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显是走得很急,过来的时候娇喘微微、鬓发都有些松散了。她轻抚胸口,待气稍匀一些,便急急笑道:“雪娘方才还担心徐娘子走得远了,吩咐儿快些下来,总算是赶上了。”


    徐桃笑道:“不知雪娘有何事?”


    侍女双手递过一只木匣:“徐娘子方才落下了一件要紧物事,雪娘特命儿送还。雪娘每每春日便有些困顿,方才未亲自送徐娘子,备了些娘子们用的小物件做赔礼,若是娘子不喜,或扔或卖都使得。儿还要回去照顾雪娘,先行告辞。”


    徐桃还没来得及推脱,那侍女将木匣一把塞入徐桃怀中,转身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了。


    诶!徐桃拿着那木匣,与付洛瑶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脸茫然。还是付洛瑶先回过神来:“你东西掉了怎都没发现,快打开带上吧。”


    “我没掉什么呀……”徐桃挑开木匣的锁扣,出现在面前的是满满一盒面脂。


    “真香,是什么香呢?”付洛瑶拿起面脂,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信封,“咦,这是什么?”


    看见那信封的一刹那,徐桃的瞳孔蓦地放大。她连忙拿起那信封,自己亲手封的口都没拆开过。她像是验证什么,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纸张,果然是自己写的那一份玉尖面方子。


    “这……”付洛瑶看到一个标题便转开视线,吃惊地看着徐桃,“这个雪娘为何把这方子又还给你了?”


    徐桃摇摇头,翻看了木匣里面,除了这封信和面脂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徐桃又看了一眼信,重新装进信封,忽然脑海里闪过程熙说雪娘赞拿云宴的事。


    付洛瑶看着徐桃盯着信封出神,有些担心:“怎么样?不然,我们再送回去?”


    虽不知雪娘为何会还给自己,但,这件事程熙能应下,多亏雪娘说了那句话,她本就欠了雪娘一个人情,这下,人情欠大了。徐桃摇摇头,将信重新收好:“不妨事,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谢。时候还早,走,咱们去西市瞧瞧碗碟去。”


    次日只有一早上课,用过午饭后就放学了。众人正在收拾东西,忽瞧见隔壁科室有一学子走到他们课室,径直来到第一排靠左的桌子面前:“崔清晔,上回老师命题作诗是你赢了,今日下午有一诗会,再比试一次,如何?”


    桌子后的人抬起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程宅外向徐桃问路的人:“下午某还有事。”


    “就是就是。”自打上次宴后,赵鹏程自动将崔清晔划成了自己一伙,忙过去隔开两人,“我们等会儿要去东市寻上回夫子说的书,可没空去游玩。”


    “你……”那学子胀红了脸,咬咬牙,重新看向崔清晔,“崔清晔,下回考试,某一定能胜过你。”说罢,他冲赵鹏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方源,输了这么多次还这么兴致勃勃,真是锲而不舍啊。”白予鸿也走了过来,“崔兄,不若等会儿一道去西市瞧瞧?”


    “某……”崔清晔正要拒绝,忽听得程熙的声音:“赵十二郎,白三郎,你们要去西市买书?”


    “是啊。”白予鸿点点头。


    程熙面色一喜:“某也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笑道:“程二郎怎地今日洗心革面了?”


    “去去去!”程熙手一挥,“就许你们上进。某这是有正事,律书,你们看过嘛!”


    律书?崔清晔收书的动作顿住了。


    “这程二郎又不知葫芦里卖了些什么药。”赵鹏程摇摇头,又冲崔清晔笑道,“崔兄,不若一道吧。早上夫子讲的那篇某还有些疑问,可否探讨一二?”


    “好。”


    “你放心……”赵鹏程还准备再劝说两句,听到这话一怔,“啊?”


    崔清晔这才反应过来应下了什么,耳尖悄悄红了:“不是要去?这会儿不走?”


    “走走走!”众人如获至宝,簇拥着崔清晔一窝蜂出去了。


    徐桃到这里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回逛西市,果然是比坊里繁华多了。店铺林立,招旗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街上人摩肩接踵,时不时还有金发红发的外国人,穿着唐朝服饰,出口竟是流利的雅言,突出一个和而不同。


    徐桃他们摊子上的桌椅都找严木匠去打了,这回来就是看碗碟的。碗碟还未买下,徐桃先看到了西域香料铺,忙拉着付洛瑶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已是大包小包。


    西市都是些大食肆,目标就是那些非富即贵的高端人群们,装潢突出的就是档次。路过一个门口,付洛瑶刚感叹了一声,下一瞬徐桃就迈步进去了。付洛瑶眼睛都瞪大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溜小跑地跟着她进去了。


    待两人坐下,付洛瑶还有些懵。她环顾四周,这才道:“阿桃,这里可跟咱们的摊子的那个什么定……”


    “定位。”


    “对,定位不同。那我们干嘛进来?”


    “提前取经呀。”徐桃冲她粲然一笑,“总有一天我们会开上这样的大食肆,咱们这叫未雨绸缪。”


    虽是如此说,但是徐桃看到水牌上的价格,还是没敢放开来点,只点了一荤一素两样小菜,也微笑谢绝了酒博士的好意,一人干了一碗干饭。


    至于评价嘛。走出酒肆大门,付洛瑶悄悄覆在徐桃耳边:“我觉得,这羊肉做得还没阿桃的豕肉好吃。”


    徐桃冲她肯定地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往后,咱们定要让将这豕肉卖过羊肉!前头有香料铺子,走,我给你露一手。”


    两人哈哈大笑着离开。她们离开不久,一行学子们交谈着也走过这边。被围在中间的崔清晔只觉得耳边仿佛被塞了几百只鸭子。这会儿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临近傍晚的时候,雪娘练习完拿着琵琶回屋,一进屋便道:“快倒杯温水。”她放下琵琶,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温水,一气饮尽,又将杯子递回侍女:“再要一杯,下午可有什么事?”


    侍女一边倒水一边倒:“一刻钟前徐娘子来了一趟,听说娘子在忙就没让打扰,只留下了一个食盒,说是给娘子尝尝鲜。喏,就是桌上这个。”


    哦?雪娘揭开食盒盖子。那一刹那,一股浓烈的孜然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铺着几张翠绿的荷叶,上面盛着十几支烤得焦黄流油的肉串。


    “好香啊!”侍女正要将水递给雪娘,忽地怔住。


    只见雪娘捂着嘴,眼泪如星雨般不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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