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脑子流出来了只能再吃回去 脑子流出来……
他的手碰到冰箱门, 打开一条缝隙,忽然,周遭的水流传来一阵细微而异常的颤动, 时林遥动作一顿,下一秒,腰被揽住,他就被带着猛地朝后退。
江天抱住他, 脚下一蹬,直接躲到珊瑚礁石下面。
时林遥抬眼一瞧, 刚才两人站立的位置已经来了一条庞然大物,正张着大嘴猛烈撞击海底的冰箱。
这是一条巨大的苏眉鱼,身体长而侧扁,体色艳丽, 体长接近三米, 前额有一块巨大的突起。
苏眉鱼常栖息在珊瑚礁中,胆子很小,可能是刚才两人的动作惊动了它, 才让它从珊瑚礁中钻出来。
但面前的苏眉鱼似乎不太对劲。它拼命撞击冰箱门,仿佛迫切想吃里面的东西。
两人察觉到异样,立刻环顾四周, 发现不仅是苏眉鱼,还有其他一些鱼类在迅速朝他们靠近。
时林遥略微下潜,避开上方游过的鱼群,脚下猛地一滑,传出尖锐的刺痛,他立刻低头,脚踝已经被咬开一个狰狞大口。
脚下的珊瑚也开始晃动, 时林遥一看,才发现这丛珊瑚底下竟然藏了一条变异的礁石蜥蜴鱼。
这条鱼经过变异,已经有小腿长,它把身体埋入沙中,等待猎物靠近,就用锋利的牙齿给猎物致命一击。
咬伤时林遥后,它还穷追不舍,江天掷出鱼叉,一把刺穿礁石蜥蜴鱼的肚子。
此地不宜久留。时林遥眼神一深,抓住江天就朝冰箱游去。
鱼群已经蜂拥而至,他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冰箱已经被巨大的苏眉鱼撞倒,箱门打开一条缝隙,但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时林遥游到冰箱附近,避开鱼群,伸手抓住小克抄网就开始上潜。
小克的触手已经全部伸进了冰箱内部,被这么一拽,直接将冰箱门全部掀开,一股冷气霎时由下至上包裹住时林遥全身。
鱼群一哄而散,而刚才那条庞大的苏眉鱼,竟突然暴毙,瞪大眼睛静静漂浮在礁石上。
噗啪!泡泡破裂的声响骤然响起,噗啪噗啪!一连串泡泡破裂声从下方传了上来。
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冰箱敞开,里面是一团黑褐色、看不清形状的物体。
泡泡是从冰箱内部涌出的,像是有某种生物在下面吞吐,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泡泡很快就将巨大的苏眉鱼包裹住。
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苏眉鱼被泡泡分解成肉糜和血水,沉淀在泡泡内部,缓缓落入冰箱。
巨大的苏眉鱼在短短几十秒时间内就被蚕食,只留下白色的鱼骨。
与此同时,冰箱内部的黑褐色像是被煮熟一样沸腾起来,表面冒出一个个血泡,黑色迅速褪去,内部的物体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具较小的人类白骨,呈蜷缩状躺在沸腾的血水之中。
看见白骨的一刹那,时林遥脑袋刺痛,脸顿时失去了血色。
这东西邪门!伸手抓住江天,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开始上潜。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发力上浮,脚踝处的伤口就猛地刺痛,血红色的泡泡已经飘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形成一长串,像卵索一样缠绕住他脚踝的伤口。
“冷……冷……热……好热……”
模糊的呓语传进时林遥的脑海,随着这声音响起,从伤口处也传来冰与火交替的强烈感觉,就像是上一秒还在被烈火灼烧,下一秒伤口又被敷上寒冰一样煎熬。
时林遥表情瞬间扭曲,真踏马疼啊!
痛感只持续几秒就变弱,他睁眼一看,江天的手抓住他的脚踝,硬生生将上面的血泡给扯了下来。
扯下的血泡还带走了一大块皮肤血肉,时林遥又疼得龇牙咧嘴,但刚才那股冰火交织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江天用刀划下袖子,轻柔而迅速地将伤口缠好止血,便托起时林遥的脚想让他游先上去。
时林遥一眼看穿他的意图,强忍疼痛,伸手拽住他的领口,抓住他就立刻上潜。
头发在水中飘荡开,霎时放射出灼烨迤逦的光华,他的游动速度也瞬间达到极致。
短短十几秒,两人就从几十米的海底游上水面。
“咳、咳咳!”时林遥头先出水,立刻伸手将江天带了上来。
他们终于浮上来了!
“咳咳!遥哥,你没事吧……”
江天话音未落,手掌却突然刺痛无比。
他举起右手,手掌竟然冒出一颗又一颗血泡,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他的胳膊。
溃散的皮肤渗出鲜血,滴落在海水中,一直朝下,形成一条红色泡泡锁链,江天面孔煞白,张嘴欲喊,下一秒就被拽入海底。
“小天!”
时林遥伸手抓住他的左手,手滑了一瞬,手指从掌心溜走,在时林遥惊慌的目光中,江天直直朝海底坠去。
见此,时林遥没有丝毫犹豫,低头立刻下坠。
他朝下拼命游动,想要抓住江天的双手,视野中,江天手臂朝他伸来,身体却急速缩小,变成一个小点就要沉入黑暗的海底。
也就在这时,时林遥看见江天张开嘴,不堪重负地吐出几口血块。
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愤怒和恐惧席卷而来,刹那间昏天黑地。脑袋涌出一阵力量,他的头发在也一瞬间变长。
头发触须迅速下沉,眨眼便缠住江天的手掌和手臂。
血泡锁链被切断,朝下拽的力量骤然消失,江天身体放松,便被时林遥一把捞了上来。
抱住江天,时林遥立刻朝上逃。
他压下涌来的晕眩感,抬头只看向上方,但海底的泡泡很快就追了上来,又连缀成圈,将两人直接圈住。
脑袋的刺痛越来越强烈,时林遥张开嘴,也咳出了几串泡泡。
但泡泡里不是血,而是一种灰白色的胶状物体。
是脑子吧,他好像把自己的脑子给吐出来了……
吐出脑子以后,脑袋就感觉空空的,精神也逐渐变得恍惚。
咬破舌尖,时林遥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要是昏迷,那他和江天就都要死!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忽然,一阵空灵悠长的叫声响了起来,唤回他的意识。
睁大眼睛,视线越过血泡,他竟看见数条海豚朝自己飞速游来。
海豚围绕在他周围,绕城一个圈游动,漩涡随着它们的游动升起,将缠住他们的血泡搅得松开。
脑袋忽然发痒,他抬起眼,两条海豚叼住他的头发,便带着他和江天迅速上浮。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遇见海豚群来相救!
这海豚可真是大救星!
海豚将两人带上水面,还将他们送到小黄鸭脚踏船边。
时林遥立刻将江天拖上船,顾不上感谢海豚,立即开始检查江天的伤势。
血泡沿着手臂一路延伸到胸膛,甚至侵蚀了心脏,这也是刚才江天突然吐血的原因。
江天已经陷入昏迷,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嘴巴还在不停朝外吐血。
时林遥操纵头发就要为江天注射镇定毒素,但头发刚缠绕上伤口,他就张开嘴巴,又吐出一大团脑子。
不仅如此,眼眶、鼻孔和耳朵似乎也开始朝外渗出胶状物。
“呕……”
不好!
时林遥伸手堵住嘴巴。
他还得治疗江天,脑子这时候流出来,他还怎么救人!
努力将嘴巴里的脑子吞咽回去,时林遥目眦欲裂,快要窒息。
这时,他瞟见船舱里的水母袋,心中顿时燃起希望。
伸手解开水母袋,他忍住呕吐感,抓起一只海荨麻水母就朝嘴里塞。
还好水母很容易咬,吃起来也快,他一边吃,一边分心操纵触须立刻给江天注射毒素。
眼眶、鼻孔和耳蜗还在朝外流出脑子,时林遥吃着吃着,口腔已经麻木,失去知觉。
两只水母吃完,他流出的脑子终于止住。
太好了!擦了擦嘴唇,时林遥休息了一会儿,这应该是流失的脑子被补充完了。
但他还要治疗江天,可能还需要更多的脑子。
伸手再次拿出一只海荨麻水母,他继续往嘴里塞,同时观察江天的情况。
江天被注射毒素,已经停止吐血,时林遥能察觉到他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抵抗血泡的腐蚀。
但是血泡的蔓延还没止住,时林遥凝神注射毒素,尝试调整剂量和注射位置,让自己的毒素压制这诡异血泡。
血泡是诡异的咒毒,既然是毒素,就肯定能被克制。
眯起眼睛,时林遥一边啃水母一边救人,随着进食海荨麻水母,他头发的蓝色和紫色竟然在迅速褪去,转而变成海荨麻水母一样的鎏金色。
“唔……”
蓦然,江天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时林遥动作一顿,发现血泡竟然真的被自己的毒压制了。
江天张嘴想要呼吸,但嘴里被血污堵住,呼吸困难,时林遥立即操纵触须塞进他的口腔,帮他疏通嘴里的污物。
“小天!小天!坚持住!”
时林遥捧住他的脸颊大声呼唤。
江天呼吸困难,意识朦胧,濒死的感觉笼罩他的全身,但时林遥的声音仿佛一道光,又把他从死亡边陲拉了回来。
遥哥在喊我……江天颤抖着抓住时林遥的手腕。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跟遥哥一起,他们要一起离开这里!
嘴唇和口腔内壁被扫过,软软的,好像是舌头伸了进去,江天身体绷紧,手指便抓得更紧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
第52章 谢谢你,珊瑚 谢谢你,珊瑚
手腕被抓得生疼, 时林遥皱起眉,暗叫不好。
江天这是在临死前痉挛吗?紧紧抱住他,时林遥心中焦急万分, 忽然瞥见小船边游动的海豚。
这些海豚竟然没走,而是在继续守护他们!
“刚才谢谢你们了!”时林遥对它们说,“现在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怀里的人需要立刻治疗, 你们能帮忙在后面推船吗?你们帮忙推到……”
时林遥眼神一凝,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海域。
“推到海精灵号旁边!”
他果断地说。
现在回岛还需要步行到岛上的医院, 根本来不及,而且尚不清楚岛医院能否成功救治江天。
但是集团的船队还在这里,如果能登上海精灵号,就还能争取一线生机。
“带我们去海精灵号, 能做到吗?”
海豚优美的脊背划破水面, 海豚悠扬的叫声也响了起来,一道接一道。
“好……”
一道讯息传达进他的脑子。
“好……”又有数道同样的讯息浮在脑海。
这是声呐!时林遥瞬间反应过来。
他的变异脑子也可以接收到海豚声呐系统发出的声波。
“太好了,谢谢你们!”时林遥激动道谢。
他伸手解开船锚, 小黄鸭脚踏船便在海豚的推动下迅速朝海精灵号航行。
“大副!船长!海上有东西在迅速靠近!”
海精灵号操纵室,一个船员立刻禀报这一紧急消息。
“是什么?”李海东心情立刻紧张起来。
船员低头看了看屏幕:“好像、好像是一只小黄鸭……不,不是, 是船,船上有人……啊!船长,你的海豚在船后面推船!”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胡琅满脸匪夷所思。
船长的海豚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海豚只会听从船长的指挥守卫船队。
“是真的!”船员咽了口唾沫,他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啊!
胡琅扭头看向费因,“船长,你的海豚……船长呢?”他倏地睁大双眼,明明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
莫温伸手指了指门:“刚才冲出去了, 就在听完之后。”
“为什么?”胡琅震惊喃喃。
莫温和赵未来齐齐摇头:“谁知道呢。”
胡琅站起身,立刻追了出去。
费因刚登上甲板,便看清了海面的小黄鸭脚踏船和船上的人。
时林遥正坐在船上,怀里抱着一人,身上还有血。
肯定是受伤了!费因心脏一揪,立刻跳入海中。
下半身变成尾巴,他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冲到小黄鸭脚踏船附近。
“费因!”看见他,时林遥双眼一亮,“求你帮帮我,救救小天!”
费因双手一撑坐上船,看见时林遥似乎并无大碍,松了口气,视线转而落到他怀里的人身上。
“这是谁?”
“是我弟。他遭受了诡异的攻击,船上可以治疗吗?”
费因扫了眼伤口,“可以。”
听见他肯定的回答,时林遥深吸一口气,心里终于有了底。也就在这时,小船抵达海精灵号附近。
看见自家船长在小黄鸭上,船员立刻放下了梯子。
三人上了甲板,费因便立刻喊人将江天送进船上的医务室。
“谢谢了,这次帮大忙了。”看见江天被送去治疗,时林遥转头向费因真诚道谢。
费因本想说不用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给钱怎么样?”时林遥想了想,说。
他还存着一小笔老婆本,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江天危在旦夕,只能拿钱出来。
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可就啥都没了。
治疗肯定要注射药物,还要用医疗设备等,这些应该都需要花钱。
“我不缺钱。”费因微笑说。
可恶的有钱人。时林遥心中暗骂,嘴上问:“那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不跟你上船。”
费因眉头一挑,正欲再劝,却突然被打断。
“船长!”胡琅冲上甲板,看见时林遥,瞬间变脸,“你这乡巴佬怎么爬上来的?竟然擅自上船!”
他直接冲到时林遥面前,怒目而视,仿佛两人结怨已久。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们船长不放,究竟有什么目的?!”
时林遥盯着他指着自己不停乱晃的红指甲,这指甲好像都被胡琅甩出了残影,一根手指都在眼前变成了几十根。
“还有你究竟是怎么操纵海豚的!为什么海豚会帮助你?”
胡琅不依不饶,继续质问。
“别说了,胡琅,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费因在一旁揉着额头道。
“船长,这人……”胡琅还准备继续说,肩膀却突然被抓住,他一扭头,眼一横,“你干什么?快放手!”
时林遥身体颤抖,支撑不住身体,只能用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勉强站稳。
“赶紧放手!”胡琅嫌弃大喊,就要将他甩开。
时林遥脑袋昏涨,本来他就经历了一番苦战,被胡琅这么一折腾,原先被抑制住的呕吐感又涌上来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反胃,“呕!”低头就在胡琅怀中吐了出来。
胡琅的手愣在空中,身体僵硬,只听见“哕、哕”的声音在怀中此起彼伏。
他不敢低下头,脸庞就在呕吐声中不断扭曲。
时林遥吐完一看,发现自己吐出的不是脑子,而是食物。
“太好了……”他用胡琅的袖子擦了擦嘴唇,呼出一口气。
还好吐的不是脑子,不然还得吃回去。
“你、你、你……”胡琅凝固在原地,浑身气得直打哆嗦。
“珊瑚,谢谢你扶住我。”时林遥使劲眨了眨眼睛,礼貌地说。
他想松开手,但是身体实在没力气,只能继续靠在胡琅身上。
“我不叫珊瑚……”胡琅咬牙切齿,甩开时林遥,挥拳就想揍他。
但时林遥身体一歪,就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费因及时伸手揽住了他,“遥遥,你怎么了?!”费因抱住他就要送去治疗室。
“等等!”胡琅顿时拦住,一把费因手里将人夺过来,力气之大让费因都打了个趔趄。
“让我来!这点小事不劳船长费心,把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
胡琅说完抓住时林遥就跑,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费因低下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怀抱,不明白为何连自己的手下也要跟自己抢人。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他站在原地,神情沮丧,怅然若失。
李海东远远望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活该!
另一边,胡琅拖着时林遥先回到自己房间,伸手直接将人扔在地板上,转身就去洗澡换衣服。
船上医疗资源宝贵,本就已经救了一个普通人,他才不想浪费在外人身上。
而且刚才他检查过,这家伙呼吸平稳,心跳、脉搏正常,可能就是正常的脱力昏迷,根本不需要治疗。
气急败坏地洗完澡,胡琅穿着一身红色浴袍,黑着脸走出浴室。
地板上,时林遥还在昏迷,身上的衣服沾了血和乱七八糟的呕吐物,看起来狼狈至极。
“啧!”胡琅嫌弃地看了一眼,手指一伸,地板冒出一棵红珊瑚树,直接将时林遥挂了起来。
“真恶心!”胡琅想把他丢出房间直接扔进海里,又害怕费因把人捡回来,思索片刻,他忍住怒火将人给扔进浴室的浴缸。
不想上手,他操纵珊瑚直接撕烂时林遥全身的衣服,又把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花洒打开,水浇在时林遥身上,很快就盖住他的身体。
胡琅倚靠在浴室门口,冷冷看着浴缸里的时林遥。
水逐渐上涨,一寸一寸漫过时林遥赤/裸在外的肌肤。干脆直接这样淹死他,胡琅暗黑地想。
心里琢磨报复时林遥的想法,眼角映入光芒,胡琅眸光闪了闪,发现浴缸里的时林遥竟然在发光。
他的头发已经彻底转化成赤金色,如水藻般散开浮在水面,还有一些则垂在浴室地板上。
狭小的浴室,白到接近透明的肌肤发出微光,赤金色的头发更是剔透耀熠,幽幽闪动,光彩诡丽不似人间之物。
目光凝宿在时林遥身上,胡琅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余下的则是诧异。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看见他还是蓝紫色头发,不过大半天没见,这家伙发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惊疑更浓,胡琅直起身体,走到浴缸旁。
花洒被关上,盛满水的浴缸里,时林遥静静漂浮在水中,胸口一起一伏。
胡琅凝视了几秒,突然恶劣地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挺胸抬头,上半身微微仰起。
水中之人露出纤细的脖颈,引颈受戮,胡琅深深端详着,忽然觉得这人很适合被当作虐杀的对象。
就跟水母一样,空有美丽皮囊的脆弱生物。
指甲被柔润的发丝缠绕,轻微瘙痒,胡琅心中异样,忽然觉得全身也麻麻的。
跟时林遥的头发类似,他的指甲都可以变成珊瑚,也是他的新器官,非常敏感。
胡琅手指弯曲,不由自主地在金色发丝间梳游,揉搓,指甲和发丝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袭酥麻滑过颈背和肩膀,胡琅咬紧嘴唇,无法克制身体的战栗。
头发拂过指甲,怎么会这么舒服……
好一会儿后胡琅才惊醒过来,猛地抽出手,克制继续揉头发的欲望。
他这是怎么了?深吸几口气,胡琅看向浴缸,时林遥已经重新滑进浴缸,脖颈和下巴再次没入水中。
这家伙太邪门了!难道是诡异?!
胡琅警惕后退,一溜烟退到浴室门口。
他站在门口,盯了时林遥一会儿,看见对方的头发在水中浮动,又忍不住手痒难耐。
不行!按住手指,胡琅脸色阴沉,一把将浴室门关上。
眼不见心为静,他绝对不能被这混蛋蛊惑。
浓郁的夜色很快降临海面。
胡琅吃完晚饭,打开浴室门观察时林遥,发现对方依旧昏迷不醒。
“怎么睡这么死……”胡琅嫌弃地说,却还是伸手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认他还活着。
顺手又报复性地撸了一遍时林遥的头发毛,胡琅心满意足地离开浴室,爬上床就开始睡觉。
吃好睡好对身体好,珊瑚才长得快。
深夜,房间一片寂静,胡琅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忽然,他的指甲轻颤,动作微小,却让他猛地睁开双眼。
有人闯进来了!
他的指甲可以脱落,脱落下来的指甲被洒在地上,就能长出受他操控的红色珊瑚树。
这些珊瑚树平时藏在地面不被察觉,但只要有外人闯入,就会第一时间预警。
船上的同伴不会贸然闯入他的房间,擅自闯入的肯定是敌人。
胡琅眼神冰冷,伸出手,门窗四周就悄无声息地窜起珊瑚树,将所有出口死死堵住。
这次他要来个瓮中捉鳖,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的家伙敢闯进他的房间!
他猛然坐起,翻身就要下床,脚刚一落地,脊背便猛地升起一阵寒意,像是被一道危险的目光牢牢锁住。
有危险!闯入者就在房间内!
深吸一口气,胡琅操纵珊瑚就准备全房间无死角攻击,他刚举起手,一只有力的手掌便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喉咙上的手往内收缩,胡琅脸色涨得通红,就要喘不上来气。
他的颈骨都快要被捏碎了!
更令他惊骇的是,男人说完话后,他的身体竟然真的无法行动了。
“你是什么人?”胡琅厉声诘问道。
房间内一片黑暗,男人的脸藏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他可以辨别出男人的个头很高大,手腕的力量也非常强悍,应该是一个变异者。
男人蓦然松开手,胡琅咳嗽了几下,竭力移动手指,想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在他的努力下,指甲微微颤动,巨大的珊瑚树从房间升起,就朝男人直接撞了过去,但男人速度很快,闪身躲过攻击,一拳就砸上了胡琅的肚子。
胡琅吐出一口鲜血,弯腰跪倒在地。
虽然他是变异者,但他只变异了指甲,所以一般只会远程攻击,从来不会正面对战。
而入侵者的力量非常大,一拳打得他冷汗直流,肋骨似乎都断了一根。
后槽牙都快被咬碎,胡琅抬起头,眼中是汹涌的杀意。
“我杀了你——”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操纵珊瑚就要攻击,下一秒耳边又传入一道声音。
“放下!”
原本举起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放了下来,他双手颤抖,想继续控制珊瑚,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胡琅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的能力不受控制?!
他跪倒在地,双手撑住身体,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入侵者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丢下他转身走进浴室。
浴室?难道对方的目的不是自己,而是时林遥?
他怔愣在原地,思绪翻涌,一瞬间划过成百上千个念头。
入侵者是来救人的?不,不对,自己也没伤害时林遥,那就是来杀人的。
想到时林遥身上的种种异样,胡琅眸色幽深,愈发肯定这家伙是结了仇敌,被对方追杀来了。
哼,他就知道,就凭那令人厌恶的性格,绝对是仇家找上门了!
混账,被寻仇还连累到自己。胡琅越想越气,一股闷气盘窒于心。
每次跟时林遥沾上关系都会倒霉!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但是……是他主动要求代替船长照顾时林遥,如果时林遥死在他房间,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船长。
连这么小的任务都完成不了,这可不是他胡琅的风格。
闭上眼睛,屏气凝神,胡琅专心致志操纵珊瑚,试图破开入侵者的精神控制。
一下、两下、三下……经过不停尝试,他指尖微颤,已经可以行动。
只有指尖就足够了,胡琅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巨大的珊瑚拔地而起,直接撞开浴室门,捅破卧室的天花板。
轰隆隆!天花板裂开,被刺穿的水管滋滋冒水,胡琅操纵珊瑚将自己的身体移到门外,立刻用珊瑚将整个浴室封住。
这时其他船员听见动静也纷纷赶来。
“有入侵者!”胡琅大喊,吩咐船员立刻冲进房间。
费因这时也赶了过来,看见满地狼藉,他眉头微皱,径直朝浴室走去。
珊瑚自动避开,费因走进浴室,便看见一人背对他而立。
“是你。”仅凭背影,费因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卞俞侧目瞥了他一眼。
“你胆子不小,敢闯我的船。”费因嘴角依旧挂着灿烂的微笑,但这微笑在众船员眼中格外渗人。
船长肯定发火了。
众人的眼神顿时浮上怜悯之色。
这家伙干什么不好,非要惹怒船长,这下肯定要被丢进海里当海怪饲料了。
卞俞没理会他,目光依旧落在浴缸内的人身上。
他扯下浴室里的一条浴巾,包住人就准备将其抱起。
但一根珊瑚枝突然蹿出,拦在他和浴缸中间。
费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闯上我的船还想走?你不觉得自己太没有礼貌了吗?”
“放开!”
面前之人没回头,只是张嘴命令道。
费因脑袋晃了一瞬,不由自主地放开手,但他脑袋里忽然又响起声声海豚叫声,将他受到的精神控制消除。
他身形一顿,很快恢复正常,伸手便准备按倒卞俞。
卞俞侧身躲开,费因挥拳直接击去,两人便在狭小的浴室里打作一团。
这二人招数利落,身手矫健,众船员围观,发现他们的拳头砸在墙壁和地板上,直接砸出一个个大坑。
随着两人过招,船舱也传出一波波震颤,破裂的水管和电线裸露在外,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这二人针锋相对,举手投足霍霍生风,更是让一众吃瓜船员连连惊叹。
“没想到有人能跟船长打得不分上下。”
“船长肯定能打赢!”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船长可是变异者。”
胡琅站在门口,看着激战正酣的两人,和自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卧室,只觉怒火攻心,身上的血液都在翻腾吼叫。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今天也太倒霉了!
一口老血横亘在喉咙,胡琅眼神阴沉,看向浴缸里的时林遥。
都是这家伙惹的祸!
那么让他消失就好了。
身上的精神控制已经解除,胡琅勾起手指,珊瑚树直接托起浴缸,冲破船舱直接将其扔飞了出去。
“等等!”费因瞳孔睁大,立刻大喊。
但为时已晚,浴缸被甩飞,里面的人也直接腾空,朝大海坠落而去。
一道影子如闪电般划过众人眼前,直接朝空中那抹白色冲去。
费因脸色一沉,立刻冲上甲板,附近海域巡逻的海豚也迅速围了过来。
噗通!一前一后落水的声音在黑夜中响了起来。
船员应声打开船灯,照亮黑暗海域。
在灯光照亮的黑黢黢的水面,一群海豚围成圈,圈出一片水域。
几秒后,哗啦,出水的声音响起,一张俊美的脸从水中钻出,怀里还护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别想跑!”费因站在船上,居高临下冷冷道。话音刚落,船四周的舰炮就齐齐瞄准了卞俞。
海里有海豚拦截,海面有炮弹,现在入侵者已经是无路可逃。
没有任何人能在海上挑战海精灵号的权威。
卞俞不慌不忙,抱着时林遥,环顾四周,寻找离开的路径。
这时,胡琅走到船边,看清了海面的景象。
当看见海水中那条若隐若现的蓝色鱼尾时,他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之色。
“原来这人也是变异者,怪不得能跟船长打得不分胜负!”
“放屁,明明是船长更厉害!船长还有异能。”
“对对对,你说得对,还是我们船长厉害,现在咱们有炮,这倒霉家伙可是插翅难逃了!”
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胡琅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卞俞,俄顷,说:“杀了他,船长。”
费因瞥了他一眼,不语。
“现在就开炮。”胡琅声音异常冷漠,“瞄准他们。”
“不行。”
“为什么?”胡琅眼中杀意涌动,“他是黑塔制造出来的变异人鱼,集团的小岛怎么会藏有黑塔的兵器?”
第53章 这红珊瑚,能处 这红珊瑚,能处……
时林遥脑袋昏沉, 混沌之中炸开一道亮光,迫使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炫目的光芒让他眯起眼睛,忍不住呻/吟出声。
待他睁开眼, 就看见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这……”他伸手想捂住头,刚伸出手,却察觉身体滑溜溜、凉冰冰的。
“这是怎么了?”时林遥打了个寒噤,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一睁开眼他就光着身子泡在水里, 头顶还被大炮指着。
“发生了什么?”他抬头对上卞俞的眼睛。
“……说来话长。”
“算了。”时林遥龇起牙头疼地说,他抬起头, 眯起眼睛看向头顶,“先暂停!都是误会!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谈,能不能先把炮收回去?”
费因挥手便让人将灯和炮移开。
胡琅急忙开口:“船长……”
“别急。”费因淡然一笑,“如果有误会, 还是解开比较好。如果没有, 那就还是按规矩办事。”
时林遥跟卞俞爬上船,顺便从费因那里借来衣服穿上。
穿好以后,时林遥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能不能先给碗饭吃?”他问。
他现在感觉自己快要饿扁了。
费因微微笑了笑, 就把他带到船上的餐厅。
时林遥饥肠辘辘,一刻不停地朝自己肚子里塞东西。
众人围住他,见他一口气吃了五大碗饭, 才停下嘴打了个饱嗝。
“谢谢啊。”他摸着肚子满足地说。
“你怎么这么能吃?饿死鬼托生吗?”胡琅嗤笑说。
“因为肚子都吐空了。”时林遥回答,瞅了他一眼。
回想起白天被吐了一身,胡琅的表情霎时扭曲了片刻。
“现在我们来谈谈吧,你们为什么要拿炮指着我们?”时林遥问。
“我们只是在抓船上的入侵者。”胡琅说。
“入侵者?说的是你吧?”时林遥转头看向卞俞,“你闯到人家船上干什么?”
“我来找你。”卞俞淡然道。
“放屁!他想杀我!”看见他淡漠的表情,胡琅暴跳如雷。“他是黑塔的奸细,应该把他抓起来!”
时林遥纳闷道:“黑塔是什么?”
“你连黑塔都不知道?井底之蛙!”胡琅嘲讽说。
“好了, 都别吵了。”费因摸着下巴,眼神在时林遥和卞俞之间扫来扫去。
“话说回来,我为啥没穿衣服?”时林遥又问胡琅。
胡琅噎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吐了我一身!我好心帮你洗澡!”
时林遥顿时无比感动:“我就知道,珊瑚,你虽然表面装作讨厌我,但其实只是因为你是个傲娇,你实际上很喜欢我,很想跟我做朋友吧!”
这红毛真是好人,自己都吐了他一身,他不仅不嫌弃,反而还帮自己洗澡换衣服。
想到这里,时林遥的眼神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这红珊瑚,能处!
胡琅被他的话气得胃疼,只好翻了个白眼:“谁踏马喜欢你,别自作多情!”
“所以这都是误会,卞俞是为了找我才闯进你的房间,他也不是故意的。”时林遥打圆场说。
“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们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难道就这样放他走?”胡琅不依不饶道。
“我们会赔钱的。”
“你赔得起吗?”胡琅不屑说。
“好了。”费因制止他们的对话,走到时林遥面前,“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时林遥一愣。
他伸手捡起一缕头发,好家伙,刚才光顾着干饭没注意,他头发怎么变成金色了。
难道现在自己顶了一头金毛,那也太酷炫了,他终于在杀马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吗……
抬头看了看天生金发的费因,又看了看红发的胡琅,时林遥默然松开手。
总感觉他们像杀马特小混混在集会。
“头发应该是我吃了海荨麻水母变异成的。”他说。
“变异?你还能变异?”费因眸光闪烁。
“是啊。”时林遥摸了摸脑袋,又突然道,“对了,小天呢?他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务室。”费因说。
“我能去看看他吗?”
“别转移话题!”胡琅又跳出来说,“这小子事情还没解决呢!”
“胡琅说的对。”费因也附和说。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所以说,黑塔奸细到底是什么回事?”时林遥不解问,“为什么你们能断定卞俞是黑塔奸细?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哼,证据就是他的鱼尾巴!”胡琅轻蔑一笑,“只要黑塔才能制造他这种人鱼兵器,他从万里之外的海域游到这里,不是逃走的罪犯就是奸细!”
“但是黑塔的罪犯绝对不可能被放逐,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一条路。”费因补充说。
“你明明也有尾巴。”
费因抬了抬下巴:“我跟他这种实验品不一样。我是自然变异,他这种实验品本身就是作为兵器和消耗品制造出来的,专门为黑塔上层服务。”
时林遥摸着下巴,“黑塔是一个实验机构吗?”
“黑塔本名叫救世圣塔,但我们都把它称作黑塔。它汇集了全球最顶尖的科学家和科技发明,似乎是在大灾变前,黑塔高层就预料到了灾难的降临,便囤积物资建造高塔,躲进高塔的人也得以在大灾变中幸存。”
根据费因的叙述,黑塔是灾变后全球最顶尖最强大的势力,凭借灾变前囤积物资的优势,黑塔在灾变中和灾变后迅速崛起,庇护了千万幸存者,成为许多幸存者眼中的希望之塔、天堂之门。
不知是何原因,黑塔可以在海啸等天灾中屹立不倒,还能抵挡诡异的入侵。
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口,黑塔只能不停往上建造,最初黑塔召集幸存者在海洋上收集物资,后来随着黑塔科技的发展和实力的壮大,他们也开始朝外扩张,跟其他势力进行交易,购买各种材料和物品。
禺强集团就是跟黑塔进行交易的势力之一。
禺强,传说中的海神,也作“禺疆”、“禺京”,是黄帝之孙。禺强集团隶属于东夏联盟,集团总部在禺京岛,也算是灾变后的一个小势力。
灾变后,为了更好地生存,海上很多小势力会结盟,团结起来对抗诡异入侵和大势力的吞并。
东夏联盟就是禺强集团加入的联盟,在七年前成立,联盟总部也在禺京岛,目前包含9个势力。
听费因的讲述,时林遥思索着,也逐渐明白了。
黑塔的地址就在原北美洲,是灾变前某超级大国主导建立的,所以胡琅才会说卞俞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居心不良。毕竟淆阳岛可是在原东亚地区。
时林遥揉了揉头发,“除了黑塔和联盟,海上还有其他组织吗?”
“南方还有南岛百族,他们是灾变前广泛分布于太平洋、印度洋、东南亚海岛的南岛民族。听说这些民族普遍均有流传太古时大洪水的传说,在灾变后身体素质也获得了超乎常人的进化,变得非常强悍。”
“他们简直跟鲛人一样!”插嘴的是赵未来。
“应该叫鱼人。”莫温补充说。
“除此之外,西方还有诺亚方舟等组织和一些在海上四处游走的宗教势力和犯罪集团。”费因继续说。
“听起来还真复杂。”时林遥忍不住评价。
大海淹没了大陆,现在人类不仅生活在一个蓝天下,更生活在同一片海洋之上,各自为了生存而寻找出路,各自为了生存而勾心斗角。
“那禺强集团跟黑塔又是怎么回事?”时林遥继续问。
胡琅满含深意地盯着他身后的卞俞:“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背后的家伙?”
卞俞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当时林遥看向他时,他眸底间或闪烁心虚的光芒,但从始至终,他的视线一直牢牢缠在时林遥身上。
“还是说,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都隶属于黑塔。”胡琅继续推测说。
时林遥摇摇头:“我一直生活在淆阳岛上。”
“那你们为何整天黏在一起?你们肯定在谋划什么!”胡琅信誓旦旦。
费因也抬头看着时林遥,眼中闪烁若有所思之色。
“所以呢?你们要把我们抓起来吗?”时林遥抱着手臂叹息道,“今天很晚了,不如先各自休息,等明天再说?”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
“你都睡一天了!”胡琅翻了个白眼。
时林遥眯缝起眼睛:“但我还是很困。”
他吃完饭后,脑子就麻麻的,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那就先这样吧。”费因揉了揉眉心,此时是半夜,船员都还需要休息。“但是你们不能离开海精灵号,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行,安排一个房间就可以。”时林遥说。
费因手又一顿,其他人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果然有一腿!”胡琅为自己的准确推测沾沾自喜。
时林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怜悯:“珊瑚,除了我之外,你肯定没朋友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胡琅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我说过我不叫珊瑚。”
“我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要记住你还有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时林遥真诚地说,语气令人动容。
“你瞎说什么!”
“你以为有入侵者,为了保护我还拼死战斗,虽然这是一场乌龙,但我还是很感动。”
胡琅变了脸色,抬眼看向其他人,没想到费因听了这话,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琅,你做得很好。”
李海东也说:“看来我们以前都误会你了,我们都以为你脾气不好呢哈哈哈哈!”
赵未来和莫温则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时林遥说的真的是他们认识的胡琅吗?
胡琅咬紧嘴唇,表情复杂。
这些表扬是怎么回事,他听了可一点也不高兴啊。
众人解散,各自回房休息,时林遥和卞俞也被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当然,房间门口是有人看守的。
躺在床上,时林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这是海精灵号的制服,蓝色工装,摸起来还挺结实。
脑袋很沉重,一直很麻,像是成百上千只蜜蜂在里面嗡嗡作响,他推测这可能是一下子吃了太多水母的后遗症。
也许等自己消化了就好了。
他想着,眼皮沉重,但还是甩了甩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侧头看向船舱上的小窗户,外面是黑暗深沉的大海。
“黑塔是什么地方?”
“一个阶级森严的监狱。”
“里面有很多你这样的美人鱼?”
“是的。”
时林遥抱膝坐在床上,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卞俞身体一颤,心弦就不由自主地被拿捏了。
“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条人鱼,原来并不是这样。”时林遥侧头凝望他的双眼,“没想到美人鱼是量产的,你也并非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人鱼。”
“你没有见过其他的美人鱼。”
“费因呢?”
“他不算。”
“但是我现在知道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美人鱼。”时林遥的表情有点悲伤。
他想起读过的《小王子》,小王子到了地球,来到玫瑰花园,就知道了自己的玫瑰只是万千里平凡的一朵。
但现在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感到伤心。
“所以,你之前说你一直独自生活在海里也是骗人的?”
卞俞没有回答。
时林遥垂下脑袋,头低得很低。这样卞俞就很难看见他的眼睛。
怀疑一旦冒出头,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脑子开始搜寻过往的一切,他翻出卞俞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反复揣摩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感到有点难过,难过的是自己并不是这条人鱼独一无二的存在。
人鱼有他不知道的过去,有很多同类,有被赋予的责任和使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
时林遥咬住大拇指指甲,忽然感觉非常委屈。
这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你这个骗子,亏我还给你建了水池,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
“明明是你先邀请我的。”卞俞缓缓靠近,嗓音依旧低沉动听。
“是不是你用能力蛊惑了我?”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卞俞感觉又好笑又委屈。
明明受到蛊惑的人是他才对。
时林遥仰起头,就看见他睫毛下的金色中,跃动着神秘莫测的微光。
“看来你是想跟我吵架。你闯到船上干什么?就不怕身份暴露吗?”
“我来找你。”
时林遥依旧努力维持冷漠的表情。
“现在你找到了,结果我们走不了了。”他无奈叹息。
按理说,卞俞是黑塔的奸细,应该不会这么莽撞才对。
淆阳岛是集团的地盘,韩斌和费因也都是一个阵营,他们现在倒好,立场被打成对立面,直接被关起来了。
“你在海上遇见了什么?”卞俞忽然岔开话题。“你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时林遥抬起头,便看见他眉头微皱,脸色有些阴沉。
“我跟江天出海之后遇见了诡异,差点死掉。江天受了伤,为了救他,我就吃了几只变异水母。”
卞俞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由得攥紧拳头,喉咙上下蠕动。
他倒想问问面前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了救不相干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能随便轻视吗?
亏自己还急着来船上找他。
卞俞低下头,脸色更黑了。
他现在心中愤然,但是又说不出指责的话。
时林遥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心里也在生闷气,卞俞依旧不对他坦白,难道真的只是把他当外人,只是在利用他吗。
嘴角抽搐,时林遥掀起被子蒙住头,懒得去想这些令他头疼的糟心事。
卞俞站在地上,就看见时林遥蒙住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情也愈发变得复杂。
另一边,海精灵号总控制室。
费因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黑暗海面。
一些海豚像是受到他的召唤,在黑暗中跳跃,浮出水面。
费因一言不发,但海豚收到他的命令,便跳跃着朝远方游去。
费因命令部分海豚离开,让它们在附近海域寻找某样物品。
黑塔的人鱼来到这里,那么必定会有跟外界通讯连络的装置,他要找到这一证据。
“黑塔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韩斌……”李海东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还是说,黑塔已经提前得知了那个消息,不,不对,韩斌也不敢确定的事情,为什么黑塔就敢直接派出人鱼过来调查?”
“呵呵。”一阵笑声打断了李海东的推测。
“别多想,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费因微微一笑,道。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条人鱼?”
“先留他一阵,我已经把情况上报给总部了,询问是就地处决还是把他带回总部。”
李海东犹豫道:“我看那个淆阳岛的变异者跟人鱼走得很近。”
“是啊。”费因眉头一挑,嘴角浮出笑意,“那就把他俩一起带走,正好一举两得。”
见他做出决断,李海东便不再多言。
虽然费因表面看起来不着调,但能在这种世界活到现在的,没一个是单纯善良之辈。
船上医务室。
江天躺在病床上,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
梦里依旧是一片桃花林,依旧是两人,一人是他,另一人顶着时林遥的脸。
他被困在这个梦魇中,但这次的梦境跟上次又有所不同。
这次他坐在树下,拥着怀里之人,他想推开,怀中之人的手臂却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朝他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
这诡异顶着时林遥的脸露出这种微笑,让江天微微一晃神。
就在这一瞬间,诡异便趁虚而入。
它双手双脚缠上江天的身体,嘴巴张开,便吐出一团腥臭的恶气。身体贴了上来,嘴对了上来,江天闪躲不急,就被死死箍住,嘴里被伸入一团冰冷的物体。
他打了个哆嗦,浑身僵硬,那东西像蛇一样伸进他的口腔,便要朝他喉咙和肚子钻去。
他全身的精气仿佛都被吸走,整个人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特殊韵律的念诵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这声音在他耳边重复了几遍,让他的心神逐渐安定,他强迫自己忽视口中和身上的异物,在心中跟着这个声音默念那些句子。
渐渐地,他恢复了神志,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伸手抓住诡异,他一把将其扯开,诡异彻底撕破嘴脸,大张的嘴巴如六片花瓣一样绽开,内里布满尖锐的獠牙,咆哮着就朝他扑了上来。
他瞪大双眼,伸手急忙挡住,天旋地转,他从病床上猛地睁开双眼。
心脏怦怦直跳,江天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剧痛无比。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侧过头,便看见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江天沙哑嗓子问。
“你在船上,这里是医务室,我叫许清明,是船上的船医。”
“船……”江天两眼怔怔发呆,“遥哥呢?”
“他也在船上。”
江天挣扎着坐起身,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干净整洁的房间,头顶是很亮的白炽灯,四周还摆放了一些不知名的机械设备,这些都是岛上医院所没有的。
还有面前站着的男人。
江天的视线落到对方的脸上。
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体型清瘦,脸色白净,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有种清冷飘逸的气质。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不像乔医生穿的是白大褂。
“你刚才做梦了吧。”这个叫许清明的男人突然说。
江天一愣,旋即道:“梦里的声音是你?”
“你被诡异缠上了,而且不止一只。”许清明指了指他的手臂,“你可真是一块香饽饽。”
江天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胳膊上都被缠着绷带,绷带下面是血红的皮肤,看见这些伤口,他便回想起在海底命悬一线的时刻。
意识消失之前,他只记得那个逆光而来的人影,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给,喝了吧。”这时旁边递过来一只碗。
“这是什么?”
“符水,治病用的。”
江天犹豫地接过碗,看着里面的黑色沉淀,咬牙一饮而尽。
一碗水下去,他感觉身体内部好像在发热,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许……许医生,送我来的人呢?”
他没在房间里看见时林遥,但他记得对方明明也受伤了。
“好像被关起来了。”许清明坐在他面前,“说起来,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你自己都快要死了。”
“什么?”江天脸色一白。
“你招惹了诡异,中了魇祟,所以你才会做那种梦。刚才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就要在梦中被鬼吃掉了。”许清明解释说。
江天捂住额头,回想起这几天做的梦,怪梦是从他挖倒桃树开始的,难道就是在那时候被桃树里的鬼怪缠上了吗。
咽了口唾沫,江天看向床边的许清明。
他不后悔挖倒桃树,如果不挖开桃树,他就得不到桃根处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而且,既然许清明这么说,那么肯定有救他的方法。
“我该怎么做?”他喃喃问。
“暂时先养伤吧,等伤养好了再说。”许清明道。
江天攥紧拳头,也知道现在急不得,他伸手摸上脖子上的吊坠,里面的陨石碎片恐怕就是他对付诡异最大的凭仗了。
第54章 离奇消失的大桃树 离奇消失的大桃树
当夜, 一群海豚在淆阳岛附近海域来回游动。
它们扰乱了海底的平静,在游动中冲散一个又个鱼群。
忽然,一条海豚在一片废墟里停下。
这片废墟是一座高楼, 倒塌在海底。
海豚逐渐靠近,在高楼下方发现了一个球状物体,球体通身黑灰色,藏在海藻和礁石之间, 很不起眼。
“找到了……”与此同时,远在船上的费因突然睁开双眼, 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他的推测果然没错,就算是人鱼,也不可能直接从万里之外游到这里,肯定凭借了某种工具。
人鱼也要跟黑塔联络, 联络工具很可能就藏在淆阳岛内或者淆阳岛附近的海域。
藏在岛上可能会被发现, 藏在海底则是最隐蔽的方式。
而海豚发现的古怪圆球,就是黑塔科技制造出的微型潜艇,内部就含有通讯装置。
操纵海豚将圆球带回来, 费因嘴角露出愉悦的微笑。
要是他把这些消息汇报回去,总部那边肯定又要乱起来了。
海豚遵从他的指挥,将圆球从礁石中扒出, 又用海藻当绳子,捆住圆球就准备将其带回海精灵号。
这群海豚经过变异,智力也有所增长,已经变成非常有灵性的生物,可以制作和使用简单的工具。
就在海豚往回游的路上,一只海豚忽然停下,低头瞅了瞅下方的海域。
在那里有一座垃圾堆, 垃圾堆上方有一个箱子,一些泡泡正源源不断地从箱子里涌出。
这是什么东西?
同伴催促的叫声打断了它的思考,它摆动尾巴,转身迅速跟上队伍,便将海底这奇怪的箱子抛在脑后了。
海豚群离开后,海底再次回归寂静。
不久之后,一道清脆的扑啪声突然响起,惊得礁石缝隙里一些小鱼四处逃窜。
敞开的冰箱内,一个幽暗畸形的影子缓缓浮出,它有人类的四肢,额头却有一个巨大的凸起,就像苏眉鱼一样,身上也有鱼鳞一样的古怪花纹,舌头和手指却是长长的肉色触须,在海水中来回甩动。
总而言之,它就像是各种生物的嵌合体,像混杂了多种基因突变而来的异形怪物。
它的出现让海域里的其他生物都瑟瑟发抖,避之不及。
怪物摆动四肢,扭动身体,游动的姿势既像鱼又像人。它在海中一直前进,行进的方向赫然是海精灵号的所在。
很快,海豚群最末尾的一条海豚注意到身后的存在。
它扭过头,看向身后,它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追在它屁股后面。
这一停,它又落后了不少,这次它的同伴依旧朝前游出了很长的距离。它们没有等它,因为把找到的圆球送给领袖才是最要紧的事。
小海豚呼唤了几声同伴,却没得到回应。
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只好无奈地继续朝前游,时不时回头去看身后,因为它感觉后面跟着自己的东西正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很快,有一股特殊的水流从背后涌了过来,小海豚停下来,刚一转头,迎面就撞进一圈泡泡。
它甩动脑袋想摆脱泡泡,可是泡泡怎么也甩不掉,死死粘在它头上。小海豚想呼唤同伴,但下一秒,无数泡泡涌进它的口腔,直接钻进它的身体。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泡泡从体内炸开,连带着小海豚的身体也如泡泡一样炸裂。
海水瞬间被染成红色,到处都漂散碎掉的烂肉和内脏器官。
暗影之中,畸形的怪物再次张大嘴巴,吐出一连串泡泡,泡泡将碎肉糜和血水圈起,尽数送到它嘴里。
很快,身体蠕动,畸形怪物再次变形,这次它的脑袋和嘴巴变成了跟海豚差不多的形状。
远处的海域传来呼唤,怪物抬起头,发现自己能接收到那些呼唤,而且能够明白这些呼唤的含义。
这是在催促它跟上去。
于是,它摆动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前游。这次它游动的姿势变得像海豚了。
海精灵号上放下来一艘小艇,上面有两个船员。
海豚群返回,还带回一个大圆球。船员便立刻从它们那里接过圆球放到小艇上,又将它送回甲板。
“辛苦了!”上甲板前,一个船员忍不住摸了摸海豚的脑袋。
海豚发出欢快的叫声,轻轻点头予以回应。
任务完成,海豚群再次分散开来,在船队附近巡逻侦察。
这时,一条不伦不类的“海豚”闯进了它们的地盘。
这家伙身上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有海豚凑上来跟它交流,没得到回应,又有海豚想过来跟它碰一碰身体,也被躲开。
奇怪的“海豚”甩掉那些同伴,游到船下方,身体表面便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锯齿一样的触须。
这些触须吸附在船体表面,便拖着它的身体缓慢朝船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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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林遥醒来的时候是被脚踝的伤口疼醒的。
他睁开眼,坐起身,惊动了躺在他身边的卞俞。
侧头看向窗外,薄雾笼罩的海面透着朦胧的亮光,现在应该是第二天清晨。
“怎么了?”
“脚疼。”时林遥掀开裤子一看,原先的伤口被胡琅简单包扎过,但现在已经被鲜血浸湿。
时林遥走到门口,喊了看守他们的船员,告诉他们自己需要治疗。
一个船员离开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便回来,准备带他去船上医务室。
当然,只能他一个人去,卞俞依旧被关在房间禁止外出。
来到医务室,时林遥见到了许清明还有江天。
江天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但看见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时林遥心中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许医生手里拿了一个小瓦罐,罐子里装着黑糊糊的药膏,他用手挖出一坨,就直接抹在时林遥受伤的脚踝上。
“这……这样就行了?”
许清明点点头:“别沾水,过个几天肉就长好了。”
“你的风格跟我们岛上的乔医生不太一样。”
时林遥伸手蹭了点药膏放鼻子底下一闻,腥臭的味道让他差点吐出来。
“我用的是传统中医疗法。”许清明将自己的药膏放回墙角的药柜,时林遥偷偷一瞥,还瞥见了好多药丸、干药材和奇形怪状的生物标本。
“许医生,小天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他昨晚已经醒过一次。”许医生将药放好,回头看他,“他招惹上了诡异,还不止一个,你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时林遥吓了一跳。
江天这小子怎么回事,招惹上诡异也不告诉自己。
这一个二个的,都不让自己省心。
时林遥皱起眉:“我们在海底发现了一个会吐泡泡的冰箱,里面有一具尸骨。被吐出的泡泡缠上,皮肤就会长出血泡。”
“这是一种诡毒,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我清除了。”许清明说,眼珠一转,目光就落在时林遥金色的头发上,“但是我注意到他体内还有另一种毒素,是你的?”
“是的,我是水母变异者,触须可以注射毒素。”时林遥解释说。
“你的毒素很有意思。”许清明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时林遥后退了半步,这种表情似曾相识,他在乔医生脸上也看见过。
“除了你讲的那只诡异,他还中了魇祟,每晚都会做诡梦。诡异会在梦中一点点吞噬他,如果放任不管,不出三日他就会暴毙而亡。”
时林遥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侧头看了看江天,才知道原来对方还有许多事情在隐瞒自己。
不管是他,还是卞俞,都有隐藏的秘密,都能不动声色地说出谎言。而当谎言被拆穿,他们的关系不知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今晚就是第三天。”许清明伸手比了一个三,“那只诡异肯定还会再来,必须要在今天晚上把它除掉。”
“许医生有什么办法吗?”
“我能做的都做了,但根源出在他身上。”许清明不慌不忙地掏出两张符箓,“如果猜得没错,诡异的源头应该在岛上,要想除掉诡异,就必须先除掉沾上的因果。等他醒过来,你好好问问他在岛上碰了什么。”
“好。”时林遥答应道。
“这是我画的两张驱邪符箓,它可以压制诡异的力量,防止它再入梦作怪。”许清明说。
黄色符箓上画着他看不懂的繁复符号,时林遥接过来,看了看许清明,心中顿时无比崇敬。
“许医生,不,我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许道长,这符箓怎么使用?”
“随便你怎么喊。符箓直接贴在诡异身上就行。”许清明说,同时微微一笑,“当然,这符箓可不是白给你的。”
片刻后,时林遥走出医务室,摸了摸被剪断一截的头发,伸手将两张符箓塞进怀里。
用头发触须和毒液作为交换,他从许清明那里得到了这两张据说能压制诡异的驱邪符箓。
灾变过后,能人异士辈出,时林遥在小岛上也有所耳闻。但这还是他头一次瞅见许清明这样的道士。
海精灵号的船医竟然是道士,时林遥咂了咂舌,也不由得佩服起费因的本事。
离开医务室,时林遥先去餐厅吃了个饭,又跑回去看江天。
此时江天已经醒来,看见他,眼睛倏地一亮。
“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时林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顶。
“你的头发……”
“是吃水母造成的变异,正常现象。”时林遥安慰说。
江天点点头。二人便坐下聊天,时林遥将他们被海豚相救的事情简单讲了讲,便直接问起他招惹上的诡异的事情。
听见他提起这个,江天回想起自己的梦境,脸顿时一红。
他咳了咳,便沙哑着嗓子将砍倒大桃树和两次做梦的事情讲了出来。
“也就是说,缠上你的诡异很可能就来自被你砍倒的那棵大桃树。”
“是的。”江天低垂着头说。
“没事,知道源头就好。我从许道长哪里换到了两张符箓,把符箓贴在桃树上,应该就能压制住诡异。”
既然知道了因果,时林遥便不再犹豫,他准备等会儿就去找费因,让他放自己下船。
他要趁天黑之前去岛上找到源头再将其镇压,防止诡异今晚再入梦荼毒江天。
看着时林遥为自己忙前忙后,江天心里涌起一阵阵暖流,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
“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再强大一点……”
看见他可怜的模样,时林遥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有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跟我商量。”
江天笑了笑:“嗯,我知道。”
离开医务室,时林遥直接跑去找费因商量下船的事情。
他被人带到费因面前,出乎他意料的是,岛长韩斌也在这里。
“哟,岛长,你也在啊。”时林遥打了个招呼,走到他们面前。
韩斌已经从费因哪里听说了事情经过,此时看着他,嘴角抽了抽,眼神复杂。
“正好您来了,您能不能跟这位伟大的费因船长说一下,让他放我回岛上。我可不是奸细,我是土生土长的岛民,这点您心里最清楚了。”时林遥望着韩斌,商量说。
韩斌咳嗽了一下,看向费因:“费因船长,你是怎么想的?”
费因摸了摸下巴,朝时林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也觉得遥遥跟黑塔无关。”
时林遥避开他的视线:“那能放我回去吗?我有急事。”
“可以,但是你回去之后还要再回来。”费因继续说。
其实他已经从许清明那里得知了江天的事情,时林遥回岛是为了救人,他也不会阻拦。更何况小岛就那么大,也不用担心逃跑的问题。
“我肯定会回来的。”时林遥当即点点头。
反正江天还在船上,他不回来也不行。而且卞俞的事情也还没调查结束呢。
于是,在费因的准许下,时林遥被送回了岛上。
小岛码头。
时林遥从怀中掏出江天给自己画的地图。
侧头看了看胡琅,他道:“走吧,珊瑚,我们去找大桃树。”
“再说一遍我不叫珊瑚。”胡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费因派他跟在时林遥身边监视他,虽然他非常不情愿,但这是船长的命令,他无法违抗,只得答应。
时林遥先回去跟二叔见了一面,便背上背包和武器,跟胡琅一起去岛上寻找那棵制造魇祟的老桃树。
看见他背的大包小包,胡琅不屑地冷哼一声。
真弱,不像他,只需要动一动手就能轻松解决敌人。
想到这,胡琅忽然一顿。难道船长让他跟过来不是为了监视时林遥,而是为了保护他……
不不不,那家伙有什么价值能让他保护!
抛弃掉这个荒谬的念头,胡琅抬起头,就看见时林遥走在前头,背影已经快消失不见了。
胡琅咬咬牙,立刻跟了上去。
“你怎么跑这么快!”他跑上来问。
时林遥没理会他,而是突然停下脚步,胡琅立刻刹住脚,好险,差点就撞到了!
望着面前金灿灿的瀑布一样的发丝,他的手指便禁不住发痒,有种想将双手都插进去的冲动。
“到了,好像就是这附近。”
时林遥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脚下有一些碎砖块和碎瓦片,被掩盖在齐腰的杂草下。
沿着砖块往前走,两人在杂草中找到了一座废墟。
“应该就是这里。”他记得江天说桃树就是在一座废墟附近。
从外围绕着废墟寻找,两人一前一后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江天说的大桃树。
按理说,那么大一棵桃树,就算倒下,也应该会躺在原地很显眼才对。
但废墟四周的土地上野草蔓湮,压根没看见半点树的影子。
“你是不是走错了?真的是这里?”胡琅怀疑地问。
“是这里没错,我就是按照地图走的。”时林遥挠了挠头发,“奇了怪了,桃树到底跑哪里去了?难道长腿自己藏起来了不成?”
胡琅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向四周。
杂草丛生,四周荒无人烟,不管怎么看都没看到桃树的踪影。
忽然,视野中一抹粉色一闪而逝,胡琅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粉色消失,视野中又只剩下绿色和草黄色。
“喂!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
他扭头问时林遥,但脑袋转过,身后却是一片杂草,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胡琅一怔,又走了几步,四周望了望。
荒地一片空旷,时林遥已经消失不见。
脊背蹿上一阵寒意,胡琅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喂!快出来!”
声音在空地回荡,云彩遮挡住阳光,天地霎时变得黯淡无光。
怎么回事?一个大活人竟然能在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咽了口唾沫,胡琅皱起眉,从口袋掏出一些碎屑洒在荒地上。
这是他指甲分泌的碎屑。碎屑刚一落地,就吸收周遭环境中的养分迅速生长。
嘭嘭嘭!数棵珊瑚树拔地而起,很快就守卫在胡琅四周。
可恶!那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
胡琅跳上自己的珊瑚树,尽量避免跟地面接触。
他怀疑时林遥被诡异抓到了地下。
爬到珊瑚树高处,胡琅的视线顺着底下的荒地扫过废墟往远处延伸,他看见绿色的树林,还有树林后面时隐时现的红瓦建筑。
那里似乎是一个村庄。
胡琅仔细端详,村庄淹没在杂草之中,非常破败,从他这里只能看见最外围的几栋低矮房屋。
村庄?难道时林遥是跑进村庄里了?
第55章 人鱼是如何诞生的 人鱼是如何诞生的……
咬紧牙, 胡琅想了想,忽然举起右手。
他的手指指甲是鲜艳的红色,像是涂过蔻丹一样。
而他的手指也非常漂亮, 有骨有肉,指节修长,一点瑕疵皱纹都没有。
将手指放在嘴边,他咬开口子, 伤口涌出鲜血,滴落在下方的红珊瑚树上。
离奇的是, 他的血液一落到红珊瑚上,就迅速融入了进去。
几秒后,珊瑚树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胡琅举起手放进嘴里,血液在舌尖蠕动了几下, 又缩回血管当中。
其实他的血液并不算是纯粹的血液。
他是寄生者, 而寄生在他体内的则是珊瑚虫。
大灾变之后,他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期。那时候他还是一座小岛的拾荒人,某天在岸边拾荒的时候, 他被人暗算重伤,扔进了海里。
恰好当时那座小岛附近有一片珊瑚礁。
他被海浪冲到珊瑚礁上,机缘巧合之下被变异珊瑚虫寄生, 从而成为变异者。
和时林遥不同,变异珊瑚虫没有吃掉他的脑子,而是吃掉了他的整个身体。
没错,他的身体并非纯粹的人体,而是由正常的骨骼、内脏、血液和数不尽的珊瑚虫共同组成的。
珊瑚虫本身近乎透明,和他共生的珊瑚虫也是透明的。
这群变异珊瑚虫在海中会将其他生物的尸体全部变成珊瑚,本来它们也想将胡琅变成珊瑚, 未曾想却被胡琅降服,和他结成了共生关系。
所以,胡琅的体内全部都是珊瑚虫。
他变出的珊瑚,也都是体内的珊瑚虫分泌而出的。
但平时他只让自己的指甲显露出特殊的红色,这也是他隐藏实力的一种手段。
所以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会变出红珊瑚树而已。
被放出的变异珊瑚虫可以在陆地活动。
它们钻进珊瑚树内,很快,珊瑚树被分解,溶入泥土,整片荒地地表微微隆起,就生长出一簇又一簇低矮的珊瑚。
但这些珊瑚不是红色,而是类似杂草的黄绿色。
荒地的杂草也迅速枯萎,直到整片空地被珊瑚群占领,胡琅才发现废墟周围空出了一个圆形空地。
他踩在珊瑚上走了过去,这大坑之前被一层薄土隐藏了起来,但现在薄土被珊瑚翻开,坑就暴露在外,而坑底黑黢黢的,非常深,仿佛一个地洞,另一头不知通往何处。
胡琅朝内瞅了几眼,在坑边发现了泥土滑落的痕迹和几缕不起眼的衣服纤维。
看来时林遥是被拽进了坑底。
怎么办?回去报信还是下去救人?
胡琅站在坑边,眼神晦暗不清。
时林遥跟他毫无瓜葛,就算死掉也不是他的过错。
但是……猛然想起时林遥躺在他浴缸的场景,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伸出手,朝坑内滴了几滴鲜血。
鲜血落入土壤,化为变异珊瑚虫。
变异珊瑚虫开始疯狂汲取土壤里的养分,分泌出碳酸钙和有机质,在地下生出长长的珊瑚。
珊瑚伸入坑底,一路朝尽头延伸。
胡琅站在地面,看向珊瑚指引的方向。
那里赫然是他之前瞥见的废弃村庄。
……
海精灵号。
费因走进房间,就看见卞俞坐在床边闭目沉思。
他走进来,门被关上,而对方也应时睁开双眼。
一双炯炯逼人、极具威慑力的金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他。
费因嘴角挂上淡淡的微笑:“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卞俞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费因找到椅子拉过来,在床边坐下。
“我的海豚在海底发现了你的潜水艇,我把它送到科研船上研究了。虽然我对科技一窍不通,但我也能认出那是黑塔的产品。”
卞俞侧头看向窗外的大海,面无表情。
“你是黑塔的人鱼,你是奉命潜入这片海域的。我打听过,你偷偷潜入了难民船,以难民的身份上岛,现在住在遥遥家。而且,根据难民的描述,他们一直认为你就是来自丰泽岛的难民,也就是说,你用你的能力蛊惑了整艘难民船的人,也蛊惑了遥遥和他二叔。”
“我没有蛊惑他。”卞俞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他先邀请我的。”
费因微微一怔,没意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反驳自己。
“他邀请你?为什么?”
“你猜。”卞俞侧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透出一种攻击性的冷酷。
费因厌恶地皱起眉,对此表示反感。
这种赤/裸/裸的、带有强烈占有欲的表情,真是跟野兽无异!怪不得海上都传言说千万不能惹黑塔的人鱼兵器,这些人鱼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现在是我在审问你。”费因嘴角扯成一线,语气也低沉了下来,“现在我问你,你属于黑塔的哪一派?”
“你觉得我是哪一派?”
“你是海洋派。”
卞俞没有否认。
“你来淆阳岛的目的是什么?”费因继续问。
“我来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上面没说,只说让我监视这里,如果有任何发现就及时汇报。”
“怎么汇报?用潜艇上的通讯装置?”
“你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费因面不改色,依旧追问:“你汇报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卞俞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费因诧异地抬起头,没想到卞俞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又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本来还想,如果这条人鱼一直不说,他就严刑逼供,用一些残忍的手段让他如实招来。
毕竟他听说人鱼的生命力很强,不管怎么折磨,也会很快恢复。所以很多大势力在抓住人鱼后,都会把他们当成战争兵器或者奴隶使用。
“怎么?你怀疑我会告诉你假信息。”
看见他狐疑的表情,卞俞瞳孔闪过针尖一样的光芒。
“不,反正我也不会全信。”费因低头若有所思道。
他只是不明白卞俞为何这么配合,难道对方还有其他打算?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主人是谁?”
卞俞停顿了几秒,缓缓道:“我的上司叫祭仓灵。”
费因目光诡谲地看了看他,没再问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咔嚓,房间门再次被锁上,卞俞扭头看向狭小的窗户,只能看见深蓝色的海面和远处一抹小岛的剪影。
伸手放在窗户玻璃上,他的视线像火焰一样快要把这幅景色烫出一个洞。
他很熟悉被囚禁的感觉,无数人眼中天堂般的黑塔对他而言只是个深渊一样的囚笼。
但他还是迫切希望有人能来见他,他现在也有了迫切想见到的人。
他的视线将一直追寻那人,直到死亡将他拽进寂寥荒凉的黑暗深渊。
费因回到船上的控制室。
走进会议室,里面的韩斌和李海东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费因船长,那条人鱼说了什么?”
费因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将问到的信息告诉他们。
“那条人鱼是海洋派的……”听完,李海东低下头,陷入沉思。
韩斌面露不解:“海洋派是什么?”
他虽然比淆阳岛的人知道更多的隐秘,但他在集团的地位不算高,也无法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信息。
李海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费因,见费因没阻止自己,才缓缓说:
“你可能不知道,从8年前开始,黑塔内部就分为两派,分别是海洋派和天空派……”
在李海东的讲述中,韩斌瞪大眼睛,知道了那些令他震惊的真相和事实。
黑塔,最上层聚集了无数富人,他们都是灾变前有权有势的人类,在灾变后也躲进塔中,成为黑塔的统治阶级。
但随着大灾变结束,洪水淹没整个世界,且没有退去,这些统治者也坐不住了,开始以救世主自称,企图寻找人类的出路。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各种变异者、寄生者、异能者出现,他们被统称为新人类。黑塔通过对这些新人类展开研究,发明出一种新型生物技术,可以让人类返祖变成鱼。
黑塔的科学家认为,既然人类是由鱼进化而来的,那么人类也能返祖成鱼类,获得在海洋中生存的能力。
于是,他们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研究,企图破解基因密码,开辟人类进化的新序列途径。
他们的研究得到了部分救世主的支持,这一批人也就是最早的海洋派。
海洋派主张人类应该回归海洋,主动拥抱海洋,在灾变后的海洋世界生存。他们认为,在未来,黑塔终有一天会倾覆,能源也会耗尽,到时候所有人都必须跳入海洋,主动生存在海洋之中。
但是,海洋派的实验是惨无人道的,灾变之后,所有科学实验不再受伦理掌控,即使有人谴责和反对,也会被救世主以“救世”的名义镇压下去。
而实验所用的实验品,很多都是未成年的小孩子。
最开始黑塔的实验只能将人类变成最原始最古老的鱼类,例如甲胄鱼、腔棘鱼、八目鳗、巨骨舌鱼等。
这些鱼异常强悍,但是丧失了人类的智慧,变得智力低下,寿命缩短,几年就会死亡。
于是,黑塔便将这些实验品放在黑塔最底层的深海,让它们守护黑塔不被海底的怪物攻击。
与此同时,黑塔又展开了第二阶段的实验,在汲取第一阶段经验的基础上,他们开始制造人鱼。
人鱼可以保留人的神智,保留人类智慧的大脑和使用工具的双手,但是又具有强壮灵活的鱼尾,可以自由在海中行动。
人鱼的传说在灾变前就令人神往,而灾变后,科学家也确实用科技实现了这一神话传说,人为制造出了人鱼。
实验品人鱼也不负众望,比第一阶段的实验品优秀很多。
他们保留了人类大脑,可以听从命令作战,具备更为强壮的身体来对付海中的诡异,是非常有价值的武器和守卫。
黑塔的救世主对这一实验成果欣喜不已,于是加大投资力度,要求科学家继续生产人鱼,完善生产技术。
但是,人鱼虽然制造出来,成功率却非常低,一百个实验品之中,只有一个能顺利变成人鱼,其他的都会变成残次品。
残次品会被投放进大海自生自灭,在黑塔附近徘徊,而成功的人鱼则会被训练成兵器,变成奴隶、商品或者武器,为黑塔服务,为人类效忠卖命。
“由于实验需要很多人,所以黑塔开始与其他势力进行交易,他们会卖出人鱼和能源核心作为商品,从其他势力那里购买物资和人类。”李海东说。
韩斌咽了口唾沫,额头忍不住滴下冷汗。
灾变后,人类也被当成一种资源或商品贩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但是黑塔堂而皇之地收购人类进行实验,实在是太可怕了。
要知道,一旦被当成实验品,那就永远被剥夺了做人的权利,不管是变成人鱼,还是变成残次品,均不被当成人类看待。
“人鱼也有缺陷,容易发情,容易陷入狂暴,而且听说寿命也大大缩短。”李海东缓缓说,“更残忍的是,黑塔的科学家发现,越幼小的孩子,变成人鱼的成功率越高。”
“什么?”韩斌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所以黑塔开始四处寻找小孩,甚至还专门收纳难民,鼓励难民多生孩子,把出生的孩子全部抱走集中抚养。等这些幼儿长到一定岁数,就会从中挑选合适的实验品,将他们转化成人鱼。”
“这……”韩斌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
他一直听说黑塔是个大势力,其实也对黑塔非常向往,梦想有一天能进入黑塔生存。
万万没想到,无数幸存者眼中的救世高塔,竟然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暴行!
重重地跌坐进沙发,韩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还好他现在是集团的人,还安稳地呆在淆阳岛上。之前他不是没动过乘船前往黑塔的心思,但现在得知真相,他可是万万不敢去了。
那黑塔就是个地狱魔窟啊!
“这种做法也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反对,反对派禁止人鱼实验,觉得这样做无济于事,他们看见了无数失败品,认为这样根本无法将世界恢复到灾变前的模样。”
“那……反对派是什么主张?”韩斌好奇地问。
“反对派被称为天空派或宇宙派,他们的想法是人类应该进入宇宙寻找出路。”李海东解释说。
随着黑塔吸纳的人口越来越多,黑塔也建造得越来越高,可能有几千层,也可能已经突破万层。
住的越上层,在黑塔的地位越高,平民住在下层,中间层是管理层和工人层,而上层则是救世主们的住所。
天空派主张探索宇宙,他们认为应该抛弃被海水淹没的地球,进行星球移民,寻找新的合适的星球供人类居住。
灾变后,天空派在太空建立了空间站,也派出过几十艘载人飞船,前往太空寻找新的宜居星球。
有些飞船顺利返回,带回一些有用的讯息;有些则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杳无音讯。
“5年前,天空派的一艘飞船在消失前传递回一段讯息,而这段讯息引起了整座黑塔的轩然大波。”
“是什么讯息?”韩斌迫切地问。
李海东摇摇头:“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段讯息与大灾变的真相有关。”
韩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关于大灾变的原因,幸存者们一直众说纷纭,灾变之后,无数猜想都纷纷出世,许多科学家都想破解灾变的秘密,将世界恢复到灾变前的模样。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全部失败了。
而现在,当听说宇宙飞船在太空中发现了灾变的真相,韩斌自然无比惊骇。
要是这消息流出,恐怕整个海洋的幸存者都要为之震惊失色。
“这真是……”韩斌端起水杯又喝了几口水,胸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天空派在黑塔的势力增强,一举获得了许多支持者和拥护者,与海洋派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韩斌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听说过,虽然黑塔是大势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也不得不和其他势力之间展开交流合作。
这样一想,天空派和海洋派各自的拥护者,不单单指黑塔中的人类,应该还扩展到海面的其他势力上。
有些势力收了海洋派的好处,肯定是支持海洋派的;有些势力不赞同海洋派的做法,则会选择拥护天空派,支持天空派的宇宙探索任务;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中立态度,不支持任何一派。
韩斌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那咱们集团是……”
“我们是中立派,但我们跟海洋派有过节。”费因插嘴说。
韩斌竖起耳朵,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2年前,我们集团的一支商船船队在返回途中被洗劫了,船上的船员全部死亡,所有货物也被洗劫一空。”
韩斌浑身一震,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船队传回的消息说的是遭遇了海怪,但根据我们在黑塔穿插的线人的情报,这次遇袭的幕后主使实际上正是海洋派。”
韩斌眼眸霎时变得幽深。
“韩斌岛长应该听说过海盗。”
“那当然,难不成……”
“没错,海洋派为了跟天空派抗衡,获得更多资源,暗中支持了许多海盗。这些海盗从海洋派那里获得商船航行的情报和路线,袭击船队杀人夺取物资。甚至一些海盗,还会跑到小岛上抓人,将人卖给黑塔换取物资。”
韩斌攥紧拳头,脊背一阵发凉。
怪不得……这海洋派真是残忍!
“海洋派就喜欢在海面挑起争斗和战争,有人鱼兵器在,他们不怕打不赢,发动战争是他们获得资源最快速最便捷的方式。而每个被海洋派打败的势力,其所属海域的岛屿都会变成殖民地,幸存者也会全部变成黑塔的奴隶。”
“太可恶了!”韩斌忍不住骂道。
大家都是人类,都是同胞,而海洋派却压根不把人当人看,真是畜生不如!
“所以,集团虽然不支持天空派,却跟海洋派势不两立。”费因说。
他的想法也跟集团一致。
一想到海洋派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他就无比厌恶。
这群人不配称为“海洋派”!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亵渎海洋!
“那这次的人鱼……”韩斌喃喃说。
“他是海洋派的兵器。”费因说。
虽然天空派和海洋派有分歧,但这两个政党共同管理黑塔,实际上还是一致为黑塔利益着想的。
黑塔在海面的掠夺行为和侵略活动,也是在天空派的默许下进行的。
“天空派无法阻止海洋派,虽然会内斗,但他们表面上必须维护黑塔的稳定。”费因补充说,“如果卞俞是天空派,那么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是海洋派,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韩斌瞪大双眼,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难不成……”
“没错,海洋派很可能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怀疑。”
韩斌全身一震,心里猛然一黑。
他可不想得罪海洋派啊!
“不过还好我们发现及时。”见他面如死灰的模样,李海东及时说,“现在船上的学者已经在破解潜艇内部的通讯装置了,趁海洋派还没发觉,我们可以传递假情报,拖延时间。”
“正是。”费因点点头说,“庆幸的是我们及时发现了奸细。我已经通知了集团总部,总部很可能会与天空派联系,天空派也会阻挠海洋派的行动。”
听他们这么说,韩斌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那就好……”他喃喃说。
他蜗居在这座小岛3年,就是为了寻找岛上的东西。
现在终于有了线索,他的野心和雄心壮志也都寄托在这座岛上了。
“放心,现在岛上发现了能源矿,集团绝对不会抛弃你和这座岛。”费因最后一句话,给韩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韩斌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也有了底气。
没错,还好他及时发现了能源矿,并且提前联系上船队,让他们尽早赶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
但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让他的每一步都能化险为夷。
不管是三年前被贬淆阳岛,还是前段时间成功解决诡异入侵,亦或者是现在发现黑塔奸细,韩斌觉得这一切冥冥中都是老天爷在帮自己。
风险与机遇共存,只要抓住这次的机会,他就能顺利翻身,回到禺京岛,成功改命。
韩斌眼中精光闪烁,走到窗边看向远处的淆阳岛。
他之所以来到这座岛,也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
在灾变前,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层公务员,平时就喜欢看看新闻。
灾变发生前的一个月,他在刷短视频的时候偶然看见一个视频,讲的就是一个农民在地里除草偶然捡到了一块小石头,拍个视频发到网上,请网友帮忙看看能不能换钱。
这个视频浏览量就几百,韩斌也就顺手划了过去,不以为意。
只是那块小石头的模样非常特别,让他有点在意罢了。
而视频上的农民也说:“这石子儿夜里还会发蓝光,怪稀罕的……”
底下仅有的几条评论,也全是说他在骗人,或者劝他赶紧把石头扔掉,说不定是什么核辐射物质之类的。
韩斌划过这个视频,就把它抛到了脑后,但是却记下了这个地名,淆阳县。
因为这是他母亲的娘家,他小时候也回去过几次,后面家人都搬到省会城市,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只不过他母亲还在嘴边经常念叨着。
这件事一直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直到3年前,他被人陷害,要被分配到偏僻小岛上。
当时他心情郁闷,四处寻找翻身之法而不得,只好想办法搜集能用的物资,让自己在岛上过得舒服一点。
在朋友的介绍下,他拿出积攒的积蓄参加了一场拍卖会。
当时韩斌只是想拍卖几颗能源核心,带到自己的小岛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一颗未经过加工的矿石。
这颗矿石模样特殊,带有奇特的花纹,未经过任何雕琢,但韩斌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猛然想起灾变前躺在办公室里刷到的那个视频。
没错,这两块石头模样很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韩斌问拍卖行的人这矿石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但是拍卖行的人却说哈哈大笑,说这新能源矿石是黑塔合成的矿物,只有黑塔的实验室能合成这种石头,也只有黑塔拥有制造能源核心的技术。
韩斌心中顿时了然。
这就是为何,黑塔能够在大灾变中屹立不倒,为何能在灾变后成为海上霸主。
有能源矿在,黑塔就能不断制造能源核心,还能出售能源核心给其他势力,不管是在灾变前还是灾变后,垄断资源和科学技术都是最重要的。
而就在那时候,韩斌心中也浮现一个大胆的计划。
既然灾变前就冒出了这种新能源矿石,这就表明矿石压根不是合成的,而是天然矿石。而黑塔实际上也在撒谎,这矿石不是合成的,而是开采出来的。
万一……万一淆阳岛拥有新能源矿,被他找到,那他岂不是就拥有了世界上最强硬最有价值的资本。
念头一旦冒头,便愈发不可收拾,于是韩斌便果断收拾行李,带领家人举家搬迁到淆阳岛上,一呆就是三年。
这三年,他忍辱负重,不声不响,打着开办罐头工厂的名义,暗中采购挖掘设备,在罐头工厂的掩护下挖掘矿产。
没人知道罐头工厂围墙内部其实有一个巨大的矿坑。
就连他的家人他都没有告诉。
而就是在今年1月份,开采终于有了进展,终于挖到了一小块矿石。
看见那矿石的时候,他简直欣喜若狂。因为这就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这,就是黑塔最大的秘密,海洋上最大的资本!
他知道,这东西一旦问世,就会掀起惊涛骇浪!
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之轰动,因为这才是灾变后最有价值的宝物!
当然,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这个秘密。
所以他联系了集团和船队,暗中将这个情报上报了上去。
这次费因跟他见面,也是肩负了商议这件事的任务。他在送上船队的货物之中,就有一小箱能源矿石。
“我们会将能源矿石送回总部检验。”费因说。
船上没有检验矿石的技术,而且他们都没见过新能源矿石,对韩斌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灾变后,许多物质也发生了变化,变异的矿石也并不少见,单凭韩斌的一面之词,尚不能证实这就是用来制造能源核心的矿产。
所以,他们过几天就要离开淆阳岛,尽快返回总部,将矿石送去检验。
“我知道。”韩斌点头说。
新能源矿的秘密被黑塔隐瞒得很好,黑塔对外一直说这矿石是实验室人工合成的,几乎没人怀疑这实际上是天然形成的矿石。
但他现在的发现,则戳破了黑塔这个欺骗天下的谎言。
新能源矿是自然界自然形成的,而不是黑塔合成的。
既然是自然界的,那就属于全人类,就不单单属于黑塔一家的了。
而海洋被各个势力划分统治范围,现在淆阳岛隶属于禺强集团,那这淆阳岛的能源矿,肯定就属于禺强集团了。
到时候,他肯定会被委以重任,也会因为这个发现立下大功,在集团的威望和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呵呵!”想到这儿,韩斌便忍不住露出一个野心勃勃的笑容。
等着吧,禺京岛那群陷害他的混蛋!
等他韩斌杀回去,绝对要让那些小人全部付出代价!
……
黑暗变得深沉,冥合陆地和海洋,形成夜的穹幕。
淆阳岛。
二叔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和黑暗的屋子,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寂寥之感。
小遥白天告诉他江天受伤在船上治病,他和卞俞要去照顾,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唉——”叹了口气,二叔点了蜡烛,回厨房给自己简单做了晚饭。
昨天他们没回来,卞俞出去找人也未归,他担心得一晚上没睡。
孩子长大了,就喜欢乱跑了。吃完饭,二叔坐在院子里发呆,仰望深邃的天幕,心中不免感到孤独。
他把时林遥当亲儿子看,有时林遥的陪伴,他的生活才有了指望,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但现在时林遥变成了变异者,有出息了,他听说那个在他家住过一晚的金发男人就是船队的总指挥官,是集团里的大人物,还想让他们家小遥上船。
二叔低下头,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如果小遥能上船,去大岛,也是极好的。
要是小遥想去,他肯定不会阻拦。反正他也老了,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不能拖累小遥。
一直呆在小岛也不是办法,小遥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也可以去海上和大岛闯一闯了。
想着想着,二叔心中又感慨又失落。
见时候不早了,二叔起身洗洗便睡下了。
这一夜,二叔一个人睡在家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在挂念时林遥的事情。
人到中年,想的也多了,心也就容易惆怅。
本来他还想着现在时林遥年纪大了,给他娶个媳妇尽快结婚生孩子,但现在时林遥要是出去闯,他也是不反对的。
但他老了,时林遥要是离开,他估计也跟不上了。
闭上眼睛,二叔思绪飘浮,缓缓陷入睡梦。
他仿佛能看见小时候的时林遥在前面走,越来越快,越长越大,而他只能望着那个背影,站在背后默默守护对方前进。
这一晚,二叔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哭声吵醒。
这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像多达几十个人一起在哭,吵吵闹闹,就像是在举行葬礼。
二叔被吵醒,坐起来,拿起枕头旁边的手电筒一照,发现才凌晨两点多钟,距离天亮还早着呢。
这大半夜的,是哪些人在哭?是人,还是诡异?
二叔心里慌慌的,披上外套别好配枪就下了楼。
他走到院子,打开门,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阵阵凉风刮过,阴森森的。
二叔不敢乱动,虽然他这是在安全区,但他也知道,有些强大的诡异可以悄然侵入安全区不被察觉。
他打开手电筒竖放门口,在黑暗中形成一道光柱。
这手电很快吸引了注意,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有人影在朝他这边赶。
“时副所长?”来人在黑暗中吆喝了一声。
“你还跟我客气啥!”二叔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咳嗽了一声说。
“这不是不确定嘛。”对方说,走到他旁边。
二叔瞥了他一眼:“老熊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这壮汉是罐头厂的员工,叫熊彬,跟他差不多岁数,就住在附近,算是邻居,平时也经常一起打牌。
“你不也还没睡嘛!”老熊说,掂了掂手里拿的大斧头。
“这是干啥?”二叔问。
老熊抬起眼皮,半晌,才说:“你也听见了吧,夜里头的哭声,不然你也不会打信号。”
二叔默不吭声,心里却愈发惶恐震惊。
原来哭声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
“我本来跟我婆娘躺被窝里睡得好好的,我俩都听见有人在哭,我还以为是我家娃娃要吃奶呢,结果仔细一听,那哭声不止一个人啊……”
老熊眉间拧起沟壑,表情凝重。
“我寻思这跟哭丧一样,岛上也没人死。就算死人,哪里又有这么大一群人给人家哭丧?这一寻思,就不得了了。”
两人四目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惊惧之色。
灾变后,岛上都没有葬礼一说了。
死人就直接烧了,骨灰一埋,或者洒进海里,哪里还有闲心思哭什么丧啊。
但这哭声,却是好像有人家刚死了人一样,尖厉的哭嚎声绵绵不绝,凄凄切切,悲惨至极,刺耳又野蛮,听了就不由得心里打颤,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来了,那你家咋整?”二叔问。
老熊掂了掂斧头:“我家老大老二还在家里看着,没事儿。我看见你打的信号,估摸你可能需要帮忙,就跑过来了。”
二叔不由得感动:“行,那我就放心了。”
“你别操心我。”老熊朝他身后瞥了一眼,“你们家小子呢?”
二叔清了清喉咙,声音有点得意:“去船上了!”
老熊一听,眼中就带上些许羡慕,“你侄子就是有出息,不像我家老大老二,天天就知道玩……”
“害,你们家老大老二也好!跟你简直一个样!看着就壮!”二叔回道。
说话间,手电筒亮着,有又两个人过来了。
这两人也都是五十多岁的汉子,住在附近,跟二叔平时关系也不错,看见打的信号就来了。
这种手电筒信号是岛上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表示附近有异常,警告大家保持警惕,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有能力有胆量的人,也可以主动带上武器到信号点汇合,聚集在一起商量如何解决异常。
“就咱们四个?”二叔望了一圈,问。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只来了三个人,加他一起一共四个。
“就咱们了,其他人都在屋里躲着呢。”一个瘦高个男人说。
四人望了望黑暗的小路,星星隐殁,周遭荒颓寂静,连虫鸣也没有,万籁俱寂。
偶尔有凉风吹过,后脑勺和脊背就猛地蹿上一阵凉意,身体打了个哆嗦,就隐隐约约听见了风中传过来的哭声。
一阵一阵的,一群一群的,有非人的东西在哭丧,而这脏东西哭的对象,肯定也绝非人类。
听着这哭声,四人面面相觑,眼神冷冽,二叔打了个手势,捡起手电筒,锁上门,便喊其余三人跟自己走,一起朝着哭声的方位走去。
诡异放任不管,很可能会害人。
但是贸然惊动诡异,也可能会触发诡异的攻击。
既不能不管,也不能惊动,就需要有经验的老手去探查情况。
岛上虽然有巡逻的治安官,但治安官都是年轻人,也需要他们支援。
他们四人岁数大,都是有经验的人,从灾变前一直苟活到现在,也经历过无数惊险。
所以,这次夜间突然冒出的诡异,就将由他们去调查清楚。
第56章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要死一起死,……
跟随地下珊瑚的指引, 胡琅一直走到那座废弃的村庄。
最开头是几间摇摇欲坠、快要坍塌的破屋,胡琅小心翼翼地前进,穿过房屋废墟, 便是一个拐角,他绕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茂密的桃花林红压压一片朝青黛的山影和黑蓝的海岸线扑去,艳红的桃花垂挂枝头, 沉沉地开着,迎来送往, 浓郁逼人的花香便飘了过来,令人头晕目眩。
现在这个时间,桃花应该早就凋零了才对。
胡琅攥紧手指,心中一阵发冷。
太诡异了。越美丽诡谲的景象往往蕴藏着越危险的怪物。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后退逃回船上, 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朝前踏入这诡异的景色之中。
桃花树生长在荒芜的小路和废墟之间,耸峙入云, 粗壮繁茂,不像是一朝一夕就能长成的。有些甚至生长得过于旺盛,以至于连房屋都被撑破, 瓦片和砖块都被粗枝大叶压倒在地面。
胡琅在其中穿梭,昳丽的花枝叠颈而眠,桃花盛开,脚下的珊瑚还在往前蔓延,最终指引他来到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前。
这桃花树有三层楼那么高,主干有一人环抱粗细,看起来格外粗犷。胡琅走到树下, 他的珊瑚也在这一地点停下了。
难道时林遥被埋在了地下?
不敢轻举妄动,胡琅盯着桃树观察了片刻,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
这符箓是他从许清明那里买来的,许清明不仅是船医,也是道士,他的符箓在船队里非常受欢迎。
胡琅经常会用自己的珊瑚跟他交换符箓,这些符箓用来对付诡异比枪更好使。
将符箓贴在桃树上,符箓迅速燃烧,连带着整棵桃树也燃烧起来。
果然是诡异!
看见这一幕,胡琅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难道这个村庄的桃树都是诡异?这也太离谱了!这座小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按道理来讲,想要供养这么多诡异,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能量。
所以,诡异众多的岛屿,往往是无人岛。
因为资源不够,就算有人在岛上生存,也会迅速被诡异猎杀化为养分。
但眼前的景象则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整棵桃树在眼前熊熊燃烧,热浪翻滚,胡琅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嚎叫,倏地刺破耳膜,让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巨大的音浪让他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脚边一阵窸窸窣窣,他低头一瞧,杂草丛生的地面竟然多了一颗颗桃子。
桃子?桃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迷惑地看向桃树,一颗颗人头大小的桃子从桃枝上如水滴般凝结而出,掉落在地,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胡琅立刻掏出符箓往桃子扔去,同时生成珊瑚围绕在自己周身形成屏障。
可是,窸窣之声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桃子从树枝跌落,一颗又一颗,将周围的空地全部填满。
这桃子颜色粉白,鲜艳欲滴,其中一颗被符箓击中,瞬间燃烧,爆发出人类哭嚎般痛苦的尖叫。
这时,胡琅才看清那桃子的真实模样,那被火烧的桃子睁开了粉白的眼皮,扭曲了面容,赫然露出一张人脸。
整颗桃子就是一颗人头,而桃子下面的肉色叶片则是萎缩的四肢。被火烧的人头桃在尖叫中四处逃窜,浓郁的桃肉香味和腥臭的腐烂味就齐齐从它体内冒了出来。
然而,其他桃子不仅没躲开,反而挪动着,一拥而上,将它分食殆尽。
短短几秒,这颗人头桃就被其他桃子给吃光,连桃核都没剩下。
吃完同类,剩下的几百颗人头桃睁开眼睛,扭曲贪婪的脸庞就转了过来,咧开吸盘一样的嘴,全部对准了胡琅。
冷汗从额头滑落,胡琅皱紧眉,心中顿时无比后悔。
果然跟时林遥呆在一起就会倒霉!那家伙就是他的灾星!
他就不应该答应跟过来。他本以为这座小岛上的诡异都是小角色,可现在,他脸色煞白,指尖发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眼前这些踏马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强压住心中的恐慌,胡琅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洒在桃子堆里,在珊瑚的掩护下撒腿就朝外跑。
简直要疯了!留在这里绝对会被桃子吃掉!
压根顾不上找时林遥,胡琅脑子里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命!
可能是他放火烧桃树的行为引起了众怒,他沿着来时的道路朝村外跑,却发现怎么都逃不出去。
是鬼打墙!
胡琅停下脚,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也就在这时,身后追赶的人头桃追了上来,一口咬上他的右胳膊。
胡琅左手一划,噗嗤!左手五根手指瞬间化为锋利的红色刀刃,将整颗人头桃削成两半。
人头桃裂开,掉落在地,从中间流出粉红色的浓稠腐臭物质。闻到这种臭味,呕吐感就涌了上来,胡琅厌恶地避开,右手的手指也化为珊瑚迅速展开战斗。
手起刀落,挥舞砍杀,寒光闪闪,飒然成风。
每一次动作,都有数颗人头桃被他杀死,而被杀死的人头桃,也都会被同类吃掉,变成同类的血食。
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胡琅累得气喘吁吁,身边的人头桃却没有减少的趋势。
胡琅眼神一凝,看向四周的桃树。
是桃树在不停催生人头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最后杀掉几颗人头桃,胡琅调转方向,朝之前被他焚烧的那棵大桃树跑去。
既然无法原路返回,那他就朝前走,他记得之前看到过,这个村庄东部似乎就是海岸线。陆路不通,那就只能走水路了。
踩在珊瑚上跑回大桃树附近,胡琅正准备绕过桃树继续朝海边前进,脚下却忽然停住。
空气颤动,沉闷的钟声倏然在耳畔响起。
他定睛一看,原来在被他焚烧的那棵大桃树的树枝上,竟然挂着一口大铜钟。
只不过之前桃树的枝叶太过繁茂,挡住了铜钟,才让他没有发觉。
夕阳西下,落霞漫天。黄昏将桃花尽数染成血红色,而这突然响起的诡异钟声还在暮色中悠悠回荡。
“鞋——鞋——”
在钟声的余音里,胡琅模糊之中听见女人娇弱的呼唤声。
“鞋……鞋……鞋……”
就像是一个妙龄少女在寻找自己的鞋子,这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却让胡琅汗出如浆,脊背寒毛直竖。
“你看到我的鞋了吗?”一股寒气在耳边吹起。
胡琅浑身如坠冰窖。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双脚附近,又多了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掌。
只不过这两只脚掌,只有一只穿了绣花鞋,而另一只则裸露在外,红彤彤的像是包裹着一圈红绸。
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脚掌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红绸,而是剥落翻开的一圈圈烂肉,零零碎碎地悬挂在骨头上,像是给骨头镶了一层红色毛边。
“喂,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耳边又响了一句,胡琅想立刻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沉重的铜钟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钟声还在回响,响彻整座村庄。
在这钟声的震慑下,地表的人头桃都不敢窸窸窣窣地跑动了,全部沿着树干和树枝爬回了枝头,伪装成桃子安安静静地藏了起来。
“你看到我的鞋了吗?”
背后又重复问道。
胡琅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嘴巴也张了开来。
他费劲全身力气举起手指,准备召唤出珊瑚掩护自己。
但是,就在脚下的珊瑚刚冒出一个尖儿的时候,他的脚踝忽然传出锥心的疼痛。
他眼睛圆睁,震惊地低下头。
脚掌齐根而断,一双皮肉绽开的苍白的手抓住他的脚,就把两只穿着鞋的脚掌给抽了出来。
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刺激得胡琅猛地朝前一扑,身体被珊瑚接住,不至于倒地,但他脚踝以下的部位却已经消失,只余断裂的骨茬和汩汩鲜血不停朝外涌出。
胡琅咬紧牙,疼得直打哆嗦。
而他面前锈迹斑斑的大铜钟底部,则有两只细长的胳膊,抓住两只鲜血淋漓的脚掌缓缓朝回缩。
最后,胡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鬼手将自己的脚收回铜钟内部。
“当——”
铜钟又从内部敲响,胡琅身体颤抖,恍惚中感觉敲钟的工具就是自己的脚掌。
钟里的女鬼正穿着自己的脚敲钟。
想到这个事实,绝望和恐惧就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钟声停止了。
太阳也落入了地平线。
天地顿时暗了下来。
胡琅坐在珊瑚上,看向自己断裂的脚踝。
太邪门了!这座岛的诡异绝对不是普通变异者能够应对的!
他性格傲慢,这也是因为他有傲慢的底气,在船队里,费因的实力排第一,那他肯定能排第二。
所以就算他的性格不讨喜,大家也敢怒不敢言,绝对不敢正面跟他硬刚。
攥紧拳头,几个呼吸过后,鲜血被止住,骨和肉蠕动,竟然开始缓缓生长。骨头是白色的珊瑚,而外部包裹的血管和肉则是红色珊瑚,最外表的皮肤则又被一层薄薄的黄白色珊瑚给裹住,最后生长出的脚掌已经跟原来无异。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他的身体并非纯人类,而是血肉和珊瑚的结合体。
“还好我还能长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胡琅庆幸地喃喃道。
换做其他人,早就失去了一双脚,直接倒在这里被人头桃吃掉了。
这才是珊瑚真正的作用,他的珊瑚可以化为自己的骨和血肉,就算受伤或断肢也不足为惧。
环顾四周,胡琅想了想,又将双脚换了个形状,长长的珊瑚破开脚掌扎向地面,他站起来,就像踩红色高跷一样在地面行走。
阳光快要完全消失,天色变得更加幽暗。胡琅看向桃树,发现人头桃已经全部消失。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加快速度朝海边走去。
人头桃躲起来,很可能是因为有更强大的诡异要过来,他再留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死。
然而,他刚走出没几步,一阵阴风刮过,又送过来朦朦胧胧的诡异声响。
这风是从海岸吹过来的,而在风中,还夹杂着隐约的哭声。
听到这哭声,胡琅立刻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哭声由远及近,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许多人在哭,许许多多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就像一支队伍在缓缓靠近。
完了,现在该怎么办。
前面有哭丧,身边有女鬼,身后有鬼打墙,每一个都不是好解决的。
就在他犹豫之际,远方的哭丧队伍已经快要拐过山路转弯,出现在他面前了。
胡琅心中一颤,转身就要逃跑,忽然,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肩膀,吓得他反手就要挠上去。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胡琅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双手一把给拽到了黑暗里。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树洞,这树洞一大半藏在地下,只露出三分之一在地面。
他忍不住抬起头,一看,浑身就僵硬了。因为他头顶正悬挂着一口大铜钟,而铜钟内部还挂有一双穿皮靴的脚,朝下方的草地一滴一滴淌着鲜血。
这双脚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脚掌。
脚上的黑色皮靴还在他在禺京岛买的。
胡琅胸口顿时涌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蒙上他的双眼。
“别看了。”
同一时刻,一群哭声在二人头顶经过。
“呜呜——呜呜呜——”
二人屏住呼吸,一口气都不敢喘。这诡异的哭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才缓缓消失,
眼皮上的手松开,胡琅侧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哟,珊瑚,你是来救我的吧。”时林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听见他轻松的语气,胡琅心情麻木,再一次觉得喉口如焚,腥血甜腻。
“你一直躲在这里?”他咬牙切齿地问。
“是啊。”时林遥笑着说,“我被桃树妖怪的树根抓到地下,直接被拖过来困在了树洞里。本来我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憋死,没想到桃树突然烧起来,我也被树根放开。但是火好大,吓得我赶紧躲在地下,等火灭了才敢出来。”
看见他安然无恙,胡琅木然抬起头,看着铜钟里自己的双脚,心情无比复杂。
“早知道我就多贴几张符箓,干脆把你烧死得了。”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
为了救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还白白丢掉了一双脚,差点死在这里。
他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
“我钻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的脚了,吓了我一跳。”时林遥说,“但是你的脚又长出来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胡琅没回答,只是钻出树洞,拍了拍屁股灰就要离开。
他绝对不要跟时林遥再扯上任何关系。
“等等!”时林遥突然拉住他的手。
“滚!别碰我!”胡琅甩开他的手,语气凶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跟我走在一起!”说完,他就转身朝前跑。
但是,刚走出没几步,他的脚就顿在了原地,浑身也发起抖来。
因为在他面前,哭丧的队伍竟然还没走完,在贯穿整个村庄的小路尽头,在队伍的末尾,还有一抹小小的青色的影子在缓缓朝前走。
他的瞳孔不由得睁大,直勾勾地盯着那队伍末尾的青色影子。
那影子是人形,身上的青色丧服似乎是荷叶做的,它转身来,就露出一张竹叶青的吐信蛇脸。
眨眼间,这青影就瞬移到了胡琅面前,蛇嘴一张,小女孩般幽幽稚嫩的哭声就发了出来。
胡琅霎时面无死灰。
但他的耳朵又忽然被一双手紧紧捂住。
他不由得转动眼珠,就看见一缕金色缎带似的头发划过视野,将尾端缠绕的红筷子狠狠戳进青色蛇头。
噗嗤!
红色筷子插在蛇头正中央,蛇信像触手一样猛地吐出,就扑向胡琅面门。
哧!另一根红筷子直接插中蛇信。
蛇嘴发出尖锐高亢的哭声,顷刻就倒在了地上。
只见荷叶制作的青色丧服滑落在地,而在荷叶之中,一条竹叶青已经死透,身上还插着两根红筷子。
时林遥松开双手,将筷子拔出,又赶紧将蛇尸和青色丧服收了起来。
捡完装备,他抬起头一看,又迅速抓住胡琅的手,“快走!”
小路尽头又隐隐出现憧憧的青色影子,原来是刚才怪物临死前的哭声又把哭丧队伍喊了回来。
两人又钻回树洞。哭声返回,在头顶不依不饶地盘旋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哭声彻底消失,时林遥活动身体,感觉四肢僵硬,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树洞实在太小,塞两个大男人已经很拥挤了,两人连续几个小时保持一个姿势,实在是太煎熬。
“全走了吧?”他小声嘀咕,将头探出地面查看情况。
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没有,只有苍白的月光洒在桃枝上,偶尔泄下一些斑点。
哭丧队伍已经彻底离开了,时林遥心中松了口气。
他缩回树洞,脑袋开始发光,照亮整个狭小的空间。
胡琅抬起眼,就看见时林遥淡定的表情,不知怎地,他紧张惶恐的心情也随之安定下来。
“我饿了,要不咱们把它吃了吧?”时林遥说,伸手举起手里的竹叶青。
这竹叶青蛇全身翠绿,有手腕粗细,蛇头已经稀巴烂,在他手里软塌塌的,像条绳子。
“你疯了?”胡琅啐道,“诡异你都敢吃!”
“它跟普通蛇差不多,看起来还很肥。”时林遥说,又掏出怀里的青色丧服,“但它披着丧服就能哭丧送葬,真是邪门。”
胡琅的视线移到他手里的丧服上,“把这东西给我看看。”
时林遥把丧服递过去。
“这种绿色叶子叫荷叶,荷叶,你知道吗?”
“废话!我又不是白痴。”
“但是你连凤仙花都不认识。”
胡琅额头暴起青筋,“你能不能闭嘴!”
时林遥乖乖住嘴。
胡琅检查了几遍,才说:“这不是普通的荷叶。”
“那这是什么?”
“这种荷叶摸起来很结实,就像人皮。”胡琅说。
时林遥拿回丧服,仔细一摸,才发现丧服内部确实非常柔软,摸起来有种人类皮肤的质感。
“是人皮和荷叶一起缝出来的。”他喃喃说。
所以竹叶青蛇披上丧服,就能变成人形的诡异,还能哭丧和送葬。
而之前粗略一看,整支哭丧队伍有几十只诡异,这么多诡异究竟是为谁哭丧?它们又要去往哪里?
想到诡异离开的方位,时林遥就惴惴不安。
万一这群诡异闯进安全区,那岛上的居民岂不是就会遇到危险。
胡琅看见他眉毛揪起来,顿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冷哼一声,讽刺说:“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是先想想该怎么逃出这里吧!”
“你说得对。”时林遥收回思绪,将蛇尸和丧服放进背包,又从背包里拿出瓷碗。
“你往后让一让。”他指挥说。
胡琅皱起眉,只好缩起身体往后,给他腾出一点空间。
“你这是干什么?”
“立筷子,找出路。”
时林遥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往碗里倒满,随后便开始立筷子。
胡琅注视着他的动作,没有打扰他,静静等在一旁。
“东、西、南、北、东、西、南、北……”
这次时林遥还是占卜方位,而筷子在他念到“东”的时候立了起来。
“我们要往东走,也就是朝海岸走。”他说。
“你这真的准?”胡琅怀疑问。
时林遥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也是要往海岸走吗?”
胡琅闭嘴不语。
他才不想承认是刚才的哭丧诡异给他留下了阴影。
这座岛太邪门了,遇见的每个诡异都非常棘手,他害怕再深入走下去,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还年轻,还很惜命,还不想这么早就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才不想跟时林遥死在一块儿。
“别害怕,珊瑚,反正你的脚断了都能长出来。”时林遥开玩笑式地安慰说,指了指头顶的铜钟。
一双穿黑靴的脚还挂在那里呢。
胡琅的表情倏地变得扭曲。他恶狠狠地瞪着时林遥:“我又不能想长就长!而且,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至于断掉一双脚!”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见时林遥仰起头,用一种非常感动的眼神凝视他。
“谢谢你,珊瑚,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咱们以后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也一起活!”
胡琅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脚趾扣地,
虽然他的脚并没有着地,而是悬挂在铜钟里头。
“这个村子叫葛家村,朝外走就是东海岸,咱们一起过去吧,我来带路。”
“你怎么知道路?”
“我以前来过这里。”
“什么?”胡琅怔了怔。
这家伙来过这里,竟然还能活着逃出去……
“没错,我四月份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候这边还不是这样,还没有桃树呢。”时林遥解释说,“当时我还被女鬼抓到蜃境里成亲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等等等等!”胡琅急忙插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你被诡异抓到了哪里?”
“蜃境啊,那里叫葛家大院,可大了。”时林遥用一种点评旅游景点的语气说。
胡琅打了个寒噤,心里猛然一黑。
我的老天爷!这座鸟不拉屎的小岛还有蜃境?!
“蜃境……”胡琅双唇微颤,面如死灰。
他还从来没进过蜃境,即使是他这种级别的变异者,也不敢贸然进入其中。
因为蜃境之中全部是诡异,平常遇见单个的诡异都难以对付,要是身处全部是诡异的世界,那才叫死无全尸。
回过神,他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要是知道要进入蜃境,他就不会答应上岛了。
“你又没问我。”时林遥无奈地说,“而且蜃境也没啥大不了的,我在里头有认识的兄弟,你就放心好了。”
胡琅太阳穴突突地疼,真觉得这家伙脑子有问题。
还认识的兄弟,这笨蛋难道也是诡异不成?不然怎么能跟蜃境里的诡异称兄道弟。
“行了,不说了,咱们赶紧走吧。”
时林遥钻出树洞,伸手就要拉胡琅。
胡琅看见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方才握住。两人站在地面,村庄废墟淹没在黑暗之中,桃花的香味还在空气中翻滚,让人头昏脑涨,不寒而栗。
“走了,这个方向。”时林遥的金色头发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照亮一小段路。
站在他身边,盯着他发光的皮肤和脑袋,胡琅眨了眨眼睛,心底的恐惧仿佛也被这亮光驱散了。
“你不害怕吗?”跟在时林遥身后,他忍不住问。
时林遥回眸看了他一眼,双唇一抿,笑道:“怕又没用,而且不是还有你吗?我看见你召唤的珊瑚了,你那么厉害,有你在身边,就不怕了。”
看见他那双镇定无畏的眼神,胡琅抿了抿嘴唇,心底的茫然和恐惧就变成一团热气逐渐蒸发了。
是啊,这混蛋都不怕,那他凭什么要怕!
他绝对要活着走出这座岛!
……
另一边,时二叔带领的四人小队还在安全区巡逻。
他们先是找到了夜间值班的治安官。
“副所长!”看见他,巡逻的两个年轻人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直接飞奔到他面前。
“情况怎么样?”时二叔问。
两个治安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缓缓说:“我们在巡逻的时候听见了哭声。”
“我们都听见了。”老熊插嘴说,“别说废话了!说重点!”
治安官咽了口唾沫,“原来大家都听见了……是的,安全区还没进诡异,哭声是从东北边的寡妇山里头传过来的,而且我感觉哭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好瘆人。”
“没人出门吧?”时二叔又问。
“没有,这种情况谁敢出去啊!”
“我就是害怕这哭声迷惑人,喊人去送命。”时二叔说。
“应该不会吧,岛上的人估计都听见了哭声。”一个治安官惨白着脸说。
“这可不一定。”瘦高个男人说。
时二叔看向他:“老葛,你有什么想法?”
这瘦高个男人姓葛,所以大家都喊他老葛,是岛上的一个普通农民,偶尔也会去海边拾荒。
“我们这边距离寡妇山最近,要是诡异从山里出来,最先受影响的应该是我们。”老葛说。
他的田地就在安全区北边,也靠近寡妇山,对这一片的地形最清楚了。
“你说的对,但这事儿可不算我们的私事,是整座岛的事情。”老熊说,扭头去看治安官,“你们通知治安所和韩岛长了没有?”
“通知了。”治安官回答,“他们也在商量对策。但是警戒装置还没预警,可能诡异不会闯进来。”
“那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时二叔说。
“那现在怎么办?”治安官说。
“继续巡逻,让大家关好门,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寡妇山那边的警戒装置你们确认了没有?”时二叔问。
治安官摇摇头。
他们实在是害怕,不太敢过去。
“那我们四个就先去远远瞅一眼,瞅完就回来。”时二叔说。
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时二叔率领的侦查小队就朝东北方向赶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宁的一夜。
岛东部的整片聚居区都听见了半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
方安娜跟妈妈一起躺在被窝里,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强迫自己不去听那诡异的哭声。
而王泽瑞也躲在衣柜里,耳朵堵着自制耳塞,吓得魂不守舍,双眼无神。
老天爷,前段时间才刚来过诡异,现在怎么又来了!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王泽瑞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宝贝,一本发黄的性感美女杂志。
他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他才不想死呢。
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王泽瑞在心中默默催眠自己,强迫自己忽视耳边萦绕的诡异哭声。
淆阳岛医院也听见了哭声。
乔医生披上外套走出自己卧室,刚走到走廊,就看见谢庆轩也走出了病房。
“乔医生,我出去一趟。”
谢庆轩走到他身边说。
乔医生眯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去找人?”
“是的。”
“找谁?”乔医生随口问。
这一问却把谢庆轩问住了。
乔医生嗤笑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红色药剂。
“给,遇见危险可以打这个。”
“这是什么?”谢庆轩接过药剂问。
“它可以让你的变异在短时间往上跨越一个层级,但只能持续半小时,而且有很强的副作用。”乔医生说。
“好……好吧,谢谢,乔医生。”
谢庆轩将药剂装进口袋。
如果真到了生死存亡时刻,什么副作用都比不上保命重要。
趴在二楼走廊,望着谢庆轩离开,乔医生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房间继续补觉,就看见马瑞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乔、乔医生……这是咋回事?我好像做了噩梦……”马瑞战战兢兢地说,“我这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乔医生转头看他,眼珠黑漆漆的,“你听见的是诡异在哭。”他微微一笑说。
马瑞一听,天塌一般地怔住了。
“怎么?你也要出去找人吗?”乔医生开玩笑问。
“不不不……”马瑞赶紧后退,兔子似的逃回自己病房了。
乔医生嘿嘿一笑,也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睡觉了。
夜色中,谢庆轩走在小路上,步伐匆匆。
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先去了苗芳老师家,也就是自己前女友家里。
但是,到了苗芳家门口,他却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苗芳家门紧闭,他在原地查看了一遍,确认无碍,才转身离开。
哭声是从北边传来的,苗芳跟自己的姐妹住在一起,家在最南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已经分手了。
想到这,谢庆轩就心情惆怅,隐隐作痛。
分手之后,苗芳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而他一直住在医院,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
听护士说,岛上都传言他已经死了,几乎没人认为他还能活着走出医院。
攥紧拳头,谢庆轩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朝一个方向奔去。
他前往的地方,赫然是时林遥家的位置。
还没走到时林遥家,他就在路上遇见了一群人。
“你是谁?”时二叔手电筒一照,看见他黄黄的双眼,吓了一大跳。
“是我,谢庆轩。”
“啥?你不是死了吗?莫非是鬼?”老熊警惕地举起斧头。
“没有,我没有死。”谢庆轩赶紧解释说。
时二叔放下手电,“别急,老熊,这小子没死,他只是一直在医院。”
谢庆轩走到四人跟前,四人仔细端详了他几遍,才敢确定他是活人。
“我听说你被海兔子咬死了。”说话的是老李,也是四人小队的最后一个人,个子有点矮,是岛上的木匠。
“是的,但是我在医院治好了。”谢庆轩解释说。
“你眼睛咋都变成黄的了?跟狼一样。”老熊好奇问。
谢庆轩摇摇头:“说来话长。”
“行了,现在不是唠嗑的时候,小谢,大半夜的你准备去干啥?”时二叔问。
谢庆轩说:“我准备去找时治安官,我半夜听见了哭声,就准备去他家找他。”
“找我们家小遥?”时二叔打量了他几眼。
“是的,时治安官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了。现在岛上有危险,我准备去保护他。”
“你这小子还怪讲义气的!”老熊称赞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时二叔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家小遥在船上,很安全,你就不用操心了,快回医院吧。”
“在船上?”
“是的,他昨天就上了商队的船,白天回来一趟又走了。”
“那好吧。”谢庆轩点点头,有点失落,但心里也踏实了。
船上无疑是最安全的,时林遥在船上,也就不需要他保护了。
“不过……你是变异者,干脆跟我们一起吧!”说这话的是老李。
“你们要去干什么?”谢庆轩问。
时二叔回答:“我们去检查警戒装置,顺便看一下哭声究竟是啥东西发出来的。”
“那我跟你们一起。”谢庆轩立刻说。
虽然时林遥不需要自己保护,但现在二叔需要。时林遥的二叔就是他亲二叔,他也必须得跟上一起。
“你小子!真不错!”老熊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有胆量,不像我们家小子只会在家里当缩头老鳖!”
“您过奖了。”谢庆轩腼腆道。
于是,四人敢死小队变成五人敢死小队,继续朝寡妇山奔去。
……
韩斌躺在家里睡得好好的,就被吵醒了。
吵醒他的不是哭声,而是他小女儿的声音。
“爸——妈——”
夫妇两人从被窝里钻出来,就看见小女儿穿着睡裙站在门口。
“哎哟我的天!”韩斌吓了一跳,心脏都猛烈跳了几下。
这小妮子黑发长长的,披在前面,还穿着白色的睡裙,站在床边,大半夜的看一眼都快把他魂儿吓飞了。
“玥玥,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好好睡觉?”韩斌的老婆王雪梅坐起来呵斥说。
“爸,妈,什么时候了还睡?”韩玥玥翻了个白眼,“你们都不嫌吵吗?”
“吵什么?”王雪梅板着脸说。
“有哭声,好多人在哭。“韩玥玥说。
“啥?”韩斌又是一惊。
此时,房间外灯光亮了起来,他们大儿子韩奕乾也走进卧室,脸色阴沉。
“爸,不好了,岛上又出现诡异了。”
韩斌失声抽了口凉气,立刻变了脸色。
呆在床上愣了几秒,他才奋力起身,压下涌来的晕眩感。
这究竟是咋回事?前段时间不是刚打走一只诡异吗?难道又来了一只?
这也太古怪了!
穿好衣服,他也顾不上安慰小女儿,赶紧喊人就进书房商量对策了。
在他身后,王雪梅也起来了,抱住韩玥玥,脸色也非常难看。
“我都说过不该来这座岛……”她嘴里怨恨地念叨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韩奕乾叹息一声,又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57章 寡妇山里的大青小青 寡妇山里的大青小……
谢庆轩跟时二叔等人一起走小路前往寡妇山。
离开岛上聚居区之后, 这一片全是田野,大路没有,只有人脚踩出的弯弯曲曲的小路, 横亘在一座座废墟之间。
“哭声越来越清楚了。”老熊忍不住嘀咕,手里的斧头也握得更紧了。
谢庆轩眉头紧皱,黄色狼眼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注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他算是小队里实力最强悍的。
如果遇到危险, 那他必须要第一个顶上去,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这么多哭声, 是在哭丧,但是哭的内容听不清啊,一直在呜呜乱叫,跟狼羔子嚎一样。”木匠老李喃喃说, 说罢, 他还斜瞅了眼谢庆轩,“莫怪,我不是在说你。”
谢庆轩摇摇头:“我也不是狼。您说得没错, 那种叫声跟野兽很像。”
“难不成是山里的猛兽成精了?”老葛嗫嚅道,表情是最凝重的。
时二叔问:“老葛,你发现了什么?”
老葛抬起头, 看着黑暗中静静矗立的寡妇山,方道:“是葛家村。山那头就是葛家村。我怀疑这群哭丧的怪物是从葛家村里走出来的。”
“什么?”众人心中悚然一惊。
“你怎么这么肯定?”时二叔继续追问,心里也慌乱起来。
他想起四月份时林遥被抓进葛家大院的事情,听说葛家大院里都是鬼怪,要是里头的诡异全部跑出来,那整座岛的活人岂不是都要被吃光了。
“灾变以前,我就在县文化馆上班, 而且我也是葛家村走出来的,当然知道不少东西。”老葛慢慢说,声音非常凝重,“这哭丧让我想起来一种妖怪,叫大青小青,又叫大黑小黑。小时候村里就有这种故事,说在山野里走路,要是遇见不认识的哭丧的队伍,千万不能靠近,必须要躲远。因为它们压根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就是死人?”老熊问。
老葛摇摇头:“也可能不是人。”
听完他的话,众人脊背都凉飕飕的。
这次真的是撞诡异了啊!
“在这儿害怕也没用,继续走吧。”时二叔果断地说。
“好。”众人点点头,只得加快脚步前往寡妇山。
夜色苍茫,一阵冷风狠狠地扫过,雾气四散,整片山林都变得模糊朦胧。
五人已经进入寡妇山,此时已经快要赶到警戒装置附近。
“就在前面了。”时二叔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前进,时二叔打头,谢庆轩紧随其后,不久之后,时二叔停脚,整条队伍也停了下来。
“好了,前面就是‘黑色电线杆’了。”时二叔说,回头看向谢庆轩,“你用你的眼睛帮忙看看,电线杆还是好的吗?”
“好的。”谢庆轩点点头,便绕过他走到队伍最前头。
原本岛上的能源在击败44路公交车的时候已经用光了。
幸好最近商船到来,才及时为岛上的“黑色电线杆”补充了能源。
要不然,时二叔真不敢想象他们该如何阻挡安全区外诡异的入侵。
谢庆轩站在山腰上,眼前是一大片茂盛的黑色山林,而在山林深处,有数根黑色的不起眼的杆子,隐藏在茂盛的枝叶下面。
“没有异常。”谢庆轩一边检查一边说。
“好,那你再看看有没有古怪的东西。”时二叔继续说。
谢庆轩又继续扫视整片山林。
经过变异,他的视力非常好,即使在夜间也能看得非常清晰。
“我没发现古怪,但是……”
“但是什么?”时二叔问。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谢庆轩低声说。
实际上,自从踏进寡妇山,他就感觉非常不舒服,就仿佛有诡异一直跟在他附近,如影随形,让他心里非常不安稳。
老葛眉间皱起沟壑,手里的柴刀也随着绷紧的身体微颤。
“小谢,把你瞅见的东西全部讲出来。”他突然说。
山林安静得出奇,只有冷风偶尔拂过山岗,树叶簌簌作响,若隐若现的哭声在风中飘荡。
谢庆轩停顿了几秒,道:“我看见了松树、安全区的警戒装置、猫头鹰、蜘蛛、黑木耳、岩石、荷叶、山毛桃……”
“等等!”老葛突然打断了他。
“怎么了?”时二叔纳闷问。
老葛舔了舔嘴唇:“荷叶?寡妇山哪里来的荷叶?我前几天来这边采中药的时候,咋没看见过荷叶……”
谢庆轩怔了怔,“荷叶不就在我们脚边的沟里面吗?”他伸手便指向山沟,眸子也顺着手指扫向那里。
众人皆沿着他的视线看去。
山沟里头,确实有一群绿油油的模糊的荷叶。谢庆轩收回手,正准备挪开视线,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荷叶晃动了几下,底下一张鬼脸一闪而过。
他瞬间打了个哆嗦。
一种极其糟糕的感觉涌上喉咙。
他扯开嗓子,喊道:“荷叶有古怪——”
话还未完,队伍里一个人就直挺挺地栽倒了。
“老葛!”时二叔大吼一声,赶紧搂住了他。
只见老葛直板板地躺在他怀里,双眼圆睁,盯着虚空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人就像失了魂儿一样僵直住身体。
“青……青……”
老葛嘴里还呢喃着不连贯的话,时二叔吓得捂住他的嘴巴,甫一转头,就恰好跟一张脸打了个照面。
这脸布满疙瘩,俨然是个老太婆模样,矮矮的,小小的,佝偻身体,头顶还戴着一顶小帽。细细一瞧,她身上穿的是绿色的荷叶,头顶的帽子实际也是荷叶做的。
疙瘩脸老太婆张开嘴,伸出一条长长的黑色舌头,在舌头尖儿上,又有一个小疙瘩。
时二叔忍不住一瞥,那小疙瘩赫然是一颗人头的模样!
噗嗤!
在疙瘩脸老太婆张嘴的同一时刻,它嘴里的黑舌头也飞了过来,卷住了老葛的脑袋。
“老葛!”时二叔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暴喝,挥起手里的砍刀就朝舌头劈了下去。
唰!
然而,斧头劈了个空,时二叔手持砍刀,就看见黑色舌头猛然缩了回去,如一道黑色闪电,速度之快让人压根来不及反应。
疙瘩老太婆站在原地,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它的舌头在空中飞舞了几圈,才摇摇晃晃地落回到自己头顶的荷叶上。
舌头尖儿放在青色荷叶帽子上头,而尖儿上的小人头,已经变成了一颗大脑袋。
这脑袋,就是老葛的脑袋。
时二叔放下砍刀,两眼怔怔发呆。他低头看向怀里,老葛热乎乎的尸体还躺在那儿,但脖子已经破了个大洞,脖子上的头颅也已经不翼而飞。
鲜血朝外冒,疙瘩脸老太婆的荷叶帽也很快就装了一大碗冒热气的血液。
“吸溜吸溜——”
荷叶帽上,黑舌头尖儿上,老葛的脑袋还睁着眼睛,忽然张开嘴,伸出红红的舌头,就开始吸溜荷叶里自己的血。
“吸溜吸溜——”
“呜呜——呜呜——”
深夜,阴森诡谲的山林中,吸血声和哭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萦绕在尚还幸存的四人周围。
众人僵在原地,皆不敢乱动,用最大的力气克制内心的恐慌。
这种时候要是鲁莽行事,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得比老葛还要凄惨。
虽然心中悲痛万分,但他们也只能咬紧舌头维持残存的理智,不让自己在这里被恐惧打倒。
面前的疙瘩脸老太婆还在喝血,它身后是山沟,沟里的荷叶随风摇摆,但并没有像它一样跑到人面前。
时二叔掏出枪,跟谢庆轩交换了眼神,又跟老李和老熊打了个手势。
这表示等会儿他和谢庆轩打掩护,老李和老熊先走,大家一起逃跑。
他们先干掉疙瘩脸老太婆,趁其他诡异还没苏醒,就赶紧逃。
嘭!
子弹正中疙瘩脸老太婆的嘴巴,直接击中了那条黑舌头根部。
嘭嘭!
时二叔又连开了两枪,转身就迅速朝外逃。
四人在山林中惊慌逃窜,谢庆轩跑在最后,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背后的动静。
只见中了子弹的疙瘩脸老太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它低着头,荷叶帽歪了下来,里头的血液也全部洒了,哗啦哗啦地朝外流。
血流完之后,疙瘩脸老太婆张开嘴,一种幽幽的、刺耳的哭嚎声就从它身体里发了出来。
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整座寡妇山也翻涌起波涛般的哭声,一阵接一阵,一浪高过一浪,直接朝四人席卷而来。
四人一路狂奔出山。山路崎岖,各自惊慌逃命,顾不上其他人。等时二叔停脚歇息,朝前一瞅,朝后一瞧,偌大的林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完了,他们什么时候走散的?
时二叔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出发前都说好了,不管遇见什么,都不能分开。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幸存者,没一个是毛头小子,都知道越危险越不能落单。
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诡异,要是落单,哪里还有生存的希望?
可现在……时二叔咽了口唾沫,定睛看向周遭的景色。
如果不是意外走散,那他们就很有可能是遭遇了鬼打墙。
不敢留在原地,时二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也就在这时,阴风乍起,寂静的山林就不知不觉地飘起一层滴答的浓雾,宛如一条冥河幽幽飘过整座荒山。
第58章 蛞蝓狼大战哭丧鬼 蛞蝓狼大战哭丧鬼
夜色深沉, 缭绕的湿雾爬上凄凉的树梢,时二叔在林间小心翼翼地行走。
此时距离进山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依旧未走出寡妇山的地界。
身后传出沙沙声。
时二叔猛地转头, 一只野兔飞快蹿过,吓得他一哆嗦,又猛地松了口气。
但是,兔子刚逃走, 耳边又传出一阵咔咔嚓嚓的树枝断裂的声响。
时二叔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举起枪躲到灌木丛后面。
雾飘起来了, 凄惨诡异的哭声也随之飘荡。
一队怪异的青色缓缓出现在时二叔眼前。
哭声就是从这些青色的鬼影中传出的。
1、2、3……时二叔努力藏起自己的身体,数着队伍的青色影子,越数越感到心惊。
寡妇山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诡异?!
这些诡异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闯进安全区的?
粗略数了数就有几十只,形态大小不一, 但身上均穿着荷叶材质的青色丧服, 就像是故意装扮成人的样子。
夜色太深,时二叔不敢仔细看它们的模样,也看不清, 但他知道,荷叶底下藏着的,其实是一只只不可名状的怪物。
送葬队伍缓缓经过时二叔跟前, 时二叔全身都躲藏在灌木丛里,只留下一双眼睛从缝隙悄悄查看动静。
青色鬼影一个接一个排成列,蜿蜒在山岚之中。在队伍末尾,时二叔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心顿时一颤。
因为这脸正属于被害的老葛,他的头仍旧被那只癞头蟾蜍一样的诡异顶在荷叶上。
看见那只熟悉的诡异,时二叔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对方发现自己。
然而, 当疙瘩脸老太婆经过他面前,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朝时二叔的方向猛地转过了头。
时二叔睁大眼睛,就看见它头顶的老葛,也缓缓转过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朝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渗人的阴笑。
噗嗤!
一条舌头朝时二叔刺来,时二叔低头躲过,舌头就刺中树干,刺啦扯下一大块树皮。
翻出灌木丛,时二叔撒腿就跑,但哭丧的诡异已经全部发现了他,齐齐朝他转身,嘴里就发出比野兽吼叫更可怕的哭嚎之声。
“完了完了……”时二叔连射几枪,射空了子弹,拼尽全力就朝前跑。
一只诡异朝他的后背猛扑上来,就在它快要抓住时二叔脖子的时候,一把斧头忽然从山林中飞出,唰地将诡异击倒在地。
“二叔!”谢庆轩一个箭步蹿出,抓住时二叔的胳膊就朝外跑。
“小谢……”时二叔喃喃道。
“快走!现在整座山已经被诡异占领了!”谢庆轩低声说。
谢庆轩的狼眼可以勘破迷雾,所以不惧鬼打墙,两人一路狂奔,很快就逃出了寡妇山。
出山之后,谢庆轩停下脚。
“二叔,你快回去报信,让大家全部做好战斗准备。”
“那你呢?”时二叔回头问。
“我在这里拦着,免得它们出来害人。”谢庆轩说。
诡异已经被激怒,要是他们都离开,诡异很可能会被引出寡妇山,跑出来袭击其他人。
“那好,你在这里等十分钟就行,我回去喊人过来帮你。”时二叔立刻说,转身就迅速离开。
谢庆轩是变异者,时二叔相信他的能力。再加上这边距离聚居区不远,要是跑得快,很快就能找到人回来支援。
送走时二叔,谢庆轩回头看向笼罩在迷雾中的寡妇山,提脚再次踏入其中。
这次他想试试能不能找到走散的老李和老熊。
但是,刚踏入寡妇山,他的脊背就瞬间蹿上一阵寒意。
头顶有窸窣之声,他抬手一挡,双手抓住那东西就猛地摔在地上。
“咿呀——”
被他攻击的怪物发出尖锐的嚎叫,在地上滚了一圈就消失不见。
谢庆轩眯起眼睛,刚才那诡异的叫声听起来很像蝙蝠,荷叶下一闪而逝的脸也像是蝙蝠脸。
难道送葬的大青小青都是畜生?
来不及细想,因为下一波攻击已经迅速赶到。
嘭嘭嘭!
手里的斧头劈砍上朝他冲上来的诡异,每一招都正中要害。
他的狼眼可以让他清楚看穿攻击的路线和敌人的要害,让他的身体提前闪躲,再以最快的速度给诡异致命一击。
但是,山里的诡异还是太多了,一只接一只地冲上来,其中不乏类似疙瘩脸老太婆那样的古怪存在。
谢庆轩靠在树后,气喘吁吁,他抬起手臂,手上一个狰狞的伤口朝下不停淌血。
这是刚才被诡异袭击造成的伤口,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响,谢庆轩甩了甩脑袋,头晕目眩,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这哭声中逐渐变得模糊。
哭声会让理智下降。
谢庆轩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乔医生递给他的药剂。
紧急关头,他也顾不上什么副作用了。如果不打药剂,被诡异的哭声迷惑了心智,那他很可能就要折在这里,再也无法走出这片山头了。
将药剂全部打进身体,诡异也再次扑来。
谢庆轩挥起斧头用力一砍,咔嚓,斧头砍到某种硬物,从他手中被猛地拽了出去。
身体开始发热,谢庆轩呼吸沉重,定定地看着刚才袭击他的诡异。
是那个疙瘩脸老太婆。
刚才斧头是砍中了老太婆舌头尖的人头,并没有给这只诡异造成伤害。
而现在,黑舌头在空中甩了几圈,就猛地刺向谢庆轩。谢庆轩躲闪不及,直接被舌头缠住,他拼命挣扎,舌头却越缠越紧,就仿佛被一条巨蟒缠住似的。
这时,体内的药剂也逐渐发挥了效果。
身体越来越燥热,某种力量冲破桎梏,源源不断地朝外涌出。
谢庆轩咬牙忍耐,被缠住的快要窒息的感觉在这种燥热中逐渐消散。
啪叽!
疙瘩脸老太婆的舌头松开,一大坨软塌塌的东西从舌头中间滑到了草地。
谢庆轩迷茫地抬起头,又低下头瞅了瞅,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手想捞起衣服,但刚一动作,便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的手怎么消失了?
瞳孔地震,他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竟然四肢着地,变成一种野狼一样的形态。
但这又不像是野狼,因为他体表皮肤并非生长毛发,而是变成像蛞蝓一样软软的果冻般的嫩肉,呈现一种棕黄色。
试探性地走了一步,身体轻飘飘的,头上似乎还长出了一对分叉的触角,让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清晰。
震惊之余,前足分泌了一些黏液,让他在草地上的行动变得更加顺畅。
乔医生说这药剂可以让他的变异更上一个层次,难道这就是他变异的下一阶段吗……
被海蛞蝓袭击的阴影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他现在则是自己变成了海蛞蝓,不,应该叫做蛞蝓狼才对。
从惊吓中回过神,谢庆轩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新形态。
值得庆幸的是,变身成为蛞蝓狼之后,他的行动非常灵敏,防御力也大大增加,不管黑舌头如何攻击,他都能提前躲开,即使被缠住,身体分泌的黏液也可以让他滑出去。
嘭!
爬上树,然后从高处降落,直接将身子底下的诡异压倒,谢庆轩又操纵身体飞一般地朝寡妇山外逃去。
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他不能恋战,必须要在药效消失之前离开此地。
啪叽!啪叽!
于是,寂静的黑夜,一只棕黄色的蛞蝓狼,正移动身体灵活地穿梭在浓雾弥漫的山野之中。
……
另一边,海精灵号也收到了淆阳岛发来的求救信号。
“夜晚有哭声,岛上还出现了很多诡异……”
费因听着李海东的报告,不由得皱起眉,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胡琅和时林遥还在岛上,难道诡异的出现跟他们有关?
说起来,诡异成群出现,本身就非常罕见。再加上前段时间淆阳岛才遭受过诡异入侵,种种反常叠加起来,也不得不让人思考岛上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李海东也烦躁地揉了揉额头:“这座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出现了诡异,而且还是一群。”
“我要上岛。”费因突然说。
“不行,你是船长,还是呆在船上吧,让其他人去就行。”李海东劝道。
费因摇摇头:“不,这次的诡异不一样,我必须要亲自去看看。船队不需要我操心,船上有你,海里还有海豚,这边比岛上更安全。”
“那好吧。”李海东只好说。
当然,费因不是一个人上岛,莫温和赵未来,还有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也跟他一起登岛。
既然韩斌说来了不止一只诡异,那帮手自然越多越好。幸好船队现在还停留在淆阳岛附近海域,否则这次诡异夜袭,岛上肯定又要死伤无数。
很快,几艘小艇靠岸。一行人登岛,在夜色中迅速赶往安全区。
而在小艇靠岸后不久,又一抹人影从海中悄然出现。
卞俞眯起眼睛,走上岸,经过小艇,又看了看费因他们离开的方向。
但他并未跟上去,而是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又重新跳回大海,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第59章 桃花潮汐来袭,垃圾佬狂喜 桃花潮汐来……
夜色深沉, 海边浓雾弥漫,当胡琅跟随时林遥穿过葛家村,进入海边的桃花林后, 便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得目瞪口呆。
“好看吗?”时林遥回头,笑嘻嘻地问。
胡琅迅速回神,侧头瞥了他一眼:“你之前来过这里?”
“对。”时林遥点头说。
四月份来的时候,桃花盛开, 而现在已经到了六月,过去了两个月, 海岸的桃花不仅没有凋零,反而盛开得更加秾艳妖冶了。
层层叠叠的花丛间,粉艳花朵,一枝数蕊, 挂在横盘的枝丫上微颤, 幽幽争妍,浓香弥漫。
时林遥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桃花林,这桃花林沿着海岸往海面和南方延伸, 铺天盖地,现在潮间带和浅水区的海水已经全部被花瓣覆盖,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鬼气森森,死寂异常。
“这里很不详。”胡琅喃喃说,声音带着隐隐的不安。
他这些年在海上航行,什么景色没见过,但如此茂盛诡异的桃花林,他却是头一遭目睹。
这桃花林就像是一只盘踞在小岛的色彩艳丽的怪物,漂亮得惊心动魄, 也危险得让人不寒而栗。
“真的要从这里走?”胡琅犹豫道。
他现在后悔了,海岸看起来明显比葛家村更危险,他们还不如原路返回呢。
“走一步看一步。”时林遥低声说。
实际上,他已经明白岛上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异变。
从最初的变异海兔,到44路公交车,再到前几天弥漫全岛的桃花花瓣,种种诡异的迹象让他不得不“杞人忧天”,怀疑它们是不是某种灾难即将降临的预兆。
而现在葛家村和桃花林的变化,则进一步证实了时林遥的猜想。
虽然不知道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现在桃花树不仅在往大海延伸,还在不停朝陆地蔓延。
按照这个蔓延速度,若置之不管,恐怕再过几个月,整座淆阳岛都要被桃树占领了。
时林遥从背包里掏出拍立得。
在进去之前,他准备再拍一次照片。
咔嚓!拍立得对准桃林照相,一张照片缓慢地被吐出。
时林遥伸手拿下照片,翻开,一看。
“上面有什么?”胡琅问。
时林遥眉头拧起,将照片递给他:“上面什么都没有。”
照片上没有任何景物,只有一层厚重的粉红色雾霭,就像是镜头被蒙上了一层纱。
胡琅手握照片,心里也不由得一沉。
这照片虽然模糊,但是盯着看久了,竟然就会感到无比恶心,还隐约觉得会有脏东西从照片里跑出来。
难道这桃花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胡琅额头冒出冷汗,手里捏着的照片也快要拿不住了。
时林遥从他手里抽走照片,又递给他另一张。
“这是四月份的照片。”
胡琅接过照片一看,猛然尖叫了一声,手里的照片也被太过用力的指甲给戳破了。
“怎么了?”时林遥不解问。
胡琅双眼瞪大,又恶狠狠地看向他,表情愤怒:“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时林遥摸不着头脑。
“照片里有女鬼,女鬼还会动。”胡琅惊吓地喃喃道。
时林遥眉心也重重一跳,他拿回照片,翻开,上面还是之前拍到的诡异桃林,但就在他盯着照片看了十几秒后,照片中央竟有一抹红色的身影悄然浮现,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楚。
看见这抹红色影子,脑袋就像是遭受了重重一击,时林遥忍住呕吐感,急忙将照片用手遮住。
这照片上的诡异绝对不可直视!
仅仅是一抹影像都如此邪性,若是看见真身,那他俩估计眨眼间就要陷入癫狂和谵妄,直接变成疯子。
“抱歉啊,我也不知道这照片还会变化。”时林遥搓了搓脸颊,带着歉意说。
他现在脸色苍白,胡琅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直接变得跟鬼一样。
“你小心点!我怕我没被诡异害死,直接先被你害死了。”胡琅双眼发麻,“要是我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肯定要拉你给我垫背!”
看见他还有力气跟自己吵架,时林遥便放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死就死一块儿,最起码还能做个伴儿。”
胡琅抬头望天,无语凝噎。“我才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步入桃花林,二人准备沿着海岸南下逃出生天。
但是刚走没几步,二人均感觉到呼吸困难,口鼻就像是被花瓣堵住,浓郁的花香窜进鼻腔,让人脑袋昏沉,喘不过气,也忘记要进行呼吸。
胡琅竭力催生出一圈珊瑚,将空气中飘荡的花瓣和花香挡在外面。
珊瑚圈里,二人倒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
“我不行了……”时林遥低喘道。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这花香凝结而成的鬼手死死扼住,整个人快要被活活掐死了。
而身边的胡琅,冷汗如豆,嘴唇发紫,情况比他还要糟糕。
“把珊瑚撤了吧。”他说,又开始在背包里翻找,拿出了一个风车。
胡琅强忍着难受看着他,“你的包怎么什么都有……”
“这是小天借给我辟邪风车。”时林遥解释说。
胡琅看着那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破烂风车,抿了抿嘴唇,明显有些怀疑。
但他还是听从时林遥的话,乖乖撤下了珊瑚。
时林遥伸手握住风车,忽然感觉脑袋更晕了,就像是自己被绑在风车的风轮上不停转动一样。
沙沙沙沙。
手里的风车无风自动,风轮缓缓转动起来,随着风车的转动,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摩挲飞舞,竟然全部避开了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飘去。
“快走快走!”
时林遥一手握风车,一手牵住胡琅,撒腿就拼命狂奔。
胡琅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但很快,时林遥就停下脚步,噗通一声朝前倒在了地上。
胡琅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不行了不行了……”时林遥撑起身体,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手中的风车此时也停止了转动,四周的花香和花瓣又全部如潮水般朝二人涌了上来。
胡琅从他手里夺过风车,抓住他继续朝前跑。逃离的途中,胡琅心惊胆战,也感觉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也许是之前的战斗消耗了他太多力量,他坚持的时间还没有时林遥长。在快要摔倒之前,他咬破舌尖,表情霎时变得扭曲。
不行,他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绝对要离开这里!
身体深处涌出一股潜力,激励胡琅带着时林遥又跑出一段距离。
时林遥侧头瞥了胡琅一眼,被胡琅现在的状态吓了一大跳。
此时胡琅脸色惨白,全身的皮肤也都呈现一种灰白色,就像白化珊瑚一样。时林遥打了个寒噤,脚就停在原地,连带胡琅也停住了。
“别走了。”他说。
“为什么?”胡琅回头看他,双眼赤红,表情烦躁不安。
时林遥瞅了瞅他,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又将风车给抢了回来。
胡琅伸手捂住脸颊,眼睛圆睁,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震撼和怒火,却又有种意态忽忽、魂不守舍的感觉。
“潮水涨上来了,现在走也走不了了。”时林遥压低声音说。
“那你为什么打我?”胡琅深吸一口气,问。
时林遥将风车放回背包:“我还以为你吸花香吸魔怔了。”
胡琅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他来上几拳。
但他的力气全被风车吸走了,现在也只能忿忿不平地怒视时林遥。
“看,脚底下水涨得很快。”
胡琅应声低下头,便看见脚下已经多了一层厚厚的桃花花瓣。
本来沙滩上就有花瓣,现在花瓣变厚,粉红色的潮汐在地面静静流动,如流沙渐渐堆积,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逐渐陷落的恐慌之感。
如果站在原地不动,他们很快就会被花瓣淹没,变成肥料被冲到那些诡异的桃树下,然后被粗壮丑陋的根系刺穿身体,一点点被吸走血肉和骨髓。
“风车不能用了,再用的话,咱们还没走出去,就先被它吸干了。”时林遥放好风车,手里已经举起了小克抄网。
“你要干什么?”
时林遥咧开嘴,露齿一笑,“捞尸。”
胡琅眼睑跳了跳,时林遥这笑容简直让他心里一紧。
“捞什么尸?”
“桃花潮汐里有东西。”时林遥抄起小克抄网就伸进花瓣,“我试试能不能捞到葛家三少奶奶的尸体,念在咱们成过亲的份上,她说不定会帮咱们离开呢。”
胡琅嘴唇翕动,木然地看着他,当他低下头,看见桃花潮汐里朝他们不断涌来的尸体时,身体更是惊骇得险些一歪。
这些尸体有男有女,女尸朝天,男尸则伏身,均在粉红色花瓣中一浮一沉。当胡琅看向其中一具女尸,那女尸竟也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上了他。
胡琅立刻就是一个寒然,吓得躲在了时林遥身后。
“尸体在朝我们靠近……”他咬紧嘴唇,脸色渐变。
时林遥举起小克抄网,从里面倒出一个破旧佛像、一双手套、几根不知名骨头和两个玻璃瓶。
“不只是尸体,还有很多垃圾。”时林遥轻轻挥了挥小克,觉得自己的双手和小克的六根触手都在蠢蠢欲动。“这里好多垃圾都可以捡啊……”
涨大潮,垃圾佬简直狂喜!
胡琅侧过头,就见他两眼放光,连带整个脑袋也在放出灼灼的金光。
有那么一瞬间,胡琅觉得他比脚底下那尊佛像更能闪瞎人眼。
胡琅伸手就要朝他脸上招呼。
“你干啥?”时林遥灵敏躲过偷袭,蹙眉瞟了瞟他。
胡琅放下手,不慌不忙道:“我以为你被迷惑了心智。”
第60章 小克抄网获得了新皮肤 小克抄网获得了……
时林遥扭头不去理他, 继续用小克抄网在水里捞来捞去。胡琅心急如焚,看见他不慌不忙的动作,心里更气了。
“现在你还有心思捞垃圾?”他愤愤质问道。
“那你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时林遥又捞上几兜子垃圾, 将垃圾都堆在自己脚边。
“你在干什么?难道你想用这些垃圾挡住花瓣?”胡琅忍不住问。
时林遥摇摇头:“当然不是。”他捞起一块人类颅骨,颅骨里还盛有许多淤泥,时林遥用手指挖出一坨,二话不说就朝身上涂。
胡琅干呕了一声, 赶紧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你疯了?”
“我才没疯。”时林遥撇了撇嘴, 也扔给他一个玻璃瓶,瓶子里面也有一些淤泥一样的东西。
胡琅端详了几眼,忍不住别过头。
那瓶子里的黑红色东西像是泥土,像腐烂的花瓣, 又像是烂掉的肉, 在空气中还会像海绵一样收缩蠕动。
他才不想把这么诡异恶心的东西涂在身上。
“快点涂吧!”时林遥劝道,皮肤上已经都涂满了这些“黑红肉土”。
“为什么?”
“咱们伪装成尸体,等会儿就漂在水面上, 跟那些东西一起。”时林遥扬起下巴,朝浮尸那边使了个眼色。
胡琅心惊胆战:“你疯了吧!我们要混在诡异里面?你想找死就直说!”
“我检查过,这些浮尸就是从水下漂上来的, 下面的东西在朝上升,而且水流和花瓣都在朝一个地方涌动。那些浮尸也不是冲我们来的,而是要漂向一个目的地。咱们先伪装成尸体,混在它们中间,再想办法逃出这里。”
胡琅皱眉看着瓶子里的“黑红肉土”。
“这东西真的能帮助我们伪装?万一我们漂出去的不是出口,而是诡异的老巢,那怎么办?”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时林遥神神经经地说,从地上又捡起几个空瓶子,将“黑红肉土”往里面塞满,又找了个破旧的布袋子将它们装起来。
不仅是这些土,他还把捞起来的有用的东西都挂在了身上,整个人身上缠满垃圾,具有强烈的拾荒人的职业操守。
胡琅面露嫌弃之色,但还是强忍住恶心,将“黑红肉土”朝自己身上随便抹了几下。
时林遥穿戴好装备,手持小克抄网,躺进花瓣潮汐,整个人身体放松,很快就跟其他浮尸一样漂浮起来。
胡琅照做,躺在他身边。
两人被潮汐裹挟,很快就混在浮尸群中,朝一个地方缓缓漂去。
胡琅硬着头皮打量四周的浮尸,这些尸体漂在他身边,均直勾勾地盯着他,对他露出无比邪恶的狞笑。
在这种怨毒的注视之下,他难以保持平静,心跳越来越快,整个人也越来越惶惶不安。
“尸体在看我们……”他自言自语式地喃喃说。
他将求救的眼神望向时林遥,却见时林遥躺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看我们?”时林遥睁开眼睛,环视一圈,在胡琅说话以前,他并未发现有尸体在偷窥他们。但经胡琅这么一说,他也隐隐察觉到暗处有窥探的视线。
“别瞎想了,你越害怕,越容易被诡异趁虚而入。”时林遥低声说。胡琅咽了口唾沫,双眼呆滞地盯着天空。
他才不奇怪,奇怪的是时林遥才对。这家伙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平静,难道笨蛋都不知道害怕吗?
头顶逐渐变黑,这让胡琅意识到他们在朝桃林深处漂去。
因为头顶的桃花花枝越来越多,越来越繁重,遮天蔽日形成华盖,遮挡住了外界的光线。黑夜的最后一缕光芒也在这种绝对黑暗的荫蔽下荡然无存。
两人的意识也随着光芒的消失陷入黑暗。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刹那,两人不约而同地闻到一种堪称世界上最美妙的花香。在一个呼吸间,这花香便浸入两人的身体,从皮肤穿透骨骼,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林遥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废墟里。
他爬起来,咳嗽了几下,吐出几口淤泥。被吐出的淤泥在地上蠕动,就变得如蛇一般,呲溜一下消失无踪。
回过神之后,低头看了看身体,皮肤上还沾着那些腥臭的土,之前捡到的垃圾,虽然被冲掉了一部分,但还有很多依旧挂在身上。
除此之外,他的背包也还好好地背在身后。
心里松了口气,时林遥抬起头看向四周,发现这次的蜃境跟四月份的也有所不同。
之前的蜃境一直是明月高悬的黑夜,这次的蜃境虽然也是黑夜,天空却没有了月亮,整个黑夜也呈现一种粉红色,就像在做一场诡谲的幻梦,给人一种迷蒙而不真实的感觉。
周遭是各种各样的废墟,现在他就在一栋七层居民楼的楼顶。
每座废墟上都生长有一颗桃树。
就比如现在,在时林遥三米开外的位置,就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桃树。
时林遥不敢靠近桃树,也不敢随便行动,而是坐在原地警惕观察周围的环境。
从这里望过去,四周全是桃树,桃花盛开,形成一片粉红色的海洋。无穷无尽的花瓣从树上飘落在地,将地面全部铺成红色。
乍一看,地上就像是长满了粉红色的苔藓。
时林遥所处的位置很高,他站在房顶,朝下看的时候可以看见很多桃树的树梢和顶部。
这里没有充满泥土的田野,只有废墟。桃树就这样生长在一块块废墟上。
高的废墟,例如居民楼、办公楼、商业大厦,就变成山坡或者悬崖;而低的废墟,例如商铺、小轿车、公交车和破损地块之类的,则被桃树的树根爬满,变成一个个巨型树盆。
在桃树下,在这片世界的地表,是粉红色的腐烂花瓣和无数碎骨浮尸形成的潮水,令人作呕,冒着泡沫,汇聚成血色的河流,在缭绕的湿雾中流淌,翻滚,旋转。
“竟然不是葛家大院……”时林遥喃喃出声。
他还以为自己会回到葛家大院。
这样的话,他就能按照上一次的方式再次坐喜船逃出生天。
但面前这幅场景可不是封建古宅,而是彻彻底底的废墟。
随意扫了几眼,一些信号塔、废弃汽车和烂家具就映入眼帘,彰显现代文明遗存的痕迹。
这些东西应该是被海浪冲过来的。
东海岸的垃圾最多,被海浪冲过来的垃圾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才能形成一片大型的“垃圾场”。
而桃花林也位于东海岸,再加上桃树就如红树林一样巍然扎根在潮间带,防风消浪,久而久之,就拦下了许多漂浮物和废墟。
“难道这边有个漩涡?”时林遥弯腰蹲下,活动身体,顺便去看楼下的红色潮水。
之前他们躺在潮水里,潮水慢慢流动,就像在朝某一处汇集。
这种流动方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漩涡。
说不定这蜃境的入口就是一个大漩涡,就像44路公交车的入口是车门一样。
漩涡不仅将他们吸入蜃境,还将外界海洋的废墟和垃圾全部吸了进来。
所以这里才形成了这样一幅古怪而特殊的景象。
站起身,时林遥在原地踱了几步,思考为何这个蜃境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上次他进来时是昏迷的,所以不清楚是如何进入蜃境。
但他出来的时候是乘坐喜船。虽然不太清楚,但喜船随水流缓缓移动,也跟离开漩涡的方式有些类似。
所以,他暂且假设蜃境的出入口是个漩涡。
漩涡连通外界和蜃境。
短短两个月,外界的桃林面积扩大了几倍,而蜃境内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变化原因不明,但这些变化都指向一点,那就是这里诡异的力量在迅速增强。
“桃花娘娘在变强……”时林遥自言自语道,“桃花娘娘为什么会变强?”
他想不明白。
桃花娘娘变强,蜃境也随之变强;外界的桃花林在扩张,而内部的蜃境也在扩张。
蜃境里的桃树不停繁殖蔓延,单靠葛家大院压根不足以容纳如此多的桃树。
所以,这两个月,漩涡吸入了无数废墟和垃圾,不断充实蜃境的地盘,扩大蜃境的面积,让桃树在废墟上扎根,将这里改造成如今这幅景象。
“葛家大院应该还在这里。”时林遥揣摩道。
蜃境虽然扩大了,但葛家大院应该还是蜃境的核心。
如果他想离开,也可以先找到葛家大院,再从葛家大院想办法逃出去。
而且,如果他猜得没错,漩涡,蜃境的出入口,有极大可能也藏在葛家大院内,而非其他地方。
“好了,该去找葛家大院了。”伸了个懒腰,时林遥松了松筋骨,规划好接下来的行动。
他要去寻找葛家大院,从葛家大院离开此地。
当然,寻找的路上,他也要尝试找一找胡琅,争取跟他汇合,两人一起逃出蜃境。
时林遥先整理了一下背包和自己的垃圾袋,正准备出发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手里头空空的。
“对了,小克去哪里了?”
舒展着手指,他意识到了一个致命问题。
小克抄网不见了!
“我明明记得小克就在手上!”时林遥顿时惊慌失色。
他昏迷前,一直把小克抄网紧紧攥在手里,他应该不会放开手。
而且身上其他东西也没丢失,小克抄网也不应该失踪才对。
视线在周围不断搜寻,时林遥迫切寻找小克抄网的踪影。
很快,他的目光停留在附近的大桃树上。
在桃树根附近,有一棵模样怪异的小桃树在微微颤动。
时林遥双眼紧瞪,小心且迅速地跑到小桃树面前。
这小桃树根他一样高,只有寥寥几根枝丫,枝丫上的桃花都是些红色花骨朵,还未完全盛开。
时林遥低头瞅了瞅桃树根,树根起伏蠕动,像是有蚯蚓在下面翻滚。
拿出背着的铁锹,时林遥插进去,一铲,几条红色触手就掀开泥土爬了出来。
他吓得后退了几步。
诡异的触手往上不停甩动,掀开泥土,像是在挖坑。桃树根部被刨开,咔嚓咔嚓,枝桠颤抖,花骨朵也瑟瑟发抖,整棵桃树就从土壤中钻了出来。
时林遥瞪大眼睛看着这棵“畸形桃树”。
半晌,他才失声抽了口凉气,震惊道:“小克,是你吗?”
桃树左摇右晃,东倒西歪地朝他缓慢靠近。
树根处的瘤块抽搐起来,露出一颗熟悉的脑袋,桃树根有六根,就如同六根触手,正在地上蜿蜒爬行,带动头上的树枝一抽一抽,一晃一晃。
“畸形桃树”走到时林遥面前。
时林遥难以置信:“真的是你?小克?”
“畸形桃树”在他面前乖巧停下了。
“真的是小克!”时林遥仔细端详,才敢确定这就是小克抄网,它身上真的长出了一棵桃树。
原来是之前的抄网手柄断裂了,而小克被桃树寄生,从内部长出了一棵桃树,就长在原本的手柄位置。
时林遥伸手握住桃树主干,把小克抬了起来。
嗯……有点重,有点粗,枝丫有点碍事,除此之外,就是小克的手感。
“我还以为你丢了。”时林遥又感动又无奈。
还好小克没有抛弃他。
虽然小克变得比以前更丑了,但他不嫌弃。他们依旧是好搭档、好伙伴!
“小克,你还好吗?”时林遥摸了摸小克的身体,语气关切。
小克一条触手搭上他的手腕,时林遥微微一笑。
“不好!”忽然,脑袋里传进这么一条讯息。
时林遥表情僵住,惊吓得迅速环顾四周:“怎么回事?谁在说话?”
“是我。就在你面前。”
时林遥低头一看,眼睛睁得更大了:“小克,是你在说话?”
“是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
“在这里可以。是因为你。”
小克传递过来两条意味不明的信息。
时林遥琢磨了一下,“在这里可以”,难道是因为蜃境,或者是被桃树寄生,就进化了变得更聪明了?
那为什么又说是因为自己?
思考问题的时候,脑袋就容易发痒。
时林遥伸手想去挠头发。
然而,手刚触碰到头部,他就僵住了。
伸手摸了一圈,光溜溜的,滑滑的,软软的,有种似曾相识的触感。
咽了口唾沫,时林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随身小化妆镜。
一照,他心里猛然一黑,陷些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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