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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霓虹

    ◎她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年初那场工作风波, 孟怀菁还是没能全身而退,被“发配”到了温哥华。司嘉刚到的那一阵,倒不过来时差, 也吃不惯高热量的食物, 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的, 但她胜在年轻,自愈能力强,没什么苦咽不下。

    而被上的第一节 课, 是入学前的夏令营。

    她面对着不同肤色的新面孔, 同吃同住了半个月,文化差异在不大不小的营地里碰撞, 这对她而言, 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但当这一年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又回到各自的生活, 哪怕曾经亲密无间,却再没有联系, 因为知道每个人最终都要走上不同的路,做不同的事情。

    短暂的过往就像瞬息万变的云,无法留存,人只是怀旧, 才会觉得伤感。

    所以她换了新手机,不过没有刻意和过去断联。

    宋再旖不负众望地成了当年的高考状元,但她似乎婉拒了国内各大高校的橄榄枝, 要和沈既欲一起出国留学, 尤籽杉正常发挥, 也如愿拿到了助学金, 可以安心地继续读书, 晁艺柠的分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乐呵地报了个外省末流211,葛问蕊终于因为填报志愿这件事和她妈决裂了,据说离家出走了半个月。

    梁京淮还没放弃喜欢她这件事,或许早已变成执念。

    陈迟颂重新回美读书了,球照打,酒照喝,谁没谁不能好好过。

    孟怀菁依然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管她,她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怎么过都是过,学习和社交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直到毕业那年。

    她没想到在异国遇到的第一个旧人,是贺遇青。

    算不上偶遇,他是特意打听清楚了她的消息,出现在她的毕业典礼上的。

    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在阳光下发着夺目的色泽,周围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司嘉看着他,却活生生看到了十八岁那年,也有一个人这么向她走来过。

    其实那时候司嘉已经很少想起陈迟颂了,可一旦出现裂缝,所有的平衡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打破。他们满打满算在一起不过半年,分分合合,却像是纠缠了半生。

    等人到面前,司嘉问他怎么来了。

    贺遇青说他们医院刚好有个在这边学习交流的机会,他争取到了。

    如今的他已经离开学校,入职成为了一名真正能够救死扶伤的医生。

    这是他的梦想,也是陈迟颂的。

    “恭喜。”司嘉说。

    贺遇青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遮掩,炙热又浓烈。

    后面的毕业旅行,他会跟来,司嘉并不意外,对外只称是随行医生,她无法限制一个成年男人的行动,更何况还是一个四肢雄健的男人。经年阔别,贺遇青早已不复印象里那副温润学长的模样,看得出常年健身的痕迹,包裹在衣服之下。

    她玩得很疯,去了棕榈岛跳伞,去了诗巴丹潜水,熬过一整宿就为了几秒的流星雨,也到过勃朗峰顶,感受那一刻世界被踩在脚下,风刮过耳畔,呼呼作响,什么仿佛都能被吹散。

    没有飘渺的过去,没有未知的前路,只有当下。

    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但风太大,烟也难点,火苗刚蹿出来,转眼就被吹灭,贺遇青见状俯身过来帮她挡住,猩红明灭,烟雾终于散开。

    司嘉说了句谢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屈膝在礁石上坐下。

    被吹得乱糟糟的发丝擦过贺遇青的肩膀,他同样看向远处,声音混在风里:“司嘉。”

    “嗯?”

    “来找你之前我参与过一台手术,是个跳楼轻生的女孩,努力了十几个小时,但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司嘉吐一口烟圈,眼前风景跟着模糊。

    “在她身上我好像看到了五年前我的结局,如果没有你的话。”

    那场网暴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他明明是个受害者,却被讨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犯了弥天大罪,百口莫辩。

    “是你救了我。”贺遇青平静地笑了笑,“我也等了四年,如果这期间你有交任何一个新男朋友,我今天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你是要开始追我?”司嘉掸了下烟灰,问得直接。

    “对。”

    司嘉的眼睛仍注视着远处辽阔的风景,情绪没有因为贺遇青的一句告白而起伏,她淡声说:“可是贺遇青,我现在好像没有办法再喜欢上一个人了。”

    大学四年她从来不缺金发碧眼的帅哥追,也不是没想过放过自己,尝试一段新的恋爱,但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只能冷眼旁观那些男生为她焚烧的爱意,余温很灼人,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好像病了-

    旅行结束后,司嘉直接进了当地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她本科念的是商务英语专业,除了过硬的语言水平,外貌条件更胜一筹,再加上之前混过圈的经历,她身上没有初入职场的窘迫,做事淡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能对所有人笑,哪怕转头就会被背后说闲话,被造谣。

    从实习生到转正,再到如今,流言蜚语司嘉听了一路,说她被包养,说她靠身体上位,多脏多不堪的都有,但她从来不在意。

    因为她早就不是十六岁的司嘉了。

    而是二十六岁。

    回头看才发现她已经一个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曾经的幼稚、苦恨、绝望都烟消云散,而现在,她会永远为新一季春天的花开欢呼。

    再寒冷的凛冬也终会过去。

    ……

    升到总秘的那天,贺遇青又往她这儿飞了一趟。

    司嘉给他开了门,也不管他手里拎了多少东西,转身窝回沙发上继续看剧,空调冷兮兮地开着,贺遇青随手拿了条毯子扔她身上,然后开始处理那一袋子食材。

    一集电视剧看完的时候,司嘉才抬头朝他看一眼,懒洋洋地笑道:“你这拿手术刀的手,切菜合适么?”

    贺遇青没抬头,“谁让你一天到晚吃外卖?”

    司嘉闻言又无声地笑了笑,趿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抱臂睨着他:“发现抓不住我的心,所以打算抓住我的胃了?”

    贺遇青下意识地朝她看,刚要笑她想多了,然后动作一顿。

    他看向双手环胸倚在门边的司嘉,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有点乱,一看就是躺了半个下午,没上妆,白净的一张脸,眼尾微微上挑着。

    她现在身上有种比之前更令人着迷的松弛感,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风情如破茧之蝶,再也束缚不住。

    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眼。

    “贺医生,水开了。”

    戏谑的一声让贺遇青回过神,他收视线,没再看她,把洗净切好的番茄往沸水里倒,司嘉走回客厅。

    但刚坐到沙发上,手机响了起来。

    她扫一眼,是她顶头上司。

    不满于休假接到和工作有关的任何电话,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接。

    通话持续半分钟,挂完贺遇青问她怎么了,司嘉默了一瞬,遗憾地耸肩:“这顿饭吃不成了。”

    当晚八点,司嘉带着简单收拾的行李箱,在机场和总经理碰头,他们手头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突然出了点问题,电话里说不清,总经理只叫她准备出趟差。

    与此同时总经理还不忘打量站在司嘉身旁的男人,出于八卦的本能,只因为这么漂亮一姑娘,祸害着公司上上下下不少人的心,这么多年却愣是没谈过,连一丝暧昧都不曾施舍过,仿佛没有七情六欲。

    但眼下司嘉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公私分明她一向恪守得很好,从不会带一点私人情绪到工作里,同样的,她的私交也不需要被领导同事知道。

    她只问这趟目的地是哪儿。

    “北江。”总经理敛神回道-

    温哥华夜色撩人,同一时刻八千多公里外的北江艳阳高照。

    窗外灼热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会议室,投影仪前有人在口干舌燥地汇报,相比之下桌前坐着的人就显得格外气定神闲,靠着椅背,二郎腿抬着,一支笔在骨节分明的指间转着,又随着“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很轻的,却在会议室里激起几秒的回音。

    市场经理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陈迟颂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听不出情绪地开口:“继续。”

    市场经理这才咽了下口水,接着汇报。

    会议真正结束是在半小时后。

    陈迟颂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李夏明,半个人都歪着,声音开得特别大,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会开完啦?”

    “要么关静音,要么别玩。”陈迟颂说。

    李夏明啧一声,嫌他扫兴,不过倒是关了手机没再玩,转而说:“晚上大刘组了局,万象广场新开的Club,去不?”

    “不去,有饭局。”

    李夏明不满地皱眉,“什么饭局非得你亲自去?”

    说话间,助理在外面敲门,陈迟颂岔开话题让她进来,同时脱下西装,挽起衬衫袖口,下一瞬,他手臂上的纹身就这样明晃晃地落入了助理眼里。

    墨色的,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但并没有岁月流逝而模糊,能明显看出来是一个女孩的侧脸。

    助理刚从下面被提上来,还没太多机会和这位年轻有为的陈总近距离接触,也见惯了陈迟颂平时冷淡的模样,所以这一幕对她来说冲击很大。

    就像彻底撕去了禁欲的伪装,露出表里年少轻狂的野性,又仿佛要用这种方式祭奠他野蛮生长的青春。

    那片纹身是他曾经为一个女孩俯首称臣的印证。

    陈迟颂在李夏明旁边坐下,拿起烟盒,点一根,然后仰靠回沙发背,动作散漫,一股有别于平日的痞气又透出来,他朝半天没出声的助理扫了眼,“什么事?”

    助理如梦初醒,掩在碎发下的耳根通红,但也深知陈总不养闲人,所以很快调整好状态,把手里的收购案递给他,交代完情况,想走,又被叫住。

    下意识地抬眼,对上陈迟颂那双望不到底的黑眸,又是心跳错拍的两秒。

    但陈迟颂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叫葛问蕊过来。”

    助理带上门走了。

    李夏明好奇地看一眼收购案上的字,而后愣了下,“……所以之前搞恒和集团的人是你?”

    陈迟颂不置可否,换左手夹烟,右手翻着文件。

    “是……因为司承邺的那件事?”

    等不到陈迟颂的回应,他兀自说着:“可司承邺是活该,他自己造的孽,你现在收购了恒和集团,不是自找麻烦吗?”

    连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恒和集团负着债,拖着一副空壳,是多大的烫手山芋。

    陈迟颂手部终于有动作,他把没抽几口的烟捻灭在烟灰缸,偏头笑道:“你想太多,我开公司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李夏明还想说什么,门再次被人敲响,但这回没等陈迟颂指示,那人就径自推开进来。

    一身杏色西服套装,细高跟,走动发出脆响,温柔又强势。

    葛问蕊走到陈迟颂面前,目光平静又隐忍,“陈总你找我?”

    “嗯,”陈迟颂的视线仍垂着,没有施舍给她,“晚上跟我去吃顿饭。”

    葛问蕊闻言怔了下,想问的话到嘴边,变成:“好的。”

    “具体要求等会邓凌会告诉你。”

    “好的。”

    但应下后,葛问蕊没走,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手垂在熨烫得体的西裤边,不自觉地蜷起,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跋山涉水才走到他身边的男人。

    陈迟颂抬头看她一眼,“还有事?”

    李夏明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向她。

    葛问蕊就在两道笔直的目光里深吸一口气,开口:“这周末的高中同学聚会你来吗?”

    陈迟颂半晌没动,然后抬了抬下巴,没留多少情面地回:“现在是工作时间。”

    葛问蕊懊恼地点头,“抱歉陈总。”

    门一关上,看完半场戏的李夏明就笑嘻嘻地说:“陈总真是严格。”

    陈迟颂给他一个没事就滚蛋的眼神。

    李夏明只当没看见,腿往面前茶几一抻,两手向后垫着后脑勺,“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附中当年的八卦啊,这姑娘喜欢你可是众所周知。”

    适时陈迟颂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有消息进来,他低头看着,不以为意地笑一声:“她喜欢我,关我屁事。”

    “那你招她?”

    消息回完,陈迟颂才好整以暇地睨他一眼,“麻烦你搞搞清楚,我这儿的员工都是人力资源部招进来的,谁有本事通过一层一层筛选,我就用谁。”

    李夏明闻言拖腔带调地哦一声,又问:“那同学聚会你去吗?”

    “关你什么事?”

    李夏明不依不饶,“去还是不去?”

    陈迟颂唇角仍勾着淡淡的笑,“看情况。”

    “什么情况?”

    “今天晚上的情况。”-

    飞机从黑夜坐到白天,落地北江是下午一点,太阳正烈。

    贺遇青两天一夜就跟着她瞎折腾了,她赶他回去休息,与此同时接机口有内地分公司的负责人在等他们,出机场,坐上车都很顺利。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司嘉说不出什么心情,很复杂。

    车在疾驰,总经理在交接一些事宜,问题听着似乎还挺严重的,他皱着的眉始终没舒展,司嘉侧头看着窗外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经过的路好像全都翻新过,高楼大厦也建起好多。

    直到总经理挂了电话,他是个久居国外的华裔,这会儿语言入乡随俗切换得很快:“司嘉啊,本来这趟轮不到你,但正好这次甲方集团的总部在北江,你家乡,我们为表合作诚意必须得来,带你多少方便点。”

    司嘉把目光从窗外移回,如实说道:“但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上次回来还是司承邺出狱的时候,说到底是爸爸,她不可能不管,安顿了他,又去墓地祭拜了奶奶,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事,你跟着我就行。”

    司嘉点头。

    商务车很快停在一家高档酒店前,他们一行人连夜赶来,飞机上就算睡过,但质量也不会好,为保证晚上的谈判顺利,总经理让他们先行休息。

    司嘉巴不得,她从前台那儿拿过房卡,进了门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是下午四点,手机系统已经跳回国内运营商,微信里有同行另一个小姑娘二十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还在睡吗。

    睡得神清气爽,司嘉有点儿想抽烟,但手边没有,她只能作罢,斜靠在床边,打字回:【刚醒。】

    然后没过两分钟,房门直接被敲响,司嘉打开,看见门口一溜人,那姑娘站在前面,手里提着几件衣服。

    或者准确来说,是裙子,长的短的都有。

    司嘉挑眉,知道这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手一松,侧身让她们进来。

    小姑娘还好心地解释:“嘉姐,李总说今晚的饭局比较重要,不能怠慢……”

    司嘉摆手,“我知道。”

    说好听点是盛装出席,说难听点,她就是去当个撑场面的花瓶,男人的谈判桌,女人又说不上话,更别提她就是个秘书,人微言轻,不过对方老总要是看上她了,这事儿应该就好办多了。

    她都懂,也并不排斥美貌变现这种事,她长这张脸,是天生优势,凭什么不好好利用。

    既然漂亮能招来妒忌,照样也能送她上青云。

    只要不做底线之外的事。

    司嘉选了一条黑色开叉长裙,到脚踝,露肤不算多,不过肩上两条细带,松垮地挂在锁骨上,胸口弧度若隐若现,头发微卷,留几缕在前面遮春光,她让造型师化了个浓妆,红唇乌眉,眼波流转,看一眼都仿佛要被勾去魂魄。

    小姑娘早就听闻公司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是明明能靠脸,却偏靠着能力往上的,但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机会和司嘉碰过面,直到司嘉做了总秘,她才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而此刻,这份光芒不再掩藏在她平日随性的通勤衣服里,美得一呼一吸都像沾了毒,让人上瘾。

    司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勾唇。

    李建东看到司嘉时也是愣了下,但基于礼貌,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笑了笑说:“很漂亮。”

    “谢谢李总。”

    晚上的饭局订在市中心一家私人会所,独栋大楼,五层以下是餐厅,中西都有,而五层往上,就是各种消遣娱乐场所,各取所需。

    说白了,就是声色犬马的名利场。

    电梯停在四楼,服务员一路领他们到走廊尽头那间包厢,还体贴地推开门。

    包厢里亮如白昼,水晶灯在头顶吊着,折射出点点碎光,有那么一瞬,司嘉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也曾在午夜梦回,想过和陈迟颂重逢的场景,但绝不是眼前这种。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坐在众人中间,有人谈笑风生地叫他陈总,他漫不经心地应,夹烟的手还是修长,眉骨比起少年时,更加硬朗,闻声看过来,那双眼睛薄情又多情,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隔着喧嚣,隔着热闹,她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那个眼神太赤/裸,分明就像是猎人看到猎物。

    然后说,抓住你了。

    第52章 霓虹

    ◎“谁教你的睡完就跑?”◎

    直到李建东在旁边提醒她一声, 司嘉才回过神。

    但没收视线,她扫过在场的人,当目光触到葛问蕊那张淡妆浓抹的脸时, 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相反的, 是葛问蕊面色一白。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掐进掌心,痛,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就知道今天陈迟颂一反常态地让她跟来吃饭, 没有好事。

    而这间隙,司嘉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一下又一下, 就像是踩在她心上。

    明明都远走高飞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些年她一直有在关注司嘉的动态, 知道她上了哪个大学,知道她在哪工作, 她看起来在国外过得很好,好到乐不思蜀。

    而陈迟颂就像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身边熟人从来不提,他也不问。

    他那么骄傲,当年无差别地被司嘉抛下, 没有生恨都是好的,她可以等,等多久都愿意, 至少现在待在他身边的人, 是她。

    但紧接着陈迟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总, 幸会。”

    与此同时他站起身, 司嘉就这样更直观地看到了陈迟颂从少年到男人的变化,身段愈加挺拔,光是站在那儿,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伸出的右手上扣着一块名表,生生压住骨子里的放浪形骸,矛盾又复杂。

    李建东忙不迭和他握手,“陈总,久仰大名。”

    明明对着的是比他小上两轮的晚辈,却不自觉低头哈腰,挺要命的。

    但更要命的,是陈迟颂慢悠悠地收回手,朝他旁边一抬下巴,“这位是?”

    话落,司嘉顿时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唰的一下落到她身上,有别于进门时那些油腻带有观赏性质的看,这回是实打实的打量。

    这种场合,酒是调剂,那女人就是助兴,但不管是哪样,似乎都不值得陈迟颂多问这么一句。

    论漂亮,李建东带来的这个女人确实属于顶级的那种,不止脸蛋,还有给人的感觉,艳而不俗,明明是笑着的,却有种若即若离的清冷感,像风,抓不住,可是陈迟颂这么些年,哪样的女人没见过,白富美倒贴都屡见不鲜。

    李建东回答说是秘书,末了还轻推司嘉一把,给她使眼色:“这是嘉颂集团的陈总。”

    司嘉脑子轰的一声。

    嘉颂集团。

    人人都只知嘉颂寓意好,有助鸿运,却没想过这名字会和一个女人有关。

    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向陈迟颂。

    他也正看着她,瞳孔依旧漆黑,经年的沉淀让他不复少年痞气,和他对视起来,有种明知前面是深渊,却甘愿往下坠的悲感。

    手臂又被顶了下,李建东轻咳一声,司嘉敛神:“……陈总好。”

    但这次陈迟颂却没有搭理她伸出来的手,仿佛刚才都只是大家的错觉,他还是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产生兴趣。

    有人怜香惜玉地笑着解围,司嘉见状缓缓收回手,无视葛问蕊望她欲穿的视线,跟着李建东在离陈迟颂不算近的地方落座。

    这场饭局,他们是求方,而陈迟颂是供方。

    酒喝了不少,话术一套套地递出去,但陈迟颂就是不给一句准话,他靠着椅背,衬衫扣子因为酒兴解了两颗,露出分明的锁骨,那条十字架项链又带回了颈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听条件,辨好坏,然后再准备定他们的生死。

    明明他从始至终都没看她几眼,但司嘉却觉得无处遁形,呼吸间都带着痒,一种把自己毫无保留送到陈迟颂面前的痒。

    她借口去上洗手间。

    走廊空荡,两侧有窗,清淡的月光洒进来,搅动一地阴影,司嘉从包里摸出烟盒,把下午没能抽到的那根烟补上。

    烟雾袅袅,她眯眼看向窗外浓郁夜色。

    她这么多年没回来,除去工作忙之外,也有逃避,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迟颂,她害怕看到他恨她的眼神。当年她不顾他的挽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于情于理,都是她负了他。

    可是现在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么想着,身后传来四平八稳的高跟鞋,不用回头司嘉都知道是谁,她眼皮依旧懒懒地半垂着,掸一记烟灰。

    那截烟灰刚好掉在离葛问蕊鞋头两厘米的地方,她皱眉后退一步,“原来你连抽烟都会。”

    偏偏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学好的女生,偏偏是司嘉。

    “很稀奇?”司嘉闻言轻笑一声,动了下身体,转向葛问蕊,身高差距一如既往,她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边,朝葛问蕊吐了一口烟,“再告诉你个秘密啊。”

    葛问蕊看着她。

    “高二让陈迟颂在国旗下念检讨的那根烟,也是我的。”

    葛问蕊神情微不可见地一滞。

    司嘉笑笑,从头到脚扫了眼葛问蕊,一袭白色抹胸长裙,要多纯有多纯,要多仙有多仙,和她站在一块儿,把她衬得跟祸害众生的妖女一样。

    “现在混得挺好啊,葛总。”司嘉勾唇,轻飘飘地咬出后两字。

    这茬似乎让葛问蕊有了不少底气,她站更直,盯着司嘉的眼睛说道:“知道我陪陈迟颂去谈过多少合作吗?知道我帮他拿下了多少case吗?”

    司嘉懒得回应。

    “陈迟颂这种男人,什么都不需要做,我都愿意把一辈子耗他身上,当年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刚好,我求之不得,而且现在有能力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是我。”

    “所以呢,他和你谈了?”

    四目相对,司嘉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被挑衅的失态,她只气定神闲地问这么一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像一针扎在痛处,难以忍受。

    葛问蕊不想否认,却也没法承认,因为陈迟颂对她,和对公司里任何一个保洁,都没区别。

    做得好就留,做不好就滚。

    她拼了命地走到陈迟颂身边,他眼里却从没有她。

    司嘉见状无声地笑,也仿佛葛问蕊回答了,她随手把烟捻灭在手边的垃圾桶里,往前走一步,“你看,我都让你八年了,你还是只能在陈迟颂身边刷刷存在感,可不可悲?”

    “你……”

    司嘉垂眼看她,“谁输谁赢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司嘉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叹气,拧上口红盖子。

    回到包厢的时候,热菜已经全部上齐,开始供应甜品,好巧不巧是应季的芒果西米露,席间有人已经喝多,分寸开始崩坏,叫了楼上的小姐,大喇喇地调着情。

    司嘉对此见怪不怪,她重新坐回位子,拿纸巾擦了下手,想着等会回酒店前去买点酸奶,解酒,她喝得不少,也多亏这几年酒量练出来了,不至于醉,但总归不太好受。

    又看一眼时间,酒过三巡,是时候散场了。

    突然旁边有人叫她,她侧头,和坐在李建东左手边的男人对上眼,是在场第三家公司的老总,年过四十,大腹便便,此刻怀里搂着个嫩模,他自带的,正被一口一口喂着甜品,笑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这甜品味道不错,司小姐不尝尝?你们小姑娘不是最爱这些吗?”

    司嘉一听就知道这人故意找茬,她深吸一口气,笑,标准得挑不出毛病,“王总,您也说了是小姑娘,我早就过了爱吃甜的年纪了。”

    王总闻言笑得更开怀,“司小姐什么年纪?”

    “二十六。”

    “胡说,我看只有二十。”

    司嘉不想再理,他却不依不饶,“今天酒没跟我喝,是不是这个也不给我面子啊?”

    说着嫩模又往他嘴边递了一勺,他顺势握住女人的手,狠狠摩挲,惹得女人轻嗔。

    司嘉垂在桌下的手紧了紧,刚要说话,一道淡漠的声音先插进来:

    “王总,要是吃过敏了,送医院你负责么?”

    司嘉的呼吸顿住,她掀起眼皮望向上一秒还和众人无异,在看热闹的陈迟颂,他手臂一抻,搭在旁边葛问蕊的椅背上,喝了点酒,那股未泯的浪荡就从眼神里透出来。

    葛问蕊坐得比她还僵,似乎从来没和陈迟颂靠这么近过。

    王总问他什么意思。

    陈迟颂不说话了,司嘉解释道:“抱歉王总,我芒果过敏。”

    说完,司嘉掂量着,径直端起面前的酒杯,打算陪他喝一杯,免得神经兮兮的老男人秋后算账,她今晚多这一杯不多,少这一杯也不少。

    但酒倒一半,耳边传来刺耳的椅脚后撤的声响,陈迟颂当众站起身,他拿起西装外套,居高临下地朝王总撂一眼,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好像只是字面意思,又好像不是。

    司嘉慢慢把酒瓶放下。

    陈迟颂走了,仍没给一句准话,明显吊着他们。

    李建东的脸通红,不知道是愁的,还是醉的,还好同行有个男助理,两人把他扶下楼,初夏晚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司嘉在手机上叫车,他踱过来问:“你和陈总什么关系?”

    点确认下单的手指一顿,她低着头答:“高中同学。”

    李建东即使路都走不直了,脑子却转得还是快:“你别蒙我,高中同学会知道你芒果过敏?”

    司嘉改口:“一个朋友。”

    “具体点。”

    司嘉深吸一口气,挤出三个字:“前男友。”

    李建东这才满意,但转瞬又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司嘉觉得他是真醉了,转头,“李总,我还想问您呢,我们这个项目对外合作的不是北海科技吗,怎么变成嘉颂了?”

    但凡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她都能有心理准备。

    太昭然若揭了。

    嘉颂,司嘉、陈迟颂。

    与此同时孟怀菁曾说过的话也在耳边绕:“赞颂的颂?”

    “那和你的嘉字,差不多意思。”

    李建东叹气:“本来是北海,但不知道搞什么,突然撤资了,现在只有嘉颂能补这个缺口。”

    “……怎么会突然撤资?”

    但李建东还没回答,从旋转门走来一个人,司嘉认识,是陈迟颂的助理,邓凌。他目不斜视地来,停在她面前,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司小姐,您叫车了吗?”

    他一提,司嘉才发现自己刚刚光顾着和李建东说话,还没下单,摇头,“没有。”

    邓凌点头,“陈总让我送你们回去。”

    李建东原本就因司嘉和陈迟颂这层多出来的微妙关系而动着脑筋,这下应得特别快,“那就麻烦你了。”

    司嘉沉默,毕竟这里轮不到她参与决策。

    送他们的是一辆宾利,档次比网约车不知道高上多少,李建东和男助理坐在后排,司嘉靠在副驾驶,手撑着额,失神地看向窗外。

    期间邓凌接了个电话,不到一分钟,主要是那头在说,他只用发出几个单音节的词表示答应,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所以等他挂了电话,司嘉随口问道:“你送我们,谁送你们陈总?”

    邓凌从后视镜看一眼路况,回:“陈总和葛总走了。”

    “哦。”司嘉的目光仍看着窗外,心里莫名有点闷。

    不比来时晚高峰的路面走走停停,这会儿道路空旷,半小时的车程只用了二十分钟,司嘉和男助理把李建东送回房,一个人折回十六楼,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那间。

    而当电梯门开,她揉着酸痛的肩膀,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觉得光线变得有些暗仄。

    她抬头,然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脚步彻底停住,她眨了眨眼睛。

    楼梯间的门没关,有风流淌,卷着栀子花的清香,混着酒店香氛的味道,呼吸也随之放缓。

    三秒后才继续朝房间走,路过陈迟颂时没停,她不想被安上一个自作多情的高帽。

    万一他压根不是来找她的呢。

    但紧接着的下一秒,陈迟颂直接给了她答案。手腕被男人一掌握住,她身形跟着晃,然后腰被陈迟颂从背后圈住,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细密。

    “司嘉,谁教你的睡完就跑?”

    第53章 霓虹

    ◎根本拒绝不了他。◎

    八年了, 太久没谁这么近距离地碰过她了。

    成熟男性的气息无孔不入,酒意也作祟,司嘉没有挣扎, 就这么被陈迟颂抱着, 她垂眼看着那条横在她腰间的手臂, 白衬衫下纹身依旧。

    她不答反问:“你不是和葛问蕊走了吗?”

    “谁跟你说的?”

    “……邓凌。”

    “他主动说的?”

    司嘉清晰地感受到陈迟颂的唇擦过她的耳畔,很痒,她没忍住偏头, “不是。”

    陈迟颂松开她, 手插回西裤口袋,呵笑一声, “吃醋了?”

    司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径直往房间走去。

    房卡感应的嘀声响起时,陈迟颂还没走, 那句你要干嘛也没来得及出口,搭在门把上的手就被他覆住, 腰上紧接着一股力道,司嘉被推进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晃动的窗帘间透进一点月色。

    门随后砰的一声关上。

    司嘉的背撞到墙, 转瞬又被陈迟颂捞进怀里,身前是他炙热的身躯,两具身体紧紧贴着, 呼吸距离一下变得近在咫尺, 她被迫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 他眼里的欲色根本不加遮掩, 额头相抵,他的嗓音浸着酒后的低哑,一字一句笑道:

    “司小姐,谈合作是不是该有点诚意?”

    和以前逗弄她的坏不同,眼前的陈迟颂很危险。

    司嘉被弄得呼吸起伏,耳环掉了一边在地上,踩着高跟鞋才刚到他肩膀,“陈迟颂……”

    “不是叫我陈总吗?”

    他的右手慢慢从后游走,到抚上她纤细的脖子,那么白,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仿佛一掐就能断,再到指腹用力抹过她唇上的口红。

    下一秒司嘉的嘴就被陈迟颂低头亲住,近乎激吻,没有一丝温柔可言,他口腔里的酒味和她的搅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烈一点,下巴也被捏着,不让她退一点,夜晚的流光朦胧,只有和她对视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两人都没闭眼,越吻呼吸越乱,从门口到沙发上,火一点即燃,司嘉身上那条裙子的肩带被陈迟颂轻易扯下,胸口一凉,继而感受到温热的湿濡。男人短硬的头发蹭过她的下巴,埋头一路向下,司嘉难耐地想抓住点什么,然后就被陈迟颂十指紧扣住,顺势举过头顶,身体向上弓起的弧度就更明显,头发缠着他的手臂。

    便宜被占尽,司嘉的心口很烫,额头也因为陈迟颂的动作而沁出汗,月光微弱,照在他的后肩和手臂上。

    她就快不着寸缕,而他依然衣冠楚楚。

    这点让司嘉感到不爽,她伸手一把扯开陈迟颂衬衫的纽扣,这让他的动作停了下,他抬头看她一眼,发出一记短促的笑。

    司嘉也直直地看着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今晚就在这儿被他睡了的准备,他想怎样都行。

    因为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他。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抚摸,他的亲近,都让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心底空掉的一块叫嚣着要被他填满。

    可是陈迟颂居然停了。

    他他妈的停了。

    在蓄势待发的这一秒,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都变清明,仿佛刚才在她身上发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司嘉喘着气,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陈迟颂一手仍抚着她,声音哑得不像话,“以为就这样开始了吗?”

    司嘉也撑起身体,肩带挂不住地往下滑,问他想怎样。

    陈迟颂低声笑了笑,伏到她耳边说:“司嘉,你欠我的,别想用肉偿一笔勾销。”

    ……

    陈迟颂走了。

    留下一个被弄得头发散乱,满眼旖旎,欲求不满的她。

    身体给出的反应迟迟没消退,像是汹涌的浪潮,裹挟她,一颗心还跳个不停,她抓起一个抱枕,往门口砸。

    这个混蛋。

    心里咬着陈迟颂的名字,拖着发软的腿,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又抽了半包烟,情绪才平静下来。

    那时已经接近凌晨,楼下李建东已经鼾声如雷,司嘉却毫无睡意,她半湿着头发靠在床头,刷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嘉颂集团”。

    跳出来的页面有很多,最早的消息可以追溯到四年前,她一条一条翻着,没有参与那段时光,却能从互联网的记忆里目睹一个商业帝国的建立。

    她以为再重逢,陈迟颂会是一身白色的无尘服。

    可他现在是一身黑色西装。

    成为了人人口中后生可畏的陈总。

    想不明白,酒精和冷水澡的后遗症也在这会儿发作,头疼,司嘉刚要关手机睡觉,就在退出时,微信突然进来一条新消息,她愣住。

    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是陈迟颂的名字,是陈迟颂的头像。

    他问她睡了没有。

    他好意思问她这个。

    司嘉深吸一口气,忍着问候他全家的心情,打字回:【还没,有事?】

    半分钟后他的回复过来:【我车钥匙好像落你那儿了。】

    屏幕的光线映着眼睛,司嘉看笑,觉得自己这个晚上真够没出息的,她起身下床,果然在进门的地毯上看见一串车钥匙。

    布加迪的车标。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陈迟颂,他就让她明天给他送过去,转手发来一个公司地址。

    司嘉没回。

    她不知道后来是几点睡着的,隔天醒来身体泛着酒后的酸痛,还有点空虚,外面天光已经大亮,酒店窗帘遮不住,刺进来。她皱了皱眉,回想起昨天的种种,就像是一场梦。

    洗漱,化妆,出门已经是上午十点。

    重新穿梭在这座发达的大都市里,地铁又开通了无数条路线,陈迟颂的公司在一片新开发的商业圈中心,司嘉还得用手机导航过去。

    他跟助理打过招呼,所以司嘉到楼底的时候,邓凌就下来领人了,作为陈迟颂的特助,他面子大,从电梯出来一路有人跟他打招呼,连带着走在他身后的司嘉都免不了注目礼。

    但司嘉对这些不在意,她靠在轿壁上,眯眼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在门开的时候打了个哈欠。

    邓凌明明背对着她,却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问她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司嘉恹恹地嗯一声,确实没睡好,闭眼都是陈迟颂那张脸。

    邓凌问要不要给她泡杯咖啡。

    说话间他们已经拐入顶楼办公区,和底下人来人往的嘈杂不同,这里很静,一眼望过去的简约大气,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利落。

    司嘉刚要点头,葛问蕊从行政部推门出来,就这么狭路相逢,对上一眼,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再到她颈间,皱眉顿住。

    那里有一抹欲盖弥彰的红痕。

    司嘉出门前遮了半天,但没用,干脆懒得再弄,反正男欢女爱的又不犯法。

    看出葛问蕊眼里的震惊,知道她在想什么,司嘉勾了勾唇,声音扬高,意有所指地笑道:“那麻烦邓助理了,昨天睡得太晚。”

    第54章 霓虹

    ◎“困成这样?”◎

    然后就没再管葛问蕊的脸色, 她跟着邓凌停在陈迟颂的办公室前。

    邓凌抬手看一眼手表,说陈总在开会,您稍等一会儿, 司嘉点头, 他就功成身退了。

    司嘉径自推门, 但没想到里头还有人。

    游戏音效响得特别欢快。

    那人闻声抬头,看到她,手上操纵的动作直接停住, 紧接着传来“Game Over”的画外音。

    李夏明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下, 活像见鬼了似的,盯着司嘉。

    是司嘉先反应过来, 她朝李夏明打招呼:“好久不见。”

    李夏明这才敛神, 从上到下打量着她,叫出那个都快忘到天边的名字:“……司嘉?”

    司嘉点头, 她往李夏明对面的沙发坐下,同时环视陈迟颂的办公室。

    很大, 全景落地窗,整座城市几乎尽收眼底,办公桌上摆着刻有陈迟颂名字的浮雕,低调又高调。黑白装潢, 唯一的亮色,大概只有茶几上那盒喜糖。

    “你要结婚了?”司嘉靠着沙发,真挺困的, 懒洋洋地斜额问道。

    李夏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笑了笑, “哪能啊, 是我一高中同学的, 托我带给陈迟颂,想请他喝喜酒,顺便谈点事儿。”

    说着,他给她一个你懂吧的眼神,又顿了下,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嘉如实回道:“昨天。”

    完全意料之外的重逢,她被赶鸭子上架地回到这座城市,还没来得及睹物思人,甚至还没做好再见陈迟颂的准备,就差点被他吃干抹净。

    一步一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而陈迟颂就是那头狼。

    明知危险,却无处可逃。

    “昨天?”李夏明低喃重复,又眼见她此时此刻出现在陈迟颂办公室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骂了句我靠。

    司嘉偏头看他。

    “你是斯科的人?”

    司嘉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话音被开门的声音盖住,陈迟颂走进来,身后跟着女助理,手里抱着一沓文件。

    他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来了。”

    李夏明当然知道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没煞风景地应,司嘉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嗯。”

    助理因此下意识地朝司嘉看,紧接着话卡喉咙。

    她还记得大学有节哲学课教授曾说过,这世上有三种人活得真实,一是虔诚的信徒,二是表演的小丑,三是充满故事却孤独的流浪者。

    倚在沙发边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最后一种。

    黑色一字肩上衣,阔腿牛仔裤,穿的有多随意,身上那种历经千帆的松弛感就有多浓,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眸,一双眼睛漂亮却难测。

    而那张脸,和昨天无意一瞥的,陈迟颂手臂上的纹身彻底重叠。

    助理心头一震。

    司嘉只看她两秒就收了视线,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往桌上一放,话是对陈迟颂说的:“还你。”

    说完她起身,东西送到了,她就没有留在这的必要,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陈迟颂问:“你中午有约?”

    手搭在门把上,司嘉愣了下,摇头:“没。”

    “那陪我去吃个饭。”陈迟颂在背后淡声说。

    那口吻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司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他:“陈总。”

    陈迟颂抬眼,“不愿意?”

    昨晚他在她耳边厮磨的那一句“谈合作是不是该有点诚意”不合时宜地响起,司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挤出一抹笑,“……怎么会。”

    她又一屁股坐回沙发。

    旁边的李夏明幸灾乐祸地看完半场戏,这才清嗓子出声:“陈总有我的份不?”

    陈迟颂在办公桌前坐下,“你很闲?我没记错的话,李叔今晚落地吧?”

    李夏明的脸肉眼可见地垮,指着他说一句你行,你牛逼,然后气冲冲地要走,半道又折回来,指着喜糖,把正事说了:“张志毅结婚,喜帖都递到我这了,你看着办。”

    陈迟颂没理他。

    助理随后也带上门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司嘉和陈迟颂两个人,静得呼吸可闻,翻文件发出的窸窣声就更清晰,磨着司嘉的耳膜,他全程没看她一眼,处理着文件,漠视着一个活生生的她。

    司嘉觉得自己就不该一时逞强留下来。

    手机上还有二十分钟前李建东发来的消息,六十秒的语音条,让她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转了文字,问的无非就是她人去哪了,还有她和陈迟颂现在的情况。

    没想到他醉酒不断片,都记着呢。

    他动的什么脑子司嘉心知肚明,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陈迟颂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

    八年,不是八天,八个月,在这个人潮拥挤,泛滥成灾的俗世面前,没人会停在原地不走,时间能够轻易地葬送爱情,毁灭信仰。

    敷衍地回了两句,脑子里一团糟,陈迟颂还没结束的迹象,司嘉就开了个小游戏,窝在沙发里玩,邓凌那杯咖啡也迟迟没等来,办公室里空调开得足,冷气混着不远处让人安心的气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后来还是被饿醒的,早上起得晚没吃早饭,本来计划是送完就直接找个地方吃午饭,没想耽搁这么久。

    只是她刚一动,身上那件西装就从肩头滑落,掉到地上,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听见动静回头,掐了手里的烟,哑声问:“醒了?”

    司嘉坐起身,还有点懵,低低地嗯一声,然后要去把那件西装捡起来,结果陈迟颂比她快一步弯腰,两人的手相碰,一冷一热,她侧头,和陈迟颂对上眼。

    他问:“困成这样?”

    司嘉垂下眼睫,“嗯,酒店隔音不好。”

    陈迟颂明白她的意思,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捞起自己的衣服,同时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

    出门时司嘉想起来问他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

    司嘉一怔,她睡了这么久。

    陈迟颂走在前面,几年不见,他好像又高了点,肩膀更宽,似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磨炼。

    而她错过了他从少年蜕变成男人的过程。

    两人到电梯口的时候,被葛问蕊叫住,“陈总,恒和的法务约了今天下午来公司谈具体收购事宜。”

    说这话的时候葛问蕊用余光瞄向司嘉,但她没看她,环着臂,压根不在意她说什么,眉眼间还泛着刚睡醒的懒意,可光是这样一个认知,都足够让她发狂。

    她眼睁睁地看着司嘉在陈迟颂办公室里待了两个多小时,门一次都没开过,她近乎自虐地去揣度,去猜测,一门之隔里,他们会发生什么,会做到哪一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把死灰,就快要复燃了。

    可是凭什么。

    她费尽心思进了陈迟颂的公司,又为了留下来,用尽手段地去搞定那些恶心难缠的客户,那些被一堆肥肉压住的场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太恶心了。

    凭什么司嘉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所以此刻,她企图用公事留住他,可陈迟颂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只撂了句你让邓凌去跟进,电梯正好“叮”的一声到。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一前一后消失在电梯里。

    一路下到车库,陈迟颂那辆黑色布加迪不算显眼,但压迫感很强。司嘉下意识地往后座走,身后紧接着传来陈迟颂不咸不淡的声音:

    “把我当司机?”

    伸出去开门的手顿住,反应过来后刚想否认,就听见他慢悠悠地接了句:“也行。”

    最后司嘉还是坐进了副驾。

    从车库开出去有个从暗到明的过程,司嘉不适应地眯眼,也是那一瞬,脑子慢两拍地回忆起葛问蕊刚刚的话,捕捉到一个字眼。

    恒和。

    当年司家产业易的主就是恒和集团。

    她这几年有关注新闻,知道恒和吃不下这块蛋糕,到头来适得其反,面临的结局通常只有两种,宣告破产,或者被收购,让江山再次改姓。

    但恒和的年度经营报表她也看过,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任其自生自灭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葛问蕊还说,嘉颂要收购恒和。

    有那么一刻,她多希望是自己自作多情。

    因为不值得。

    窗外的街景不断变换,胡思乱想间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附中校门,心脏有如钝击,而后车缓缓停下。

    她呼吸都滞了两秒,转头看向陈迟颂,“……不是去吃饭吗?”

    但陈迟颂还没答,就有个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先让保安赶紧放行,然后给陈迟颂指了停车的地方。

    陈迟颂应下,把车停稳,解了中控锁后才回她:“是吃饭。”

    下车后中年男人才注意到司嘉,但没多问,只乐呵地和陈迟颂一握手,叫他陈总,三两句寒暄下来,司嘉得知原来附中正逢百年校庆,要全面改建,政府招标刚结束,嘉颂集团中标,今天陈迟颂过来是有事要谈。

    可是谈事他不带助理,非要带她。

    中年男人知道他们还没吃饭,本来说要出去请客,但陈迟颂淡笑,说用不着,吃食堂就行。

    又问司嘉有没有意见。

    司嘉看他,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不懂,摇了摇头说没意见。

    这个点学生早就用完餐,食堂里空空荡荡,布局比起八年前,没有变化,她曾在进门的那根圆柱旁等过陈迟颂,也在靠窗的那张桌子和他吃过饭,还在这里替他领过罚。

    明明都快要忘光的青春,却在这一刻统统如潮水涌来。

    陈迟颂却像个局外人,到窗口点了一碗牛肉面。

    “两碗,都不要香葱。”司嘉的话骤然在耳边响起。

    他停了下支付动作,侧头看着她。

    司嘉不以为意地低着头,径直点开付款二维码,结完账才和他对上一眼。

    就像他还记得她芒果过敏,她也没忘他不吃香葱。

    只是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香葱的。

    好像是离开他的那天起。

    第55章 霓虹

    ◎“祝我们都赢在这个夏天。”◎

    一顿饭吃下来, 基本是中年男人在说,陈迟颂偶尔应两声,司嘉挑着碗里的面, 事不关己地在吃。

    但该听的都听进去了。

    知道陈迟颂现在主要抓两手, 房地产和电子产业, 既能从老牌地产巨头里分一杯羹,也能在科技新贵里占尽一席之地。

    说他站在风口浪尖一点都不为过,多的是群狼虎伺,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而新医药技术行业他也有涉猎。

    司嘉的眼睫因此颤了下, 握筷的手一顿。

    没能成为医生,所以就要换种方式救人么。

    吃完饭刚好是下午第一节 课铃响的时候, 中年男人带着他们在学校里晃了一圈, 看了几栋要翻新的楼,路过操场, 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

    阳光从树间洒落,蓝白的校服穿在身上, 蝉鸣已经躁动,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或笑或闹,都是打从心底的, 那么纯粹。

    人们总说,人这一生只会经历一个夏天,其余的都是在和它作比较。

    司嘉还记得十八岁那年, 在海边, 她还许过一个愿。

    她说:“陈迟颂, 祝我们都赢在这个夏天。”

    不止高考, 还有他们青涩却炙热的爱情。

    那时候陈迟颂笑着应她:“一言为定。”

    可是他们赢了吗。

    并没有。

    年轻时以为真爱无敌, 什么都能与之抗争,可当风暴真正来临时,又渺小如一粒尘埃,轻易地被卷走,被湮灭,被摧毁,最后沦为各色的荒唐。

    颠沛流离的这八年,她见过太多人,形形色色,有人终其一生只为了面包,有人高喊无爱者自由。

    但是也有人说,被爱才会长出血肉。

    她深以为然。

    因为如今的她,不过一副躯壳。

    从篮球架下走过的时候听见周围一阵低呼声,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一颗橘色球体不偏不倚地朝她飞来,始作俑者在后面追赶着,想要拦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一秒,在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之前,手臂就被人一扯,整个人倒退,随后有只手挡在她面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青筋起伏,篮球被他重重地拍回去,在地上弹了两下。

    那男生很快接住球,挠头说了句对不起。

    “注意点。”陈迟颂淡声警告。

    然后松开握她手臂的手,却没看她一眼。

    中年男人是学校领导,目睹至此也跟着教育了那群男生几句,末了才转过头来慰问司嘉一句你没事吧。

    手臂上还有被陈迟颂圈住过的温度,干燥,沾点凉,司嘉垂眼回道:“没事。”-

    从附中出来,陈迟颂把她送回酒店。

    一路无话,车里也没开音乐,只有两人的呼吸,气氛凝固,但司嘉并不想打破,直到一通电话急促地冲进来。

    是陈迟颂的。

    他扫了眼来电显示,微不可见地皱眉,换左手握着方向盘,接通,听那头说话,沉默了半分钟,才回一句:“我马上过来。”

    司嘉等他挂完电话,缓缓转头,“你有事的话就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但陈迟颂置若罔闻,仍目视前方,车速不仅没停,反而有隐隐加快的趋势,司嘉见状就没再说话。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陈迟颂只用了二十分钟。

    车停稳在酒店门口,他解了锁,一言不发。司嘉不想耽误他去忙,推门的动作利落,却在一条腿跨出去的时候顿了下,她回头,又看他一眼。

    “陈迟颂,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管是那件西装,还是随手帮她挡的那个篮球。

    陈迟颂这才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让人看不透。

    他还是没说话。

    就这样僵持到第五秒,司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深吸一口气,下车关门。

    可陈迟颂没急着走,车窗半降,透过那点缝隙,司嘉看见他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车内四散,侧脸轮廓被模糊,阳光照不到他那边,整个人陷在一片暗色里,远处是繁华CBD,他却像被割裂开的一角,孤寂而游离。

    他又打了一通电话才走。

    司嘉收视线,转身上楼。

    李建东不在房间里,男助理说他去分公司处理事情,司嘉点头,没有多问,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没那么快结束。

    至于还要纠缠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后又闷头补了一个小时的觉,睡醒是下午三点,手机上空无一条消息,很安静。

    司嘉早已习惯,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交,成年人的友谊都披着一层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偶尔聊天是逢年过节,晁艺柠和周时胥去年刚结婚,忙着柴米油盐,尤籽杉一路保研,现在正读博,前途无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时,还是一个人。

    太阳东升西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转动。

    ……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打车去了司承邺现在住的地方。

    远离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不算破,但也和翡翠华庭天差地别,两室一厅,只有简单的家具,好在冬暖夏凉。

    他大起大落半生,尝过光鲜和堕败,早已认命,找了一份商场后勤的工作,得过且过。

    开门看见她,说目瞪口呆都不夸张,司承邺半晌没说话,两鬓的白发也真的很明显,三年牢狱,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是司嘉先淡笑了下,“不认识我了吗爸?”

    “你怎么回来了……”司承邺问,然后连忙侧身,让司嘉进门。

    司嘉把顺路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正好有个项目在国内,这次算出差。”

    说来也讽刺,这片曾是她家乡的地方,再回来,性质已经变成了出差。

    或许早在初三那年,她就没了家。

    她这个人就像柳絮,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

    司承邺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有片刻的安静,父女俩谁都没说话,电视机里放着连续剧,司嘉也是知道他今天晚班才来的。

    过了会儿司承邺才问:“你们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司嘉剥着荔枝的手一顿,这句话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嗤,可是现在,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挺好的。”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桌上往司承邺面前递,“那笔钱你用不着还,留着自己用吧。”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她知道司承邺每个月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也知道他是在赎罪。

    但她早就不需要了。

    没人应该一直活在过去,晴朗也好,阴霾也罢。

    而是应该允许世事无常,然后向前走,别回头-

    后来司承邺在上班前煮了两碗馄饨,一人一碗算作晚饭,吃完他和司嘉在小区门口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夜晚七点,这座城市华灯初上,夜风流淌,热闹又喧嚣。司嘉没有急着回酒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呼啸而过,吹得她的发丝凌乱,她努力把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对上号,却徒劳。

    短短几年,天翻地覆。

    曾经的小吃摊没了踪影,店铺装修得一个比一个高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永远拥挤的人潮。

    太多人前仆后继地踏入这片土地,起早贪黑,宁可早起一个小时挤着地铁,加没完没了的班,也要留在这里。

    不就是为了找一个结果么。

    风吹散夏夜的燥热,吹得司嘉的心都跟着静,她的脚步放慢,从口袋里拿手机,再翻出一个不记得什么时候存的号码,按了拨通。

    嘟声三秒后被接通。

    司嘉看着眼前漫天的夜色和人头攒动的烟火气,“李夏明,我能问你点事吗……”

    但话还没说完,他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叫号声,司嘉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在哪,“你生病了?”

    李夏明先朝那头应一声:“来了。”

    然后回她:“不是我,是陈迟颂。”

    司嘉脚步彻底停下,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喉间一紧问道:“他怎么了?”

    李夏明似乎是听出她语调的急转直下,安抚地笑了笑,“你别担心,没大事,就是有点烧。”

    “在哪个医院?”

    “二院。”-

    司嘉不知道李夏明是不是缺根筋,不然人都进病房了,他还跟她说没大事。

    房间里陈迟颂打着点滴,安安静静地睡着,可是就是这样,他的眉头都还微微皱着。

    李夏明轻声带上房门,朝她走来。

    司嘉抬头,声音有点哑:“怎么回事?”

    “他爸下午心脏病发,没想到晚上自己也倒下了。”李夏明扯了扯唇角,唏嘘感慨都有,“医生说是过度劳累,他……太拼了。”

    司嘉听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

    李夏明在她旁边坐下,偏头,“你想问我他这几年的事对吧?”

    司嘉低低地嗯一声。

    “当年他爸连学校都帮他打点好了,结果他倒好,说不读就不读了,自己去考了金融院校,把陈叔叔气得不行,本来就有心脏病,更严重了,所以这几年三天两头往医院折腾。后来他说要创业的时候,家里也没帮衬一点,都是靠自己的。”

    像是回想起那些往事,李夏明叹了口气:“你别看他现在这么风光,其实他公司今年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那些血腥和阴谋仿佛还在眼前,现实也从来都不是演电视剧,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陈家断了他的人脉,连原始资本都是他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更何况他一个后生,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奸巨猾面前,要有多少胆识和魄力,才能杀出这样一条血路。

    李夏明难以感同身受。

    “前两年他还差点丢了命。”

    一记彻底的闷雷砸向她,司嘉愣住,嗓子发涩得无以复加:“……出什么事了?”

    “因为一块地皮,被人阴了,”李夏明现在想起那些臭不要脸的杂碎还是气得牙痒,“那些老畜生以前都是靠在道上混发家的,手里就没干净的,迟哥挡了他们的财路,搞不过就想毁了他。”

    毕竟死人才不会去争。

    时钟滴答地走着,司嘉沉默了很久,指甲掐进掌心,痛觉细密,却都不及心脏万分之一。

    李夏明也同样没说话,直到半晌后,他缓缓开口:“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你。”

    一个字,又像盆冷水,把司嘉从头浇到脚。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北海科技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撤资。

    话堵在嗓子口,司嘉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突然咔嚓一声被人推开。

    陈迟颂按着手背拔了针的棉球,视线扫到走廊上的两人时,有短暂的怔愣,然后看向李夏明,声音很淡很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发个热而已,弄得兴师动众?”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司嘉。

    司嘉抬头,眼眶泛着红,他又怔了下。

    而后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哭什么,还没死呢。”

    顿两秒,他重新看向李夏明,“你跟她说什么了?”

    李夏明立马摆手,嘴上说着没什么,同时见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是不会安分在医院住着了,撂下一句我去办出院手续,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一寸空间里只剩下司嘉和陈迟颂两个人。

    陈迟颂眉眼间还带着高烧刚退的病态,居高临下地看她,“不走?”

    司嘉起身,跟着他下楼,到五楼的时候他拐去陈轶平的病房看了眼,葛虹在陪,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就赶他回去休息。

    陈迟颂那辆车从下午就停在医院楼底,李夏明闻讯是开了自己的车过来的,他一瞧这形势,想让司嘉送陈迟颂回去。

    但司嘉还没出声,陈迟颂就先截了她的话头,对李夏明说:“行了,人是你喊来的,你负责把她送回去,我自己能开回去。”

    李夏明皱眉,“你生着病开个屁车啊?”

    陈迟颂睨他一眼。

    司嘉在这时淡声开口:“我送你回家。”

    陈迟颂把目光挪回她脸上。

    第56章 霓虹

    ◎“他说你还爱我。”◎

    他没再说话, 司嘉知道他妥协了。

    李夏明见状朝她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然后被一通电话叫走。

    是了,上午陈迟颂说过今晚他爸落地。

    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陈迟颂身上那件黑T被吹得空落落, 掐出劲瘦的腰身, 他一言不发地把车钥匙扔进她怀里,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司嘉深吸一口气,也开门上车。

    在她研究中控台的时候, 陈迟颂把手机丢了过来, 上面是输好的导航,但目的地不是天隽墅。

    而是市中心的一套高档公寓楼。

    司嘉扭头看他。

    陈迟颂仰头靠着椅背, 经年淬炼, 下颌弧线更流畅,眼睛微阖着, 睫毛很长,投下的阴影却怎么也遮不住眼睑的乌青, 又像是能察觉到她的视线,哑声问了句:“走不走?”

    喉结跟着他的话而滚动,这副样子,有种落拓的性感。

    一路她开得平稳, 车里还是静,两人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沉默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常态, 司嘉看着面前在黑夜里延伸的道路, 灯火通明, 却一眼望不到头。

    也是到这一刻, 她才意识到, 陈迟颂对她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深。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陈迟颂家楼下。

    陈迟颂的呼吸平缓,他又睡着了。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司嘉没有叫醒他,把导航关掉后,车里唯一的光源也随之熄灭,远处的路灯照不过来,视野昏得一塌糊涂,她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就像八年前,她临走的那一晚,也曾这样细细地看过他,描摹着他的眉眼,仿佛要刻入骨血,这辈子都忘不掉才好。

    直到陈迟颂的眼皮动了动,掀开。

    司嘉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仍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扎扎实实地撞在一块儿,他捻了捻眉心,坐起来问她看什么。

    “看你。”回得也直白。

    陈迟颂闻言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那点困意消散,又问她怎么还不走。

    司嘉朝挡风玻璃外抬了抬下巴,“不是说送你回家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迟颂听懂了,两秒没说话,而后意味深长地笑,“你确定?”

    司嘉直接拔了钥匙下车。

    她站在车前,抬手捋着被风吹起的长发,这么多年,她的头发剪短又留长,却始终没有染过,乌黑柔顺,衬得肤更白,也不追求花里胡哨的漂亮,没做美甲,没带饰品,整个人看着很空。

    陈迟颂朝她走,一下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楼上带,掌心很热,力道不小,弄得司嘉有点疼,却挣不开。

    电梯很快停在顶层。

    一直到进门,陈迟颂还是没放开她,灯也没开,司嘉终于忍无可忍,她叫他松手,“我自己会走路。”

    陈迟颂置若罔闻,把她按在门板上,男人滚烫的身躯贴着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装什么?”

    每个字都带刺,司嘉透过周围惨淡的暗光看他,却没恼,只淡声提醒:“你还在生病。”

    她就算想跟他上床,也不可能是今晚。

    结果陈迟颂像是得了多大的趣,“生病怎么了?”

    他俯下身,凑她更近,“生病了照样能让你爽。”

    说着抬起她的下巴,作势要亲,司嘉一偏头,他的唇落在她脸颊。

    “陈迟颂,我们聊聊。”

    这句话落下没几秒,司嘉听见陈迟颂在她耳边短促地笑了笑,下一秒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抽离。

    客厅的灯随之乍亮。

    司嘉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然后入目的是和他办公室如出一辙的冷色调装修,大平层,落地窗,没拉窗帘,能够完整地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车水马龙尽收眼底,但外面有多繁华,他这儿就有冷清。

    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余地方都很空,比酒店还干净,没有一丝家的感觉。

    陈迟颂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捞过面前茶几上的烟盒,他随手抽出一根咬在嘴里,低头点燃的时候,火苗映着他漆黑的瞳孔。

    他呼出一口烟,在那片白雾里抬眼,“司小姐要和我聊什么?”

    咬着“司小姐”三个字的时候,轻佻又疏离。

    他是故意的。

    但司嘉没当回事,她走过去,从他嘴边拿过那支烟,“生病就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陈迟颂一时没做反应,手里落了空,过几秒才看她,唇角嘲讽地勾着,“怎么,心疼我啊?”

    司嘉不置可否,陈迟颂见状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等她把李夏明临走前交给她的一袋药放好后,抬头就眼见他又自顾自点了一根烟,猩红明灭。

    她皱眉,“你非要这样是么?”

    陈迟颂没理她。

    司嘉默了一瞬,她从茶几另一端绕到他面前,在陈迟颂审视的目光里,伸手一把将他推到沙发背上,右膝跪到他腿间,他夹烟的手下意识地往左边垂,就这间隙,司嘉直接低头用唇堵住他。

    不同于昨晚由他掌控的激吻,她亲得生涩又缠绵,勾他舌根,再退出来,一点一点舔舐他的唇角,将他齿间淡淡的烟味卷得一干二净。

    陈迟颂的眉心狠狠一跳。

    因为不想把病传染给她,所以他刚刚其实没想真亲她,更受不了她这样的挑逗,当即想推开她,但司嘉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先一步滑到他脖子,圈住,要他给回应。

    她这次闭上了眼。

    陈迟颂看着她卷而翘的睫毛,因为动情微微颤动,想起中午她在他办公室睡着的场景。

    而现在,她正做着那时他拼命忍住没对她做的事。

    理智轰然倒塌,陈迟颂喉结滚动一下,没拿烟的右手反过来握住她的后颈,好好一个吻又往干柴烈火的趋势去了,但没过几秒,司嘉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咬了下,她吃痛地后退,整个人却还被陈迟颂箍着,额头相抵,他喘得比她明显一点,沉着嗓子问:“打算今晚把我睡了,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司嘉气息不稳,没吭声。

    陈迟颂就捏她下巴:“说话。”

    司嘉这才和他对上一眼,眸光潋滟,唇色嫣红,几缕碎发被他的项链勾缠着,她头皮有点发麻地笑:“你不是想知道今天李夏明跟我说了什么吗?”

    陈迟颂不自觉地皱眉。

    下一瞬她的呼吸又靠近,红唇翕张,吐出六个字。

    “他说你还爱我。”

    一字一句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陈迟颂额头的青筋都开始跳,他深深地盯着她,“不可能,他不会说这种屁话。”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问他。”说着司嘉从口袋里掏手机,刚解锁,就被陈迟颂夺走。

    “他说你就信?”陈迟颂嗤笑,“司嘉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司嘉直视着他的眼睛:“凭你忘不了我。”

    两人就这样长久地对视,陈迟颂的手从她的下巴滑到脖子,不盈一握,稍微用点力就能掐断,司嘉不避亦不躲,他恨她是应该的。

    她当年的不告而别和背叛无异。

    可片刻后陈迟颂松了手,直接把她从他腿上拎起来,指了下门让她走,然后没再往她这儿撂一眼,反手脱了身上的短袖,往浴室走。

    他其实很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司嘉离开前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他后背偾张的肌肉,不至于过分精瘦,也没有过度锻炼,紧实,薄而漂亮,透着属于成年男人的张力。

    门砰的一声关上。

    陈迟颂听得清楚,自嘲地扯了扯唇,也不顾高烧刚退,花洒移到最右,冷水从头淋下。

    却怎么也浇不灭身体里那团火。

    ……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陈迟颂从浴室走出来时,身后的水汽根本散不开。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沾湿领口,他也无所谓,可紧接着的下一秒,脚步顿住。

    不止是因为鼻尖闻到的饭菜香,还有厨房里那道去而复返的人影。

    她的头发被一根皮筋松松地挽在脑后,厨房光线柔和,照在她的肩身,就像是他午夜梦回出现的幻象,似真似假。

    与此同时客厅茶几上多了两袋水果,桌上也已经摆着两道菜,没有多复杂,但色香俱全。

    司嘉听见动静,没有回头,眼睛还盯着锅里的白粥,直到陈迟颂走进来。

    他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将她笼罩,原本还挺宽敞的厨房也跟着变得逼仄,满是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司嘉不得已转身看他,“粥马上就好,你出去等行么?”

    陈迟颂不答反问:“不是走了吗?”

    司嘉翻舀的动作一顿,“你还没吃饭。”

    她很清楚,如果她不弄,陈迟颂今天这顿晚饭是不可能吃的。

    从前不好好吃饭的人是她,现在变成了他。

    然而说完的下一秒,腰间一紧。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两瓣湿热柔软的东西贴上锁骨的纹身那儿,整个人愣住,手里的汤勺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腿都跟着软。

    紧接着意识到陈迟颂在干什么。

    他在舔他自己的名字。

    血液瞬间往上涌,她推他胸口:“陈迟颂你别……”

    可陈迟颂充耳不闻,搭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没让她往后缩,“所以呢?”

    “什么?”

    “你还喜不喜欢我?”他甚至都不愿意用爱这个字。

    沸水不停翻滚着,粥香开始扑鼻,司嘉闻言心头一颤,抗拒的动作也是一瞬间停的,而后陈迟颂缓缓放开她,和她四目相对。

    过了半晌,她才放弃挣扎般地淡笑:“陈迟颂,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喜欢上谁。”

    她好像真的病了,但又,还能被眼前这个人救一救。

    第57章 霓虹

    ◎她好像也发了一场高烧。◎

    司嘉及时把火关掉, 才没让粥溢出来。

    腰间的手还是没收回去,她侧头睨了眼身后的男人,陈迟颂视若无睹, 右手覆上来, 握着勺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粥, 又问她吃不吃。

    司嘉摇头,“不用,我吃过了。”

    陈迟颂没强求, 他端着碗走进客厅, 拉开椅子坐下,见司嘉没过来, 而是走到沙发边拿她的包, 眉眼几乎是一瞬间变沉,“你要走?”

    司嘉觉得他这话问得有意思, “不然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陈迟颂不置可否,“这么晚不好打车。”

    结果司嘉朝他晃了晃手机, 笑得不解风情:“不巧,我刚打到。”

    陈迟颂默了一瞬,然后噌的一下起身,大步走到司嘉面前,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拿过她的手机,直接取消了订单。

    司嘉因此皱眉,“你干什么?”

    “你要可怜我就可怜到底。”他平静地说完这一句, 重新坐回桌边, 低头开始喝粥, 没再看她。

    司嘉闻言却有些发愣地盯着他, 也知道今晚自己是走不了了, 轻叹一口气,朝他走过去,抽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你慢点吃,小心烫。”

    陈迟颂嗯一声,又拿筷子去夹她做的番茄炒鸡蛋,司嘉问他难不难吃,他低声回:“挺好的。”

    司嘉这才松了口气,算起来她挺久没做饭了,忙起来随便应付一顿,休了假在家也懒得下厨,外卖打发。

    接下来的时间客厅里都很安静,陈迟颂吃着饭,吃相一如既往的好,挺赏心悦目的,司嘉斜靠着椅背在刷手机,头发重新披散,从肩头滑落,几缕挂在细白的手臂上。

    不算暖的光线将两人笼罩,陈迟颂无声地勾了勾唇。

    直到司嘉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陈迟颂问她。

    司嘉摇头说不是,她下午睡过,还不至于困。

    与此同时陈迟颂也吃饱了,司嘉作势放下手机,要起身收拾碗筷,被他按住。

    他掌心有种天生的骨感,很大,能包住她半个手背,曾经无数次十指相扣的触感好像在那一瞬活了过来,“我来就行。”

    司嘉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她倚在厨房移门边看了会儿,转身往沙发走,刚想开电视,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陈迟颂的。

    司嘉本来没想看,但动静就发生在眼皮底下,视线出于本能地扫过去,屏幕上亮着的名字特别醒目。

    她看了两秒,没起身,朝厨房里示意一声,“陈总有人找你。”

    拖腔带调,陈迟颂回头看了她一眼,洗碗池的水声仍旧淅沥,“你接。”

    “你都不问问是谁吗,就让我接?”

    “用不着。”他这副坦荡的样子看着特别帅。

    司嘉无声地笑笑,划过接通,也不急着说话,反而是那头估计没想到这个电话会这么顺利,犹疑几秒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司嘉还是没出声。

    那头又试探地说:“陈迟颂?”

    语气轻柔,尾音在深夜里带着点酥,大概没几个男人能拒绝。

    司嘉嘴角的弧度就更明显,脚尖挑着拖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终于舍得开口:“现在没有,但你再晚点打来可能就会打扰了。”

    葛问蕊直接愣住,没想到接的会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听错的女声。

    是司嘉。

    握手机的手骤然收紧,眉头也紧皱,“怎么是你……他呢?”

    “你说陈迟颂啊,他在洗……”司嘉抬头看一眼厨房里的男人,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澡。”

    那头有几秒的死寂。

    司嘉同样默不作声地等着,说实话她挺佩服葛问蕊的,一颗心死守着陈迟颂,整个青春就耗在他一个人身上,真就不到黄河心不死。

    可惜感情这回事,从来都没法勉强。

    她其实也没想激她,但这个深更半夜的电话就是弄得她有点不爽。

    紧接着那头传来忙音。

    葛问蕊挂了。

    司嘉无趣地把手机放回茶几,电视也没了看的心思,转而摸到翻着盖的烟盒。

    陈迟颂洗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司嘉站在落地窗前,窗户开了一条缝,有风灌进来,她身前是和城市灯火交融的黑夜,背后是光线昏暗的客厅,嘴里咬着一根他的男烟,微弱的一簇猩红在闪烁,烟雾从她一张一合的唇间漫出。

    不止男人需要经历,女人亦然。

    在互不相见的时间里,她也完全褪去了曾经少女的稚嫩,逆着风,迎着雨,风情扎进了骨子里,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他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欲望。

    渴望着,叫嚣着。

    年少的一腔真心被冷漠辜负后,他怨过,也想过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可后来发现根本做不到,痛苦的执念也好,自作自受也罢,他就是爱她。

    是她教他要把今天的不开心都忘掉,是她在寒夜里抱过他,是她说的,不会让他输。

    他栽了,也认了。

    陈迟颂走过去,司嘉听见动静,但没回头,任由他的手臂环过她,“不让我抽,你自己抽?”

    她淡笑,“我又没病。”

    顿了顿司嘉转身,朝茶几一抬下巴,“葛问蕊找你。”

    陈迟颂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并不意外,“嗯,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听见是我直接挂了。”

    陈迟颂低低地笑了声,“估计又是同学聚会的事。”

    司嘉因为这个话题来了点兴趣,微微挑眉,“你们班要同学聚会?”

    “嗯,周六晚上。”边说他边把窗户关上,揽着司嘉坐回沙发,再拿过她手里的烟摁灭。

    司嘉懒洋洋地看他动作,歪头思考着,“你们班都有谁来着?……张昊然?哦对,他那时候还认我做姐呢。”

    那段时光好像很远,但又仿佛记忆犹新。

    陈迟颂偏头看她一眼,“那你知不知道他叫我什么?”

    “什么?”

    “姐夫。”

    司嘉听笑,抬脚想踢他,“你少占我便宜。”

    下一秒小腿就被男人握住,脚踝也被他顺势摩挲着,司嘉直直地撞上陈迟颂漆黑深邃的眼睛。就这样对视了不知道有多久,气氛悄无声息地变,想说点什么,却徒劳,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被他压在沙发上,唇被堵住,细碎的声音只能叫他名字。

    他吻得很急,像是一直隐忍到现在的事,两人身上单薄的布料摩擦着,发出窸窣的声响,在静谧的客厅里就像催/情的药,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引诱谁,司嘉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起码今晚不是,可软绵绵推他的动作更像欲拒还迎,她索性放弃,两条手臂随后被陈迟颂拎着圈住他的脖子。

    他伏低身体到她耳边:“不是都说发过烧之后做,会更热更舒服,你不想试试么?”

    司嘉脑子轰的一声,看着他,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掉。她被哄着坐上去的一瞬间,那股快要被灼烧的感觉让她头皮都发麻,整个人都软掉。

    她好像也发了一场高烧。

    痛觉也明显,真的隔太久了,她生涩得难以置信,有点受不了,陈迟颂也没好过到哪儿去,紧得他差点直接交代,深吸一口气,一手和司嘉十指紧扣,一手撑着沙发靠背,起伏缓慢,过去几年的大喜大悲都不及此刻,司嘉的意识开始涣散,能做的只有紧紧抓着陈迟颂的手臂,指甲刚好掐进那片纹身,但陈迟颂连眉都没皱一下,他埋头在她锁骨那里,用另一种方式留下印记。

    他弄疼她,又心疼她。

    ……

    结束的时候司嘉浑身汗涔涔的,头发黏在颈侧,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而陈迟颂肩膀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她看着,轻笑一声,陈迟颂问她笑什么。

    司嘉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摇头说没事。

    就这样在沙发上瘫了好一会儿,陈迟颂抽纸,想帮她先擦一下,司嘉慢悠悠地支起一条手臂挡住,“不用了,我等会就去洗澡。”

    然后又呼吸不稳地感叹一句:“陈迟颂,你这么多年是一个人都没碰过啊。”

    陈迟颂闻言弯腰的动作一滞,抬眼朝沙发上的女人看了眼,气笑,难得说了句粗话:“老子忙得都没空自己弄。”

    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伤春悲秋和谈情说爱。

    只有偶尔压力大或者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对着司嘉的照片折腾一通。

    但他没想到说完的第二秒,倏地感觉某个地方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眉心随之重重一跳,呼吸变重又是一瞬间的事,他在心里骂了句脏,声音压低问:“你干什么……”

    “就像这样?”司嘉不答反问,然后她的手滑动了一下,像个好奇宝宝。

    陈迟颂跟着她的动作低头,入眼的视觉效果更烈一点,他觉得自己早晚被她磨死,喉间发紧,压低声警告地叫她:“司嘉……”

    司嘉却置若罔闻,她感受着掌心的触感,蓬勃的,灼热的,与此同时想起在医院李夏明说过的那些话。

    他的伤,他的苦。

    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以至于那一刻,她只想要和它更亲近一点,以抚慰那些黑暗漫长的日夜。

    “陈迟颂,你辛苦了。”

    她做着最下流的动作,却说着最温柔的话。

    陈迟颂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一把拽起作势要蹲下的司嘉,再次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

    第二天司嘉睡醒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全身跟散架了似的,周围还残留着浓烈的男性气息,司嘉头疼地环顾四周,发现和昨晚陈迟颂带她进的房间不一样。

    但还没想明白,房门先被人推开。

    陈迟颂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穿着宽松的白T,洗过澡,昨天还病恹恹的人,这会儿看着神清气爽,久违的少年气也跟着回来。

    反倒是她,跟废了一样。

    她没好气地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想往他身上砸,但一抬手,肌肉反应大得不可思议,枕头都没拿住,直接滚到地上。

    陈迟颂见状笑了声,弯腰把枕头捡起来,“生气了?”

    司嘉懒得搭理他,掀被子下床,径直进浴室,留一个背影给他。洗漱完走进客厅,才意识到后来他们睡的是客卧。

    而途径主卧的时候,门没关,露出的缝隙刚好能看到里面皱巴巴的床单,深深浅浅的水痕还没干透,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

    她只看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收回视线。

    桌上摆着各式早点,还冒着热气,司嘉问陈迟颂什么时候去买的。

    他起得比她早,这会儿已经吃过了,开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头都没抬地回道:“邓凌送过来的。”

    “……”司嘉翻了个白眼,“忘了您现在是陈总。”

    陈迟颂低笑一声。

    司嘉挑了两样粤式早茶吃完,一次性包装也用不着洗碗,她身上穿着陈迟颂的短袖,下摆刚过腿根,晃着两条白腿走到陈迟颂面前。

    头顶的阳光被挡了下,陈迟颂这才从屏幕移开眼,看她,“嗯?”

    然后搁在腿上的笔记本也被司嘉顺势拿到旁边,她一边在心里骂他禽兽,一边搭上他脖子笑道:“陈总,不知道昨晚我的诚意够不够?”

    睡都睡完了,她也该谈点正事了。

    陈迟颂闻言静了两秒,似笑非笑地从她脸上扫过,“你说项目的事?”

    “嗯。”

    “等我出完差回来再说。”

    司嘉一愣,“你要出差?”

    “嗯,临时有个会议在港城,要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问这话的时候,陈迟颂手机上刚好跳出邓凌给他发的航班信息,两人都瞥了眼。

    是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靠,这个狗男人。

    第58章 霓虹

    ◎“我觉得还是你家床比较软。”◎

    司嘉想从陈迟颂身上退下去, 结果腰被揽住,动弹不得,她抬眼瞪他, “放开我。”

    陈迟颂置若罔闻, 抬手抚上她的脖子, 眯眼看着上面斑斑点点的红痕,经过一夜,颜色变暗, 却更显诱人。

    司嘉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 往后仰躲着他的触碰,却又被他拉住手臂, 下巴磕到了他肩膀, 硬邦邦的,痛得她皱眉, 想也没想地低头咬了他一口,才解气。

    陈迟颂浑然不觉地任由她动作, 将她颈侧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别回酒店了,就住这儿等我回来。”

    司嘉闻言偏头看他,不着调地笑了笑:“陈总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陈迟颂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神情未变,只淡淡地撂七个字:“司嘉你别没良心。”

    她在他这儿,从来都很拿得出手。

    司嘉唇角的笑因此收住, 一下倒进陈迟颂怀里,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片刻没说话, 而后问他要出几天差。

    “三天。”

    司嘉点头, 几秒后又开口:“那我再问你个问题。”

    陈迟颂指尖勾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你之前不是说要做医生的吗,怎么去读了金融?”

    “李夏明告诉你的?”

    “嗯。”

    陈迟颂反问:“原因你真不清楚?”

    司嘉听到这话咽了下口水,“……真的是因为我?”

    “是。”陈迟颂承认得也坦荡:“为了能留住你。”

    用钱用手段都好。

    顿了顿他捏着司嘉的后颈,逼她和自己对视:“所以这次你别想再离开我。”

    如果可以,他真想打断她的腿,然后养她一辈子。

    但他也深知,司嘉是自由的。

    他关不住她的。

    而他能做的只有努力为她建一座城堡,让她做永远骄傲的公主。

    永远不为六便士烦恼。

    ……

    那天上午后来,陈迟颂仍坐在沙发上办公,司嘉就懒洋洋地躺在他旁边玩手机,期间李建东给她发来几条消息,还是项目的事,她让他别操心了。

    陈迟颂本来就是冲着她的。

    然后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视线一对上,有些食髓知味就开始躁动,司嘉只来得及在身上那件衣服被扯下时说一句你还要赶飞机,陈迟颂埋着头闷声说我知道,司嘉被刺激得仰头,颈部线条绷直,左手揪着男人的短发,又被陈迟颂突然的拦腰抱起而吓了一跳,右手打他肩膀,回房,窗帘半拉,充沛的阳光摇曳,洒在他宽肩窄腰的肌肉上,流畅紧实。

    欲望面前,男女平等。

    这一次陈迟颂足够温柔,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连喘/息都很细小,微不可闻,吻根本停不下来,他撑着手肘到司嘉身上,看她意乱情迷的脸,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他想把命都给她。

    司嘉很快被他送上了天,心脏缺掉的一块也终于完整。

    前路漫漫,她想她再也不会孤独了。

    完事后陈迟颂伺候她洗了个澡,司嘉没拒绝,爽是真的,累也是真的,她睨着面前越发精神的男人,感慨男女体力差别怎么这么大。

    白衬衫,黑裤,骨节分明的手正一粒一粒扣着纽扣,脖颈修长,喉结性感,司嘉环臂倚在镜子边,朝陈迟颂吹了个流氓哨,“陈总好帅。”

    她在国外这些年,没有刻意打听过陈迟颂的消息,偶尔几次还是和许之窈的聊天里,不经意地提及,看过几张照片,但都不及此刻直观描摹来得心动。

    一点没长残,也根本没有久浸名利场的乌糟感,整个人干净利落,而年少轻狂都被他打磨成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不管过去将来,他都有让人轻易着迷的本事。

    陈迟颂闻言挑眉,看向她,“觉得我帅?”

    “嗯。”还真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迟颂笑,“你的。”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撩了下,司嘉微微发怔两秒,然后走上前,一手拽过他的领口,低头,直接在他颈侧吮出一个张扬的红印,“那我盖个章不过分哦?”

    陈迟颂对上她的笑眼,刚被滋润过,眼波流转,又娇又媚,自制力压不住再次往上冒的火,他攥着她手腕,“成心不想让我走是么?”

    司嘉故意勾他,“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就不走,留在这儿和你足不出户。”

    但话虽然这么说,他们没过多久还是出了门。

    两人定定心心在外面吃了顿午饭,纵使店面千变万化,彼此的口味还是没有太多变化,除了吃完邓凌的车还没到,陈迟颂问司嘉要不要喝奶茶。

    饭店旁边刚好有个奶茶店,司嘉看了眼,摇头,“现在不爱吃甜的了。”

    那天饭局上她没骗王总。

    人们总说忆苦思甜,可到她这儿,却是戒得了甜的,戒不了回忆。因为知道她有低血糖,所以高三那会儿陈迟颂口袋里永远有巧克力。

    说睹物思人有点矫情,但事实不过如此。

    陈迟颂没有强求。

    一点整,他们准时到机场,邓凌去办完手续,司嘉陪陈迟颂到登机口。周围不缺临别的情侣,都很难舍难分,反观他们两个,出挑,惹眼,却跟不熟似的,一前一后地走,司嘉嚼着口香糖,直到慢慢停了脚步,转身。

    陈迟颂也随之停下,看着她。

    司嘉抬手理了下他衬衫衣领,那抹吻痕实在暧昧又扎眼,刚刚邓凌撞见时耳朵都红了,她凝视着,莞尔道:“陈迟颂,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我会吃醋。”

    陈迟颂低笑着嗯了一声。

    “烟能不抽就别抽,应酬少喝酒,我等你回来……”顿了顿她把陈迟颂拉到更近,面对面,一字一句说给他听:“谈项目,谈恋爱。”

    “好,”陈迟颂眼底笑意更明显,“你说完了?”

    司嘉点头。

    “那轮到我了。”话落,陈迟颂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圆圈,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右手,往她无名指上套。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微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司嘉低头。

    是枚素戒,没有镶钻,设计并不复杂,银色奢感很重,在机场明亮光线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足够她看清外侧刻的两个字母——

    C&S.

    是两人姓氏的缩写,也是他曾经的名字。

    她垂眼笑,明知故问地朝他晃了晃,“干嘛?”

    “你盖章,我套圈,扯平了。”

    也是到这时候,司嘉才发现陈迟颂手上同一位置也戴上了,明明出门前还没有,看样子还是情侣戒,她忍不住笑,“陈迟颂你好幼稚啊。”

    陈迟颂不置可否地笑。

    机场里还在不间断地上演着悲欢离合,周围纷纷扰扰,他们相拥的身影却像永恒-

    陈迟颂这趟出差,刚好给了司嘉静下来思考的空隙,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快,被陈迟颂睡了的后劲还十足,但她以为的陌生、隔阂、针锋相对完全没有,甚至连适应都不需要,或许因为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天雷地火,时间和距离没能杀死的,只会在往后越烧越烈。

    盘腿坐在床边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陈迟颂落地的消息就跳出来,司嘉垂眼笑了笑,刚要回,他又发过来三个字:我想你。

    心头跟着一软,盯着屏幕眼见他再次传来的几张照片,是他下榻的酒店照片,大套房,延伸游泳池,红酒香槟应有尽有,勾引她过去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指腹磨着手机边缘,好一会儿没回,陈迟颂直接一个视频打过来,她才掐了烟,关窗,不紧不慢地接起。

    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机票路费都我出。”

    和当年想骗她去美国如出一辙。

    司嘉懒洋洋地撑下巴,“我觉得还是你家床比较软。”

    陈迟颂那儿静了两秒,他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女人细白的胳膊支着床,他的床,裙子全靠两根细吊带挂在肩膀上,遮不住他留下的青驳印迹,视觉冲突强烈,而她轻飘飘看过来的眼神又让他无处遁形。

    “行了陈迟颂,三天而已。”司嘉朝他抬下巴,“你这八年没有我不是照过?”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我这八年又没开过荤。”

    司嘉觉得这天没法聊了,也后知后觉还好他要出差,不然这两天她大概是真别想下床了,她冷淡地看他一眼,“节制点成么。”

    陈迟颂不以为意地哼笑,“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东西,物归原主啊。”

    “……”这个男人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的。

    服了。

    她没接话,偏了偏脸,看一眼时间,然后说:“不和你聊了,之窈姐约了我吃晚饭。”

    “她消息还挺灵。”陈迟颂嗤了句。

    “怎么,你有意见?”

    “没。”

    司嘉笑一记,“那晚点再说。”

    挂完视频,司嘉走到行李箱前,下午送完陈迟颂,她回了趟酒店,把东西拿过来。简单化了个妆,出门的时候路灯陆续亮起,晚风燥热,她懒得挤地铁,一脚油门开着陈迟颂的布加迪出小区。

    她和许之窈的联系始终没断,就像许之窈清楚她在国外一步步出人头地,她也知道许之窈这几年在国内声名鹊起地办着画展,家里有钱,随她造,今天刚好有活动,就在市中心新开发的那片潮流文化街区,紧邻大学城,年轻人的圣地。

    花了二十分钟开过去,出发前问她结没结束的消息在这时收到回复,许之窈说刚结束,司嘉见状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出现的那道人影,一头利落的锁骨发,直径五厘米的金圈耳环,大红唇,穿条白裙都自带妖气。

    司嘉把车窗降了个彻底,同时按一记喇叭,引来周围不少人注目,她手肘搭在窗沿,朝许之窈招手,笑意盈盈:“之窈姐,上车。”

    比起许之窈的个性张扬,她打扮得内敛,但架不住脸蛋漂亮,身材辣,还开着这样一辆豪车,成为人群焦点并不意外。

    许之窈没想到她会来接,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认出了这是谁的车,一坐进来就朝她促狭地笑,“我面子可真大。”

    司嘉在手机上搜着附近的餐厅,闻言没有否认地笑,问她等会吃什么。

    许之窈拉安全带,“火锅吧,我馋好久了。”

    司嘉侧头,“馋干嘛不吃?”

    又不像她在国外,味儿不正,想吃都没的吃。

    “半个月前做了个小手术,蒋逢不让我吃。”许之窈撇撇嘴,“一个男人比我还怕死。”

    “怎么了?严不严重?”

    “没事,老毛病。”

    司嘉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还想问点什么,被许之窈打断,“走吧,饿扁了。”

    窗户仍开着,踩油上路的瞬间,风吹起两人的头发,许之窈靠着椅背,感慨地扭头看她,“好久不见啊。”

    寒暄虽迟但到,司嘉淡笑,“好久不见。”

    但有些人有些关系就是这么奇妙,相互背离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却能在再度相交的路口重新握手言欢,是缘分,也是命运。

    车里放着缠绵悱恻的蓝调,许之窈自然而然地问起车主,“陈迟颂去港城出差了?”

    “嗯,”经过一个岔口,前面估计是新手,开得慢吞吞的,速度还不如非机动车,司嘉直接一把方向从旁边超了过去。

    许之窈见状看笑,“所以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重新平稳地驶进车流,司嘉嘴角淡淡勾起,声音轻柔,“他费尽心思把我骗回国,我还逃得掉?”

    但她没想逃也是真的。

    因为是他,她愿意画地为牢。

    十八岁喜欢的少年,站在她的青春里像一面旗,高高升起,肆意飞扬,永远拔得头筹。

    许之窈闻言笑两声,沉默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向窗外,“司嘉。”

    说这话的时候车子刚好拐进火锅店外的停车场,司嘉应:“嗯?”

    但许之窈没急着继续,等她把车停稳后才开口问:“如果陈迟颂不找你,你有想过回来找他吗?……还是,打算这辈子就和他断了?”

    风声变小,被来往的人声鼎沸盖过,司嘉熄火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许之窈,她也正看着她,“他这几年过得不容易。”

    “我知道。”司嘉秒回,然后补:“李夏明都跟我说了。”

    李夏明这个名字对许之窈不陌生,她点点头,“他一直都觉得陈轶平的东西其实不属于他,所以才会这么拼,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赚来的,和陈家没有一分钱关系。”

    “他还说,要给你一个家。”

    许之窈至今都忘不掉,前几年陈迟颂腹背受敌的时候,在酒局从没醉过的人,却在几个深夜里把自己灌得烂醉,就像是无声的发泄。她见过他狼狈的样子,却又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看着他重新振作,周旋在公司的创立和人情世故里。

    她问过他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他说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

    因为那个人是司嘉,所以他心甘情愿。

    司嘉彻底沉默,手垂落,许之窈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淹没于闹市里,直到半晌后,司嘉扯唇回答她最开始那个问题:“想过。”

    许之窈侧眸。

    “这么多年我已经努力爬到了我能够企及的高度,所以如果他不找我,我应该也会回来,至于我和他,会怎样,倒是没想过,就看造化了。”

    如果他身边早有佳人,那她会离开,会祝福,而如果他还是孤身一个人,她不介意换她来追他一次。

    兜兜转转,一生死磕一个人,也挺酷的。

    ……

    一顿火锅吃得过瘾,结束是晚上八点,司嘉本来想顺路把许之窈送回去,但结账时她接了个电话,说不用了,蒋逢等会过来,司嘉就懂了,没多留,陪她到蒋逢出现,和记忆里的样子不同,如今的蒋逢剪了短寸,轮廓更硬朗,短袖包裹着满身肌肉,在夏夜里荷尔蒙爆棚,引得周围等位的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司嘉和陈迟颂打听过,知道他以前在部队待过,家里也是三代从政,根正苗红。

    两人打了个招呼,旁的话没有,许之窈叮嘱她路上慢点开,司嘉应下,然后目送她被蒋逢带走,男人长臂一伸,她个子不矮,还是整个儿被他揽进怀里。

    司嘉看着,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挺想陈迟颂的。

    第59章 霓虹

    ◎“你在床上求婚?”◎

    蒋逢开的是一辆奔驰大G, 好像只有这类越野车,才能压得住他身上那股的野性。初夏季节,穿的布料少, 弓起的肌肉线条就更明显, 凑近时一双剑眉, 眼眸黑如曜石,五官轮廓没有一丝多余,足够硬朗。

    她当年为之着迷的, 不就是这样的他么。

    许之窈无声地笑笑, 看向正俯身帮她系安全带的男人,车内空间虽大,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仍岌岌可危, 她的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就在蒋逢功成准备身退的时候,一条细白的手臂直接圈住他的脖子, “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颈部触感又软又滑,他下意识地偏头, 与此同时敏锐地闻到混在软香温玉里的淡淡酒气,皱了下眉不答反问:“你喝酒了?”

    许之窈伸两根手指,朝他晃,“啤酒。”

    她酒量很好, 这点对她来说就跟白开水似的。

    “气我?”蒋逢沉声问。

    又是吃火锅又是喝酒。

    “哪能啊?”许之窈手臂收紧,把他拉到面前,气吐幽兰:“要是气你, 我现在就在Club了。”

    下巴瞬间被不轻不重地捏住, 许之窈笑意不加遮掩, 她就爱在老虎头上拔毛, 然后看他失控, 她骨子里的劣根性,大概全用来作蒋逢一个人了。

    毕竟世人皆爱圣洁者堕落,她也不例外。

    蒋逢想也没想地低头堵住许之窈那张红艳艳的唇。

    就是这张嘴,让他生气,又让他欲罢不能。

    他亲得很凶,从来不讲怜香惜玉,一身力气,每次在床上都能把她折腾得半死不活,但也是他,给了她最极致的欢愉。

    许之窈没有闭眼,她沉迷于蒋逢的动情,唇舌搅动的水声清晰,蒋逢亦然,他眼皮薄,内褶,看人时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只是这会儿涌着暗火,被欲望沾染得彻底,没有一点威慑力。

    车门没关,偶尔来往的人,可以窥见这方夜色下旁若无人热吻的两人。

    亲了足足五分钟,蒋逢终于放开她,“你有本事就气我一辈子。”

    许之窈唇妆被他吻花,闻言潋滟的眼神却不自觉地暗下去,可转瞬又恢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是不是有病?上赶着找气受。”

    蒋逢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没有否认:“是,我有病。”

    哪个正常的人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

    爱意滋养在扭曲的土壤里,他陷于伦理,挣扎过,亲手推开过,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谈恋爱,她的笑不再是对他,她因为别的男人喝到烂醉,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嫉妒到发狂。

    他不能接受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所以如果注定要下地狱的话,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

    引擎已经启动,车轰隆隆地响着,许之窈睨他一眼,“怎么不走?”

    “去你家还是我那儿?”男人沉声问道。

    许之窈手肘撑着窗沿,听到这话笑了,懒洋洋地一抬下巴,朝西边的方向:“我家吧,你那儿的套用完了。”

    “行。”

    一路疾驰,车很快停稳在金水岸楼下,进门许之窈就被蒋逢抱起,扔到床上,直奔主题,时隔半个月不见,前/戏做了挺久的,她才重新受得了他的尺寸,又因为蒋逢突然加重的力道而闷哼,抓着他的手臂,却还有心思问:“这次休假几天?”

    蒋逢像要惩罚她的不专心,又一记施力,许之窈向上仰颈,差点撞头,被他一掌揽回怀里,哑声回:“十天。”

    “……这么久?”许之窈的声调被撞得破碎。

    “嗯,我打了申请,我们去把证领了。”

    许之窈一下愣住,“领证?”

    蒋逢不说话,低着头致力于在她身上留各种痕。

    许之窈反应过来,伸手推开他的头,气笑:“蒋逢,你他妈的还没跟我求过婚,领个屁证啊。”

    蒋逢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她,“那我现在跟你求?”

    “你在床上求婚?”

    蒋逢不置可否,“你不愿意嫁给我?”

    两人此刻坦诚相见着,汗在光线下散发着情/欲的气息,呼吸都烫,因为结婚这个话题而产生的一股热浪从胸腔迸发,漫到小腹,化作汩汩水流,打湿床单。

    许之窈仰头看着他,“要我嫁给你可以,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四目灼灼对视良久,许之窈的视线从他眼睛流连到他裸/露着的精瘦腰身,上面有几道早已结痂泛白的伤疤,“那你也必须保证有命陪我一辈子。”

    下一秒手又被按到枕侧,而蒋逢俯下身,说了今晚最后一句正经话,“我保证。”

    尾音很快被卷入紧随其后的汹涌浪潮,一夜翻涌,不停不休-

    司嘉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陈迟颂的出现和离开而掀起太大波澜,想去港城找他的心思也转瞬即逝,他们早过了黏缠的年纪,他有他的工作,她也有她的生活。

    接下来两天,她跟着李建东,也勉强算是总部过来的高层,为此没闲着,到分公司处理工作,久违的忙碌,让她直到过了饭点,才看见微信里陈迟颂发来的消息,问她吃饭了没。

    她不想让他担心,随手回了一句吃过了,适时助理敲门,问她:“ 嘉姐,你还不去吃饭吗?”

    “准备去了,你吃没?”

    助理摇头,把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

    司嘉把手机放回口袋,起身,“那走吧,我请你吃。”

    助理不好意思地想婉拒,被司嘉一个眼神看过来,话到嘴边变成:“……谢谢嘉姐。”

    司嘉满意地笑,径直出门。

    分公司设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寸土寸金,周围一圈都是白领,这个点,楼下几家连锁快餐店小吃店人居然不少,估计都是忙过了头,才得空吃饭。

    司嘉选了一家露天Brunch,阳光刚好被高楼大厦挡着,不烈,清风徐徐,周围高大茂盛的梧桐树在桌面投下斑影,她搁在桌边的手机始终很安静,陈迟颂的消息没再回过来,她只当他在忙。

    相比之下助理的手机震得欢,回消息时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司嘉用叉子挑着班尼迪克蛋上的牛油果,饶有兴致地挑眉问:“男朋友啊?”

    助理动作停了下,抿唇抬头看向她,眼底含羞,“嗯。”

    “William?”是公司新来的一个实习生,金发碧眼,长得还挺帅,追她追得办公室人尽皆知。

    结果助理摇了摇头说:“我大学同学。”

    司嘉哦一声,多的八卦没兴趣再问下去,目光慢悠悠地收,却在扫过不远处的转角时顿住。

    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光鲜亮丽,唯一打破美感的是那双搭在她肩膀上的肥手,啤酒肚隔西装,抵着葛问蕊的腰,不知道说了什么,葛问蕊侧头,扬起红唇娇嗔。

    姿态亲昵,却又在走到人多处后不动声色地分开,将距离克制在礼俗之中,仿佛刚才调情的人不是他们。

    蛮有意思的。

    司嘉很早就知道葛问蕊几年前进了陈迟颂的公司,确实是靠着能力坐到今天的位置,但也从来没把葛问蕊当做对手,因为她不会去纠结一个男人在一段恋爱里能否忠诚,她更在乎他有什么本事留住她。

    说到底她骨子里流着司承邺的血,如果不是陈迟颂,她可能会谈很多场不负责任的恋爱,渣也渣得毫无羞耻感,又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情。

    一个人追求爱情也无可厚非,但至少应该坦荡一点,起码不做违背道德的事。

    收回视线,司嘉拿手机往外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没再管,吃完饭回办公室,又是一下午的高强度工作,等到忙完,落地窗外天色已经渐暗,她按了按酸痛的肩膀,摸到手机,看着半小时前收到的回复,几张图片,两条语音,她一一看过,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而和陈迟颂的聊天框还是很平静。

    可是司嘉总觉得这更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李建东假模假样地敲了两下门,把一袋还冒着热气的板栗放在她桌上,“辛苦了。”

    自从知道她和陈迟颂的关系后,李建东就没再把她当下属看,这事让司嘉觉得有点不爽,又有点爽。

    原来狐假虎威是这种感受。

    但归根结底这是她的工作,她不愿意因为感情就混为一谈,所以该有的态度还得表明:“李总,这是我的分内事。”

    李建东意味深长地看她,点头:“行。”

    一路乘电梯到楼底,司嘉低着头,手指刷着微博,没注意到写字楼门外的男人,直到被叫住:“司嘉。”

    脚步一顿,她把视线从屏幕往上移。

    贺遇青倚在车前,个高腿长,现在正值下班的点,公司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打量的视线自然少不了。

    这两天心情完全被陈迟颂占据着,以至于司嘉都快忘了这个人。

    手机锁屏,她走过去,问贺遇青怎么来了。

    贺遇青没急着回答,朝她身侧抬下巴,“刚下班?”

    “嗯。”司嘉抬手捋了下被风吹起的头发,态度说不上冷淡也算不得热络,贺遇青视线一扫而过,就看见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款式低调,但足够刺眼。

    眼底的笑几乎是一瞬间黯淡下去,司嘉同样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刚要开口,不远处横插进来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贺医生,你找我女朋友有事?”

    闻声,贺遇青抬头,司嘉转身。

    茫茫夜色将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城市霓虹灯在他背后闪烁,陈迟颂没穿正装,一身简简单单的黑,单手插着兜,不疾不徐地朝两人走过来。

    贺遇青微不可见地皱眉。

    等人走到身旁,腰被一把搂住,司嘉偏头看他:“你不是明天才回来的吗?”

    陈迟颂垂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她耳语:“我再不回来,女朋友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第60章 霓虹

    ◎他想把那条裙子撕碎。◎

    司嘉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时远处的万家灯火也入了他的瞳孔, 很亮,恍惚间,司嘉觉得在和她说话的, 是十八岁的陈迟颂。

    吊儿郎当, 轻狂耀眼, 不可一世。

    原来你的回来,就是把我还给了我。

    贺遇青适时出声,看向突然出现的陈迟颂问:“你认识我?”

    陈迟颂闻言视线从司嘉移到他脸上, 四目相对, 平静却又暗流涌动。

    他微抬颔,淡笑了下, “贺遇青, 北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你博导是我父亲的朋友。”

    就像司嘉清楚葛问蕊的存在, 陈迟颂同样知道贺遇青这几年在司嘉身旁扮演什么角色,但他被一堆破事缠身, 走不了,去不到她那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追,也做过最坏的打算, 如果司嘉真的答应了贺遇青,那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抢回来。

    他又不是没撬过。

    不过好在,司嘉爱的人是他。

    然后没等贺遇青给反应, 陈迟颂继续:“贺医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先带女朋友去吃饭了。”

    张口闭口女朋友, 司嘉听着有点想笑, 她的手垂下, 从陈迟颂的手臂滑进他掌心,和他十指紧扣。

    好了,这就是她的选择。

    贺遇青看懂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他无声地笑笑。

    周围的人群因为陈迟颂的出现而驻足,以过客的身份旁观,却又在没多久后离开,继续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庸庸碌碌。

    司嘉认真地说了句“贺遇青,对不起”。

    贺遇青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还是那副内敛淡然的样子,摇头,“你用不着道歉。”

    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从她这趟回到北江,贺遇青大概就能猜到端倪。遗憾么,他并不觉得,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里有人,何况这世道爱而不得才是常态,他努力过,陪她度过一段时间已经足够。

    喜欢她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她不需要为他的感情负责。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上车,扬长而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陈迟颂看样子是一下飞机就来她这儿了。车停在路边,是一辆司嘉没见过的宾利,反正还是很贵的样子就对了。

    他问她布加迪开得顺不顺手。

    司嘉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点头,“还行。”

    然后就在下一秒,按照偶像剧套路,司嘉以为霸气陈总要把车送给她的时候,他直接转了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随便。”

    陈迟颂带她去了附近商场新开的一家日料店。

    但因为晚高峰堵车,到地方排队等位的人不少,陈迟颂问她愿不愿意等,司嘉无所谓地笑,说我们又不赶时间。

    陈迟颂就去前台取号,司嘉环臂靠在店门口的墙边等,小游戏刚玩了半局,头顶的光线突然被人遮了下,她抬头,就看到举着手机站在面前的男生,应该二十出头,余光同时瞥见他身后,伸长脖子朝这儿张望的同伴,看这架势,又是一个被怂恿过来要微信的。

    司嘉不冷不淡地扫一眼,“抱歉啊,姐姐不喜欢小的。”

    她对天发誓,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但落在男生耳里,脸一下涨红,磕绊地说了句打扰了,陈迟颂后脚回来,刚好看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又转向司嘉,斜了斜额,那眼神像是无声在问什么情况。

    “刚走一个贺遇青,又招惹一个是吧?”

    司嘉就知道他要开始翻旧账了,来时一路只字未提贺遇青这个人,还以为他多大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她重新靠回墙边,跟没骨头似的,笑得也懒,抬着下巴睨着他,“吃醋了?”

    陈迟颂没说话。

    “行了啊陈迟颂,刚刚在停车场,你对一姑娘笑成那样我说什么了没?”

    “你看见了?”

    司嘉缓缓点头,一副我听你狡辩的样子。

    “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就我右后方三十米那个,她又改主意说想和我约/炮,我说我跟你做都做不够,有什么理由要出来偷吃?”

    “……你还挺骄傲?”

    陈迟颂不置可否地笑,事实就是,他到八十岁都对司嘉有欲望,并且只对她一个人。

    因为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给他这种感觉了-

    酒足饭饱,司嘉更懒,蜷在副驾驶,车载电台放着怀旧老歌,她眯眼开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却越看越不对劲。

    这不是回陈迟颂公寓的路。

    她偏头,“你要带我去哪?”

    但陈迟颂没答,直到车在那幢熟悉的单元楼停下。

    周围的绿化带早就翻新过,墙壁也刷了新漆,司嘉一时愣住,没动,陈迟颂就径直熄了火下车,绕到她这边,开门,俯身帮她解了安全带,“不认识了?”

    “……来这干嘛?”司嘉问。

    金水岸一期C栋,她曾经的家。

    司嘉被陈迟颂牵着下车,一路乘电梯向上,再到手腕被握住,男人的手背覆着她,食指抵上密码锁。

    四个数之后门锁咔嚓一声弹开。

    “进去看看?”陈迟颂在她耳边低声说。

    下一秒,灯光乍亮。

    司嘉眨了下眼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脚步迈得更缓,她走进门,视线扫过眼前的景象,玄关、客厅、厨房,每一寸布局,和当年她被迫卖掉这套房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连Summer狗窝的位置都没发生一丝改变。

    不远处那张茶几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光洁得几乎能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而上面放着一份文件,白纸黑字,是恒和集团的收购书。

    心脏短暂地停跳一拍,而后是漫长的悸动。

    司嘉弯腰拿起那份收购书,翻开,她这几年经常和这些文件打交道,条条框框看得懂,以及最后一页的股份转让事宜,最大股东变成了她,而陈迟颂忙活一场却只挂了个法人代表的名头。

    这一切就意味着未来恒和集团如果盈利,那钱她赚,但如果出了事,那所有的风险,全部由陈迟颂来担。

    她都懂的。

    忍着嗓音里的哽,司嘉转身看向旁边的男人,“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不值得的,我说了算。”陈迟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再说我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司嘉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把这套房买回来的。

    “两年前。”

    所以他一直都在义无反顾地朝她走,不管是年少轻狂的十八岁,还是千帆过尽的二十六岁。

    ……

    这晚后来他们住在了金水岸。

    一场暴雨骤至,浴室里的水汽和外面的潮湿比起来不相上下,雾气升腾,司嘉看着陈迟颂走进来,没有惊讶,神情未变,继续冲着自己身上的泡沫。但没过多久,手里的花洒被接过,后颈被抚住,温水从她的肩膀滑到陈迟颂的手臂,两具身体紧贴,唇舌辗转,接了不知道多久的吻,呼吸都被打湿,司嘉主动伸手脱他的衣服,吻没停,一条腿被陈迟颂轻轻松松地捞起来,就这么挂在男人劲实的臂弯间,他垂眼问我可以进来了吗。

    几乎是点头的那一瞬,司嘉整个人重心不稳,手啪的一下按在身侧湿凉的墙壁上受力,感受着身体里来势汹汹的热与胀,哪怕做好了准备,还是没压住一声闷/哼。

    头顶的水还在汩汩地流着,仿佛要给他们助兴。

    而后情/事被带进了卧室,就是在那张床上,司嘉曾交付出自己的第一次,而时隔八年,同样的夏季雨夜,重新躺上,没了初次的生涩和痛楚,陈迟颂从身后环着她的肩,用手肘撑着床,肌肤和被单细细摩擦着,手也始终十指紧扣,心境有了变化,她整个人都特别软,也特别好说话,陈迟颂想怎样都行。

    汗在空调冷气里还是止不住地流,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被打湿了一遍又一遍,高/潮就像是一场不会死亡的窒息,狂风骤雨,下了整夜-

    一夜纵/欲的后果就是司嘉睡到隔天下午才醒。

    醒来身旁又不见人影,而窗外放晴了,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司嘉倒在床上,下巴埋进被子里,摸到枕边的手机,按亮,上面有陈迟颂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就七个字:【醒了给我打电话。】

    霸道死了。

    她撇撇嘴,但还是照做,拨出去没两秒就被陈迟颂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睡醒了?”

    司嘉嗯一声,“你人呢?”

    “公司有点事要处理。”他那头像是刚散完一场会,有细碎的交谈声,和椅子转动的声音。

    司嘉又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陈总辛苦了。”

    “好好说话。”然后陈迟颂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不如问我哪里是舒服的。”爽过之后就是酸,抬一下手指感觉都酸。

    陈迟颂闻言低笑,“那你再休息休息,五点我回来接你。”

    “接我去哪?”

    “今天周六。”陈迟颂提醒。

    “所以?”

    “我们班同学聚会。”

    司嘉听笑了,“你们班聚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可以带家属。”

    司嘉得了便宜似的问:“那我算你哪门子家属?”

    陈迟颂漫不经心地哼笑,“你说呢?”

    司嘉仍是笑,然后听见手机那头有人叫他,就没再多聊,挂了电话,她在床上又瘫了一会儿,才起身下床。

    傍晚五点,司嘉准时下楼。

    那时天边火烧云灿烂,夕阳西下,却都不及她身上那条红裙夺目,白皙的脖颈和手臂露着,在黄昏下泛出盈润的光泽,黑发微卷,走动间随意又松散地垂在肩头,摇曳生姿,经历过岁月,经历过滋润,风情万种便到了极致。

    陈迟颂透过车窗远远看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想把那条裙子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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