自己去一趟雷坞,就再也没回来。
第77章
◎一切都是假的◎
宁远等人也赶了过来, 阻止了虞子钰要用老皇帝头颅炼丹的荒唐行径。
虞子钰被李既演抱着不放,虞青黛只得暂时和李既演打配合,诓骗她祖师娘还没死。
虞子钰方才消停了些。
宁远叫人移开舂桶里的石杵, 想取出老皇帝的头颅,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 此刻舂桶里脑浆血肉混杂的样子, 也令她不禁作呕。
匆匆移开目光,吩咐属下:“找个木匣来。”
“是。”
一个太监两股战战翻出一个暗红木匣递给宁远,“殿下, 您要的东西。”
宁远强忍不适, 亲自攥紧铁铲, 一点一点铲出舂桶里的肉泥骨碎。
当下是最好的机会,她要名正言顺登位, 那就该由她来给老皇帝料理后事, 作好面子上的功夫, 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较于前朝前帝,老皇帝也不算真的暴君。
至少在他还没沉迷追求长生之前,还算得个贤君。他御驾亲征多次杀退外敌,巩固边防;兴修水利, 减少赋税,与民修养;制定律法, 整顿贪腐。
只是后来痴迷追求长生, 一昧炼丹不理朝政,拿亲生骨肉当药引,研制换皮术、飞天术等怪诞邪行, 才使世人多诟病, 又惧又恨。
宁远铲出所有泥肉, 装进木匣里,对众人道:“回宣政殿!”
虞子钰抽开被李既演拤住的手,跑到宁远身边,双眼含泪,心酸抱屈低声道:“公主,祖师娘要是死了,我可要用这头炼丹救她的。”
宁远掌心浅浅在她背上拍了拍,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先给姐姐用一用,晚些时候再给你拿去炼丹。”
“那好吧。”虞子钰抹掉滴如珠的湿泪,拖起小步退回李既演身侧。
李既演不知从哪里搜觅来一条红绸布,将自己和虞子钰的手腕紧紧缚在一起,系了死结。虞子钰低头凝眸:“你这是干什么?”
“从今往后,我得把你绑在身边,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李既演扣住她的手,捏得死紧,手心都出汗了。
“那我上茅房怎么办?”虞子钰掐他糙宽的掌心。
“我陪你上。”
虞子钰昂首抬下巴:“那你上茅房了,我才不要跟你去,恶心死了。”
“日后再说。”李既演偏头亲在她额角。
一众人重返宣政殿,老皇帝的无头尸被几个老太监搬下龙椅,正摆于大殿中央,盖上一层金黄布帛。太监们围在无头尸两侧,瑟瑟发抖惧不敢言语。
宁远端着装有老皇帝头颅碎肉的木匣,站到尸体前方,声音附了点微不足道的哀切,“太上皇驾崩!”
群臣俱静,噤若寒蝉。
无一人出面指摘弑君的罪魁祸首,老皇帝念的那一遭诛九族名单,已经提前给虞子钰洗脱了罪名。大家都在盼着老皇帝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而死在虞子钰手中是最为合适。
在很多人看来,虞子钰和老皇帝都是一类人,痴迷修道,癫狂不定。
且虞子钰先前和老皇帝关系要好,两人痴痴癫癫,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再者,是老皇帝特权准许虞子钰携刀剑自由进宫,若没有皇权特许,虞子钰提刀冲入宫门时,铁定被羽林军拦住。
这一切,只能算是因果循环了。
赵天钧看准时机,朝前大步一迈,跪在宁远三步之远处,声腔浑重而有力。
“太上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宁远公主树恩天下,海内仰望。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我等一听遵命,力扶社稷,安天下兴黎庶。”
李方廉也紧接着跪下:“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
众人频频耳畔低语,不少人也跪下表明态度,还有些人犹豫不决。
这时,萧瑾也跪下:“臣愿一听遵命。”
一直和宁远势如水火,共夺帝位的萧瑾也跪下,那便代表宁远最后一个敌手已彻底束手屈服。如此,一切已是定局。
众人皆跪,纷纷道:“愿请宁远公主登立为帝,以君天下!”
宁远放下手中木匣,接于老皇帝的无头尸上,而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站到龙椅跟前俯视群臣:“太上皇驾崩,天下缟素尽国丧十五日。十五日后本宫登基,重立新纲,兴邦立事致治天下,诸位可有异议否?”
群臣一呼百应:“臣等无异议,恭听圣令。”
大局已定,便是清算旧账了。
这些年来,老皇帝不理朝政沉迷求长生,底下有一群官宦走狗相助。官宦十二常侍素来帮老皇帝炼丹,阿谀谄媚,哄得老皇帝喜笑颜开。
仗着老皇帝的宠爱,十二常侍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卖官害民作威作福,群臣苦这帮宦官久已。
宁远下令,命赵天钧和大都督周兆凤一同带兵前往雷坞,捉拿十二常侍。
李方廉见此次正是立功出气的好时机,他当初也被那群宦官坑害了不少,遂主动请缨:“公主,老臣请求领兵与尚书一同前往雷坞,活抓十二常侍!”
宁远颔首准许。
“多谢公主!”李方廉冲去揪扯李既演的衣袖,兴致冲冲,“儿子,跟爹一块儿讨贼去!”
李既演却不愿,婉拒道:“爹,子钰刚回来,我想先照顾她。”
李方廉尚未回话,虞子钰先行道:“李大人,我也要去雷坞,祖师娘还在雷坞呢,我得去救她。”
“好,儿媳妇,咱们走。”
李既演只得同虞子钰,跟随大部队一起前往雷坞。
方到雷坞河畔对岸,隔着白水粼粼的河面望去,只见雷坞内火焰张天,黑烟铺地,层楼叠榭皆是黑烟袅袅。众人匆忙去救火,抓到一名太监和宫女,二人乔装打扮,行囊鼓满背着不少东西。
李方廉拨马追上去,擒住那太监,一看竟然是柳丙。
原来老皇帝被虞子钰斩杀之后,柳丙便到后宫找他的相好尤娇,小两口先行来到雷坞掠窃老皇帝留在这里的金银财宝,打算潜逃离开。
“柳丙啊,如今太上皇崩了,你这条死狗还想逃到哪里去?”李方廉跳下马,一柄铁脊剑戟直抵他喉咙。
柳丙抱住尤娇跪下来,哭得涕泪淋漓,“太尉饶命啊,奴才也是听命行事罢了。当初倒卖军粮一事,乃胡虎所为,胡虎现在正在钱库里捞财呢,大人擒贼先擒王,何必为难我一个死太监呢。”
“你一个死太监,临跑前还带个相好,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
李方廉势必要出口恶气。
当初他带着李既演在塞外抗敌,军饷捉襟见肘,驰书与朝廷请求下拨军粮,却迟迟等不到回应。战士们几乎是饿肚子打仗,只能吃些野菜糟糠果腹。
战后才得知,老皇帝早已下发大量军器粮食,差人送来支援。结果暗地里被柳丙等十二常侍,私吞了这批军器粮食,拿去倒卖了。
李方廉怒气冲冲回京要讨个公正,但老皇帝一门心思炼丹,昏昏欲睡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仅仅下令打了柳丙二十个板子,便敷衍了事。
柳丙不由得握紧尤娇的手,哭嚎道:“她是我妹妹,我们兄妹俩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切都是听令行事,还请大人饶命!”
“先捆起来,日后等公主论罪处置!”李方廉下令道。
虞子钰上前问道:“柳丙,这里为何会起火,我祖师娘呢?”
柳丙和盘托出:“太上皇要尸解成仙,要十八名药引一同关进棺材陪葬,还吊死了五名道士用来祭祀。你祖师娘也被吊死了,就挂在墓室里呢。”
他爬过来抱住虞子钰的腿。
“三小姐救救奴才吧,当初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寻生宗,奴才对您多有照顾。太上皇要用您炼丹时,还是奴才一再劝解,太上皇才往后拖一拖的。这次奴才也想救您,只可惜奴才力微言轻,没法阻止太上皇啊。”
虞子钰抓起他的衣领:“快带我去墓室。”
穿过重重楼台亭阁,从一地下通道进入墓室,墓道里也起了火。柳丙说,这火是老皇帝自己放的,老皇帝不知怎么的,尸解之法做完不久,便自己从墓室里气势汹汹跑出来。
柳丙小声问虞子钰:“三小姐,太上皇说您把他的手指全掰断了,还砸了观容皇后的骸骨,这是真的吗?”
“真的。”
柳丙:“三小姐,您是不是成仙了?当时棺材都封死了,你可真神通广大啊!”说着他要跪下,殷勤地讨好虞子钰,“神仙,三小姐您可真是无所不能的大神仙!”
“不要叫我神仙,我不是神仙。”虞子钰道。
兜兜转转一圈,来到吊着道士的墓室。
这里已经被烧得墙壁发黑,墓室里原本摆放的纸钱、金帛绸缎等化为灰烬,原本五名被吊着的道士尸体也落到地面,尸体被烧得焦黑,无法分辨面容。
“祖师娘,哪一个是祖师娘啊!”虞子钰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李既演先背她离开,带她回虞府。
她昏睡了一夜,次日晌午才哭着醒来,询问之下,众人才知道她失踪的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萧瑾散布神仙降落的谣言诱骗她前往龙首山,而后以“拯救苍生”为理由,哄她和自己私奔。将她藏于皇城外的梅庄,再诓骗大家她死了,还找了个死囚的尸首伪装成她。
老皇帝的探兵一直在关注虞子钰的去向,随时准备抓她回去当药引。老皇帝要施行尸解成仙之法,直接叫人去梅庄抓来虞子钰。
虞子钰在棺材里绝地反击,逃出生天。她以为把老皇帝按死在棺材里了,结果老皇帝没死透,醒来后一气之下烧了整个雷坞。
又叫人快马加鞭送他回宫,以立遗诏为由召群臣进宫,打算诛杀所有和虞子钰有关联的人以泄愤。这时,虞子钰提刀入宫,斩了老皇帝的头,想要用他的头炼丹救祖师娘
李既演抱着她,默默听完,什么话也不说。
直到众人都离开虞子钰的房间了,他方才背过身抹眼泪,每一次虞子钰遇险,他都不在身边。她被关在棺材里时,他都一无所知。
虞子钰也是情绪低落,躲在被子里流泪,不知该如何救祖师娘。
大家都跟她说,祖师娘没死,祖师娘去外地了,柳丙后面也改口说祖师娘没死,是逃走了。
可是她清楚,他们是在骗她,她亲眼看到祖师娘的道袍飘在墓室里,她还扯下吊尸脚上的黑布鞋,那是祖师娘的鞋子,她知道的。
越想越痛心,所有人都在骗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家里人给她包下绝隐山,让她在山上杀妖除魔,骗她说她是最厉害的仙人;老皇帝骗她说,她是大宣的紫微星;李既演骗她说,他可以生孩子;萧瑾也骗她,让她抛弃家人拯救苍生
每个人都在骗她。
“我成不了仙,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如果有神仙,祖师娘根本不会死。”虞子钰在被子里喃语。
李既演侧躺着抱她,夫妻俩抱头痛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修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再也不相信神仙了。”虞子钰哭着道。
“对不起。”李既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一直抱着她。
虞子钰原本想用老皇帝的头来炼丹,可还是放弃了,祖师娘的尸体都烧焦了,炼出丹药来又给谁吃呢。
她浑浑噩噩过着,茶饭不思。跑到道观等待,希望祖师娘能够回来。
月黑风高夜,她坐在道观的偏殿里,李既演也陪着她,她恍惚之间见到祖师娘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的阴阳眼开了,看到了祖师娘的魂魄。
刚一跑出去,发觉似乎是幻象。
这个时候,她才隐隐约约分辨出现实和幻象,她以前常常把这二者搞混,她靠吃蘑菇产生幻象,来当做是看到了妖魔鬼怪。
虞子钰决定最后试一次,她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阴阳眼。
她和李既演睡在道观的禅房。
夜里她悄悄起来,来到前院,在惨白月光透照之下,手中匕首泛起寒光。她指尖抚过自己的额头,用匕首划开眉心,手指顺着裂开的皮肉往下按摸——没有摸到任何圆状体。
以前祖师娘对她说的,阴阳眼是藏在眉心皮肉底下,是个圆圆的东西,和眼睛一模一样。
李既演摸到身旁一空,急速滚下床跑出来,见到虞子钰脸上全是血,眉心划开了一条口子。大雨促促滂沱而来,急骤如山倒,雨水倾盆泼下,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冲过去夺过虞子钰手里的短刃,一把丢开,“你要干什么!”
雨水冲掉她脸上的血,她瘫在李既演怀中,仰面哭泣,“李既演,我没有阴阳眼,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阴阳眼是假的,神仙是假的,鬼胎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廊下:“我是真的。”
她抱住李既演,头埋在他怀里哭:“我以后再也不修炼了。”
“好,你别不要我就好。”
李既演在道观里找到一些灵虚子备留的金创药,给她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雨停了,又背她下山回到虞府。
第二日,虞子钰没再闹着去道观,把屋里的修道典籍都搬出来,叫人挪到仓库,说再也不修仙了。
父母原先最是盼着她能够醒悟,可她如今醒悟了,却是郁郁寡欢,闷着不说话,把爹娘也跟着心疼。
虞凝英愁苦满容,对丈夫道:“要不咱们再给她找个师傅,继续骗她算了,修仙是假的,可她好歹是开心的。”
“再等等看吧。”赵天钧道。
虞子钰将所有修道秘籍、除鬼法器、符箓纸钱等都搬出来丢掉那日,一个道士进了虞府,悄悄站在她身后许久,终于道:“以后不修仙了?”
“不修,再也不修了,都是假的!”虞子钰下意识回道。
忽而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扭过头一看,居然是灵虚子。虞子钰瞳眸收缩,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冲过去抱住灵虚子,喊道:“你是人是鬼?”
“你都不信鬼神了,你说我是人是鬼?”
虞子钰摸她光滑温热的脸,又捶她的肩膀,哭声嘶哑:“你别叫灵虚子了,你干脆叫死去活来得了!每次都这样,死去又活过来,把我也折磨得死去活来。”
“别扯我衣服。”灵虚子不喜欢拉拉扯扯,往后退几步,跟她拉开点距离。
“你到底怎么回事?”虞子钰哭着问。
灵虚子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假模假样,“就许你死里逃生,不许为师金蝉脱壳?”
那日老皇帝火烧雷坞时,她就逃了。
夜里偷偷来看过虞子钰一次,看到虞子钰开始质疑修仙的真假。她索性躲了几日,让虞子钰以为她真的死了,借此机会让她彻底醒悟,她也不想再骗她了。
“祖师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神仙?”虞子钰红着眼看她。
“你都有答案了,何必来问我。”
虞子钰突然笑了,如释重负,“这么久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去引天雷渡劫,在坟地里睡觉,去了很远的雪山,又被关在棺材里”
“你比为师想象的还厉害。”灵虚子送给她一把软刀,可以卷起来藏在腰间,“以后不用整日背着刀剑了,用这把来对付坏人即可。”
说完,灵虚子就要离开。
“祖师娘,你要去哪里?”虞子钰追着问。
“云游四海。”她这些年骗了不少人,骗了不少钱财,也该游走四方做些善事了。
虞子钰没去追,目送灵虚子离开,“祖师娘,你一定要常来看我,你还是我师傅!”
“知道了。”
没一会儿,沈苑和薛维也来看她,沈苑眉开眼笑跑到虞子钰跟前:“虞子钰,你今天好些了没?”
“沈苑,你用过午饭了吗?”虞子钰一本正经道。
沈苑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不叫我梅花精了呀?”
“你不是梅花精,你是沈苑,这世上没有妖精。”虞子钰耸耸肩,往旁侧簇拥开放的秋菊看去,几只菜粉蝶扑闪着翅膀停在花瓣上。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捻住一只,带回来给沈苑,“给你抓蝴蝶了,但你只能玩一下,就要把它放走,不可以杀生,知道了吗?”
“你还记得给我抓蝴蝶呀。”沈苑双手捧起虞子钰手上的菜粉蝶,掌心虚空合起,眼睛贴到两只大拇指的缝隙处往里看,“蝴蝶在我的手里,好神奇。”
“好了,快点放它走,蝴蝶不能成精,它寿命很短,快放它出去玩吧。”虞子钰催道。
“好吧。”沈苑摊开掌心,菜粉蝶扑腾双翅,一晃一晃飞到花丛里。
等沈苑和薛维也离开,李奉才阴着脸从老槐树后方走出,走到虞子钰身后抱住她的腰,低头下巴抵在她肩头,拈酸吃醋:“还给人家抓蝴蝶,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东西。”
“我昨天不是送了你一个香囊了么?”
李奉使坏地捏她腰间软肉,“那是给李既演的,哪里是给我!你偏心,只送李既演东西,我一样都没有。”
虞子钰从地上捡起一片槐叶,插在他头顶发间,“送你一片绿叶。”
作者有话说:
嘿嘿,这本差不多进入尾声了,下本可能会写《溺爱期》,又或者大家想看专栏里的哪本?
第78章
◎醉生梦死◎
两人往里走, 进入屋中。
虞子钰仰面躺在床上,如清潭的双眸少了往日一意孤行的莽撞,更多的是清明了然。李奉半跪在地上, 垂头躬亲褪下她绣着月蓝色云纹的缎鞋, 松解足上的素雪罗袜。
闻察李奉在玩她的脚, 还亲她脚背, 呼出的热气拂得她发痒,绷直小腿踢出去,“李奉, 你别老干这种不三不四的, 且放尊重些。”
李奉闻言发了个怔, 双眼睖睁松开她的脚,爬上来近近看她, “何来不尊重, 玩一下怎么了。”
“你老是亲了我的脚, 又来亲我的脸,不尊重我。”
“我去洗一下嘴。”李奉利索跳下床,离门朝后院去。
不多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回来, 压上虞子钰的身子,英拔奕奕的俊脸贴到她眼前, “嘴洗了, 脸也洗了,手也洗了,尊重你得很呢。”
虞子钰懒懒抬起眼皮, 莹白掌心覆上男人的脸颊, “李奉, 我不修仙了,你还喜欢我不?”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最喜欢我家小钰宝了。”李奉在她颈间蹭,耳鬓厮磨,抱她翻了个身叫她压在自己身上,“媳妇儿骑在夫君身上好厉害,真棒。”
虞子钰笑逐颜开,趴下来捧着李奉的脸亲,“跟你在一起可真好玩。”
“我好玩,还是李既演好玩?”
“都好玩,有你们两个就好玩。”
虞子钰似梦初醒,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既演盛情难却了。因为李既演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术法,而是真真切切有两个意识,这是旁人都及不上李既演的点。
放弃了修仙,虞子钰一时之间日子没了渴盼,茫然不知所措。
如今宁远已登基,虞青黛在她身边担任内书舍人兼内相,负责掌传宣诏命,起草诏令,忙得不可开交。
虞元楚继续在翰林院执事学士,也没多大志向,仗势倚情混日子,和祝淑秋缱绻羡爱,嚷嚷着要成亲。虞凝英让其先缓一缓,想着先找大夫给祝淑秋治疗腿疾了再议亲事。
萧瑾前来虞家为之前的事表歉意,表示自己甘愿受罚。虞家人都看向虞子钰,问询她的意思。
事已至此,虞子钰懒得再计较,摆摆手叫他离开。
虞子钰晃荡在家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打发日子。
她决定从今以后恣意纵乐,活个醉生梦死。可如何纵乐,如何逍遥,她是一点儿也不懂,修仙修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寻常人的贪欲是什么。
琢磨了一番。
她跑到京城最靡丽的馆楼,点了上好金浆玉醴,喝得个稀里糊涂。
没骨头似的靠在铺着拜毯绸褥的矮榻上,一只手斜斜托起下巴。雪腮嫣红,眼角迷离看着戏台上涂粉抹脂的武生挥剑弄枪。
锣声绕梁,几曲戏罢了,外头已经是月明星灿。时候不早了不少听客退席离场,曲终人散,只有虞子钰还醉眼朦胧等着下一场。
梨园班主从后台来到虞子钰席前,两眼带笑:“三小姐,您还要听吗?”
“听啊,再来一场。”
班主呈上戏单本子:“三小姐,这儿可就只剩您一人了,您自个儿点戏吧,想听什么,给您安排。”
虞子钰悠哉意懒,闲闲翻看戏单目录,点了一场《书生遇仙记》。
箫声悠扬,桴鼓相应,书生羽衣蹁跹登台,步伐飞扬,眼波流转,一开口清越嗓音响遏行云。虞子钰听得如痴如醉,指尖随着书生唱声的韵律不疾不徐在桌面轻点。
李既演这几日公务缠身,碌碌处理好军营中各种琐杂事项后,从军中出来已经是亥时。
外头月色溶溶,星光寥寥。
他疾步赶至城南小街一家馄饨店,店主等了他许久,见他过来了才匆匆捏面皮裹馅料,添柴起水煮馄饨,对李既演道:“将军,今日可是忙多了,这么晚才来。”
“确实忙。”李既演坐到狭促的木桌前,扯起袖子擦拭额前细汗。
“又是包了带走?”店主又问。
李既演颔首:“嗯,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吃,她晚上就爱吃这个。”
店主煮好一碗馄饨,倒进汤盅里,盅口盖上一层油布,再拧上罐盖,装进食盒递给李既演:“将军,好了。”
“多谢。”李既演付了钱,往虞家方向走去。
屋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未曾翻动过,李既演放下食盒喊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连虞子钰的贴身丫鬟青荷也不知去向。
李既演霎时被吓到。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如今每回回家见不着虞子钰了,总要提心吊胆,惊悸不安地杂念四起,惶惶猜想虞子钰是不是又去找神仙了,又离家出走了。
都不敢细思,想多了便是心颤魂飞,提心在口怕得不行。
他跑出房门,惶遽奔至虞凝英和赵天钧的屋外,站于檐下扣响门扉:“娘,子钰去哪里了?”
虞凝英出来开门,“既演,你回来了啊。子钰听戏去了还没回来呢,尚源尚洺都跟着她呢,刚差人去问过了,说她还在听曲儿不愿回来。”
“去哪里听戏了?”李既演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弛了些。
“凌福楼,她这几日迷上那儿的戏班子了,我说请戏班子来府中搭台唱给她听,她也不愿,偏偏得出去听。早出晚归的不着家,迷得不得了。”虞凝英絮絮叨叨怨道。
“娘,我知道了,您早些歇息吧,我去接她回来。”李既演转身欲走。
虞凝英招手在后头叮嘱:“既演,她性子倔,你就受些委屈了,好好劝她,可别强行拉她回来,不然她又要恼。”
“娘,您放心吧,我不惹她生气。”李既演腿长步快,很快消失夜幕中。
虞子钰贪杯喝了不少,听戏听着听着,酒酣耳热趴在矮桌上,欲睡不睡。扮演书生的戏子步履雅致离台,来到她身边,见她一直趴在案上,担忧道:“三小姐,您可是醉了?”
“没没醉。”虞子钰照旧趴着不动,打了个酒嗝。
戏子倒了杯凉茶给她,“喝这么多酒,难受了吧,喝点茶缓一缓就回家去,明儿再来,明儿我给您排一出《八仙过海》,您肯定喜欢。”
“现在就排吧,我想听。”虞子钰脸埋在臂弯中,闷声懒懒嗫喏道。
“您都睡着了,还怎么听呀。”戏子嗓音极为悦耳,专门练过的,少年的清澈和成年的黯沉参半,甚是勾人。
“我没睡,我闭着眼睛听呢,你继续唱。”虞子钰手指软绵绵在怀里掏,掏出干瘪的钱袋来,低低笑起,“哎,钱用光了,还想给你打赏呢。”
戏子轻柔帮她拢了拢铺在背上的凌乱乌发,“不用赏,姑娘日日来听我的戏,我已是心满意足。光是瞧着姑娘坐在这儿,我心里都高兴。”
“那你继续唱吧,我听着,明早再带赏钱来给你。”
虞子钰抻了一下腰身,脑袋从臂弯抬起,换了个姿势。继续歪斜趴在胳膊上,露出半边被压出红印的脸。
戏子脱下身上的外袍,披盖住她的背,“三小姐,当心着凉。”而后往后堂去了。
他洗卸掉满面厚妆,露出清俊的脸容,轻装从简着了身白衣出来,坐到虞子钰身边,“三小姐,您不回家了吗?”
“不着急,我还要听戏呢。”虞子钰眼睛略略睁了条缝,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三小姐不记得我了,开春时,虞夫人叫我和几个小倌儿进府,让我们给您开开眼界呢。”他清冽明眸淡淡,本来难堪一件事儿,他如此轻松脱口而出,倒不显得羞臊了。
虞子钰记起了。
开春时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不久,她让李既演脱了裤子给她看,结果被那东西骇住了。回头朝母亲哭诉,万分嫌弃李既演那里丑,不愿嫁给他。
母亲找了几个小倌儿过来,脱裤子给她一一检验,告诉她男人那东西都一个样,只有大小之分,没什么丑不丑的。
“是你呀,我当时不懂事,你别放心上。”虞子钰因醉酒而绯红的面颊,红得更厉害了,转而道,“你不当小倌儿了,跑来唱戏了?”
“我本就卖艺不卖身,那时东家也是听说我还是个童男,才使我去虞府给您看的。当小倌儿也不是我本意,后来攒够钱赎身了,便来投身戏班了。”他手法娴熟重新沏茶,推杯到虞子钰跟前。
虞子钰点点头:“嗯,不错,回头是岸了。我呀,如今也是回头是岸,不修仙了。”
她扭头看外头的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不早了。”
虞子钰嘟囔道:“不早也不晚,还能再坐会儿。”
“三小姐,您是和李将军有嫌隙了吗,怎么日日泡在这戏楼里,也不回家去。”
“没有,我在家无事可做就来听戏了”虞子钰头晕脑胀,趴在案桌上哼哼,“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商年。”
李既演一进戏楼,私下无人,台上也早已收锣罢鼓。只见虞子钰红着脸醉醺醺瘫坐在台下矮榻中,旁边一俏生美男扶着她的肩,轻声细语不知在说什么。
李既演记忆奇佳,一眼认出那男子就是当初脱裤子给虞子钰看的小倌儿,虞子钰当初的话犹在耳畔“全都和李既演一样丑,也就穿白衣那个好看一点点。”
他冲过去,风驰电掣揪住商年的后衣领,将他一把甩开,低声骂了句:“贱人。”
虞子钰抬起脸来,眯着眼睛瞧过去,“李既演,你怎么来了?”
李既演扯去她身上披着的戏袍,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哑声问道:“他勾引你了?”
虞子钰呆滞稍许,“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他的脸:“粗俗,怎么这么说人家,我好好来听戏呢,你别揣测我。”
“没揣测你,揣测那贱人呢,先回家。”他弯身把虞子钰背起,面色不善剜了商年一眼,“别异想天开,管好自己。”
虞子钰趴在李既演背上,手从他胸前滑过,摸到腰间取下钱袋,钱袋都丢给商年,“赏你的,我说话算话,绝无戏言。”
出了戏楼,虞子钰才问道:“你方才是不是骂商年了,别骂人家,人家唱戏好听着呢,我爱听。”
“没骂他,我问他愿不愿进门做小伺候你,他说不愿,我也没法子。”李既演抱着她的腿颠了颠,“你天天来听戏,从早听到晚,也不腻?”
“不腻,就要天天听。我修仙的时候天天修,如今决心玩乐,也要天天玩,每天都要玩,每天都要来听戏喝酒。”
“听戏不好玩。”
虞子钰偏头亲他:“那你说什么好玩,说出来,我要玩。”
“晚上一起睡觉才好玩。”李既演扭头,跟她正好对了嘴儿。
“那我们去床上玩。”
见着李既演背着虞子钰回府了,家里人也安心了些。一进屋里,虞子钰反手锁门,搂住李既演的脖子亲上去,唇舌相磨,迫不及待褪下衣物。
李既演将她压在门上,叫她站着,自己伏跪钻进她裙摆底下。虞子钰手指抠住门扉上的雕纹,又哭又哼,眼泪直流,“李既演,你漱口了没,没漱口不能吃,不尊重我。”
李既演动作一顿,钻出裙摆,胸腔里闷笑了声。去端起茶几上的凉壶,灌了一嘴的水,漱了口又回来跪下,“漱了,尊重你呢。”
虞子钰手摸下去,取下他的发冠,指尖伸进如墨发间,“你吃吧。”
月满花香,屋外劲风吹得庭院的老槐树飒飒作响,许久后李既演起了身,握住她的指尖一路亲上来,真率赤忱道:“好吃。”
“呆子,再去漱口,不然不许亲我。”
李既演又去漱口,再次回来抱她到床上,夜里叫了好几次水。
虞子钰固执韧劲的性子并不因放弃修仙而改变,她追求玩乐的方式延续了当年修仙的惊人毅力。
听戏就猛听,不分昼夜地听,往死里听。
追求床笫之事也如法炮制,胡搅蛮缠不愿下床。李既演年轻气盛,光是看一眼媳妇儿的俏脸都口干舌燥,自然是乐在其中。
虞子钰尚且保持几分清明,觉得她和李既演白日也翻云,夜里也覆雨,生怕府里的人说闲话。连母亲都暗中提醒她,要克制些,凡事过度了对身体不好。
“李既演,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弄如何,在我家束手束脚的,不痛快。”她半裸着堆雪似的肩,趴在李既演身上意犹未尽提议。
李既演愿意跟着她醉生梦死,从不敢驳她的意见,他头脑纯真没读过什么书,觉得“尊重”便是言听计从。
“那去将军府吧,将军府没几个人。”
“也好,咱们去将军府住几日,没日没夜享乐,做神仙。”她吻住李既演淡红的薄唇,亲得难舍难分。
同母亲说过一声,虞子钰便和李既演去了将军府。
两人给府中大部分仆人放了假,整日在屋里胡闹。夜里酣战了几场,李既演抱着她,亲她软乎的脸蛋,“媳妇儿,咱们是不是玩得太过了?要不要缓几日?”
“不要,就要玩,一直玩。”虞子钰精疲力竭,靠在李既演胸口睡去。
七日后,虞子钰尝到放纵的苦果,慢慢挪着步子,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走路都得扶墙。李既演端了一碗粥过来,见她扶着墙走路,放下粥跑过来扶她。
“哪里不舒服?”
虞子钰苦着脸:“腿好软,像面条一样。”
“我就说嘛,不能过度,你还非要,不给你还闹腾。”李既演横抱起她,回屋放床上。
虞子钰摸摸他的腿:“你的腿软不软?”
李既演低头亲她:“不软,哪里都不软。”
“这个不好玩,玩腻了,我要玩别的东西。”她扯过被子蒙住脸,哼哼唧唧不让李既演碰她。
她凡事都要做到极端,纵欲过后开始禁欲,禁得彻彻底底。
不知怎么的,又迷上钓鱼。带上长长短短的钓竿,大大小小的浮钩,扎个小竹椅能在河边猫上一整天,入夜了还要抛竿甩钩,家也不想回。
尚洺和尚源跟在她后面,过来劝她:“小姐,天都黑了,咱们先回家去,明早再来行不?”
“不要,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钓。”虞子钰执拗道,端着钓竿不动如钟,视线如箭紧盯粼粼水面。
第79章
◎夜钓◎
鹅毛做的浮子在水面轻晃, 虞子钰打起灯笼看过去,果真有异样。
鱼钩底下的力道扯得钓竿往下压,她紧握竿棍, 心里乐开了花——力度不小, 这次钓到个大的了!
她起身往回扯竿, 迅速收丝线。上钩的东西劲儿不小, 她起身过于心急,被钓竿那头的力量牵动,脚下不稳, 一头栽进水里。
离她最近的尚洺飞奔过来, 眼疾手快将她从水草杂生的河洼处捞出。虞子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撸起袖子,卷起裤腿, 捡起钓竿塞尚洺手里, 叮嘱他:“你在这儿持竿别动, 我到水里去捞。”
尚洺又拉她回来,“小姐,不至于,不就是一条鱼吗?”
“什么不至于, 我钓了一天了,好不容易钓到的, 想带回去煮鱼汤喝呢。”
尚洺两只手托住她的腰, 施力把她两脚腾空抱到岸处干燥的空地上,“我去,你别乱来, 当心摔着。”
“你会水吗?”虞子钰担忧道。
“会。”尚洺解开腰间的佩剑搁地上, 朝蹲在另一个方向的尚源哈喊话, “尚源,你过来看着小姐。”
尚源飞快从林子里蹿出,身手利索举步如飞跑来,看到虞子钰这一身狼狈泥泞,旋即吓坏了,“小姐,你怎么搞的,冷死了吧,把湿衣服脱下,穿我的。”
“没事,不冷,别总是大惊小怪,我忙着钓鱼呢。”虞子钰摆摆手,又探头往涟涟河面看去,“尚洺,你别下去了,让我去吧,反正我都湿成泥汤了。”
尚洺已经褪下上衣,露出精壮颀伟的身体,流畅劲实的肌肉线条在如昼明月的映照下,更显得骁勇勃勃。
他浑身肌肉绷紧,如一尾活鱼跃入水中,朝鹅毛浮子方向轻捷游去。虞子钰在岸边捏了把汗,屏气凝神盯住河面的动静。
很快,尚洺游到浮子处,水花激溅,炸出“哗啦啦”的响声。他赤着上身钻出河面,两只手死死掐住一条黑褐草鱼。
鱼儿在他手中挣动得厉害,个头不小,约莫有六七斤。
虞子钰欢喜亢奋,这是她钓了六天以来,头一遭钓到这么大的。她几乎跳起来,手舞足蹈,扬手奋臂大呼:“好大的鱼!尚洺,你按住它,我这就来接你!”
“小姐,别下来,我马上就回去。”
尚洺一只手抓着鱼,两条长腿摆划,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岸。虞子钰纵情欢笑,提来木桶:“快快快,放进去让我瞧一瞧。”
草鱼被尚洺放入桶中,虞子钰双臂环抱着桶沿,爱不释手:“太好了,明天可以吃鱼了!我要喝鱼头汤。”
尚源道:“就算不来钓,府中厨房里多的是,您要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吩咐一声就是了。”
“买的哪有自己钓的好吃。”
虞子钰两只手摸进桶里,庆赏无厌地把玩草鱼。乐而忘返,转过身拿起鱼竿准备继续起钓,浑然不觉夜色越发浓稠,早忘了归家。
“小姐,衣裳都湿了,咱们先回去,明早再来。”尚洺扶住她,一手握住钓竿尾端的丝线,不让她抛竿。
“你们要是熬不住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钓。”虞子钰执拗不已。
“小姐,你衣服都湿了。”
“我又不冷。”虞子钰蹲在灯笼旁边,熟练拿起鱼饵串钩。
尚洺只好道:“小姐,我知道城外小河村那边,有个垂钓的好去处,不光有草鱼,还有鲤鱼、翘嘴鱼、牛尾巴、狗鱼这些呢。”
虞子钰眼睛一亮,将满是泥泞的裤腿卷得更高,露出紧实匀称的小腿,跃跃欲试握住尚洺的手腕:“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去夜钓,钓它一个晚上。”
“明儿再去,现在太晚了,你衣服还湿了,再不回去要受病的。”
在尚洺和尚源的轮番劝说之下,虞子钰退而求其次,答应先回府换衣服,打算换好了再去小河村。
*
李既演从军营回到虞府,又找不着虞子钰,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去钓鱼了。他轻叹嘀咕:“怎么又去钓鱼了,白天钓也就算了,怎么天黑了都不回来。”
他到马厩牵了匹汗血宝马,骑马出城,往虞子钰垂钓的凤尾河南段河区而去。
河流南段这块地方是渔者垂钓最常来的地方,李既演轻松找到虞子钰的蹲窝据点,大半夜也就只有一处地方还亮着光线。
他下马,把马拴在柳树下,步行前进至光亮处。看到尚源蹲在草窝里整理杂七杂八的丝线和钓竿,却不见虞子钰和尚洺的身影。
“子钰呢。”李既演阔步来到他面前。
尚源正哼着小曲儿呢,被乍现的李既演吓了一跳,“姑,姑爷,您怎么来了?”他扭头朝后方的林子喊话,“小姐,快出来,姑爷找您来了!”
李既演往郁郁葱葱的林子看去,只隐约看到草丛中的灯笼一灯如豆,若明若暗。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从密林传来,虞子钰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穿着尚洺宽大的黑色玄纹中衣跑出,一边走边匆忙系腰带,“李既演,你也来钓鱼啊?”
随即,尚洺赤着上身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拎着她的青衫。
李既演耳膜轰鸣,头都要炸开:“你们在干什么!”
“穿衣服啊。”虞子钰脚上也穿着尚洺的黑靴,靴子不合脚,她走得踉踉跄跄,“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我倒是要问你,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李既演眯起眼睛看赤着上身的尚洺,气恼之下杂念四起,虞子钰前段日子拉着他日夜纵乐,浪荡得要命,忽然之间又禁欲禁得一干二净——莫非,她是在外头吃饱了,这才在他面前清心寡欲?
虞子钰踩着不合脚的靴子,走到他面前来:“我还能干什么,钓鱼咯。”
“钓鱼还要脱衣服,是你钓鱼,还是鱼钓你?”李既演拉过她,搂住她的腰身,顺手拢起她披散的长发。
“我栽河里了,衣服全湿了,尚洺就让我先穿他的。”虞子钰打了个寒颤,往李既演怀里缩了缩。
李既演夺过尚洺手里的青衫,抖了抖,确实是湿透了,他朝尚洺冷哼道:“谢了。”
还是受不了虞子钰光着身子穿另一个男人的衣服,李既演又带她到林子里,脱下自己的里衣和中衣给她换上,摸了摸她的裤子:“裤子也都湿了。”
“嗯,这是我自己的裤子。”李既演蹲下,扒下她的裤子,“湿了就不穿了,就这么光着吧,衣摆裹住就行,咱们骑马回去,很快的。”
“我不想光屁股,湿的也能穿,将就将就吧。”
李既演正要想办法,他也不能脱下自己的裤子给虞子钰,光着他还怎么驭马。这时,尚洺的声音隔着半人高的草丛传来,“姑爷,这里还有条毯子。”
毯子是虞子钰带来打算垫在竹椅上坐的,但钓鱼钓得太入神,都忘记这茬了。
“嗯。”李既演剥开草叶,露出一条缝伸出手来接毯子。
用毯子裹住虞子钰的下半身,这才横抱着她出来。
一路骑马回到虞府,见着虞子钰这湿淋淋的模样,虞凝英赶紧叫人备热水给她沐浴。
虞子钰欣喜若狂同母亲报喜:“娘,我钓到了一条很大的草鱼,有脸盆那么大呢,我拿给你看。”她挣动着要从李既演怀中下来,想去提过尚源手里的水桶给母亲看鱼。
李既演横抱着她不放,嘴唇贴着她耳朵道:“还光着屁股呢,不怕人看到?”
虞子钰后知后觉,瘪瘪嘴对母亲说:“娘,我先去换衣服,你自己看桶里吧,钓的鱼都在里头呢。”
“好,你快去吧。”
整个身子浸在雾气氤氲的热水中,虞子钰舒服得眯起了眼:“真舒服,比在河边蹲着舒服多了。”
李既演将帕巾往热水里投了投,捞出拧干往她身上擦洗:“今晚做不做神仙?”
“不做,都说了我禁欲,玩腻了没意思。”她双手捧起水,朝李既演脸上泼,嬉皮笑脸,“给你降降火。”
李既演眯起眼睛,嗤笑:“哼,我看你是在外头偷吃了,才跟我禁欲的。”
第80章
◎逍遥◎
给她洗完澡, 李既演用薄被裹住她,放她到床上。再褪了自己的衣物,进入浴桶擦洗还身子。虞子钰趴在枕头上百无聊赖看他, “李既演, 你怎么总是用我的洗澡水洗自己?”
李既演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癖习, 颇受虞子钰鄙嫌。李既演总爱用她洗过的洗澡水沐身, 回回都是在屋里帮她洗净后,再自己进浴桶里洗,水也不换。
“难道还不给我用, 倒了多浪费。”李既演乐在其中, 察觉不出虞子钰的嫌弃。
虞子钰翻了身, 努努嘴,两只白如凝脂的手臂从薄被里抽出, 无聊地举起来晾着, 摆弄床头垂落的帘幔床帐, “用别人的洗澡水,脏死了。”
李既演暗生屈意,气声弱怯,“才不脏况且我在这里洗了, 等会儿还去净室再冲一遍水呢。”
“那你为何不干脆去净室里洗?”
“想先用你用过的水洗一遍。”李既演低声喃语,“我又没用旁人的洗澡水, 只是用你的。”
“你可真是塞外来的泥腿子, 用我的洗澡水,吃我的剩饭,一点儿也不尊重我。”
李既演被她的逻辑噎住, “怎么就不尊重你了?”
“就是不尊重我, 旁人知道我给自家男人吃剩饭, 不知在背后如何编排我,说闲话呢。”
李既演略微掀起眼皮,笑意在干净的眼角眉梢漾开,“不会,他们只会夸你御夫有术。”
“就会油嘴滑舌。”
李既演洗过后,倒掉浴桶里凉透的水,又去净室冲过一遍身子,胡乱披裹一袭外衫回来。虞子钰正假寐,趴在枕头上,一身温热肌肤还隐隐散发着水气。
李既演爬上床,剥开她身上的薄被,顺着肩头一寸寸吻下去,舌尖灵活挑逗。虞子钰扯他的头发,推开他,“不要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吃了?”李既演摆正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嗯。”虞子钰抿着嘴笑。
李既演眼睛徒然睁大,焦怒和妒意像游鱼在河中吹起的水泡,一下子连串的在心底咕噜咕噜涌出来。他硬生生咽下满腔苦水,嗓子涩哑:“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晚呀,就在河边草丛里,不都被你抓到了吗。”
李既演摸不透她是真,还是故意逗弄他。
她前段日子孟浪得过分,不停地要,大清早往他脸上坐,在院里赏花时兴致来了,也要叫他跪下钻她裙底去。甚至嫌在虞府束手束脚不够她闹,带着他回将军府关上大门,没日没夜地弄。
对于这种事儿,李既演是星火燎原,越弄越想弄,绝不可能说今日馋了个饱,明日后日就索然无味。如吃饭一样,不可能今日吃饱了,明日就不吃了。
他难以理解,不相信体会了种种妙处的虞子钰,会禁欲禁得如此干脆。
说不定她是真在外头偷吃了——这个念头,前几日就在李既演脑海中闪现过。
“真的是尚洺?”他问道。
虞子钰笑得狡黠,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对呀,在我手下做事的侍卫,就他长得最俊了。”
“他勾的你?”李既演手劲儿绷紧,死死揪住被子一角。
“是啊。”虞子钰搂住他脖子,让他也窝进被子里来,“所以你想怎样?”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不能仗着家里人和我都这么疼你,就胡作非为。”李既演敢肯定,倘若虞父虞母知道虞子钰偷人了,绝不会怪她,估计是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人对她的放纵溺爱,几乎什么底线。
虞子钰无所畏惧乐呵着:“我爹娘都说可以玩,你怎么就不能宽容宽容?”
李既演嘴角抽了抽,眼神黯淡下来,背过身去,“至少,至少你别玩得这么光明正大,别让我知道,这样很伤人。”
虞子钰笑容猖狂,故意俯过身去,趴在他耳边嚣张得很,“就是要光明正大,就是要让你知道,明儿我就带尚洺来咱们屋里一块儿睡。”
李既演愤懑更甚,这种事儿虞子钰可是干过的。
她当初就堂而皇之带萧瑾来屋里过夜,还美其名曰是保护小师弟。这种事儿经历过一次,李既演再也不想体会了,情敌招摇过市进门,他面子里子往哪儿搁呢。
“你要带他来,我就睡别的屋去。”李既演忍不住抽泣,委屈无处可诉。
虞子钰大笑出声,在他耳廓上亲了亲,“骗你的了,是我摔河里了,才与他换衣服的。”
“你怎么这么爱钓鱼。”李既演翻过身,满腹委屈,头往她胸口埋,“咱们玩点别的,别再去钓鱼了好不好,求你了。”
除去对尚洺的妒意,李既演也对虞子钰垂钓之狂热感到担忧。
她白日去钓着玩一玩也还情有可原,可如今痴迷到这等程度,白日钓,夜里也要钓。今晚还摔河里了。
大半夜的栽在河里,如果尚洺和尚源有所疏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爱钓,我最喜欢钓鱼。”虞子钰搂住他的头,固执道。
“你前些日子还说最喜欢上床呢,现在怎么不上呢?”
虞子钰抱住他在床上滚了一圈,骑在他身上,“也喜欢呢,你快亲我吧。”
李既演的郁闷总算是拨云见日,挺起身亲她,“娘子待我可真好,娘子心里还有我。”
有十来日没干这档子事了,二人干柴烈火,难舍难分至后半夜方歇下。李既演本以为虞子钰又愿意开荤了,可能是腻了垂钓,心里也安心不少。
天未亮,鸡鸣未响,虞子钰便迫不及待起床。
生怕李既演又唠叨,她没敢声喧吵。偷偷摸摸起来穿衣穿鞋,心里还记挂着要去钓鱼,尤其昨夜尚洺透过声,说城外小河村有条河,河里有草鱼、鲤鱼、翘嘴鱼、牛尾巴、狗鱼等多样鱼类,是个垂钓的好去处。
她挂念了一晚上,就盼着今日天亮了去小河村钓呢。
悄悄出了屋子,来到后院侍卫的营舍。
侍卫的营舍是四人住一屋,虞子钰蹑手蹑足,提起一盏灯笼来到尚洺所住的屋子。摸索至屋外西侧窗边,她记得尚洺的床铺就在此处。
轻轻扣响窗棂,小声叫唤:“尚洺,你醒了吗,天亮了,该起来了,咱们去小河村钓鱼。”
尚洺警惕性极强,霎时清醒,急疾推开木窗。虞子钰站在墙角下,灯笼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星眸皓齿,笑容如花似月,朝他招手:“快起来了,该去钓鱼了。”
瞧着她面若桃花的玉姿,尚洺不由得略微愣怔,回过神后匆匆别过脸,“小姐,您起这么早?”
虞子钰笑道:“这不是赶着去钓鱼吗,咱们去早点,占个好钓点。”
“好,马上来了。”
“嗯,我在屋外等你,也叫一下尚源吧。不过他要是起不来就算了,咱俩自己去。”虞子钰探过头,想要往屋里看。
屋里睡的全是男人,尚洺不好得让她看,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小姐,稍等,我马上好。”
“好嘞,快点啊。”
尚洺叫醒睡在对面床铺的尚源,道:“快起来,小姐让我们随她去钓鱼呢。”
尚源皱眉揉眼:“又去钓鱼,这么早?”
“别问了,快起来,小姐在屋外等着呢。”尚洺利落穿好自己的衣服,熟稔地束发带冠。
尚源一把掀开被子,大吃一惊:“已经在屋外等了?我的天呀,小姐这精力,可真是天赋异禀,谁能比得过她呀!”
屋里另外两个侍卫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也是让慨然长叹:“比靠打鱼谋生的渔夫还勤劳,小姐这干劲儿,不干点大事儿真是可惜了。”
尚洺道:“玩乐也是大事,她开心就好。”
尚洺和尚源急速收拾妥当,出门来到外头的庭院。虞子钰早已将五花八门的钓具都准备好,就放在院子里,竹制鱼竿、鹅毛和荻梗做的浮子漂、骨制鱼钩、铁制鱼钩、线轮、丝线、抄网
尚洺来到她面前,蹲下帮她整理钓具,又看了一眼昏暗天边,“小姐,会不会太早了,要不咱们等天亮了,用过早饭再走吧。”
“没事儿,我带了大饼呢,吃点大饼就成。”
“好吧。”
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尚洺将长短不一的钓竿捆在一起,扛在肩上。尚源用竹篓背起鱼钩、丝线、浮子漂等杂项。虞子钰则是手提着木桶,等着去装鱼。
正要出门,忽而想起没告知父母。如今她再也不会悄无声息偷偷离家了,怕爹娘会忧心。
放下手中之物,对尚洺尚源道:“我去告诉我娘一声,你们先等等。”
她跑到父母屋外,敲门喊话:“娘,我去钓鱼了啊,别担心,晚上就回来,尚洺和尚源都跟着我呢。”
虞凝英听到声响,迷迷糊糊醒来,披上衣服来开门,“乖乖,天都没亮,你上哪儿钓鱼去?”
“去城外的小河村,我走了啊,今晚钓条大鱼回来做水煮鱼!”话音刚落,她又跑了。
赵天钧在后面喊话:“子钰,你这么早去钓鱼?”
虞凝英摇摇头,阖上门走回来,长吁短叹:“唉,她已经走了。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迷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钓金子呢。”
赵天钧掀开被子让她躺进来:“随她吧,总比修仙来得好。”
李既演一觉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丫鬟来告知他,虞子钰已经出去钓鱼了。他问道:“可是带了尚洺出去的?”
丫鬟点头:“是,听尚洺同屋的侍卫说,天还没亮,小姐便自己去叫尚洺起床了。”
“亲自去叫人起床,她倒是勤快得很。”李既演咬牙切齿,昨晚在他身上尽兴了,一大早又带小白脸去钓鱼了,她当真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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