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有一只乔狐狸前来家访,手搓水母伞和海烟花……


    “不知道, 很难说。”谢庆轩站直身体,“难道你又要变异了吗?”


    “应该不是吧。”时林遥尴尬地转过头,含糊说, “咱们赶紧巡逻吧,不聊这些了。”


    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继续巡逻。谢庆轩走在路上,鼻子闻着海风中的气味, 就能知道四面八方的情况。


    两人巡逻一个靠鼻子,一个靠触须, 压根无需眼睛,巡逻效率也是非常高。


    于是,治安所就将二人的巡逻范围进一步扩大,原本只需要巡逻垃圾场, 现在连带原先的桃花林区域, 也需要他们巡逻了。


    原桃花林,现在变成桃花海岸,已经成为岛上拾荒人的新去处。


    每天都有跌宕起伏的浪潮将垃圾推送到岸边, 再加上之前漩涡丢下的废墟和各种废物,使这里变成了一个新的藏宝地,每次赶海拾荒都能挖掘到很多新收获。


    谢庆轩脚步一顿。“等等!有血的味道!”


    “是从北边传过来的。”时林遥点头说, “去瞅一眼?”


    “好。”


    二人沿着血腥味一路追逐,赶至海边,就看见一群人站在沙滩上,正拿着武器惊慌失措地四处搜寻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谢庆轩掏枪走了过去。


    拾荒人看见他们,露出看见了救星的表情。


    “你们快来看看!刚才有个人突然失踪了!就在眼皮子底下一下子就消失没影儿了!”


    “就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地下肯定有怪物!”


    “你们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从拾荒人嘴中,他们拼凑出事情大概。


    一个拾荒人在十几分钟前突然失踪, 弄得大家都惊恐不安。其他拾荒人想找人,但是四处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你们看,他的东西都还在地上!”有人指着地上的背包和铲子说。


    谢庆轩走到背包旁边,弯腰蹲下,仔细闻了闻。


    “你们都靠后!”


    众人立刻四散躲开。


    谢庆轩拿起铲子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又将手边的一根撬棍插进去猛刺了几下。


    时林遥走过去,撬棍被抽出,留下一个小孔,时林遥从中感受到一股古怪的气息。


    过了十几秒,小孔内开始朝外渗出海水,海水中夹杂淡淡的红色。


    “是人血。”时林遥说。


    “下面有怪物。”谢庆轩站起身,环顾四周。


    “你干嘛呢?”


    “我需要变身。”谢庆轩尴尬地说,“我在找礁石给我挡着,我得去脱衣服。”


    “没事,我帮你挡着,就在这里脱也没关系。”


    “不了不了,我去去就来。”谢庆轩闪身消失,十几秒后,一只巨大的黄色蛞蝓狼从礁石后跑了出来。


    时林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个形态,听说是谢庆轩战斗后受到刺激,再次进化,就能主动进入蛞蝓狼的形态了。


    蛞蝓狼跑到坑边,用爪子飞快挖掘,很快就挖出一个大坑。


    坑底的沙砾开始塌陷,蛞蝓狼瞅准了,就埋头一咬,狠狠咬住里面的东西朝外拽。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惊呼。


    因为被他咬出来的,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蛏子。


    这蛏子被拽出来后甩在沙滩上,几乎有两米长,一人粗。蛏子被甩在沙滩上,两扇壳内的东西朝外滑出,竟是一团人形的黄白色物体。


    “是消失的那个家伙!他被吃掉了!”有人大喊说。


    时林遥拿刀戳了下蛏肉,蛏子就又缩回了壳里,只露出一颗头。


    一看头,人脑袋的轮廓基本就清晰明了,分明就是一个人躲在了蛏子壳里,只不过这人已经被杀死了,被原先躲在壳里的变异蛏子怪给吞掉了,于是就变成这么一个“人蛏子”。


    人蛏子被抓住,还想逃跑,被蛞蝓狼一口咬住,直接将壳咬破。


    时林遥将其他拾荒人喊回来,通过查验,确认了这“人蛏子”内被吃掉的人就是失踪者。


    “人蛏子”躲在沙滩底下,人一走过,就猛地一吸,直接将人给吸进壳里活活吃掉。之所以会有血腥味,是拾荒人被吸进去的时候,太过急促,手里的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才会流下血液。


    愤怒的拾荒人一拥而上,想将“人蛏子”破开,把尸体取出来,但尸体已经和蛏肉融合,无法被切割出来。


    于是,“人蛏子”被送回岛上实验室,而这一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全岛。


    桃花海岸被树立了一个警示牌,“人蛏子”可能不止一只,它们藏在地下,神出鬼没,难以察觉。这种新出现的变异生物,也成了拾荒人面临的新威胁。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时林遥和江天跑了小岛各处,又收集了一些变异土壤。


    现在家里的花盆增加到了10盆。


    要问为什么用花盆,自然是因为土壤太少,种在外面也怕人偷,就只能先在院子里养。


    最开始的4盆已经发芽了,水池里的冥河水母也全被当成肥料剁碎洒进了土里。


    这天,时林遥正在给自己种植的变异植物浇水。


    “这是1号,这是2号,这是3号……”他给每个花盆都从1到10编了序号,每个花盆都雨露均沾,绝不偏爱。


    “看起来再过不久就能成熟了。”


    头顶突然响起一句话,时林遥一抬眼,一只眯着眼睛的大尾巴狐狸就站在他身后。


    “你还敢来?!”他倏地站起来,手里的水瓢对准乔医生,眼神也充满敌意。


    这一个月他都没去医院,种子也是江天换回来的。


    他已经决定要和乔医生断绝往来了。


    “你一个医院NPC来这里干什么?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盘!这是我家,谁让你进来的?”


    他舀水泼在地上,边赶人边说。


    乔医生跳了几下,灵活躲过泼水攻击。“我是来家访的。”


    时林遥抄着水瓢翻了个白眼:“家访什么家访?你又不是学校老师。”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其他人,江天、卞俞和时二叔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哟,乔医生,你来了啊,快请坐!”时二叔赶紧说,顺手拍了下时林遥的脑袋,“你小子!来人了怎么不知道招呼!”


    好气。时林遥心里憋屈,狠狠瞪了乔医生几眼。


    “乔医生来是为了什么事?”时二叔问。


    乔医生露齿莞尔一笑,“我来家访。”


    “访什么?”


    乔医生故作关心道:“是为了这两人的事情,我看他们一个月都没来找我了,自从上次卞俞来找我要计生用品……”


    时林遥蹦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你来我家瞎说什么呢!”


    妈的,真是乔疯子,还真当自己是计生办主任了,竟然跑上门恶人先告状!


    “走,咱们进去说!”拽住乔医生,时林遥将他带上二楼卧室,反手锁上屋门。


    盯着上锁的房门,时林遥嘴角勾起一丝狠辣。


    他要先把这变态狐狸关在小黑屋痛打一顿。


    要是跟他在外面谈话,就不方便他动手了。


    “这就是发光珍珠?”乔医生从墙上的壁灯里摘下珍珠,在手里抛玩。


    时林遥怒目而视:“你拆我灯干什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


    从海滩捡到的铁丝和各种玻璃片,再加上发光珍珠,才组合拼装成极具艺术美感的壁灯。


    “我来给你们送东西。”乔医生微微一笑,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铁罐,扔给时林遥。


    “这是什么?”


    “鱼子酱,给你补身体。”


    “滚!”时林遥将鱼子酱砸回他脸上。


    乔医生眯着眼睛,“那好吧,我这里还有其他东西,我想着你们的避孕套肯定用完了,另外,我是来回收……”


    “你再不走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时林遥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这话太伤人了,我只是在工作。”乔医生双手插兜,皮笑肉不笑地说,“希望你配合我这个院长的工作,我给你的计生用品可不是白给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精/子小偷!基因小偷!鬼畜科学家!”时林遥气急败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


    “你别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作为淆阳岛的一员,你需要履行义务。”乔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滚!你克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时林遥冷声说,“你究竟想拿我基因干什么?”


    “只是用于科学研究。”乔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如果润滑液用完了,记得去我那里领,我给你们免费,拿精/子换就行。”


    “滚!变态!我们不需要!”


    乔医生目光下移,诡秘地笑了笑:“看来过了一个月,你比以前更能吃了。”


    “呵呵,想死你就直说!”时林遥双手关节掰得咯咯作响,决定要将他狠揍一顿。


    乔医生在时林遥杀人的目光中,走到窗边一跃跳进了院子。


    江天正在接替时林遥给变异植物浇水,乔医生正好落到他身边,将他吓了一跳。


    “乔医生,你怎么从二楼掉下来了?”


    “因为有人拦着门不让我走。”


    江天抬头瞅了眼二楼:“你惹遥哥生气了吧?”


    “是他自己脸皮薄。”乔医生轻飘飘地说,“给,送你鱼子酱吃。”


    江天看着一盒生鱼子酱,欲言又止。


    乔医生上门来,就是专程送这一盒鱼子酱的吗?


    “这些植物长得很不错。”乔医生扭头看变异植物,视线落在那两盆变异水晶兰上。


    水晶兰的生长环境与蘑菇相似,所以被放在了角落里,不过每次时林遥也会剁一些水母和鱼肉喂进去,希望它们变异成有攻击性的肉食植物。


    乔医生盯着水晶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很好。”


    江天不明白他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住在这里?”乔医生话锋一转,又看着江天的眼睛问。


    “是的……”


    “听说你得罪了周万龙,一个人住应该不安全,住在这里也好,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江天垂下眼睛。


    说实话,他想抢先杀掉周万龙以绝后患。但是这段时间,时林遥为了保护他,一直不让他单独行动,而有时林遥保护,周万龙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双方就这样形成了一种僵持状态。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万龙一日不除,他心里就不安稳。


    而且,万一周万龙丧心病狂到对时林遥做出什么,那他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了。


    看着他略显阴郁的脸,乔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发光珍珠。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会发光的变异珍珠。”


    “不是,这其实你是遥哥生下的卵,你看它们都会发光。”乔医生将珍珠放在他手里,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很快你就要当叔叔了,到时候这个家就没你的房间了,你得尽早搬出去,不要耽误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也不要拖你哥后腿……”


    江天瞳孔地震,被乔医生的话恍惚了一瞬。


    “你踏马瞎说什么呢!”时林遥从屋里杀了出来,抄起小克抄网就要赶乔医生。


    “你在对小孩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良言论?!”时林遥气得咬牙切齿,“你就这么想升级成反派?”


    这乔狐狸怎么这么坏,竟然还挑拨离间!


    “我只是给他提个醒。”乔医生无辜道,转身就朝外跑。


    “小天,别信他说的胡话。”时林遥抓着小克追了出去,走到门口,转头叮嘱说。


    江天点了点头:“我知道。”


    时林遥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撵了出去。


    江天站在原地,卞俞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经过他身边去追时林遥。


    望着这两人逐渐重叠的背影,江天站在原地,心里郁闷堵塞,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乔医生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心惊,想到这两人住在一个房间,又瞅了瞅手里的珍珠,心底升起一个既恐怖又令他难以接受的推测。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潜心修炼,在他修炼的这段时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难道他的做法是错的吗?可是不修炼,他就无法变强,不变强,就不能守护想要守护之人……


    被言语挑衅的复杂交织的情感,将他的胸口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时二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小天,乔医生他们人呢?”


    “他们有事出去了。”


    “好吧。”时二叔点了点头,坐在板凳上给自己舀了瓢井水喝,“那就咱们一老一少呆家里,让他们出去忙活去吧。”


    江天盯着时二叔,良久,道:“二叔,我会给你养老的。”


    “你这小子咋突然说这话?”时二叔抬头看他,嘿嘿笑了笑,“我离变成老头还早着呢!”


    “嗯。”江天轻轻回应道。


    如果那两人在一起了,要分家,他就只能跟时二叔一起过了。无数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江天闷闷不乐地继续浇水。


    时二叔扇着蒲扇,瞥见了他阴霾密布的脸。


    不行,等小遥回来得好好说他了,出去玩只想着带卞俞,也不带小天,瞧这孩子一个人被落下郁闷的!


    都是一家人,端水要端平,可不能偏心啊。


    时二叔扇着蒲扇,心中对江天升起了怜爱,出于亏欠,他转动身体,调整方向,使出更大的力气,把风偷偷给江天扇过去。


    乔医生家访后,很快就到了岛上一个特殊的时期。


    每年的8月底到9月初,将近一周的时间,淆阳岛西海岸会出现特殊的“荧光海”现象。


    幽蓝光芒的浮游生物飘荡在浪花中,布满整条西海岸,将海水染成闪烁耀眼的蓝色光毯,如火如灯,彻夜不息,犹如宇宙的璀璨星河横跨天际,坠落海面。


    而在荧光海中,会出现许多特殊的海洋生物,比如蓝色壳的荔枝螺、会发光的海星、成群结队的岩鳗、肉质鲜美的灯光鱼等等。


    荧光海出现,海岸的雾气就会变得很稀薄,而一些强大凶猛的变异生物也会躲起来。


    再加上一些海洋生物吃了发光海萤,自己也会发光,就更容易捕捉,也有许多海洋生物出来觅食,所以每年的“荧光海”时期,都像是一个丰收季。


    岛上的居民会在这一时期全体出动,这是个难得的轻松获得食物的好时期,称得上是大海的馈赠。


    而这一时期,岛上治安所也会派出巡逻小队,维护秩序,防范危险。


    时林遥前几天不需要巡逻,便和大家约好一起去海边看荧光海。


    于是,8月30号晚上7点,大家就聚集到了淆阳岛西海岸。


    这边已经有很多拾荒人,大家都手拿网兜努力抓海鲜。


    西海岸相较于东海岸更加安全,但是海鲜和垃圾也少,也就只有这一段特殊的荧光海时期,可以让拾荒人从海中收获到丰富的生存物资。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水母……”


    时林遥站在礁石上,观赏海面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


    随着潮汐从海中扑来的是深海的星星,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蓝色光带随海水起伏迤逦,沿着海岸绵延不绝,整条海岸都被照成了幽蓝色,形成一幅令人流连忘返的美景。


    “有的!”礁石下面的王泽瑞听见他的嘀咕,抄起网兜,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捞到的海月水母。


    “在发光呢?”时林遥纵身跳下礁石,溅了他一身海水。


    “对,遥哥你要吗?”王泽瑞问。


    “那放我桶里,我拿这条多宝鱼跟你换。”


    “不用,我自己也捞的有。”


    王泽瑞将水母扔到他桶里,自己又开心寻找其他海鲜了。


    除了王泽瑞和方安娜,时林遥还看见了韩奕乾,林戈韶和他家的大黑水牛也在。


    大黑水牛身上背了两个塑料大桶,看起来能装很多东西,让众人格外羡慕。


    “黑崽,好久不见。”时林遥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黑崽的铜铃大眼盯着时林遥瞅了几秒,又一口咬上时林遥的头发嚼了几下。


    时林遥吓得赶紧将头发拽出来:“我这是头发!不是海藻!”


    林戈韶不禁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哈哈大笑。


    见这么多熟人聚在一起,干脆就举行一个赶海比赛,时林遥拿出一颗发光珍珠作为奖品,每个人也都拿出了一样东西作为奖励。


    谁今晚赶海收获最多,谁就能将这些奖品全部包揽。


    于是,众人开始大显身手,一边玩闹一边赶海,在这片漂亮的海岸四处搜寻。


    时林遥捞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让小克抄网去捞鱼,自己在沙滩上休息。


    静静站在海边,在他不远处是一大块礁石,礁石上有江天和韩奕乾,礁石下面还有林戈韶和黑水牛。


    礁石旁边是方安娜和王泽瑞打闹。岸上是不想下水,专心看守海鲜的变异橘猫“局长”。而再往海里去,嗯?时林遥微微一怔。他看见了什么?


    只见一只黄色的脑袋从海里浮出水面,然后越来越高,朝礁石赶去。


    礁石四周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


    等那黄色生物全部浮出水面,众人才看清它的真身。


    这竟是一条变异海马,而这海马正是马黄!


    马黄已经长得跟一头小马驹那么大,在它背上,还有一个背着抄网的男人,正是它的爸爸,马瑞。


    马瑞从马黄身上下来,爬到礁石上,和众人打招呼交谈。


    时林遥收回视线。没想到马黄已经长这么大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有人在海里“骑海马”。真羡慕啊。


    突然闪亮登场的马瑞和马黄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风头一下子就盖过了林戈韶和他的黑水牛,也盖过了自动捞鱼的章鱼抄网小克。


    不知道马瑞跟他们讲了什么,只见马瑞又骑在海马身上,就开始在荧光海里狂飙,似乎是在展示自己的高超“马术”。


    时林遥正看得起劲,头顶忽然淋下一头海水,他愤怒回头,就看见乔医生站在他背后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枪。


    biu——biu——


    水枪又滋了时林遥几下,将他全身衣服都弄湿了,时林遥触须气得飞起,一个箭步追上去将乔医生踹倒在地。


    乔医生朝前仰倒在海水里,时林遥骑在他背上,揪起他头发正准备揍人,脸上就又被水枪滋了一下。


    “混蛋!”


    乔医生趁机爬起来,将他掀倒在沙滩上,反手卡住他的手臂,水枪枪口就塞进了时林遥的嘴。


    “bingo!我赢了!”乔医生压住时林遥,眯起眼睛,垂下视线,露出一个志得意满、令人讨厌的微笑。


    时林遥怒火中烧,操纵触须将水枪从他手里一把夺出来。


    让水枪吸满水,时林遥板着脸,直接瞄准乔医生狂喷。


    谁料乔医生从背后拿出一把伞,撑开,笑嘻嘻地挡住了所有水流。


    等时林遥将一枪水射完,乔医生也没中招。


    “可恶!”时林遥郁闷至极,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我不是来跟你玩的。”乔医生打着雨伞,笑眯眯地说。


    时林遥冷笑:“是谁先偷袭我的?幼稚!这么大了还玩水枪!没想到乔医生还是个幼稚鬼!”


    “这是武器,里面本来储存的是腐蚀性液体,专门对付怪物的。”乔医生解释说,朝他踱步而来,“而且谁规定我不能玩了?我也不能天天呆在医院,也得出来转一转,欣赏一下美景。”他将雨伞放下,折起。时林遥一瞅,发现他的雨伞竟然是淡蓝色花纹的透明水母伞。


    “这是我自己做的。”注意到他的目光,乔医生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送你了。”他把伞递到时林遥手里。


    时林遥拿过伞,撑开玩了几下,结实又好用,还非常符合他的身份。


    “哼,看在你诚心赔礼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时林遥满意地说,气也消了下去。


    还真好哄。乔医生嘴唇上翘,显出笑意。


    将水枪和雨伞都收下,时林遥决定原谅乔医生的偷袭。


    “你怎么不去捞鱼?”乔医生走到他身边问。


    “累了,我在这里看着就行。”时林遥望着礁石附近的同伴们说。


    就这样默默注视着他们,已经令他非常满足了。


    “那你想玩其他的吗?”乔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胶囊物体。


    “这是什么?”


    这银色胶囊大约10厘米长,时林遥拿在手里仔细检查了几遍,也没认出这是干什么的。


    “烟花。”乔医生咧嘴笑了一下,一个轻松、狡黠的微笑,“我们来放烟花吧。”


    “这是烟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时林遥惊讶道。


    这狐狸不仅能手搓雨伞,还能手搓烟花?


    “不是天上的烟花,是我发明的海烟花,要在海里放。”乔医生笑着踱开,“你来放,往前走到水没过膝盖的水域,按下它底部的按钮,将它扔进水里就行。”


    时林遥面露怀疑:“你不会诓我吧?万一这是鱼雷怎么办?”


    “我要教训你还不至于用低级方法。”


    时林遥还是不信,左右看了看,但是其他人都不在。


    “太可疑了,你为什么故意来找我?”


    他才不相信这只狐狸这么好心,肯定是想对他恶作剧!


    “因为你头发在发光,在海岸上最显眼,最容易找。你不会胆子这么小吧?不放就算了,我也没逼你。”


    “谁说我不放了?”


    时林遥走到清凉的海水中,抓着海烟花,按下按钮,就将它丢进水里。


    扑通!


    海烟花入水,等了十几秒,无事发生。


    时林遥嘴角抽了抽,这乔医生肯定是在骗他,怎么可能有在海水里放的烟花。他正准备回头去找乔医生算账,脚下的海水却突然传出一阵细密的颤动。


    他顿时低下头。


    就在他丢下海烟花的地方,震动再一次传出,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圆形波纹荡漾散开,大片大片的蓝色光点和光斑在他脚下迅速蔓延,刹那间,海水被炸成了不同层次的蓝色,光晕由海底升上海面,由脚边扩散至四周,盈盈动荡着,立体地散射开,如同从海底升起的天光,纯澈清亮,恣肆不歇。


    时林遥站在海水中,失神地望着海面的烟花。


    正如乔医生所言,这的确是海水中才能绽放的烟花。


    天地寂然,星光在脚下迤逦,蓝色光斑荧荧恍恍,随潮汐和震波变化着浓淡,静夜沉沉,脚下浮光霭霭,时林遥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水中的震动消失,水中烟花也消失,才恍然惊醒。


    乔医生走了过来,从沙砾中将银色胶囊回收。


    “现在相信我了吧。”


    时林遥抬头望了望黑夜,美景转瞬即逝,现在天地又恢复了黯淡,看见过刚才如银河般璀璨的海中烟花,现在海面若隐若现的荧光,相较之下已然黯然失色。


    乔医生的海烟花其实是个振动装置,可以持续振动海水,通过控制和设计波的路径,就可以在一定范围的海域内,利用连续而细密的海水波动刺激夜光虫发光,形成荧光闪闪的“海中烟花”。


    只不过,这种烟花只能在荧光海中出现。


    “好吧,我承认它是真正的海烟花。”时林遥说。


    那短短的一分钟,他仿佛做了一场晕魅浓饫的梦境。


    “这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烟花。”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乔医生抬起眼皮笑了,将银色胶囊递给时林遥。“拿着吧,充电以后还能继续用。”


    时林遥皱起眉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又在打什么鬼算盘?难道你今天出来,就是专门给我送东西的?”


    “明知故问。”乔医生将东西塞进他口袋里,“你现在应该顺着我给你的台阶下。”


    “我们是小学生吗?你送个礼物,我收个礼物,我们就要和好如初?”时林遥露出无语的表情。


    “你明明也想跟我和好,如果你想帮你亲爱的人鱼摆脱枷锁,跟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乔医生语气真诚,“我是觉得你可能拉不下脸来找我,才一次两次主动找你的。”


    时林遥转过身看海,依旧不想理他。


    乔医生收起笑容,静静地站着,与他一同凝视时而微亮时而黯淡的海面,“烟花从海洋冉起,海洋从血液中淌出。”他低声喃喃说,“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放的烟花。”


    “你又转变成煽情策略了吗?”时林遥侧头,朝他回眸一瞥。“用忧郁做作的语气唉声叹气,可不是你这个变态的风格。”


    乔医生咧嘴,不能自制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肩膀乱颤。“你说得没错。”他大笑着说,“明天我在我办公室等你。”笑完,他直起腰,朝时林遥招了招手,转身就离开了。


    时林遥望着乔医生消失,忽然,脚下一滑,他直接被拽进了水里。


    有力的手臂缠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他被抱着游到一处偏僻的礁石后面,才被轻柔地放在礁石上。


    时林遥垂眸看着面前的人鱼,郁闷的心情顿时消散。


    “你躲哪儿去了?刚才海中的烟花你看见了吗?”时林遥向他炫耀乔医生的银色胶囊。


    卞俞浮在水中,双眼稳稳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看见了。很美。”


    “它可能比天上的烟花还令人震撼。”


    “不是烟花。”卞俞脸凑近,满怀爱意地环住时林遥的脖子,“是你。”他的吻落了下来,目光也闪闪发亮,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宝物。


    他刚才也看见了那一幕,他站在礁石上,凝望着时林遥,就如乔医生在沙滩上注视时林遥一样。


    站在烟花中央的人,与灼耀的烟花一同灿然盛开,仿佛站在漫天群星沐浴之所,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他一直看着时林遥,也一直看着两人,但他没有露面。


    他知道乔医生是想让时林遥重新接受实验,他也知道乔医生会用他来说服时林遥。


    但他没有资格去要求时林遥为他这么做,他不想让自己变成所爱之人的负担。


    两人目光相接,时林遥便明白了他心中在想什么。


    时林遥轻轻勾起嘴唇。在海水中,人鱼的身体又滑又凉,而在荧光海中,漂亮而修长的蓝色鱼尾在摇摆时就更令人心旌摇荡了。


    他跳进海中,攀住卞俞的肩膀。


    “说起来……我们还没在水里做过。”他在卞俞耳边吹气,用狎昵的声音说。


    一阵战栗瞬间袭遍了卞俞的全身。两人跌落进荧光海深处,就放肆地缠绵在了一起。


    凌晨4点,大家在沙滩会合,准备各自回家了。


    在回家之前,他们还需要评选比赶海比赛的冠军。


    “遥哥和卞俞哥一直没回来。”江天望着海里说。


    “那就算弃权,他们可能先回家了。”王泽瑞说,“他们是大人,肯定懒得跟我们争冠军。”


    “那好吧……”江天犹豫了一下,“那我们就宣布冠军。”


    “好!”众人都非常兴奋,期待接下来宣布的冠军人选。


    兼任裁判的江天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才缓缓说:“经过清点赶海收获,这次比赛的冠军是……”


    众人皆屏息。


    “小克!”江天宣布说。


    众人皆愣住。


    “小克,嗯……小克虽然是只普通的章鱼抄网,但它也参加了比赛。它抓到了五大桶和三大袋海鲜,大概有200kg,是最多的,所以它才是冠军。”江天宣布说。


    “这不可能!”说话的是马瑞,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章鱼网兜。


    他后面听说赶海比赛后,也拿出一份奖品报名参加了。他和马黄一起下海,找到的东西也是最多的。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第一名,结果却被小克这匹黑马反超,令他万万没想到!


    “我们家马黄可是海马,再怎么说也比这只章鱼抓的东西多!这条章鱼才不可能是第一!”马瑞不服气地嚷嚷说。


    “但是小克就是第一。”江天肯定地说,“它的收获绝对是最多的。”


    这时,小克也自信满满地走了出来,骄傲地从江天手中接过了奖励。


    “它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多海鲜的?”马瑞嫉妒地说。


    章鱼小克骄傲地斜瞥了众人一眼。


    哼哼,没想到吧,这么多海鲜,其实都是被海烟花震晕的。


    海烟花造成的海水波动,直接将那一大片海鲜都震昏迷了,它就趁机捡漏,一顿狂捡,直接捡满几大桶。


    靠着这些捡来的海鲜,小克幸运地成为了赶海比赛的第一名。


    望着一众手下败将垂头丧气的模样,小克可真是扬眉吐气,别提有多开心了。


    它可是一条有很多脑子的章鱼,智取夺冠才是王道。


    江天和小克将赶海收获都搬回了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卞俞和时林遥还在海中厮混,没有回来。


    其实他们也在海滩上找过卞俞和时林遥,但是一直没找到。


    之所以没找到,是因为这两个正处于热恋期的家伙已经从西海岸一路厮混到了东海岸。


    此时,当江天和小克到家的时候,卞俞和时林遥正坐在东海岸的礁石上看日出。


    一番激情缠绵过后的美丽日出,光华熠熠,璀璨夺目,也是看得两人心醉神眩,浑然忘我。


    忽然,时林遥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我好像在太阳里看见了一艘船?”他用怀疑的语气说。


    “你没看错。”卞俞站起身,语气凝重,“不是一艘,是一支船队,有船队正在靠近。”


    “什么?”时林遥也震惊地站起身。


    欣赏日出的心思全无,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正在日出的光芒中,从海平线深处遥遥驶来。


    “这就是淆阳岛?真小。”领头的巨船甲板上,有人轻蔑道。


    “看起来小,却是一个宝地。”他身边之人回答,“而且我们要长驻在这里,就算你不愿意也不行。”


    “哼,我们又不是囚犯,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我们确实不是囚犯。我们应该是狱卒。”


    海滩上,时林遥和卞俞静静望着逐渐靠近的庞大船队。


    “有船。”时林遥一眨不眨地盯着为首的巨船说,“你们反叛军的?”


    卞俞摇摇头:“不是。”


    “黑塔?海盗?”


    “看起来不像,海盗船没这么大。”


    “那就应该是禺强集团的。”时林遥摸了摸下巴,“这事韩斌咋没跟我们讲,难道他也不知情?”


    “若是集团的船队,那应该是为了岛上的陨石能源来的。”


    “既然都是集团的人,干脆等会儿跟他们打个招呼?反正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时林遥眼里闪出光芒,决定说。


    卞俞侧头看他:“你认真的?”


    “当然咯。”时林遥点点头。


    反正已经接触过费因他们,虽然那群家伙有点古怪,但都算是好人,尤其是胡琅。所以他有自信,这次也一定能跟船上的人好好相处。


    “……那好吧。”卞俞无奈,也只能由他去了。


    凭时林遥现在的本事,再加上有自己在,他也不担心时林遥会吃亏。


    他只是觉得,以他们两人代表淆阳岛最先跟船队接触,似乎会闹出一些误会和麻烦。


    第82章 不戴眼镜的乔医生似乎没那么鬼畜 不戴……


    与费因的船队不同, 这支船队只有三艘船,但每艘船的大小都堪比大型游轮,犹如三头巨鲸缓缓朝小岛靠近。


    在小岛附近的海域, 船队停下了,接着几艘快艇从船上放了下来。


    “船长,海岸上有人。”


    沈令安瞥了眼海岸,眼神平静, 不带一丝波澜。“是岛上的拾荒人吧。”


    “呵呵,总不能是来迎接我们的。”


    沈令安扫了一圈手下们:“出发!上岛以后都谨言慎行, 不要随意动手。”


    在他强硬慑人的气势下,众人皆收起散漫的态度:“是,船长。”


    时林遥站在礁石上,看见小船们朝岸边疾速驶来, 便跳下礁石。“走吧, 我们也去打个招呼。”


    卞俞也跟在他身边,只不过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好!”


    时林遥说到做到,兴奋地跑过去, 朝他们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们是禺强集团的人吧?”


    “是的。”沈令安扫了眼面前之人,眼底掠过一丝惊奇。


    实在是时林遥的外表太过显眼, 让人不得不在意,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变异者。


    没想到这座岛还有变异者,果然,这座岛并不简单,蕴藏着不少值得他探索的秘密。


    “我叫沈令安,是禺强集团第一船队下属第一分队的总指挥官。”沈令安摘下白手套,向时林遥伸出手, “我这次是受集团的委任,前来接替原岛主韩斌,接管整座淆阳岛。”


    时林遥眉头微蹙,上下打量面前的黑衣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军装,看起来三十来岁,身材修长,面色冷肃威严,一双黑色的眼眸盯着时林遥,就像一对漩涡,仿佛要将所有思绪吸收进去。


    一看就是大领导的气场。时林遥不禁心想。看起来也比费因靠谱多了。


    “接管?我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时林遥犹豫地同他握手,“我叫时林遥,是岛上的治安官。”


    “你好,时治安官。”


    在握手的一刹那,时林遥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吸走了,突然的刺激吓得他头发触须一抖,就猛地蛰上了沈令安的手背。


    两人的手迅速分开,时林遥后退了一步,头发飘起来,同时也发出淡淡的微光。


    “船长!”有人惊呼出声。


    沈令安低头瞅了眼手背,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一条细小如发丝的红色伤痕,但这伤痕,传给他的却是锥心的痛苦。


    咔嗒!“你做了什么?”旁边有人举起枪,枪口已经对准了时林遥。


    时林遥一瞥,持枪者是一个红发的冷艳女人。


    这时,一抹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时林遥和枪口之间。


    栾溯愤怒抬眼,刚对上那男人的金色眼眸,忽然像被抽了魂儿一样身体一震,怔怔地后退了半步。


    “把枪放下!”沈令安呵斥道,转头又看着时林遥,“抱歉,我刚才只是想试探你的实力,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时林遥也放下头发触须:“不用,我才要说抱歉。我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伤口很快就会消失,我也没注射毒液。”


    “误会解开就好。”沈令安重新戴回手套,“时治安官也是变异者?”


    “是的。你喊我名字就行。”时林遥说。


    面前这位可是未来的顶头上司,他可不敢让对方这么郑重地喊自己。


    “那好,林遥,我现在要去找韩斌,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岛上的人了。”


    “麻烦你了,对了,这位是……”


    “这是卞俞,是岛上一个拾荒人。”时林遥道。


    “不!”一声冷喝插进来,栾溯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卞俞,“你是人鱼!而且是黑塔的人鱼!”


    沈令安眼皮微颤,目光也从时林遥转移到一旁的卞俞身上。


    眼前的男人黑发金眸,年轻英俊,周身也带有一种略显阴冷、生人勿进的气场。


    黑塔的眼线已经安插到淆阳岛了吗?费因传回集团的消息里可没包含这一点。


    “是的。我是人鱼,但我不属于黑塔。”卞俞淡淡开口。


    “他现在只是个安分的岛民。”时林遥也帮忙说。


    “这件事之后再谈。”沈令安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仿佛对卞俞的身份丝毫不关心。“走吧,我们先去找韩斌。”


    于是,时林遥和卞俞只好与他们同行。


    “你的头发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时林遥对刚才掏枪瞄准他的红发女人很感兴趣,因为她让他想起了胡琅。


    也不知道胡琅现在怎么样了。


    栾溯冷漠瞥了他一眼,别过头,没搭理他。


    “他叫栾溯,是我的手下。”沈令安替他回答,“栾溯也是人鱼。”


    “真的?”时林遥眼睛一亮,仔细瞅了瞅栾溯。


    栾溯一头披肩红发,容貌精致艳丽,个头比自己略高,如果变成人鱼,肯定是另一种风格。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除这家伙以外的人鱼。哦,费因不算,他是假人鱼。你的头发也让我想到一个熟人,他叫胡琅,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是第三船队的,前段时间刚走。”


    他的话一出,人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怎么了?”时林遥也察觉到众人表情的古怪。


    “林遥,你可能还不知道,第三船队在半个月以前已经沉没了。”沈令安缓缓解释说。


    时林遥瞳孔一瞬间睁大。“发生了什么?”


    “第三船队在返航的路上遭遇了袭击,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船上运输的莫伽尔晶体也全部遗失了。”


    “不,这不可能!”时林遥难以置信地喃喃说,“刚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而且岛上还有很多人跟他们一起离开了……”


    登船的人,他们的亲人还留在岛上,等这个消息传出,那些亲人又要经历绝望。


    “我们无需骗你,第三船队经过战斗,船上的物资和装备已经消耗殆尽。更不幸的是,他们在返航的路上遇见了海龙王,这是一种超级变异生物,体型巨大,性情残暴,正是它摧毁了船只,让整支船队葬身深海。”


    时林遥低着头,默然不语。


    真的是海龙王所为吗?费因他们真的全部死了吗?在大海上虽无法生存,但他们还有变异者,或许都还活着。


    沈令安似乎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便补充说:


    “集团派出了一支船队去救援,但只发现了船体残骸,经过搜寻和确认,船上没有生还者,在船只沉没的周边海域,也未发现任何求救信号和生存痕迹。”


    这一番话又让时林遥如坠冰窖。


    原先高昂的情绪,也一转为低沉阴悒。


    卞俞感受到他的失落,牵住他的手默默安慰他。


    时林遥咬紧嘴唇,良久才平复好激荡的情绪,让自己回到现实。


    他太过震惊,于是震惊中诞生无数疑问和阴暗猜想,平静的时光太过短暂,他深刻地明白,小岛的平静正式被打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安宁了。


    也许,乔医生早就知道了船队沉没的事情。


    垂下眼帘,时林遥定了定心神,才重新抬头看向沈令安。


    “沈船长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莫伽尔晶体的开发吧?我看你的船都非常大,上面究竟带了什么?”


    他直白的发问让沈令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斟酌了几秒,方道:“没错,我来到淆阳岛的主要目的,就是开发莫伽尔晶体。船上带的是一些机械设备,以及为开发而准备的矿工。”


    “矿工?”


    “更准确来说,是囚犯。”


    时林遥脚步一顿。


    乱世用重典。他也听说过,在一些大岛,犯罪的人会被流放到矿岛上服刑,囚犯在矿岛只能靠没日没夜地挖矿来获取食物和水。一些重刑犯,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踏出矿岛。


    “为什么要运送犯人过来……”时林遥低声喃喃。


    “蠢货!难道你想自己挖矿?”栾溯嗤笑出声。


    时林遥心情更加沉重了。


    一行人进入安全区,路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因为晚上大家都在熬夜捡东西,白天都在家里补觉。


    时林遥找到了一个巡逻的治安官,让他赶紧回去通知韩斌集团的船队来了。


    等将沈令安他们送到韩斌家,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分别之后,时林遥和卞俞正准备回家,却突然被喊住。


    “等等!”


    二人转过头,就发现栾溯从韩斌家走了出来。


    “我有话要问你。”他径直走到卞俞面前,对时林遥直接无视。


    “就在这里说,我们还要回去睡觉。”时林遥说。


    栾溯扫了他一眼,“不行。你先离开。”


    时林遥眉头一挑:“那行。”他也不纠缠,打了个哈欠,便丢下卞俞和栾溯独自回家了。


    虽然对两人要谈什么有点好奇,但他不急,反正卞俞会如实告诉他的。


    丢下两人,时林遥脚下拐弯,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医院。


    现在这时候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的脑子都快被各种疑问挤爆炸了,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让他吐出那些令他惶惶不安、郁闷难耐的情绪。


    跑进医院,他闯进乔医生的办公室。


    乔医生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从自己卧室走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虽然我说让你今天过来,你也太迫不及待了。”他沙哑着嗓子说。刚起床,他身上没穿白大褂,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


    “你不戴眼镜,看起来年轻不少,也没那么鬼畜了。”时林遥坐在椅子上评价道。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穿白大褂的乔医生。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以后都不戴了。”


    “不戴你看得清?”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乔医生略带微笑地扶着椅背,俯身对他耳语,“怎么?那条人鱼昨晚没满足你,你就来找我来了?”


    “说什么呢,你这个阴暗老处男!”时林遥骂了一句。“集团的船队上岛了。”


    乔医生直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来的还挺快。”


    “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乔医生嘴角扯出微笑,“迟早要来的。”


    “他们说费因的船队沉没了,这是真的吗?”


    乔医生放下水杯,转过身,漫不经心。“怎么?你专门来我这里寻求安慰?那条人鱼去哪里了?”


    “我跟你讲正经事呢。”时林遥垂着脑袋,恹恹的,眼神也变黯淡了。


    “第三船队已经不复存在。”乔医生直戳了当地说,“这对于集团也是非常大的损失,所以他们才加快了接管淆阳岛的进程,生怕有人比他们下手更快。”


    “他们还带了许多囚犯。”时林遥不忍道。


    看船队的规格,这次上岛的犯人,估计要占满整座小岛了。


    他可不想让淆阳岛变成一个罪恶乐园。


    “这不是你的岛,那也不是你的船。”乔医生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道出残忍的事实,“这座岛的命运跟你无关,费因的船队也同样如此。”乔医生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凝视他的双眼,“你没必要为这一切承担任何东西。”


    “是我自己想垂头丧气。”时林遥轻轻掀起眼帘,眉眼间透着执拗。“我就活在这里,我也做不到置身事外。”


    “随便你吧。”乔医生抽回手说,好淡一声,几不可闻。


    时林遥瘫在椅子上,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找我过来干什么?”


    “你该做体检了。”乔医生背对他,穿上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我不做。”


    “你对那条鱼也会这么说吗?”乔医生转过来,已经戴好了眼镜。镜片下面,幽暗的黑色瞳孔里焕着清寂的光。一副冷酷又禁欲的派头。


    他绕到时林遥椅子背后,用手一拉,直接将时林遥连带椅子拉到病床边。


    时林遥吓了一跳,正准备蹦起来,就被他掀倒按在床上。


    啪嗒,啪嗒!


    “你干什么?”看着乔医生给自己手腕捆在床边,时林遥直起脖子惊吼。


    “体检。”乔医生手里拿起一支针,“做不做?”


    时林遥惊恐大喊:“以前又没有打针,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解剖我?”


    “被你猜中了。”乔医生邪恶地笑了,拿针抽了一大管血,又剪了时林遥一大缕头发。


    “行了吧?”时林遥躺在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困意也如潮水般袭来。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你、你是不是给我打麻药了……”


    乔医生微微一笑,手指解开他的上衣脱掉,让他侧身背对自己。“果然是畜生,这么会咬。”乔医生意有所指道。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斑驳的牙印和吻痕,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乔医生下狠手,反而会让他下手更重。


    时林遥眼前越来越晕眩,嘴上也含糊不清了:“你、你干什么呢……”


    “抽脊髓液。”


    意识陷入昏迷之前,他听见头顶上慢悠悠的嗓音道。


    第83章 你凭什么假定我的性别 你凭什么假定我……


    时林遥醒来已经是晚上。


    从床上坐起身, 扭头一瞥,乔医生正站在实验台前,背对他捣鼓着各种药剂。


    他从床上跳下来, “现在几点了?”


    “晚上7点。”乔医生头也不回,只是认真盯着自己手头的试管,“你要回去了?”


    “嗯。”时林遥伸了个懒腰,扫了眼他手边的各种玻璃器皿, 一个也看不懂。“我的血真的可以对付黑色触手?”


    “没错。”


    “那卞俞什么时候能变好?”


    “这我可说不准。”乔医生放下试管,摘下眼镜,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之后你每周来我这里一趟,如果有你帮忙,我就能加快研究进度。”


    时林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 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虽然他很不情愿被当成实验品抽来抽去, 但为了卞俞,他也只能答应乔医生了。


    睡了一觉,精神饱满, 时林遥离开医院,便准备回家。


    不过,刚离开医院, 还没走几步,一头红发就映入视野。


    来者正是栾溯,似乎正要进医院。


    “是你?”


    看见时林遥,栾溯眉头一挑,表情略有些意外。


    这座岛就是小,小到随便走走,就能碰见认识的人。


    “你要去医院?”时林遥问。


    “乔知机在这里吧?”


    “他在。你专门来找他的?”


    “与你无关。”栾溯与他擦肩而过, 径直朝前走。


    “你白天跟卞俞聊了什么?”


    栾溯转过头,对上那双眼睛,微微一怔。


    “关你什么事。”栾溯歪着头盯着时林遥,视线在空气中接触,又被他迅速移开。


    不知为何,栾溯认为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很诡异的气息。


    诡异的触须头发,奇异的瞳孔,苍白到过分的皮肤,涂抹成了一种既脆弱又危险、既空无又深藏的气质。


    本来他还以为这座岛只是座普通的偏僻小岛。


    但见到时林遥的第一眼,不止是他,包括其他船员,想法都已悄然改变。


    这座岛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加神秘莫测。从已经沉没的第三船队传回的警告,也在他们的亲眼所见中逐渐变得可信。


    栾溯微微翘起嘴角。这座岛似乎很有趣,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被困在监狱似的小岛,乐子就只能由他自己从身边寻找。


    想到这,栾溯咧开嘴,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你跟卞俞是什么关系?”


    时林遥眨了眨眼睛,“凭什么告诉你?”


    “既然你们无关,”栾溯凑近他的脸,把眼睛逼到他面前,“那我就抢走他。正好我的发情期快要到了,他看起来很强壮,应该能承受得住我。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他和我结伴。”


    时林遥身子僵在原地,猛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跟卞俞才刚确定关系,可这配角怎么就来得如此迅速!


    看见他凌乱的表情,栾溯恶作剧似的露出邪魅的微笑。


    时林遥表情变幻莫测:“栾小姐,你这样可不太地道……”


    栾溯收起笑容,脸色顿时一冷,“你喊我什么?”


    “栾小姐?”


    栾溯看着他,眼神冷漠,一字一句地说:“你算老几,凭什么假定我的性别?”


    在他想要杀人的目光下,时林遥心里一咯噔,情知不妙。


    这家伙不是女人吗?!


    时林遥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他几遍,这家伙胸前鼓鼓的,声音也是女音,怎么看都是女人啊!


    他咽了口唾沫,“你真的是男的?”


    “是,又不是。”


    这又是什么意思……时林遥眼神凌乱,脑子也跟着一起凌乱了。


    “你可以改变性别?”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是的。”栾溯傲慢地点了点头。


    时林遥想了一会儿,便迅速接受了这一事实。


    人鱼是人工制造的,栾溯可能也混杂有会变性的海洋生物的基因,所以可以自由改变性别。


    虽然幻想过这种可能,但真当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林遥还是颇感吃惊。


    说起来,如果卞俞也有这种变性基因的话,那他是不是也能变性?


    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时林遥举起一只手来挡住脸,脸颊微微泛红。


    “你在想什么下流东西?!”


    看见他的动作,栾溯后皱皱眉头,微表不满地问。


    “我在想卞俞能不能也像你一样改变性别。”


    “他不行,他没有小丑鱼的基因。”


    “你对他很熟悉?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以前在黑塔见过几面。”栾溯淡淡地说,眼睛却黯淡了一瞬。


    时林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问。


    “其实我们正在谈恋爱。”他清了清嗓子,方说,“所以他帮不了你的发情期。但你可以找乔医生帮忙,他有经验。实在不行你找我也可以。”


    “你?”栾溯抬起眼帘,先是愣了一下,目光闪了闪,“你想代替他?”他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事。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变异者!”时林遥挺直身体,拍了拍胸膛,“放心,我有办法帮你。”他的语气自信满满。


    不是他吹牛,他的神经毒素可是非常强悍,管他什么人鱼、蛞蝓狼,绝对一针见效。


    自从谢庆轩好了之后,他就再也没给人打过针了,现在触须也有点痒痒。


    面前有一条现成的人鱼,也正好轮到他大显身手,展示一下对未来同伴的友谊和关爱了。


    “你没有撒谎?”


    “我骗你干什么?咱们以后都是一个岛上的伙伴了。”


    栾溯望着他,目光停留半晌才离开。“好。”他缓缓地说,嘴角也浮起一个诡谲的微笑。


    跟未来同事搞好关系,时林遥也松了口气。


    他果然是个社牛,不仅成功制止了抢男人的狗血戏码,还顺利跟未来同事搞好了关系。


    “那我先走了,再见。”


    天色不早,时林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跟栾溯友好地挥手告别,便回家了。


    栾溯站在医院门口,望着他的发光脑袋如星辰般一闪一闪,直到彻底看不见,才若有所思地走进医院。


    时林遥刚到家,还没走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一进门,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原来大家都在等他回来吃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哪里浪去了?”时二叔拍了拍桌子,故作威严道。


    “我在乔医生那里。”时林遥莞尔一笑,去洗了个手,就赶紧坐下来吃饭。


    “今晚的饭菜是小天和小俞一起做的。”时二叔说,“咱们都等着你呢,以后别留到这么晚回来。”


    “我知道了。”时林遥乖乖低头认错。


    吃完饭,晚上睡觉前,时林遥站在院子里摆弄自己养的变异植物。


    植物们长势良好,最先种下的水晶兰和猪笼草都已经发芽了,在变异土壤中,它们的长势喜人,应该很快就会成熟。


    望着自己养出的小芽,时林遥的心情也得到了抚慰。


    回到家,回到这一小片天地,才能给他安全感。他希望生活能永远维持现状,这里就是属于他的清澈安宁的海域,他只想当一只随波逐流的小水母,度过自由而悠闲的一生。


    “乔医生对你做了什么?”


    最先开口的是卞俞。


    “你终于忍不住问我了。”时林遥蹲在地上,抬头瞄了他一眼,“你先说你跟栾溯说了什么?”


    “他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我已经背叛了黑塔,加入了反叛军。”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是的,我们出自同一个实验室,曾经见过几面。他后来被卖掉了,作为商品。”


    时林遥盯着花盆,目光深沉。


    卞俞之前向他解释过,黑塔制造的人鱼,并非全部都被当成战斗兵器。


    一些人鱼的战斗力不足,会被当成残次品处理。一部分直接销毁,另一部分容貌出色的,则作为商品出售给其他势力,或者供黑塔上层使用。


    “栾溯他……他身上好像没有触手。”思索了一会儿,时林遥才开口说。


    在医院门口,跟栾溯交谈的时候,他曾偷偷观察过栾溯。他没在栾溯身上看见黑色触手。


    栾溯的灵魂里没有触手,只是一条巨大而华丽的鱼。鱼身是红色和白色的艳丽花纹,首尾闭合成一个圆,红和白也像太极图一样交融在一起,流转不息。


    “他不是深渊人鱼。”卞俞低声说,“他在进化成深渊人鱼的时候失败了,就成了残次品。除了残次品和觉醒失败的鱼怪,黑塔的人鱼分为两类,普通种和深渊种。深渊人鱼身上都会被种下触手,但只有极少的人鱼能经受得住。”


    “原来是这样。”时林遥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么,你在医院做了什么?”头被轻轻抬了起来,他仰起头,脸颊被轻轻抚摸着,对上一双闪烁着光芒的金色眼眸。


    两人的眼神仿佛受到磁铁的吸引,总是情不自禁地追逐着彼此,并总想让对方将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


    “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体检,然后睡了一觉。”


    “真的吗?”卞俞弯下腰,慢慢凑近他的脸,眼神带着潮湿。


    “骗你是小狗。”时林遥拉住他的手说。


    卞俞轻轻捏住他的颈,手指抚摸他的锁骨,轻柔的吻就落了下来,生怕把他敲碎了。


    小院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旖旎起来。


    皎白的月亮在树梢浮动,树梢随风拍打屋顶,草丛沙沙作响,猫头鹰啼声低沉。两人藏在院子角落的阴影中,随着如水如银的月光,晃漾在无法述说的柔情里。


    很长一段时间后,二人回屋,锁上了门。


    之后几天,淆阳岛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新岛长沈令安上任,而韩斌则降职成了副岛长。


    沈令安走马上任后,就立刻启动了淆阳岛开发计划,公布了一系列新政策和新规定。


    他的船上总共带了五千名囚犯,这些囚犯都是从各个监狱岛拉过来的,将全部被当成劳力,为挖掘莫伽尔晶体而工作。


    为此,淆阳岛将要圈出一片监狱区域,专门用于安置囚犯。


    而岛上的原住民,也要全部动员起来为开发莫伽尔晶体而工作。


    虽然岛民不需要挖矿,但是莫伽尔晶体的开发,不只有挖矿一项,还有许多后勤岗位和管理岗位需要人手。在沈令安给出的丰厚条件的引诱下,许多人也纷纷报名支援开发计划,抛弃了拾荒的苦差事。


    相比于去海岸边捡垃圾、打怪物的风险,还是缩在安全区上班最靠谱。


    于是,短短五天过去,岛上的风貌就焕然一新,一改散漫而自由的风气,变得井然有序,科学规范。


    韩斌一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


    现在韩斌已经被架空,算是没了实权,只能顶个副岛长的头衔,整天缩在家里无所事事。


    但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知道沈令安既是上头派来的援军,也是来抢功的。


    但是,出了之前的“陨肉”事件后,韩斌也明白单凭他一个普通人,肯定压不住岛上这笔横财。还不如就这么安分地让出岛长的位置,这样等论功行赏的时候,还能分一杯羹。


    韩奕乾刚放学回家,就看见自己老爸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爸,你要是坐不住,可以出去走走。”他劝说道。


    “哎,你不懂,我出去肯定要被指指点点。”韩斌坐起来,脸色惆怅,“人啊,一闲下来就不知道干什么。工作都在沈令安那里,我压根没事可做,真是闲的蛋都疼了。”


    韩奕乾皱了皱眉,“那你就这么甘心?”


    韩斌听出了他的语气里的不满,赶紧说:“甘心,我当然甘心!我要是还坐着那个位置,指不定连命都丢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什么财富和地位,都不如好好活着,咱们一家子人好好过日子。你看费因船长他们,唉……”


    韩斌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语气里满是沧桑。


    韩奕乾也低下头,不再多劝。


    第三船队沉没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岛,这个消息在岛上引起了剧烈轰动,如燎原之火点燃了众人恐慌的情绪。


    这也是沈令安想要的效果。在引起恐慌后,他的出现就如定海神针一般。再加上他这次准备充足,明显做好了长驻淆阳岛的打算,直接从船上卸下各种各样的高科技设备,就开始在岛上建立矿场和办公楼,甚至还加固了光网。


    充足的物资、设备和人手,以及从船上带下来的亲信,让沈令安在岛上势力迅速壮大,很快就受到众人拥护。


    瞅了眼自己瘫在沙发上躺尸的老爹,韩奕乾也无奈叹了口气。


    新旧岛长相比之下,他老爸是完败啊。


    而且,自从韩斌不是岛长后,他们家的各种福利也没有了,家里没有了保镖和厨师,连他在学校,都没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了。


    哼,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韩奕乾也不需要朋友。


    将书包扔到桌上,韩奕乾洗了洗手,丢下还在黯然神伤的韩斌,进厨房去帮王雪梅做饭去了。


    9月5号傍晚,时林遥在西海岸巡逻完,正准备回家。


    本来他是一直巡逻东海岸的,结果沈令安上任后,连带巡逻制度也一起改革了。为了公平,每个人巡逻地点都是轮转的,所以时林遥被迫离开物资丰富的东海岸,也需要经常去其他地方转悠了。


    不仅如此,巡逻的搭档也被换掉了。


    因为他和谢庆轩都是变异者,二人一起巡逻浪费战力,他就被安排了一个不认识的新搭档。


    新搭档是从船上下来的士兵,两人巡逻了一天,都没说上一句话。


    沿着西海岸前进,时林遥提着准备好的小桶去捡海鲜。


    荧光海再过一两天就要消失了,他要趁机多捡点海鲜。


    在西海岸往海里去,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是一艘巨大的轮船在海面缓慢航行。


    那是船在捕鱼。


    现在整座淆阳岛的人力物力都要调动起来为开发莫伽尔晶体服务,沈令安的船上携带了大量食物,他还组织了专门的捕捞队在海中开展捕捞工作。


    捕捞收获的食物,可供全岛人食用,因此大家也就不必浪费力气种田和赶海,可以专心投身于沈令安的挖矿大业。


    岛上的拾荒人都有了正经工作,不需要冒生命危险赶海捡垃圾,就能吃饱喝足。对于岛上的普通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所以他们在为沈令安工作的时候,也就更加卖命了。


    “咱们岛难道是在工业转型吗?”


    时林遥盯着空荡荡的海滩,心中忍不住发出疑问。


    以前韩斌管理小岛,还是将小岛当一个小镇管,他就是个小镇长。但现在沈令安一上任,就直接将淆阳岛变成矿业公司了。


    那他自己,应该算是公司保安了。


    捡起一条石斑鱼扔进桶里,时林遥心情微妙。


    一跃成为公司保安,直接少走三十年弯路。


    不过,还好下班以后,他还能抽空捡捡垃圾和海鲜,还没人跟自己抢。


    时林遥提着小桶,在沙滩上慢悠悠地散步,一抬头,就能看见美丽的落日。


    落日里,还有一群海鸟正朝他迅速飞来。


    海鸟乌压压一大群,如乌云般铺天盖地,朝海岸迅速移动。


    嗯?等等,不太对劲!


    时林遥脚步一顿,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海面,等那“乌云”越来越近,他才意识到这压根不是海鸟,而是一群飞鱼。


    一大群飞鱼正朝他疾速靠近。


    飞鱼在空中滑翔,一些军舰鸟看见它们飞出海面,便靠近想要捕食它们。但是这些海鸟刚一靠近飞鱼群,就直接被飞鱼张开的胸鳍给割断了翅膀和喉咙。


    大只大只的军舰鸟直接在飞鱼群中被胸鳍碎尸,鲜血淋漓地从空中跌落至海面,又迅速被海鱼分食殆尽。


    时林遥吓得冷汗直冒,赶紧找了块礁石缝隙钻了进去。


    这群飞鱼不是普通飞鱼,而是变异飞鱼!


    变异飞鱼的胸鳍进化得如刀刃一般,在空中展开的时候,任何海鸟靠近,都会直接被切成碎块。


    要是站在原地,被这些飞鱼撞在身上,那他也要直接被分尸了。


    噼噼啪啪!飞鱼群撞击在一起,掉在海滩上,摔在礁石上,发出一阵响动。


    等动静彻底消失,时林遥钻出头,看见海滩上散落了一地飞鱼尸体。


    海浪还在拍打海滩,将一些破碎的海鸟尸体冲上岸,又将一些搁浅的飞鱼给带回海中。


    时林遥不明白这些变异飞鱼为什么要飞到岸上,他只关心这些变异飞鱼好不好吃。


    用鱼叉戳了几只死飞鱼装进小桶,小桶装满,今天也是收获满满。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回家的时候,眼角却瞥见沙滩上有一大片亮光。


    仔细一瞧,竟然是一条大飞鱼。


    飞鱼倒躺在礁石上,只露出一条巨大的银蓝色鱼尾和叉子一样的尾鳍,但那鱼尾看起来已经超过了1米,直逼2米。


    这是变异飞鱼王?竟然这么大一条。


    时林遥两眼放光,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走了狗屎运。


    他赶紧爬上礁石朝变异飞鱼王狂奔而去。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飞鱼漂亮的外表也逐渐呈现在眼前。


    细长的流线型身体,颜色是偏深的银蓝色,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好似波光粼粼的海面。因为倒悬着,修长的胸鳍如鸟翅一样伸展,上面还带着黄色的艳丽花纹。


    时林遥也这飞鱼的美貌震住了,然而,等他终于走到飞鱼面前,看清飞鱼的全貌,却是浑身一震,双目恍惚。


    因为变异飞鱼王的上半身压根不是鱼头,而是人身。


    这其实是一条美人鱼。


    而且看那胸鳍没挡住的平坦胸部,应该是条雄性人鱼。


    咬了咬舌尖,保持镇定,时林遥看着这倒挂在礁石上的美人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走在海滩上都能捡到人鱼,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走运。


    算了,不管了,先把鱼放下来再说。


    放下小桶,时林遥绕到礁石下面,准备先把人鱼从礁石上拖下来。


    人鱼的皮肤也光滑无比,当他抓住人鱼的肩膀,刚准备动手,一双眼睛却倏然睁开,锋利尖锐的胸鳍也在此时警惕地展开。


    胸鳍的动作就在一刹那,如两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在空中划过。


    时林遥迅速松手,及时躲开,才没被这两把长剑一样的胸鳍划破皮肉。


    胸鳍开合了一下,他的手忽然松开,人鱼失去支撑,倒着栽到了沙滩上,发出好响的“咚”的一声。


    一缕断掉的发丝也从时林遥眼前缓缓滑落,掉在地面。


    时林遥看了看寒芒毕露的胸鳍,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几步,赶紧跟这条危险人鱼拉开距离。


    要不是刚才他反应快,他手臂恐怕都被胸鳍砍下来了。


    这条雄性美飞鱼,胸前可是挂着两把大杀器啊!


    第84章 弟弟美人鱼冷漠又臭脸 弟弟美人鱼冷漠……


    美人鱼坐起身,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他的动作很慢,默默地坐在沙滩上,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影子在脸颊上轻盈舞蹈。


    “你没事吧?”时林遥犹豫地问。


    美人鱼淡淡地掀起眼帘, 瞥了他一眼,安静不语。


    “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时林遥继续追问。


    美人鱼微微皱眉,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反感。


    “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 轻飘飘的像一缕海风。


    “我叫时林遥,是这座岛的治安官。”


    美人鱼听罢, 垂着眼睑,一点反应也没有。


    时林遥摸了摸下巴,仔细端详面前的美人鱼。


    美人鱼的胸侧是修长优美的胸鳍,在太阳下反射出璀璨的闪光。他的容貌很精致, 头发和瞳孔都是灰蓝色, 但气质却异常锋利冷冽,宛如一把海中诞生的冰魄长剑,只可远观, 不可亵玩。


    时林遥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忽然道:“你是从船上来的吗?你跟栾溯是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 美人鱼才有了反应,仰起头凝视他。


    “你认识栾溯?”


    “是的。你要去找他?要不我带你过去?”


    美人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


    “栾洄。”


    听见他的回答,时林遥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这条飞鱼美人鱼果然跟栾溯有关系。


    其实,抛开发色和瞳孔不谈,这条人鱼的容貌和栾溯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是为何他推测这条人鱼是从船上下来的。


    “你跟栾溯是什么关系?”


    “兄弟。”


    时林遥幽幽叹了口气。变异人鱼王没捡到,倒是又捡到一条冷漠的美人鱼。看在都是同事的份上, 等会儿直接将人送到栾溯那里吧。


    捋了捋头发,时林遥弯腰重新捡回自己的小桶,甫一抬头,就瞅见一双笔直洁白的长腿,再往上,是一具毫无保留、轮廓分明的赤/裸躯体。


    时林遥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不穿衣服?”


    “没有。”


    “没有衣服你怎么上岛?”


    栾洄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过身,径直就走。


    “哎哎!你就这样上岛?”时林遥赶紧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


    栾洄侧身直接甩开他的手,表情冷漠。“你要做什么?”


    时林遥“啧”了一声,皱起眉:“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不穿衣服就想到处乱跑?”视线下移到腰腿之间,时林遥不自在地别开头,脱下自己的上衣递给了他。“给,围到腰上,我带你去找栾溯。不然我不带你。”


    栾洄嫌弃地看了眼上衣,不情愿地接了过来缠在腰际。


    回去的路上,时林遥有一茬没一茬跟他搭话。


    “你是栾溯的哥哥?”


    “不。”


    “那你就是弟弟。”时林遥扭头瞅了他一眼,“你们是双胞胎吧?长得一模一样。”


    “……”


    “有兄弟真好,你怎么没跟栾溯一起上岛?前几天都没见过你。”


    “……”


    “你是飞过来的吗?你最远能飞多远?我捡到了几条死掉的变异飞鱼,它们跟你有关系吗?”


    “你闭嘴。”


    时林遥眉头一挑。这弟弟人鱼,求人办事脾气这么大?干脆随便找个地方把鱼扔了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沉默。


    随着太阳缓缓落入海平线,深蓝邈远的夜空显露出来,海浪泛起微茫的蓝色光点,潮湿的海雾也从海水中缭绕升起,幽幽浮动在暗蓝色的光泽里。这是即将消失的荧光海。


    时林遥驻足不前,怔怔地望着海面。


    明明才过了五天,同一幅景色,此时此刻,光影晃烁之间,静悄荒冷得却是这样地离奇。


    他的停下引起了人鱼的不满。


    “你在看什么?”


    栾洄站在一块礁石的高处问,周身都笼罩在萧肃的暗影中。


    “这是荧光海。”时林遥从脚边捡了块石头,扔进海浪,溅起几点蓝色荧光。“漂亮吗?”他边问边朝海里跑。


    栾洄深深地看着他,转身准备丢下他离开。


    反正他也不需要人带路,等进了安全区,他自己也能找人。


    “喂——”一声呼唤却伴随海风传入耳朵。


    栾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那人站在海中,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都散发出一层朦胧洁白的光晕。


    发光?这家伙在发光?


    栾洄眼底掠过一丝惊奇。


    这人难道是异能者?


    “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见他看向自己,时林遥得意地翘起嘴角,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条物体。“你看好了啊!”


    他将那东西丢进大海。


    海面于是绽开了烟花。


    波浪笼曳出蓝色光弧,宛如银河的倒影晕动在海面。栾洄不由得屏息,微微睁大了双眼。在那人脚下,他仿佛看见了焚烧的群星,燃烧的星辰疏疏地洒落,缕缕地往上飘,摇晃着影子就从海面翩然而过。


    “还真的能循环使用!”


    第二次放完海烟花,时林遥用触须捡回装置,重新塞回裤兜。


    “好看吗?”提着桶跑回栾洄身边,时林遥笑容灿烂,“刚才那是海烟花,就是在海里放的烟花。”


    栾洄从震惊中回过神,目光幽深。“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专门为你放的。”时林遥目视前方,随口胡说,“就当是为了欢迎你上岛。”


    栾洄脚步顿住,眼底闪过惊慌和迷惘。


    为什么这家伙要为自己做这些?栾洄不明白。以前从来没有人为他放过这种烟花。但他不可否认,刚才的烟花美得超乎想象。


    两人继续朝岛上走,彼此各怀心事。


    与栾洄相反,放完烟花,时林遥心情舒畅,倍感愉快。


    他不喜欢寂寥昏暗的大海,每次看见暗沉的海,心情就会莫名沉重,陷入一种没来由的空虚和恐慌。


    乔医生的海烟花能点燃大海,海烟花在海中绽放,破除了黑暗,也仿佛破除了他心底的阴霾。


    二人很快走进了安全区。在一个岔路口,时林遥给栾洄指了栾溯家的方向。


    “衣服以后还给我就行。”


    丢下这句话和栾洄,时林遥就迫不及待跑回家吃晚饭了。


    栾洄站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良久,才转身离开。


    栾溯跟沈令安住在一起,他们住的地方原先是一栋七层楼房,被沈令安派人修缮好后,直接当成办公楼和住所使用。


    栾洄顺利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姐姐),栾溯。


    栾溯窝在沙发里,看见推门进来的栾洄,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衣服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栾洄在他面前坐下。


    “谁?”


    “一个怪人。”


    栾溯薄唇里响起了神经质的短促笑声,“怪人?这还是头一次听你这么说。”他的手指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头发,眼神中带着嘲弄。“你来岛上干什么?”


    “我来找你。”


    栾溯发出嗤笑,“来找我?我不需要。”


    “你的发情期快到了。”


    “那又怎么样。”栾溯一根手指轻轻地划过嘴唇,表情亲昵而邪恶,“你就这么笃定我需要你?凭什么?就因为我比你弱,我就非得接受你的同情和施舍?”


    栾洄垂眸不语,静静地坐着,大半张脸被暗影覆盖。


    他始终用安静无言的惯常方式,默默陪伴在栾溯身边。但他越是这样,就让栾溯越发烦躁忧愠。


    “你回船上吧。”栾溯意兴阑珊地说,“你不是不喜欢人类吗?我不需要你呆在这里,船长安排你留在船上,你应该服从命令。”


    “我已经申请上岛了。”栾洄淡然回答,“申请已经被批准。”


    栾溯撇撇嘴,有种被套路的烦躁不宁。


    “随便你。”他面带厌弃地说,起身就要推门离开,在离开前,他低眸瞥见栾洄的下半身,“我衣柜里有衣服,把这块烂布扔了。”


    听着门咣当被关上,栾洄闭上眼睛,心里阵阵悸动,上下翻腾。


    他们是双胞胎,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栾溯的情绪,即使曾经分开多年,但他们的心始终在一起。


    但现在,面对栾溯,他不明白,为何近在咫尺,两人的关系却变得比相隔天涯更加陌生疏远。


    晚上,时林遥将捡到的变异飞鱼做成了香酥飞鱼。


    别说,这变异飞鱼肉质鲜美,香滑柔韧,吃起来还真不错。


    吃完飞鱼后,时林遥意犹未尽,不由得想起了栾洄那紧致光滑的大鱼尾。


    如果不是美人鱼,而是变异飞鱼王,就够吃好多顿了。


    早知道他就多捡点变异飞鱼回家了。


    可惜带的桶太小,限制了他的发挥。


    吃完饭,时林遥照例去观察自己种的变异植物。


    令他意料的是,两株最先种下的变异水晶兰,竟然隐隐有即将开花的征兆。


    “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开花了。”望着花盆,时林遥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大家。


    江天站在花盆前,望着即将开花的变异水晶兰,想到的却是乔医生曾经说的话。


    不知道变异水晶兰开的花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何乔医生不自己种花,而是要让他们种呢?


    思绪越飘越远,等这天半夜,江天在房间结束锻炼,准备去院子里打水清洗身体。然而,他刚走进院子,视线却瞥见小院角落里有一抹飘渺的白影静静伫立。


    只一眼,他便惊得打了个激灵,脊背瞬间寒毛直竖。


    四周寂静无声,在那阴暗的角落,轮廓都已糊掉的白色亡灵由远及近地走来。冰寒的浓雾从亡灵体内泛出,刹那间就湮没了他的肌肤和灵魂。


    第85章 捡到野生的人鱼,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捡……


    这是什么东西?


    寒冷侵入骨髓, 宛如一股寒流席卷而过。夜色冰凉,江天捂住被刺痛的额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抹苍白的影子随着他的撤开而穿透他的身体, 缓缓向前飘荡。


    他的身体被影子穿透了?


    但白影的目的似乎不是他,而是角落里的变异水晶兰。


    一朵变异水晶兰已经盛开,全身通白透明,无色无味, 晶莹透亮,宛如腐朽中生出的幽灵之花。


    白影徘徊在变异水晶兰附近,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江天心中一震,警惕地站在原地。水晶兰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的白光,在江天的注视下,它的花瓣缓缓张开, 一些白色的、像触须又像菌丝的东西从花朵中央缓缓朝外蔓延。


    白丝朝外蜿蜒爬出, 从花蕊爬到土壤里,又扎根其中。乍一看,这朵水晶兰像是长出了无数的根茎, 在黑夜中如明灯般散发着荧煌的光。


    不知怎地,江天认为这朵水晶兰很像静静悬浮在黑暗中的一只发光水母。


    那刚才的白影又是怎么回事?


    握紧胸前的吊坠,江天不由得回忆起枣树林小学。


    枣树林小学, 岛上的三大禁地之一,他在枣树林小学附近捡到了陨石碎片,也是在那里遭遇了一群白色鬼影。


    难道刚才的白影也是幽灵,是被变异水晶兰吸引过来的?


    虽然整个世界在灾变后已经天翻地覆,但这些无法言说、不可名状的、徘徊在身边的存在,一旦遭遇上,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亡灵经过的时候, 就好像寒冷的涡旋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江天活动了一下身体,脚和指尖冰冷麻木,胃部也隐隐作痛。


    吊坠里涌出一股微弱的热流,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镇定而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再去看变异水晶兰。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清澈晶莹的水晶兰,竟然迅速变黑变浑浊,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深沉的黑褐色,如一团黑云悬浮在花盆之上。


    明明前一秒还是好的,梦幻而美丽,下一秒就直接变得诡异非凡,像一只黑漆漆的邪物。


    黑色的菌丝已经爬满了整个花盆,在黑暗中摇晃蠕动,使整株花也随之上下浮动,好似活物,分外渗人。


    第二天,淆阳岛医院。


    时林遥搬着爬满“触须”的花盆,怒气冲冲地找乔医生算账。


    “你看看这是什么?”


    时林遥将花盆甩在乔医生面前的桌上。


    “这是你们种出来的?”


    “是的,但它怎么变异成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它可是水晶兰啊!”时林遥气得咬牙瞪眼。


    乔医生盯着桌子上诡异的花盆,若有所思:“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天跟在时林遥后面,将昨晚看见的东西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有鬼寄身在了这朵花里?”乔医生听罢,一丝微笑爬上了嘴角。


    “那种东西是鬼吗?”江天反问。


    “随便怎么称呼,亡者、幽灵、灵魂,反正它们不是人类。”乔医生用钢笔戳了戳花瓣,整株花蠕动了几下,像水母一样在空中悬浮,“这朵花本来就是变异花,它生长在变异土壤里,又吃掉了变异的冥河水母,昨晚的鬼应该也是被它诱捕来的。吃掉鬼魂后,它就完成了进化,变成了这种形态。”


    “那它是不是可以帮忙打怪?”时林遥眼睛一亮。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培育出了这么强悍的“幽灵花”。


    “理论上可以。”乔医生微微笑了笑,“先把它放我这里仔细研究一下,把另外那盆变异水晶兰也搬过来。等我研究好了再还给你们。”


    “凭什么?这是我的花。”时林遥扬起下巴,“决定了,我要称呼这种新品种为冥河水母兰,反正看起来也很像水母。”


    “你开心就好。反正宠物随主人。”乔医生诡秘一笑,动动肩膀,“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交换礼物,才特意把它带来送给我。”


    时林遥翻了个白眼:“别自作多情了。”


    “那你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时林遥看了看江天,又瞅了眼乔医生,又把江天拉到角落里嘀嘀咕咕半天。


    乔医生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他们密谋完毕。


    商量完,时林遥走过来,“我捡到了几只变异飞鱼,它们的胸鳍比刀还锋利,你帮我们把飞鱼胸鳍制作成小刀,我就让你研究我的冥河水母兰。”


    飞鱼被吃掉之后,艳丽锋利的胸鳍被保存了下来,时林遥便想到反正乔医生连水母伞和海烟花都能搓出来,再搓几把飞鱼小刀应该也不是难事。


    “好吧,我答应你。”乔医生也同意道。加工飞鱼胸鳍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交易达成,时林遥又回家将另一盆变异水晶兰搬了过来。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月。


    9月21号下午4点,淆阳岛东海岸。


    时林遥坐在礁石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


    这就是乔医生给他制作的飞鱼小刀。


    小刀一共做出了4把,于是家里4个人一人一把。


    小刀通体是黑蓝色,刀刃转动的时候,会流转出瑰丽的花纹。当然,最关键的是,飞鱼小刀非常锋利,损耗很低,不需要像其他铁刀一样经常打磨,既耐用又好用,很适合拿来片鱼和撬生蚝。


    撬起一只生蚝,挖起生蚝肉,塞进嘴里。时林遥边吃边望着茫茫大海发呆,实则是在注意礁石下的动静。


    在他屁股底下的这块大礁石附近,被他下了两个变异猪笼草。


    被他培育出来的猪笼草,每个都有背包那么大。


    这种猪笼草食肉,所以时林遥就带它们来到海边,将它们扔进水里,当成鱼笼使用。


    今天是第一次试验。不知道这些猪笼草在海水中,能不能收获到满满两大笼海鲜。


    又在礁石上翻了一会儿,找了些生蚝和贻贝,时林遥嘱咐小克守好两个猪笼草,就提着桶去其他地方赶海了。


    今天他休假,所以赶海人员只有他和小克抄网。


    独自走在海边,最近海岸的拾荒人少了许多,让整条海岸显得无比寂寥。


    岛内就有工作,干活就有饭吃,拾荒人也不需要冒风险来海边赶海。再加上越来越多的变异生物在海岸出没,海岸危险程度上升,也迫使一些普通拾荒人远离海岸,缩在岛内生存。


    之前在东海岸出现的“人蛏子”就闹得沸沸扬扬,继第一个受害者之后,“人蛏子”又吞掉了5个受害者。


    这也意味着,沙滩和淤泥里埋的“人蛏子”不止一只,而是一个族群。这可让一些拾荒人吓破了胆,宁可跑去矿场照顾挖矿的囚犯,也不愿意再去海岸冒险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就比如在时林遥面前的,跟自己家的海象壮壮一起赶海的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您好啊。”时林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哟,时小弟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海边溜达?”


    “今天正好放假。”时林遥扭头瞅了瞅变异海象,现在这海象又大了一圈,跟一辆小卡车似的。“壮壮每天应该要吃不少东西吧?”


    “是啊,所以不出来压根喂不饱,只能天天来海边。”王老爷子唉声道。


    “现在大家都不过来了,都去矿场工作了。”


    “我儿子跟儿媳也去矿场食堂上班去了,给那些囚犯做饭,每顿伙食都有肉,吃得简直比我们还好。你说这气不气!”


    “他们要干活,肯定要多吃点。”时林遥端详着王老爷子。王老爷子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可能是把吃的都省给海象壮壮了。


    “新来的沈岛长让我把壮壮也送矿场上干活,我没答应。”王老爷子唏嘘道,“我们都老了,都不太干得动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赶海刨食算了。”


    “现在海岸越来越危险,您最好还是呆在家里。”时林遥劝道。


    王老爷子点点头:“我晓得,但是我有壮壮在,它聪明着呢。有它在,那些怪物不敢过来。”


    “那好吧。”时林遥也不再多劝。


    反正王老爷子是个资深拾荒人,经验比他丰富,肯定有保命的手段。


    “你出来是一个人?怎么没有伴儿?”王老爷子也打开话匣子问。


    “他们都在给沈岛长打工。”时林遥无奈地耸了耸肩。


    二叔要在治安所上班,江天白天要上学,放学了还要去工作。


    沈令安给学校的学生都安排了勤工助学岗位,学生可以通过工作获得工资,工作安全,薪水也不低,所以许多学生放学后都在给沈令安打工。


    这些学生接受的是系统的学校教育,既听话又好使唤,很受沈令安重视。


    至于另一个家伙……时林遥心情惆怅。


    卞俞被安排到矿场去管理囚犯了。本来沈令安让他去矿场,但他拒绝了,于是沈令安便转换目标,盯上了卞俞。


    时林遥其实是反对的,卞俞不干活,在家里当全职主夫就很好。但卞俞坚持要去工作,时林遥也就答应了。


    有事业心是好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两人腻歪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时林遥将自己的烦恼讲给王老爷子听。


    作为过来人的王老爷子,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家老婆子还在的时候,也是闲不住,三天两头要去外面上班。我说我一个大男人打工养得活他们,她把家里照顾好就行了,她也不听。”王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都不想当吃白饭的,上班好啊,上班就是累点,有钱拿,能养活自己……”


    说着说着,王老爷子就发出一声长叹。


    他自己也何尝不是这样。现在家里其他人都去上班了,他也不好意思吃白饭,就天天带海象壮壮出来觅食赶海,每天都要带点海鲜回家。


    闲聊了一阵,两人礼貌告别,又各自去赶海了。


    时林遥沿海岸继续前进。


    潮起潮落之间,海水推移,拍打海岸。就在他刚穿过一块大礁石,准备前往前面的滩涂时,在零星破碎的暗礁地带,有一条长长的、色彩斑斓的鱼尾横亘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暗礁藏在水下,随着潮水涨落而隐约露出,趴在上面的鱼尾也随波轻摇,反射流动出幽幽艳艳的剪影。


    时林遥慢慢靠近那条大鱼尾,准备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他所料。鱼尾上半身不是鱼,而是人,正背对他趴在水里。


    自从上次的飞鱼事件后,他就多长了个心眼,凡是大鱼,必定有妖。


    “嚯,野生的人鱼。”时林遥挑起眉,“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他弯腰拍了拍人鱼的鱼尾,但人鱼一动不动。


    “死了没?”时林遥问,没有轻易上手。


    他害怕这次再遇见什么古怪人鱼,一不小心就要被削掉半条手臂。


    面前这条人鱼的尾巴是橘红色的,头发也是红色,非常艳丽,全身线条轮廓优美,光是静静趴在礁石上,就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在时林遥的呼唤下,人鱼的手指动了动,从暗礁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脸颊,擦过肩膀垂下,露出他精致的五官和白里透红的脸颊。


    “栾溯?”看见他的脸,时林遥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你咋趴这儿睡觉呢?”


    原来这不是野生人鱼,而是人鱼形态的栾溯。


    但是栾溯的反应有些奇怪。


    栾溯直勾勾地盯着时林遥,深邃的目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不太对劲儿。”时林遥轻声说。


    栾溯勾起嘴角,笑了,倏忽伸手,抓住时林遥拽到自己面前。“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他目光灼灼,发出夺人的光辉,“很好,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时林遥被一把按倒在水里,心里直犯迷糊。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栾溯就扯住他的腰,将他身上的衣服一把扯烂。


    这下时林遥可不迷糊了,一个激灵就挺起身,死死攥住栾溯的手腕。


    “你干什么呢?栾溯!”


    “我发情了。”栾溯压在他身上,眼睛闪着光,照亮了瞳孔。“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时林遥眼睛发直,惊怵地推了推他的胸膛,纹丝不动。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力气这么大吗?


    栾溯的脸朝他压了下来,时林遥双眼圆睁,直接用头发触须挡住他的嘴唇。


    “原来搁这儿考验我呢!”时林遥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万千思绪划过。作为有夫之夫,他可是很专情的,就算这条鱼再好,那也不是他自家的人鱼啊。


    而且他也不想当鱼塘主,家里的池子养一条鱼就够了。


    “栾溯,你清醒点!”时林遥抓住他的头发扯开他,让他的脸离开自己,又用触须缠上他的手臂和上半身,朝他注射毒素。


    栾溯神情低颓而靡丽,他绷直着身体,紧闭着嘴唇,当触须爬上他皮肤的时候,他惊恐得睁大了瞳孔,一双手吓得死死掐住时林遥的脖颈,筋骨毕现,毫无血色。


    力气好大!时林遥快要窒息,用手指拼命去抠栾溯的手。他的颈骨开始发出咔咔声。栾溯的力气大到吓人,再多掐几秒,他的脖子就要直接被捏碎了。


    用残存的意识操纵起触须,从空中落下,狠狠抽在栾溯的后背上,栾溯嘴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双手猛地从他脖子上离开。


    时林遥瘫倒在暗礁上,狼狈不堪地咳出一阵长长的咳嗽,胸口也涌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捂住嘴唇,抑制住恶心,他挣扎着爬起来,和触须一起将栾溯死死压在水中。


    “咳、咳咳!别乱动啊!你这样我怎么帮你?”他用破风箱一样的嗓子说。


    栾溯浮在水上,怔怔发呆地凝视他的脸,一动不动。


    “触、触手……”他喃喃道,表情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呆滞。


    “这是我的头发,我在用它们帮你。”时林遥慢慢地弯下腰,用触须探知他的身体状况。


    他不了解栾溯的体质,不知道要注射多少剂量的毒素才有效,只能放慢速度,耐心尝试。


    水声哗然,一波一波,时林遥骑跨在栾溯身上,听他呼吸,听他心跳,触须在他皮肤和鳞片上轻柔地拂过,像是在抚摸和安慰。


    但在这触须下,栾溯浑身颤抖,眼神涣散,仿佛这些不是柔软的触须,而是尖锐的荆棘,正在一寸寸剖开他的皮肉。


    这又是什么反应?时林遥愣了愣。在栾溯双眼深处,时林遥觉得那是无尽的黑暗。


    “你还好吗?”他用双手轻轻捧起栾溯的脸,迫使他眼睛注视自己,而不是过分专注于那些触须。


    栾溯咬紧嘴唇,目光空洞。他的手掌紧紧地攥了起来,透出紧张和惊恐。


    不行,这家伙似乎很害怕触手,看来只能尽量缩短治疗时间了。


    时林遥略一思量,便果断加大了注射剂量和速度,将一波波毒素注射进栾溯体内。


    片刻后,栾溯发出一声闷哼,呼吸忽然开始变得低沉。


    时林遥低头俯视他。


    红色的人鱼躺在浅浅的海水中,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头红发和红色绸缎似的鱼尾随波轻颤,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阑阑珊珊、萎萎靡靡的气息。


    跟随潮水涌起的,还有他身体开启的久久不能停息的颤动。


    时林遥坐在他身上,凝神屏息,专注地观察他身体的任何变化。


    手下的肌肤和鳞片微微发烫,栾溯仰躺在海水中,头颅在他掌心摩挲,吐出的气息也越来越热。


    是毒素起作用了。时林遥松了口气。


    现在的剂量都足够毒晕3头牛了,他就不信栾溯还能坚持。


    这这样一鼓作气,直接给他毒晕,等他清醒过来,肯定已经顺利度过了发情期。


    然而,下一秒,一股热气吹进他的耳朵。“你在想什么?”


    时林遥全身一震,吓得立刻回神。栾溯不知何时竟然坐了起来,双手也死死搂住了他的腰。


    嗯?怎么越打针越精神?时林遥眉头一皱,顿觉不妙。


    “能不能别乱摸?我已经有一条人鱼了!”时林遥扯开他往自己身上探的手,义正言辞地说。


    栾溯笑容暧昧:“不是你主动要代替他的吗?作为补偿,我还让船长给他安排了矿场的工作……”


    “嗯?”时林遥眼睛瞪得滚圆。好家伙,原来是你这条坏鱼在捣鬼!


    “谁让你这么做了?不是!我们之间应该有误会!”时林遥眉心突突直跳,“而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那种用身体搞权色交易的人吗?”


    栾溯垂下眼睑。睫毛下的微光中,只见一丝嘲弄正在跃动。“难道你不是吗?你不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吗?”他用指腹按压时林遥紧绷的颈部肌肉,笑容飘渺,就有一种款曲通来。


    脖子发出灼烧般的刺痛,时林遥疼得深呼吸了几下,但栾溯非但没收回手,反而更用力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栾溯听罢动作一顿,抬眼去看时林遥。


    坐在他身上的人眼睛半闭着。睫毛之间的缝隙里,渗出一种深深的失望和冷淡。


    栾溯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样,脸上现出诧异的神情,又倏尔恢复如常。


    “我是什么样的?”他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露出怪诞又哀伤的表情。


    时林遥缄默不语,触须缠绕上了栾溯的手指,想让他的手离开自己。


    但吊诡的是,不管他的触须用了多大力气,也不管他怎么注射毒素,栾溯的手丝毫不动,反而得意地在他脊背上游走。


    “为什么你不受影响?”他再也忍不住问。


    “我皮肤上有一层保护性粘液,可以适当免疫毒素。”栾溯神经质地一笑,微笑中流露轻蔑,“另外,小丑鱼在发情期极为凶猛,既然是你自己找上门来,那只能算你自作自受了。”


    “是吗……”时林遥脑袋稍稍倾斜了一下,声音显得缓慢而清晰,“反正只是适当免疫,也不是完全免疫……”话音刚落,栾溯就察觉到周身的触须全部缩紧,如绳索般死死缠绕他的全身。


    他眼底燃起怒火,正要用指甲撕烂触须,身体就泛起尖锐的、细密的蜇痛。


    蜇痛从皮肤直通大脑,逼迫他弯下腰,喉咙里挤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喘息。


    时林遥垂眼扫了他一眼,继续轻描淡写地朝他注射剂量恐怖的毒素。


    “我这是在履行承诺。”难耐的痛楚中,栾溯听见他如此说。“顺带也是对你的回礼。”闻言,栾溯身体战栗,瞳孔收缩,又在下一刹那陷入昏迷。


    第86章 其实吧,我跟他都可以生孩子 其实吧,……


    时林遥摇晃着站起身, 望着暗礁上被毒翻的漂亮人鱼。


    栾溯很美,毋庸置疑,但对他而言, 卞俞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鱼。


    揉了揉脖子,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时林遥想了想,抓住栾溯的鱼尾, 将他拖到了海岸上。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总不能把他扔在海滩自生自灭, 万一遇见“人蛏子”就糟糕了。


    他刚才注射的毒素剂量很大,也不知道栾溯什么时候才能醒,只能暂时先守在栾溯身边,静静观察他的情况, 等待他慢慢醒来。


    四周是一片黑色, 漫无止境的黑暗。栾溯蜷缩起身体,将自己隐藏在这深沉而冰冷的黑暗之中。


    恐惧如潮水,弥漫着, 在身边。身体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但那些可怕的、看不见行迹的触手在他皮肤上徘徊,时不时摩擦, 激起他身体的一阵战栗。


    记忆的边角再次被撕开,赤裸裸的痛苦渐渐蔓延至全身。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这黏稠的黑暗,但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在他身上游走的触手又幻化成无数只手掌,揭开他的伤疤,剥开他的皮肤,等他的表皮都被抠下来, 就给他安上华丽而腐臭的鱼鳞——


    于是他变得奇形怪状。非男非女,不伦不类,如畸零之物,或阴沟里一块溶解的烂肉。


    时林遥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忽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哭泣。


    侧头一瞧,原来是栾溯在哭。


    “喂,栾溯,你没事吧?”他俯身凑近,轻拍栾溯的脸颊,准备将他直接拍醒。


    栾溯双眼紧闭,但冰冷的泪水却从他浓密睫毛间的缝隙里汩汩流出。


    “栾溯、栾溯、栾溯……你快醒醒!”


    连续的呼唤传递给意识深陷混沌的人鱼,在时林遥锲而不舍的呼唤下,栾溯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时林遥嘴角露出欣喜的微笑。


    栾溯枕在他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时林遥问。


    栾溯缓慢地举起手,用颤抖的指尖勾住他的头发,像抓住珍贵的救命稻草,“光,”他喃喃自语,“你在发光……”


    “我本来就会发光。”


    栾溯眼皮微微动了动,依旧定定地望着时林遥。


    微光下,这人有着朦朦胧胧的面容,乍一笑,风姿横生。他似乎很爱笑。他笑起来是一件很令人陶醉的事情。


    在黑夜,他的头发如颈羽般在微光中闪烁着月似的光晕,瞳孔里闪烁的是宛如幻觉、液态琥珀般的幽光。


    幸好他的微笑中和了这副森然可畏的皮囊。栾溯一瞬间竟有些触动。这具容颜庄严如神人的躯壳还沾染着人性的残骸,嬉笑怒骂皆形于色,是一种无法被磨灭的鲜活。


    “你还好吗?”


    栾溯移动视线,落在他脖颈上。


    他脖子一圈都是被自己掐住的红色指痕。触目惊心。


    “你一直守着我?”


    “对啊,你被我毒昏了,不过是你先动手的。”


    “你就不怕被我杀掉?”


    “你才杀不死我。”时林遥反驳说,有种被小瞧的感觉。


    栾溯咧开嘴,倏然笑了。一个情不自禁的微笑,让他精致的脸庞一下子散发出华美的魅力。


    “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时林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天都黑了,再不走都要留在海里过夜了。


    然而,刚走没几步,脚腕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死死抓住。


    “不行。”栾溯沙哑的音色从黑暗中传来。“你不能走。”


    “为什么?”时林遥回首转眸。


    “我的发情期还没结束。”


    “所以呢?”时林遥一侧眉毛以微妙的角度向上挑起,“我似乎没有帮助你的义务。我又不是老好人,你把我掐成这样,我没趁你昏迷的时候刮掉你全身鳞片,都已经算给你留面子了。”


    听完这番话,栾溯不怒反笑,笑容灿烂。


    “你跟我想的一样。”栾溯松开手,脸上浮现一丝释然,“你跟那个存在不一样。你是个好人。你还是人类。”


    时林遥将腿从他手心里抽回来:“不要随便给我发好人卡。我才不稀罕。”


    栾溯眯起眼睛,“你的触须可以帮助我度过发情期,我需要你。你离开那条深渊种,来我身边吧,他不适合你。”他用强硬的语气说。


    时林遥眸光闪了闪,直视他的双眼:“你凭什么这么说?”


    “看来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吗?”栾溯勾起嘴角,笑容讽刺,“你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伴侣?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事情。”


    时林遥脸色冷了下来。“别用这些话挑拨我们,我才不听你胡说。”


    “爱情使人盲目。”栾溯讥诮说,“如果你喜欢对着一根触手、一团组织发情,那就随便你。深渊种已经不算是人鱼,它们全是那个存在的分身。如果你喜欢将一团烂肉或组织当成恋人,想要和成千上万条情人缠绵,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时林遥深深皱起眉。“我不信你。”


    “我为什么要骗你?”栾溯嘲弄地笑了笑,岔开指头梳着时林遥垂在背上的又滑又长的头发,语气诱惑而温柔,“你没见过他身上的触手,它们很可怕,可怕到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我知道。”时林遥打断他的话。


    栾溯抿紧嘴唇,微微一怔。


    “原来你知道。”半晌,他垂着头说,眼神晦暗。


    在说刚才那句话的时候,时林遥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明明见识过触手的存在,他却依旧呆在那条深渊种身边,栾溯捂住胸口,一阵嫉妒从心窝里涌出来,慢慢地往上升起。


    “我知道你是好心。”时林遥淡淡地说,“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呵呵。”栾溯微抬了一下唇角,仰起头,拽住他的手,“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如果你不想在下面,我也可以变成雌性。如果你想要,我还可以为你生育后代。”


    时林遥表情无比复杂,“你不必这样。”他幽幽开口,“其实吧,我跟他都可以生孩子。”


    栾溯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所以你跟卞俞相比,也没什么优势。”时林遥扯下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为、为什么?”栾溯双目恍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他听错了吗?还是这两人已经进化到如此超前的程度?


    “是真的,我们都能生。”怕他不信,时林遥又重复了一遍。


    有乔医生这个哆啦A乔在,生孩子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甚至他都害怕某天在乔医生的实验室里,看见他和卞俞的孩子。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还非常大,因为乔医生现在时不时会在他家附近出没,肯定是想偷精子回去。


    栾溯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等时林遥转身欲走,他抬起头,看见那飘拂的长发,又伸手一把拽住,将时林遥拽了个趔趄。


    “你就准备这么丢下我?”栾溯低声说,声音无精打采,可能是被时林遥的话打击得太深了。


    “我要回家了,你现在应该不需要我守着吧。”


    “但我需要你的触须。”栾溯抓着他的头发,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时林遥转过身面对他:“我还以为你害怕触手。”


    栾溯捧着散发淡淡微光的发丝,“你的不一样,你的触须让我很安心,而且闻起来像海葵。”


    “海里到处都是海葵。”


    栾溯摇摇头:“我害怕真海葵。海葵很像触手。”


    海葵是他最害怕也最厌恶的生物,他在海里游动时,从来不会靠近有海葵存在的地方。


    “小丑鱼都睡在海葵里。”


    “我喜欢睡床。”栾溯回答。


    “这一点你倒是跟卞俞很像。”时林遥笑了。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蹲在栾溯面前。


    栾溯诧异地仰起头,手中攥着的发丝猛然断开,清亮的、燃烧的羽翮就纷纷从天而降,洒落在他眼前。


    时林遥蹲在他面前,左手拿着飞鱼小刀,右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割断了尾部的一截。发光的触须就如羽毛从身上脱落,遥遥的、渺渺的,在黑夜里美得像银河的碎片。


    “给。”时林遥张开手,掌心像掬了一捧破碎的月光,“送你当脱敏治疗道具。”


    栾溯双手摊开,柔软的发丝就坠入了手中。


    “以后别再暗地搞小动作。”时林遥将飞鱼小刀收进口袋,“你以后的发情期我也不会帮你,你自己去找乔医生吧。你心里清楚你发情的时候有多狠,我都快被你捏成水母干了。”


    “我也不想这样。”栾溯委屈地垂下眼。


    他在平时都很弱,唯独在发情期的时候非常强悍。一旦发情,他就像从小丑鱼一跃变成大白鲨,连栾洄都压制不住他。


    时林遥一边揉捏酸痛的脖子,一边转过身,“这是你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进去。我已经有卞俞了,我只会帮他处理发情,这次只是个意外,我回去还得跟他认真解释呢。”


    “即便这样,”栾溯深深望着他的背影,“你对我也太残忍了。”


    “你在说我?”时林遥略微侧头,半张脸隐藏在暗影之中,“你这人鱼怎么这么矛盾。又说我好又说我残忍。”


    栾溯紧紧攥着手里的触须,用充血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时林遥转身飞快朝前走,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9月21日,淆阳岛矿场。


    新建立的矿场很快就投入了使用。矿场在原有罐头工厂的基础上进行扩大,又增添了许多破碎机、采矿机械、钻孔机械等高科技设备。粗铁丝网封闭的电梯仓沉降到地下,地底的矿坑是钢筋铁骨支撑起的巨兽的骨骼。


    于是,矿场上方整日轰隆隆作响,再加上剧增的人口,整座小岛一下子就变得格外热闹。


    囚犯是采矿工人,岛上的居民则被安排在其他工作岗位,从船上下来的还有一些技术人员、地质学家、采矿工程师、机械师和维护人员等。在沈令安的带领下,小岛仿佛一下子实现了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飞跃。但所有人显然还未意识到,这种飞跃,或许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白天,卞俞在矿场巡逻,负责看守囚犯。


    矿场开采的是莫伽尔晶体,这种晶体非常珍贵,是废土世界重要的能源,也是帮助生物进化和变异的宝物。


    因此,在采矿作业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诡异,这时就必须要有守卫击杀诡异,守护莫伽尔晶体和囚犯的安全。


    现在卞俞正穿着防护服,持枪站在矿洞边缘,神情警戒,尽忠职守。


    就在9月15号,他上岗第一天,还未彻底建筑好的开采区域就突然遭遇了诡异袭击。


    那是一群藏在地下的剧毒的变异蛇,头上像雄鸡一样长有火红鸡冠,大约有二百条。


    这种蛇很可能是在韩斌开采莫伽尔晶体的时候,就偷偷潜入了矿区居住,通过吞噬莫伽尔晶体,它们不断进化、变异,就变成了“鸡冠蛇”。


    于是,刚上岗的卞俞和其他矿区守卫们,以及一些囚犯,直接跟“鸡冠蛇群”展开了战斗,经过三天三夜的扫荡,才将矿区的鸡冠蛇全部清除干净。


    不过,在战斗的过程中,也有100多名囚犯和部分守卫被鸡冠蛇群吃掉了。


    低头看了眼手腕的表,已经到了下午5点,地下的采矿工人也都在陆陆续续出来。等工人全部回到宿舍,他也该下班了。


    今天的矿场风平浪静,没有诡异入侵,囚犯也暂时很安分。


    是的,只是暂时。这些囚犯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守卫就相当于狱卒,想要镇压囚犯,必须要有足够的本事。


    囚犯刚上岛的时候,还发生过好几次暴动,累计杀死了二十多名守卫。沈令安得知消息后,直接将十几个带头者处死,才狠狠震慑住这批恶徒。


    卞俞上岗后正好遇见鸡冠蛇群,展露出的强大实力也让他获得了囚犯的认可。囚犯和守卫的矛盾并非不可调和,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被困在这座茫茫大海的偏僻海岛上,可能一生都再也无法离开。


    “啧,今天是凶兽值班!”


    “今天累死老子了……”


    “TM的,我想女人了……”


    随着采矿囚犯们爬出来,一些囚犯被一天的劳作掏空了力气,另一些囚犯则还很精神,嘴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和叫骂声。


    囚犯也分两种,普通人和变异者。普通囚犯带普通手铐,变异者囚犯则带的是特制的手铐,具有放电功能,防止他们偷袭守卫、逃出矿场。


    “晚上好——”一个囚犯经过卞俞身边,忽然将头伸到他面前,朝他露齿一笑。


    卞俞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凶兽。”囚犯在他面前停下,用脏兮兮的手指朝身侧一指,“他们在说你,你是凶兽,给你取的外号。你后面的是黄狼,那个守卫能变成狼。顺便说一句,我是老鼠。”


    囚犯话音刚落,他胸前口袋里就蹿出一只老鼠爬到他头顶上。


    卞俞冷淡扫了他一眼,“编号4078,你该回宿舍了。”


    编号4078不为所动,只是诡秘一笑:“你今晚也值班吗?”


    “无可奉告。”


    “我有话要告诉你。”


    卞俞瞟了他一眼,缄默不语。


    编号4078微微笑了笑。


    “快走!”这时,负责带队的守卫拿着电棍上来催促道。


    编号4078张了张嘴,用口型无声地说出“我等你”三个字,又仰首挺胸地在守卫的带领下朝宿舍区走去。


    在囚犯小队离开后,卞俞摊开手,掌心有一块碎布,布上是一串密文。


    这是反叛军的联络方式,也就是说,刚才的编号4078,是反叛军的成员。


    矿场四处都有守卫监视,所以他刚才未直接和编号4078搭话。纸片是刚才老鼠蹿出来的一瞬间递给他的。


    编号4078带着普通铁手铐,应该不是变异者,但卞俞倾向于推测他是伪装了身份。


    被派到这座岛执行任务,编号4078不可能是普通人。


    收好纸片,卞俞继续值班。但他等会儿要去换班,决定今晚找机会就跟编号4078会面。


    晚上6点,江天从矿场食堂走出来,跟同学一起下班回家。


    今天他们的工作是在食堂打下手,帮忙处理食材。当然,他们的晚饭也已经在食堂解决了。


    “我的手酸死了。”王泽瑞边走边嚷嚷。“在食堂帮忙工资又低又累,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其他工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边一个男生抱怨说。


    “早知道我就去医院了,跟方安娜一起。”王泽瑞嘀咕说。


    “她是去学习当护士,你觉得你能当吗?”有同学忍不住吐槽说。


    江天站在旁边,默默听他们对话,眼神却在不停打量矿场的环境。


    来矿场的机会不多,他们这种学生也只能在外围活动,无法进入矿场内部。


    “哎,那不是卞俞哥吗?”王泽瑞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江天抬起眼皮,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矿场内缓缓走出。


    “应该是下班,正好一起回去。”王泽瑞举手挥舞着,跟卞俞打招呼。


    江天瞥了王泽瑞一眼,有些无奈。本来他是想装作没看见直接回家,没想到王泽瑞这家伙这么显眼。


    看见卞俞朝自己走来,王泽瑞放下手,表情得意洋洋。


    他就是想跟同学显摆一下自己跟矿场的守卫认识,众所周知,矿场的守卫实力不俗,比巡逻的治安官强不少。大家都有慕强心理。所以学生们望着走过来的高大男人,眼神也格外不一样。


    “卞俞哥,你下班了吧?我们也要回家,干脆一起走吧。”王泽瑞拉着江天问。


    卞俞看了眼江天,两人目光相接,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抱歉,我今晚还要值班,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


    江天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他记得今天出门前,卞俞还说晚上在家里吃饭。


    “这样啊,守卫还真忙……”王泽瑞用可惜的语气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


    学生们朝聚居区走去,路上,江天止住脚步,忽然停下。


    “怎么了?”王泽瑞纳闷问。


    “我回去一趟,有东西忘记给卞俞哥了。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说完,他就折返朝矿场走去。


    回到矿场后,江天借口落下了东西重新返回食堂。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但他敏锐察觉到,卞俞有事情瞒着他们,他想弄个明白。但这也许只是借口。事实是他一直想寻找机会潜入矿场,因为他想弄清楚自己的陨石碎片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否利用矿场的莫伽尔晶体为自己的碎片充电。


    他还没有觉醒异能,他一直怀疑是能量不够。莫伽尔晶体和他的陨石碎片是什么联系?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淆阳岛?


    各种疑问都待他去解开,他想要弄清楚真相,也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回到食堂,他躲在角落里,等到天黑又溜了出去。


    跟白天不同,夜晚的矿场很安静,只有几盏扫射灯转来转去。身体经过强化,在黑夜中也可以视物,他一路前进,死角里蹿出一抹影子。


    这影子吓得他立刻抽出枪,很快他辨别出那只是老鼠,又松了口气,将枪放下。


    但他的手刚放下,一块锋利的铁片就横在了他颈动脉上,轻佻的口哨声也突兀地在耳畔响起。


    “哟,瞧老子发现了什么?一只小老鼠!”湿热的鼻息喷在脖颈上,一条黏腻软滑的舌头如毒蛇探了出来,舔上了江天耳垂。


    江天像是被毒虫叮了一口,浑身猛然战栗,反手拔出小刀就朝那人刺去。


    身后之人灵活躲开,江天也趁机迅速拉开距离。


    他厌恶地擦了擦耳垂,被舌头舔到的恶心感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你是谁?”江天举起枪,语气冰冷无情。


    “这话应该我问你。”那人举起手,手腕的铁链咣当作响,“我是囚犯。你又是谁?”


    第87章 你身上都是他的鱼腥味! 你身上都是他……


    江天冷冷扫了眼囚犯, 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个男人跟竹竿一样瘦削细长,颧骨很高,嘴唇很薄, 眼睛小到眯成一条缝,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睁眼还是闭眼,也无法透过眼神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囚犯这种时候不可能在外面活动。”江天没有放下枪,依旧保持警惕。


    “你说的没错。”男人举手作投降状, 脸上却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转悠?一个学生留在矿场干什么?”


    “关你屁事。”


    “呵, 脾气不小。”男人嘴唇一勾,笑容诡异,“你不敢对我开枪。开枪会暴露我们两人。干脆放下枪我们好好谈谈。”


    江天眼神凌冽,持枪后退了几步, 才缓缓放下手。


    “编号4078。”江天看清了他胸口的编码, “你不在宿舍,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这个嘛……”男人故意拖长声音,卖了个关子, “你又不是守卫,凭什么告诉你。”


    江天抿紧嘴唇,眉毛皱起。


    “不过……你坏了我的好事, 干脆就在这里杀掉你算了,把你丢进地下矿洞,老鼠们很快就会吃掉你的身体,肯定没人会发现的。”


    男人的威胁让江天眼神变暗,眼底也动了杀机。就在这时,他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别吓唬他。”


    一个高大的身影踱至他身旁。


    是卞俞。原来是这样。江天心底划过一丝了然。


    编号4078的囚犯是来跟卞俞会合的,他们是一伙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卞俞问他, 声音低沉。


    江天将枪别回腰侧,淡淡道:“我来找你。”


    “找我?”卞俞略有些惊讶。


    “你傍晚的话让我很在意。我怀疑你,就跟过来了。”


    “就因为怀疑我,你就敢藏在这里?”卞俞微微皱眉,声音带着斥责。


    要是这小子留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他怎么跟时林遥交待。


    江天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是要连累你。而且如果不是你撒谎,我也不会跟踪你。”


    两人互相凝视,最后,卞俞败下阵来,叹气道:“你先回家,我之后会向你解释。”


    江天瞥了眼旁边看好戏的编号4078。“不。”他的语气坚定到可怕。


    “啧啧啧,这小老虎是谁?”编号4078也忍不住了,吹了声口哨,走出来插在两人中间。“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天跟他们拉开几步距离。“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追到这里?”编号4078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充满野性,“你这小猫咪就这么喜欢捉鱼捉老鼠?”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编号4078递给卞俞一个无奈的眼神,像是在问该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怎么办。


    “先谈正事。”卞俞看向编号4078,“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编号4078指了指江天:“不避着他?”


    “不用,他是家人。”


    听见“家人”一词,江天心底忽然像被撞击了一下。


    “那好吧。”编号4078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一只老鼠从他裤子口袋里钻了出来。他用尖锐的手指划开老鼠的肚皮,从里面拿出一个芯片。


    “给你带的芯片。”他把带血的芯片扔给卞俞,反手就把老鼠塞进嘴里一口吞下。


    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从腮帮子里发出,听得江天一阵反胃。


    “除了我,囚犯里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各种妖魔鬼怪都混进来了。”编号4078吃完老鼠,张开嘴,又有一只老鼠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站在他肩膀上给他剔牙。“淆阳岛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可能是第三船队的奸细干的。”


    “都有谁?”卞俞问。


    “可能很多,我只找出了几个。”编号4078舔了舔嘴唇,“编号0766的和尚。编号0047的神父。编号0891和编号0997似乎是南岛的变异人,也可能是海贼。”


    闻言,卞俞脸色也变得凝重。没想到这么短的时候,就已经有如此多的间谍混进了岛上。


    “你不用管,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他们留着有好处。”编号4078拎起一只肥老鼠给自己擦嘴,“等黑塔打过来了,就让他们当炮灰。到时候我们再把整座岛都搬走。”


    “好。”卞俞点点头。


    “后面下矿的时候你记得关照关照我。”编号4078最后又叮嘱了一句,瞅了眼江天,才不慌不忙地离开,转身朝宿舍走去。


    他走后,江天直勾勾地看着卞俞,一言不发。


    “先回家吧。”卞俞看了看他,方说。


    领着江天悄悄离开矿场,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缄默又尴尬。


    卞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在思索该如何跟江天解释。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敏感,竟然躲在矿场里守着他。


    真麻烦。眼帘轻轻掀起,卞俞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天,字斟句酌了几秒:“你吃饭了吗?”


    江天微微一怔:“在食堂吃过了。”


    “我明明看见你跟同学离开了。”


    “后来我又折返回去了。”江天用平静的声音说,“刚才的男人是你的同伴?”


    “是。我们都是反叛军的成员。”


    江天知道反叛军是什么,时林遥曾经跟他讲过,所以他也知晓卞俞的身份。


    “他刚才给你的芯片是什么东西?”江天继续追问。


    “是抑制装置。”卞俞低声解释。


    “抑制什么?”


    “触手。黑色的触手。”卞俞将手掌放在胸口,眼神像是在遥望远方,“它们寄生在我体内,如果不抑制它们,我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抑制触手,你就会死掉?”江天/朝他投来含义深长的一瞥,“你体内埋着这种定时炸弹,遥哥知道吗?”


    “他知道。”


    江天心头一震。


    “我现在可以压制好它们。”卞俞补充说。


    “万一失控了呢?”江天深吸一口气说。


    “到那时我会乞求他杀了我。”


    江天低低地冷笑:“你这样也太自私了。”


    “嗯。”卞俞眼皮颤动了一下,面色如常。


    两人的沉默又持续了片刻,直到江天再次开口:


    “搬走整座岛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卞俞解释说,“等到黑塔军追到这里的时候,若禺强集团抵挡不住,反叛军就会动手,想办法将岛搬走。”


    “搬走?”江天沉吟了一会儿,“是让整座岛变成流岛?”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是的。反叛军有一种物品,可以将正常岛屿变成流岛。但流岛的移动路线不可行且不可测,淆阳岛岛一旦成为流岛,很有可能会迷失在另一个世界。因此这是最坏的打算,而并非最好的办法。”


    另一个世界。江天揣摩着他话里的深意。根据已知的信息,若集团守不住淆阳岛,反叛军就会出手,拿出底牌将淆阳岛放逐为流岛。


    这种做法实际上相当于同归于尽。毕竟淆阳岛成为流岛后,很有可能就会消失在茫茫大海,任何势力也无法得到。抑或者……反叛军有某种方法,可以追踪到流岛的下落。


    “得不到就只能毁掉。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其他人得到。这就是你们反叛军的打算。”江天望着他的双眼说,“如果遥哥知道你们的计划,肯定很生气。”


    卞俞垂下眼帘,“我会拼尽全力制止这种结果。”


    “说起来容易。”江天不留情面地说。


    卞俞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还是一大滩浑水,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让时林遥牵扯进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也无法制止两人之间发生任何事。


    前一秒还波澜不惊的心脏突然就躁动起来,无力感涌上心头,江天攥紧了手掌,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时二叔已经睡下,时林遥正坐在院子里等两人。


    卞俞本还在思索该怎么解释为何今晚爽约,瞥见他脖子上狰狞的掐痕,脸色骤变,担忧和愤怒瞬间就浮在了脸上。“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赶海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被人掐了。”


    “谁干的?”两道声音同时开口。卞俞和江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别过头去。


    时林遥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下巴,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先跟我解释,你们解释完我再说。”他耸耸肩,抱起手臂说。


    江天看向卞俞,卞俞无奈,只好先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原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啊。”时林遥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没有。”卞俞摇摇头,“我不会瞒着你。”


    时林遥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江天的肩膀。“小天,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江天点点头,“遥哥,你的脖子……”


    “这个啊,”时林遥摸了摸喉咙,迎头望向卞俞的双眼,一抹嘲弄若隐若现,“是另一条人鱼掐的。”


    “另一条人鱼?”江天惊讶道。


    “是的,今天赶海的时候恰巧碰见一条漂亮的美人鱼公主,我救了他的命,他还想以身相许。”


    “那这条人鱼为什么又要掐你?”


    “因为他想对我霸王硬上弓。”


    听完这番话,卞俞紧紧抿着双唇,力道之大使嘴唇都泛了白。他金色瞳孔黯淡了一瞬,掩藏的怒气和戾气又浮了上来,将他的眸子烧出慑人的火光。


    等江天回到房间,卞俞和时林遥也上楼进了卧室。


    刚关上门,卞俞就俯下身,紧紧搂住了时林遥。


    他用嘴唇摩挲着时林遥的锁骨,一路朝上寻觅。时林遥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时林遥能从他粗暴的动作里察觉到他的愤怒。


    当他的牙齿擦过嘴唇的时候,时林遥逃开了,微微一笑。“你吃醋了。”


    “那条小丑鱼对你做了什么?”卞俞压低声音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发出狠巴巴的凶光。


    时林遥玩味地直视他的眼睛:“你确定你想听我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卞俞如此愤怒失控。


    “你身上都是他的鱼腥味!”他抵着时林遥的脸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脸色也阴沉如墨。时林遥身上全是另一条人鱼发情的气味,这让他心底突然对栾溯泛起了一种难以控制的仇恨。


    “我洗过澡了。”


    “还是有。”他气冲冲地说。


    “那怎么办?”时林遥眨巴眼睛问。


    “为什么你……”他紧紧抱住时林遥,声音很轻,心中却严重地乱了分寸。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是在故意激怒我。”


    “是你先惹怒我的。”时林遥闭上了眼睛,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在脖颈上游走。


    “这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卞俞抚摸他的脸颊,眼神晦暗不明,“那条丑鱼发情了,他下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栾溯是美人鱼。”时林遥纠正说。


    卞俞眉头蹙起来,怒目而视。


    “我说了只是个意外。”时林遥微笑着伸手,将他拽到床边,两人一起跌到床上。“不过我确实要跟你道歉。对不起。”时林遥抬起头,吻上他的嘴唇。


    卞俞受了他一吻,紧锁的眉头才略微松开了些许,反手抱紧他,将这个吻无限延长。等两人交换完体温和气味,已经到了第二天,争吵也被崭新的亲密感所替代。于是二人又和好如初。


    只不过,起床后的卞俞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要找机会跟栾溯决斗。


    “栾溯的实力可能和你不相上下。”看穿他报复的想法后,时林遥火上浇油说。


    卞俞摇摇头:“不可能。”


    “我说的不是正常的他,而是发情状态的。”时林遥陷入回忆,若有所思,“注射毒液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的体质很奇怪,发情期和正常时期的体质几乎天差地别,难以想象这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的。”


    卞俞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可能是实验造成的。作为奴隶和商品,他的发情期要更长,也要更经得起折磨。”


    时林遥头往后仰,闭上眼睛依偎在卞俞怀里,不由得想起了栾溯的眼泪。


    那天晚上,栾溯的眼神很恐惧,他似乎能体会到栾溯在害怕什么。触须传递了情绪过来,让他体会到了栾溯心底深切的悲痛。这种悲痛在他身上得到了响应。在命运之轮的回旋纠缠下,他们与黑暗同栖的躯壳都将如风中沙砾逐渐消散,从里至外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即使漂亮如栾溯那般的人鱼,泪水也不是珍珠。而是噩梦产下的卵。


    第88章 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你们什么时候要……


    10月份, 天气逐渐变冷,淆阳岛上出现了鬼魂。


    越来越多的人声称半夜遇见了鬼,还有人说在森林和田野里总会有白色的幽灵飘过。


    但这些鬼魂没有对人类造成任何伤害, 它们似乎只是像岛上终日弥漫的雾霭一样,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偶尔又萦绕徘徊在地面之上, 令人捉摸不透。


    因为没有任何人员伤亡,沈令安和岛上的居民都只把它当成一种特殊现象。灾变之后, 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色层出不穷,幽灵虽然罕见,但也还没超出众人的理解范畴。


    时林遥这天又被乔医生喊到了医院。


    “有问题。”坐在乔医生面前,时林遥眼神怀疑, “岛上的幽灵是怎么回事?是你干的好事吧。”


    “你怎么猜到的?”乔医生挑眉。


    “果然是你。”


    “我也没想瞒你。”乔医生微微一笑, “但你怎么不怀疑这是突然出现的诡异,非要怀疑我。”


    “直觉啦直觉。”时林遥抱着杯子,喝了口热水。天气冷了就应该多喝热水。


    “这说明我们是心有灵犀。”乔医生眯起眼睛走进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又抱出一盆变异水晶兰来。


    这株变异水晶兰模样很像水母,有人脑那么大,全身雪白晶莹, 时林遥看了一眼,心中一阵悸动,莫名有种熟悉感。


    “这是什么东西?“


    “硬要说的话,算是你的分/身,”


    时林遥一口热水差点没吐乔医生脸上。


    “分/身?你不会吧?”时林遥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盆诡异的水晶兰。


    雪白的花身身上爬出了许多菌丝,像触手一样支撑它飘浮在空中, 就像一朵笼罩在花盆上的云雾。


    这变异水晶兰原体应该是他给乔医生的第二盆花,在乔医生的实验下,才变成这种诡异的模样。


    “这朵花有你的基因,所以说它应该是你的植物版本,或者说是你的孩子。”


    时林遥板着脸:“就这一盆?”


    乔医生笑而不语。


    时林遥怒火中烧:“你到底制作了多少株这种花?”


    “大概有几百朵,我把它们种在了岛上各地。”


    “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那些鬼魂都是这种花吸引过来的吧?”时林遥气得咬牙切齿。


    “没错,这种花的确可以吸引鬼魂现身,所以我才会把它们种在岛上。这还得多亏了你的基因。说到底,我给你的植物种子其实都有你的基因,只不过你的基因在这种花上得到了最好的利用,它们可以诱捕鬼魂,或者说,对于鬼魂有强烈的吸引力。”


    “为什么?”时林遥泄了气,一脸纳闷。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触须很容易吸引变异生物,但没想到自己的基因竟然也可以。


    “话说回来,鬼魂究竟是什么东西?按照目击者所说,那些鬼魂和杀人的恶鬼也不太一样,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人死后就会变成鬼,鬼可能是消散于天地的意识,或者说能量。只不过我认为这些鬼其实是雾,岛上的人见到的鬼魂,其实都是雾凝聚而成的。”


    “雾?”


    “是的,雾。”乔医生拿出一个小玻璃管,里面有一团灰蒙蒙的东西。“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看起来像灰色的棉花糖。”时林遥嘴上回答,偷偷闭上了双眼。在混沌的黑暗之中,乔医生手上的瓶子里有一些白色光点,像萤火虫,又像发光的浮游生物。


    透过另一种方式,他似乎可以看见灵魂。但普通人的灵魂是看不见的,比如乔医生、时二叔他们,他能看见的,似乎只有变异者的灵魂或怪物的真身。


    “你又看到了?”乔医生诡谲一笑。


    “我看见了一些光。这里面是什么?”


    “是鬼。”乔医生说完,又往玻璃管里倒入一些液体摇匀。于是那团灰蒙蒙的云彩就消失在了液体之中。


    “鬼不见了。”


    “鬼融入了海水之中,或者说,雾融进了海水里。人死后就回归了大自然,灵魂也变成了魂和魄,变得像雾一样,在天地间飘荡。雾也会变成液体,就像现在,它们消失在了海水之中,于是海里比陆地上有更多的魄雾,又更多的鬼,也就比陆地更危险。”


    “你非要跟我解释水的三种形态吗?”时林遥表情无奈,“也就是说,鬼其实和水一样,都有固体、液体、气体三种形态对吗?”


    “我只是用它来打比方。”乔医生放下玻璃管,“变异水晶兰吸引的就是魄雾,魄雾在靠近水晶花时会逐渐凝结,这可能是因为水晶花有一种特殊的能量磁场。”


    时林遥听罢,戳了戳桌子上的变异水晶兰。


    对方像是感受到了他,操纵菌丝触手缠绕上他的手指,动作小心翼翼,像宠物一样驯服。


    “你就相当于它们的妈妈。”乔医生补充说。


    时林遥收回手,嘴角阴郁地耷拉着。


    “我还一直担心你会造出水母头发的小人鱼,或者人鱼尾巴的小水母,没想到你直接造出了这种玩意儿,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孩子。”乔医生兴味盎然地眯起眼,“其实我认为植物比较可爱,不过若你想要这种孩子,我也可以造出来,只要你们提供精子。”


    “别!”时林遥赶紧拒绝,转移话题,“你在岛上种变异水晶兰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它们进化。”


    “它们进化有什么用?”


    “也许会变成花妖,修炼出人身,长出和你一模一样的外表。”乔医生揶揄说。


    时林遥打了个冷颤,狠狠瞪了乔医生一眼。


    这狐狸果然还是没安好心!


    “今天我还需要你的毒液,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乔医生又掏出一台仪器放在他面前。


    时林遥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几个很小的椭圆型玻璃罩,每个下面还有一个玻璃瓶,后面有管子连接在仪器上。


    “这是什么?”时林遥脸上霎时露出一道狰狞的微笑。


    “这是我发明的自动吸液器。”


    时林遥将玻璃罩一把摔在他身上,跳起来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这好东西你怎么不自己留着用?”


    “不用就不用,亏我还辛辛苦苦为你做的……”乔医生故作委屈,又赶紧掏出一个玻璃杯放在他面前,“那今天就把这个杯子灌满。”


    “你是不是疯了?”时林遥狠命地摇拽乔医生。这一个杯子怎么着也有两三百毫升,他可挤不出来那么多毒液。


    乔医生轻蔑地“啧”了一声,金丝框眼镜下面划过一抹严厉之色。“你都吃了我那么多水母,也该努加把劲了,今天不挤满不能走。”


    “不行,我做不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自己算算我给了你多少好处。”


    时林遥坐回椅子上,不说话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乔医生这段时间一直给他水母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种水母。


    反正吃水母对自己有好处,不吃白不吃,又是白给的,所以他隔三差五就过来拿水母吃。


    现在由于吃的水母太多,现在他的头发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深蓝色,但是头发末梢又有红色、橘色、金色等斑斓的颜色,看起来非常酷炫,在晚上就像霓虹灯一样。


    最终,在乔医生的威逼利诱下,时林遥无奈妥协。等他的毒液终于将玻璃杯装满,整个人也是双目恍惚,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乔医生看着满满一杯液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感觉脑子都空荡荡的了。”时林遥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这是你攒了一个星期的量,其实不算多。”


    “我很脆弱,你不要对我进行打击式教育。”时林遥愤怒地对乔医生竖起中指。


    乔医生只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你做得很好。”时林遥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虚伪!”


    这一趟不仅献出了毒液,还给了乔医生很多血液和头发,一趟下来,狐狸从水母身上薅下来一层皮。


    时林遥脚步虚浮地离开医院,手里还提着乔医生送的几只水母。


    他终于也沦落到这种这种用身体换饭吃的境地了嘛。


    休假结束的第二天,时林遥继续巡逻。现在他的巡逻搭档变成了小克。


    以前的搭档总让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于是他想到小克抄网已经进化了,就把小克登记成了变异宠物,让小克也加入巡逻队成为自己的伙伴,然后又以平衡战力的借口将另一个人踢走。


    “肯定是沈令安在提防我,所以才在我身边安排不熟的人。”时林遥摸着下巴,“小克,你觉得呢?”


    小克甩了甩触手,表示很赞同。


    十月底,岛上天气已经变冷,海水冥冥如墨,崎岖荒芜的海岸在阴云下显得阴影更重。海浪依旧在海岸肆虐,持续不断地撞击冲刷废墟和废弃物,湿冷的海风从大海深处吹过,就刮去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暖意。


    在冰冷的海风中巡逻,时林遥时不时看看海滩上有没有东西可捡。


    捡垃圾和海鲜已经成为他的一项本能了。


    当走到礁石区附近,他翻过礁石去捡螃蟹,正弯腰在礁石缝隙里翻找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视线往前移,一条红色的艳丽鱼尾横亘在黑色礁石上,再往上瞧,就是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


    “是你啊,栾溯。”时林遥直起腰,跟他打招呼。栾溯微微笑了笑,撩起胸前的头发别在耳后。


    这一撩让时林遥霎时僵住。


    “你今天巡逻……”


    栾溯话还没完,胸前就一阵冰凉,一低头,就看见时林遥双手拿着两只大生蚝朝他递了过来。


    “你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时林遥举着两只大生蚝挡在他上半身说。


    栾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哦,我忘记现在是雌性了。”


    “那你拿生蚝和海带做成上衣先穿上吧。”


    “不要,生蚝壳也太丑了,我想要漂亮的贝壳。”


    “我没有捡到。”时林遥将生蚝塞到他手里,又和小克一起在网兜里翻了翻,“生蚝和海胆,你二选一。”


    栾溯嫌弃地将生蚝扔了回去。时林遥和小克同时遮住眼睛。栾溯翻了个白眼,“行了别挡了。”


    时林遥放下手,看见栾溯又变回来了。


    栾溯的两性形态外表差别不大,有时候还真不好区分。他身上不仅有小丑鱼的基因,还有清洁鱼、波纹唇鱼等其他海洋生物的基因,所以可以自由变性,并且是可逆的。


    “海水不冷吗?”时林遥问他。


    现在天气逐渐变冷,海水也变得越来越冷,出来捡垃圾的人也比夏天减少了很多。


    “我觉得不冷。”栾溯勾起嘴唇,“你要下海试试吗?”


    时林遥摇了摇头。他才不想把衣服弄湿。


    栾溯和栾洄是人鱼,他们就负责在小岛的浅海区巡逻。


    海里经常会有一些变异生物爬上岸,以前都是上岸杀人后,才被岛上的拾荒人和治安官打死。现在则是栾溯和栾洄遇见,就顺手把怪物给解决了。


    这也给时林遥减轻了不少负担,让他有空在上班时间悠闲地摸鱼。顾名思义,是真正的摸鱼。


    走到栾溯身边,时林遥在礁石附近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放的猪笼草。”话音刚落,时林遥就从水里提出一个背包大小的猪笼草。


    变异猪笼草笼蔓的末端有一个瓶子形状的捕虫笼,还带有笼盖。时林遥将笼盖打开,提起捕虫笼,就倒出了两只螃蟹、一只龙虾和一些小鱼。


    “这是变异植物?”


    “是变异猪笼草,我把它当鱼笼用,抓海鲜很方便。”


    收获完猎物,时林遥又将猪笼草放回原处。


    现在这猪笼草食肉,带回家还要喂养,时林遥干脆放生了它,让它扎根在海边给自己抓鱼。


    栾溯看着时林遥收获完猪笼草陷阱里的海鲜,又看着他把海鲜网兜挂在陆地行走的章鱼身上。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林遥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愈发奇特神秘。


    “你的发情期结束了吗?”收完海鲜,时林遥随口问。


    “怎么?你关心我?”栾溯露出一个妩媚微笑。


    “我是害怕你再掐我。”


    栾溯的笑容立刻撤下了。“我不会掐你。”


    时林遥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用怕我。我发誓以后不会伤害你。”栾溯又承诺说。


    “我没害怕。”时林遥挠了挠头发,他只是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跟栾溯相处。


    “乔知机给我注射了药剂。”栾溯继续解释。


    “那就行,虽然他是个混蛋,但他的技术还是值得信任的。”


    栾溯抬眼凝视他,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半晌没开口,又低头岔开话题。


    “你现在都是一个人巡逻?”


    “还有小克陪我呢。”时林遥抱起小克对栾溯说。


    “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跟卞俞一起。”


    “不要,我喜欢在海岸巡逻,我才不想去矿场。”


    “那就让他陪你。”


    “不用。”时林遥还是拒绝,“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有小克陪在我巡逻就行了,小克又听话又可爱,还很能干。”他举起小克的触手在栾溯面前挥了挥。


    栾溯望着勉强长相诡异的章鱼网兜,一时有点语塞。他不明白如此丑陋的海鲜怎么配得上当时林遥的宠物。


    但他现在变聪明了,所以不会直白地说出口,而是学会过一遍脑子。


    于是,他艰难又委婉地说:“你的宠物长得真别致,希望你和卞俞的孩子不要长成这个样子。”


    时林遥和小克同时僵住。


    “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栾溯又补了一句。


    时林遥默默将小克放在地上。“我们走吧。”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怎么突然就走!”栾溯赶紧俯身抱住他的大腿大喊,“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说错话,是你说话太吓人了。”时林遥转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我道歉,对不起……”栾溯咬紧嘴唇,抱着他的腿歉疚地说。


    时林遥只好停下,重新坐回栾溯身边。


    他望着栾溯,幽幽道:“你怎么突然提到孩子?”


    “是你上次说你们都能生。”


    “能生也不代表一定要生。”


    都怪栾溯,他又回想起了乔医生拿他基因杂交出的水晶兰。


    他才不想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一种花。


    “好吧。”栾溯悻悻道。他本来只是想主动找个话题而已,没想到却搞砸了。“我是从乔知机那里听说的,他说你们经常找他要情/趣……”


    “停——”时林遥睁大双眼,羞愤大吼,“千万别相信他说的鬼话!”


    栾溯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没错,他天天在岛上散播谣言,都是假的!”


    栾溯微微一怔。


    都是假的吗……可是他还从乔知机那里打听了那么多消息,难道都是骗他的?


    不知道栾溯的想法,时林遥现在心底可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那只狗狐狸直接扔海里喂鱼。


    就在他望着大海生闷气时,海中一抹黑蓝色的影子逐渐朝二人游来。


    那影子浮到他们面前,破开水面,露出一张俊美冷淡的脸。


    此人正是栾洄。


    他漂浮在水面,怔怔地望着两人:“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巡逻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时林遥解释道。


    栾洄看了看他,又将视线移到栾溯身上。


    栾溯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栾洄来的不是时候。“你来干什么?”


    “海岸有一头抹香鲸搁浅了。”栾洄道。


    一听这,时林遥顿时来精神了。“在哪儿?”


    “在最南边。”


    “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时林遥双眼放光,迫不及待。


    “好。”栾洄还没开口,栾溯便直接答应下来,朝时林遥伸出手。


    “干什么?”时林遥疑惑道。


    “我从水里带你游过去,走过去太慢了。”


    栾洄瞥了眼栾溯:“还是我来吧。”


    栾溯冷笑一声,“凭什么?你觉得我脆弱到连一个人都带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干什么?”栾溯转头看他,眸光闪了闪,“难道说……你吃醋了?还是说你想跟我抢?”


    栾洄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直接看向时林遥。


    “那就你选,你想让谁带?”栾溯盯着时林遥问。


    被两条人鱼同时直勾勾地注视着,时林遥颇为不自然,低头避开他们的视线。


    看起来这两兄弟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他一直躲在旁边没有吭声,没想到现在火蔓延到自己身上了。


    “我还是走过去吧。”他想了想,才说。


    “不行,太慢了!”栾溯拒绝道。


    “那就你们一起?”时林遥又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他深谙中庸之道。


    栾溯和栾洄对视一眼,两人默许了这个方案。


    “那就一起。”栾洄垂下眼帘,低声说,也朝时林遥伸出了手。


    望着两条美人鱼同时朝自己伸手,时林遥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跳下水,海水冰冷,让他瞬间打了个哆嗦。两条人鱼围了上来,齐齐托住他的身体。


    “小克,你先把海鲜都提回家。”临走前,他叮嘱小克。


    小克站在礁石上,朝他挥了挥告别的触手,目送他们离开。


    放心去吧,它小克回家也不会朝家里那位告状的。它的心将始终向着自己的主人。


    “阿嚏——”刚游出没几米的时林遥打了个喷嚏。


    “冷吗?要不趴我背上?”栾溯问。


    “不用,不算冷。”


    栾洄默不作声张开外侧的胸鳍,为时林遥挡住一些海浪减轻压力。在两条人鱼的带领下,时林遥很快就来到了抹香鲸搁浅的地方。


    这条抹香鲸体型很大,大约有15米,安静地躺在黑色的沙滩上,犹如一条搁浅的黑船。


    时林遥爬上岸,走到抹香鲸身边观察这只庞然大物。


    “看起来已经死了。”


    “我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奄奄一息。”栾洄说。


    “它靠近小岛的时候,船上没发现吗?”


    “船上的巡逻人员似乎没注意到,这里位置非常隐蔽,是巡逻的死角。”


    第89章 海岸有一杯抹香鲸龙涎香爆爆珠奶茶 海……


    抹香鲸的头部很大, 下颌却很狭窄,长满了一颗颗尖牙。现在它安静地躺在沙滩上,宛如一尊从深海爬出的巨型黑暗雕塑。


    就在时林遥仔细观察这头抹香鲸的时候, 抹香鲸的肚子却阵阵鼓动,逐渐开始膨胀。


    栾洄眼神一凛,“小心!”他抓住时林遥跳入海中,三人迅速后游开, 此时身后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形成一股腥风在海滩弥漫开来, 顿时臭气熏天,黄水翻涌。


    “不是刚死吗?怎么突然就鲸爆了?”时林遥漂在水中大喘气说。


    巨大的抹香鲸在海岸发生爆炸,内脏、脂肪炸开,成块成块散落一地, 激起一圈黄褐色的臭雾, 犹如生化武器。


    幸好淆阳岛整体呈现南北走向的长条状,这片海岸位于淆阳岛的东南角,非常偏僻, 无人靠近。要是在东海岸发生爆炸,清理尸体肯定要耗费不少精力。


    “很奇怪。”栾洄也不由得皱起眉。


    这头突然出现的抹香鲸,突然搁浅在沙滩, 又突然发生爆炸,种种迹象实在透露出诡异。


    “它肚子里好像有东西。”栾溯的话将两人的目光拉向远处。


    沙滩上,臭雾被海风吹散,海潮中漂浮起一些鲸肉碎片和内脏碎片。在浑浊的海浪拍打在身上之前,三人爬上礁石,找了个勉强能落脚的地点。


    “似乎是……卵?”


    时林遥望着海岸那滩爆炸剩下的烂肉,在一堆烂肉堆积而成的山丘中, 有一颗颗白色的卵显露了出来。


    “卵?怎么可能……”栾溯怔了一下,“是这头鲸的卵?”


    “这是头雄鲸。”栾洄说。


    时林遥拿触须堵住鼻子,翻下礁石,准备朝抹香鲸走去。栾溯和栾洄同时拉住了他。


    两条胳膊分别被两人拽住,时林遥无奈转身:“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去看一眼。”


    “等船队的人来了再处理。”栾洄提醒说。


    “但是……”时林遥还欲坚持,耳畔就忽然听见东西破裂的声响。


    一转头,原来是鲸肚里的卵发出的。这些卵有半人高,圆润光滑,通体洁白,但卵壳又布满无数裂缝和黑色的花纹。


    其中一颗卵爆炸开,整颗卵炸成碎片,一团物体就从卵里滑了出来。


    是一个人。


    一个蜷缩在卵中的成年男人。


    不仅如此,其他卵也陆陆续续开始破碎,于是一个又一个全身裹满黏液的赤/身裸/体的人类从里面滑了出来,仿佛婴儿出生,又仿佛一条条白蛆,星星点点散落在烂肉山丘之上。


    这些人类毫无呼吸和心跳,是一具具尸体,跟死亡的鲸一个模样。


    空气凝结。三人屏住呼吸。眼前的场景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栾溯捂住嘴,震惊地喃喃:“鲸肚子里有人?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林遥缄默不语。但面前变成烂肉的巨鲸,恍惚间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陨肉”。


    目光扫过肉堆,一抹凸起的白色映入眼帘。


    似乎是鲸肚里还有东西。


    时林遥走向抹香鲸,跳过尸体和肉块,来到鲸头附近。


    抹香鲸头重尾轻,宛如巨型蝌蚪,头颅像一个巨大的箱子,巨大的“头箱”中盛有一种特殊的鲸脑油。现在它的头颅也被炸开,在头骨之间,在黄黄的、半透明的鲸脑油和鲸脑组织之间,有一颗白色的卵正镶嵌在那里。


    “竟然还有一颗。”时林遥喃喃自语。


    刚才看了一圈,鲸肚里的卵大概有一百多颗,里面滑出的人类也全部死亡。但没想到在鲸脑里还有一颗卵,难道是爆炸被炸进去的?


    总不可能是抹香鲸吃掉了卵,卵却跑到了它的脑子里面。


    操纵触须,时林遥将卵从油里面拉了出来,拉到旁边的空地上。


    这颗卵似乎防水,表面像打了一层蜡,看起来像一颗白色圆蜡球。这颗卵上也有一些裂缝和黑色花纹,将触须放在上面,还能听见里面有血液流动和微弱的心跳声。


    “那是什么东西?”栾溯在水里大喊。


    海滩太脏,他不敢上岸,只敢躲在海水里观望。


    “这里面好像还有活人。”时林遥高声回答。


    触须探知到卵中确实有一个人形生物。时林遥打量了几眼,决定把它留在这里,交给其他人处理。


    他刚将触须移开,咔嚓咔嚓的破壳声就响了起来,卵开始破碎,上部开始变瘪、塌陷,时林遥愣在原地,就见壳中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他的头发。


    时林遥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又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冰冷的、苍白的手,往卵中望去,一张稚嫩的、毫无威胁的脸庞暴露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弓背屈膝蹲在卵壳中,双手拽着时林遥不放。


    “竟然真的有活人。”


    这句低语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男孩抬起眼,用大大的黑眼睛死命盯着时林遥。“找、找到了……”虚弱的低语从他嚅动的嘴唇之间发出,削减了他身上的诡异气息。


    男孩的眼睛很黑,黑得像某种昆虫,时林遥弯下腰,将他从卵壳里抱出来。


    瘦弱的男孩牢牢攀在他身上,就像攀住树枝的蜘蛛,时林遥摸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和凸起的肩胛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怜悯。


    “你找到了什么?他是谁?”栾溯警惕地问。


    “是一个孩子,好像是卵里孵出来的。”


    “刚出生也不可能这么大,他很可能是诡异。”


    时林遥低头,恰好撞进男孩直盯着他的黑色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


    “岛上。”


    “岛?能说得再清楚点吗?”


    男孩摇头不语,靠在他怀里就昏了过去。


    时林遥站在原地,这时栾洄带着一船人靠岸,朝他赶了过来。


    “这是幸存者。”时林遥想将男孩交给其他人,却发现他抓住自己的力气很大,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无果,时林遥只好叹息一声,“算了,我先把他带去医院。”栾洄瞥了男孩几眼,点了点头。“好。”


    “那我带你。”栾溯游过来。


    “我还是坐船回去吧。”时林遥赶紧说。


    小岛南部沼泽、滩涂和湿地密布,植被旺盛,从陆地返回要花费很长时间,走水路是最快的方法。


    坐上小船,时林遥返回安全区,将男孩送进医院。与此同时,抹香鲸留下的一些肉块、内脏以及破卵而出的尸体也被清理运送了过来。


    乔医生给男孩做完身体检查,走出病房,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好臭!你是刚被抹香鲸拉出来吗?”


    “你才是鲸便便!”时林遥瞪着他说,“那个男孩怎么样?”


    “只是昏迷了。”乔医生边说边朝外走,时林遥追了上去,准备问得更详细点,就听他道,“你先去我房间洗澡,我借你浴室。我现在要去看鲸肚里的卵和尸体。”


    时林遥只好乖乖止住脚步,调头朝乔医生的房间走。


    等洗完澡,他从衣柜拿了乔医生一套衣服穿,就跑到病房去看那个男孩。


    来到病房之后,出人意料,沈令安也在,在向男孩盘问信息。


    看见时林遥,躺在床上的男孩像是看见了救星,眼睛发亮,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手。


    沈令安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时林遥,侧身示意他进来。


    “你醒了?”时林遥走到病床边。


    “嗯。”男孩抓住他的手,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他似乎很依赖你。”沈令安突然开口,“那你由你来问他。”


    “……好吧。”时林遥便在病床边坐下。


    男孩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和依恋,在时林遥的询问下,他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叫江昕,生活在南殷岛。


    这个岛时林遥并不陌生,因为这就是卞俞曾经去过的岛,南殷岛就在淆阳岛东南边,也是发光珍珠的产地。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抹香鲸的肚子里?”时林遥问。


    江昕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在卵里?”


    “是、是躲进去的。”


    “为了躲避什么?”沈令安开口,眉间划过一抹凝重。


    “是怪、怪物……”江昕表情惊恐,全身战栗不止,投入时林遥怀中。时林遥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了他一会儿,他就又靠在时林遥怀里沉沉睡去。


    等他睡着,时林遥和沈令安走出病房。


    “南殷岛沉没了。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沈令安缓缓地说。


    夜晚风冷雾重,时林遥穿着乔医生的白大褂,心里也冷飕飕的。


    “是怪物把小岛弄沉了?”


    “原因尚不清楚。”沈令安表情肃穆。时林遥能从中看出他的忧虑。


    若南殷岛的覆灭不是偶然,那很可能代表有敌人正在朝他们靠近,南殷岛的沉没和突然搁浅的巨鲸,一切就像是有所预谋。


    很快,乔医生那边的解剖结果也出来了。


    抹香鲸的解剖结果显示,这头巨鲸在半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亡,而巨鲸体内的卵,则是一种巨型蝴蝶的卵。


    蝶卵是蝴蝶发育的胚胎时期,但抹香鲸肚子里的卵却是一个个人类尸体。乔医生将尸体肚子剖开,在胃里发现了本该在蝴蝶卵内供胚胎发育的营养物质。


    也就是说,这些人吃掉了卵中的胚胎,将自己藏在了蝴蝶卵里,而这些卵又被抹香鲸吃掉,漂洋过海抵达了这里。


    “听起来也太匪夷所思了。”时林遥禁不住说。


    “那么,换个思路想,这些人可能只是想逃命。”乔医生指了指手术台上的尸体说,“一座岛要沉没,岛上的人肯定要想办法出逃,要么乘船离开,要么只能从天空走。所以他们就打上了南殷蝴蝶的主意,想藏在蝴蝶卵中逃生。”


    “躲在卵里?”沈令安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南殷蝴蝶会携带这些卵离开,寻找新的家园。如果藏身在卵中,不被南殷蝴蝶察觉,就有可能顺利抵达新的陆地。”


    于是,一种推测在乔医生的讲述中形成。


    南殷岛遭遇了怪物袭击,无数人丧生,整座岛也即将沉没,于是人类找到巨型蝴蝶卵,破开蝶卵藏身其中,企图搭乘“顺风蝶”逃离小岛。


    卵壳上有细孔与外界进行气体交换,为了活命,南殷岛人选择冒险一试,抛弃赘余的衣物,打开蝶卵躲入其中,又在内部将卵封好,骗过南殷蝴蝶。


    南殷岛沉没后,成群结队的巨型变异蝴蝶离岛飞向海洋,它们体格巨大,耐力很强,可以不吃不喝飞行数十天。可能是遭遇了风暴,也可能遇见了其他意外,蝴蝶群被迫丢下了卵四散逃命。


    “……丢下的蝶卵恰好被抹香鲸吃掉,就进了它的肚子。”


    乔医生讲完自己的推测,时林遥提出反驳意见:“你不是说抹香鲸早就死了吗?而且它肚子里为什么没有蝴蝶?难道它只喜欢吃卵?”


    “好问题。抹香鲸肚子里确实没有任何南殷蝴蝶,而它已经死亡半个月也是事实。鲸爆是他肚子里的卵引发的,而卵中的人,则是在鲸爆后被活活炸死的。”


    “被炸死的?”时林遥重复了一遍,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这也意味着,这些人确实成功抵达了新的陆地。此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虚弱无比,但就在成功的前一秒,突如其来的鲸爆,直接斩断他们的希望,将他们从天堂打入地狱。


    “是的,他们是被炸死的。虽然卵壳非常坚硬,但爆炸的震动穿过卵壳,将他们的内脏都震碎了。”乔医生补充说。


    “抹香鲸死亡后不可能继续游动。”沈令安神情严肃,“那个叫江昕的男孩很可疑,他是唯一一个幸存者。”


    “可能是因为他的卵在鲸脑子里,从鲸爆中躲过了一劫。”时林遥解释说。


    沈令安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乔医生。“你的意见是?”


    乔医生耸了耸肩:“小男孩不是变异者,也没有异能,反正我没检测到。他似乎就是一个普通人。”


    沈令安沉吟片刻:“那么操纵抹香鲸的可能另有其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操纵了死亡的抹香鲸,让它将卵送到淆阳岛。”时林遥说。


    “没错。”


    乔医生微微一笑:“这种解释确实也有道理,那么我们亲爱的岛长准备怎么做?”


    “先处理海岸的鲸尸,再在岛内及周边寻找线索。”沈令安淡淡地说,“另外,江昕就先关在医院,你们负责从他身上继续打听消息。”


    “是。”


    海岸搁浅了一头抹香鲸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岛,一时间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喂,你们听说了吗?有抹香鲸搁浅了,而且还发生了鲸爆!”


    有人冲进教室,告诉同学们这一劲爆的消息。


    “我天,那得有多臭啊!”


    “真可怕!海岸是不是全都是碎肉?”


    “我还准备放学去海岸呢,现在肯定去不成了!”


    “别担心,是在南边搁浅的,但是我听说这头搁浅抹香鲸肚里全是卵。”


    “卵?你别开玩笑,抹香鲸是胎生的好吧!”


    “谁开玩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很大的卵!有一个人那么大!岛上的人都看见了,鲸肉和卵都被送到了研究所。我觉得这只肯定是变异的卵生抹香鲸,是新型的怪物!”


    此话一出,教室立刻沸腾起来。淆阳岛面积狭小,又与世隔绝,对于缺乏娱乐的他们而言,小岛的任何异动都会引起持续而广泛的讨论。


    “江天,咱们放学去医院瞅一瞅吧?我想看看抹香鲸的卵是什么样的。”王泽瑞激动地伸长脖子说。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事。”江天冷漠拒绝。


    “什么事啊?有事还能比看鲸卵更重要?”王泽瑞不解。


    江天没说话,给了他一个眼神,王泽瑞便乖乖闭嘴。


    “搁浅的鲸怎么会这么快就鲸爆?”方安娜加入两人的讨论,讲出自己的疑惑。


    “谁晓得,可能早就搁浅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被发现吧。”王泽瑞说。


    “也是,南部那么偏僻,很少有人过去。”


    “对了安娜,你放学要去医院帮忙吧,我跟你一起呗,我也想去瞅一瞅。”


    “你就这么占我便宜?”方安娜无语地瞅了瞅他,最终架不住王泽瑞的苦苦哀求,勉强答应了。


    答应完王泽瑞,她又看向江天。“江天你真的不去吗?”


    “不了,我今天要去矿场帮忙。”


    “是卞俞哥给你安排的活儿?”王泽瑞语气羡慕,“真好啊,我也想要两个哥哥。”


    江天视线冰冷地扫过他,王泽瑞霎时闭嘴。方安娜噗嗤一笑,“你真是不长记性!”王泽瑞挠了挠后脑勺,不敢多嘴了。


    最近大家的工作基本上也定了下来,虽然大家还在上学,但也升入高三,临近毕业,该考虑未来的职业了。现在他们就相当于在实习期,很多人都选了自己想干的工作,方安娜准备当护士,王泽瑞则是去回收站帮忙鉴定和回收物品。


    至于江天,则是在矿场帮忙,跟一群囚犯打交道。


    放学后,江天离开学校,一人朝矿场走去。


    但他此行的目的地却并非矿场,而是另一个地方。今天在教室里说的帮忙也都是借口。


    他选择矿场,只是想趁机接触到莫伽尔晶体,但矿场内部戒备森严,直到现在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所以他只好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先去调查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胸口的陨石碎片的来历。


    陨石碎片是在老槐树中发现的,老槐树在小岛北部,靠近岛上的第二处禁地。


    当时他太弱小,又受了伤,只顾得上逃命,没有深入探索。他这次就是要再冒险一次。直觉告诉他,老槐树里的小男孩和禁地“枣树林小学”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


    第90章 你穿我衣服,你那条醋鱼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森林一片凄清, 江天背着背包,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穿梭在雾霭弥漫的密林中, 已经做好了在野外过夜的准备。


    沿着272省道朝北走,就能看见东侧的寡妇山,但现在寡妇山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原先茂密的树林和山脚的田野都已经变成荒土。


    这里是之前大战诡异的战场, 再加上矿场的扩张已经由272省道西侧的罐头工厂原址朝东展开,寡妇山也逐渐被开凿得千疮百孔。


    穿过寡妇山, 一路朝北都是废墟和密林,地平线轮廓乌黑,幽暗深沉,地面飘浮着浓雾, 树木拔地而起, 在阴影中如一座座墓碑凄惶耸立。


    江天的实力已经成倍增长,原先无比恐惧的森林,现在也无法引起他内心的丝毫波动。路上杂草丛生, 偶尔有几只藏在灌木丛中的变异野狗朝他冲来,都被他一刀剁开,呜呼一声殒命当场。


    挖出野狗牙, 江天继续前进,暮色逐渐笼罩大地,咕咕的鸟叫声在头顶忽远忽近。


    忽然,他停下脚步。面前的草地上出现了人的脚印,显示有人在他之前踏足过此地。


    难道是岛上的拾荒人?心中疑惑,江天循着脚印仔细观察。这串脚印属于一个成年男性,很湿润, 像是几个小时之前留下的,一直朝北没入灌木丛。


    既然跟自己是同一方向,江天便决定前去查看一番。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来到这里,也怀疑对方会发现老槐树和禁地的秘密。


    天色越来越暗,黑魆魆的树枝和黑压压的灌木丛像黑色的潮水在寒风中涌动。几缕雾霭横曳而过,江天打了个哆嗦,发现了一座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废墟。


    废墟就在他藏身的灌木丛前,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寺庙。


    这寺庙非常破败,台阶和屋顶长满青苔,在浓雾中透出诡绿色。


    寺庙没有坍塌,看起来可以藏身,而台阶上的脚印也证实了推测,有人正藏身在古寺之中。


    拾荒人不可能选择住在安全区外,江天眼神变得幽深,俯身蹲在灌木丛中守株待兔。


    片刻后,草丛沙沙作响,微弱的脚步声从古寺内部传出。


    有人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两抹影子出现在古寺门口。看清他们的脸后,江天心里一沉,立刻皱起了眉。


    因为这两人他全部认识。其中一人是岛上的拾荒人,目前在矿场食堂工作,专门负责运送食材,而另一个人竟然是周万龙。


    拾荒人离开,周万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转身回到古寺。江天眯起眼睛,悄悄离开灌木丛,提脚也跟了上去。


    现在已经天黑,但古寺内没有任何灯火。江天一路跟随周万龙来到寺内的庭院。


    “有客人来了。”


    阴暗的木屋内传出低沉的声音。


    “是我。”周万龙应道。


    “不是说你。”屋内人又说,话音刚落,一根箭就穿破窗户孔隙飞了出来,直接钉在江天藏身的木柱上。


    江天心中警铃大作,但并未轻举妄动。


    “怎么回事?”周万龙被箭吓了一大跳。“有人来了?”他霎时变了脸色。


    “滚出来!”屋内人又说。


    江天依旧不为所动。


    “看来需要亲自去请。你去把他请进屋来。”那人命令道。


    “是。”周万龙毕恭毕敬,掏出刀转身,径直朝柱子走去。


    江天心中凛然。没想到这周万龙又在作妖,上次没一击杀死他算他命大,这次绝对不能再放走他了。


    从怀里掏出飞鱼小刀,江天眼中浮现森然的杀意。就在周万龙快要绕到柱子后面的时候,他猛然抛出手中的飞鱼小刀。


    “什么东西?”周万龙赶紧躲闪,原本瞄准心脏的小刀,直接扎中他的肩膀。“啊啊啊——”周万龙嘴里发出怒吼,顾不上隐藏,掏枪就要射击。


    但有人比他更先一步。木门直接被冲烂,一道迅捷如闪电的影子冲到了柱子后面,一拳就砸上了木柱。


    江天一个翻滚躲到角落,手指一勾,钢丝将飞鱼小刀拉回,撕扯出的血肉又激得周万龙咆哮不已。


    “你是谁?”冲出来的神秘人厉声诘问。


    二人在黑暗中对视,看清了彼此的长相。


    击碎木柱之人皮肤黝黑无比,身材精壮,虽然不高,但看起来非常凶猛,就像某种掠食性鱼类。最古怪的是,他的腮上长着红色羽毛状的花纹,正像鱼类一样开开合合。


    是囚犯。江天眼神凌厉,瞬间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这人模样陌生而特别,手腕和脚腕有镣铐磨损的伤痕,肯定是囚犯无疑。鱼鳃是变异者的特征,这人很可能是来自南方海域的变异人。


    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囚犯之中,又为何偷偷藏到了这座古寺。


    “是你!混账!”周万龙也一刹那认出了江天,顿时怒气冲天,双眼喷火,恨不得立刻掏枪将他杀死。


    江天冷冷扫了他一眼。他打赌周万龙肯定不敢开枪,开枪会暴露踪迹,岛上的守卫就很可能发现这个藏身地点。


    “你还没死吗?独眼龙。”他嘲讽道。


    周万龙气得脸色发青,失去理智,直接掏出了腰间的配枪,但他刚准备开枪,一个拳头就狠狠击中了他的脸颊,将他打飞出去好几米,一头撞在石墙上,撞得头破血流。


    “不能开枪。”江天勾起嘴角,身子一歪,一根箭擦着他的衣服射进墙壁。“但可以射箭,而且不止一个囚犯。”


    “你是什么人?”院子里的黝黑男人恶狠狠地问。


    “我只是个路过的拾荒人,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咳、咳咳!别听他的!”周万龙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鲜血地大喊,“赶紧宰了他!要是放走他,你们就都要死!”


    黝黑男人瞪着江天,脸色阴沉,半信半疑。


    江天也站在原地未动,丝毫不惧。


    “快动手!赶紧杀了这小兔崽子!”角落里的周万龙还在扯嗓子大喊。


    “你还不死吗?”一道冰冷如死神的声音响在周万龙耳际。


    周万龙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用手摸了摸肩膀,肩膀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似乎是失去了知觉。难道是……毒!他嘴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大堆白唾沫就从嘴里淌了出来。扑通!周万龙呆滞地栽倒在地,像被扒皮的青蛙在墙根抽搐来抽搐去。


    “你下了毒。”瞥见死不瞑目的周万龙,黝黑男人阴鸷地说,“没想到你看起来年纪这么小,下手却这么狠。”


    “很快你也会跟他一样。”江天冷淡地说。


    黝黑男人被激怒,一个箭步就朝他冲了上来。


    江天转身就逃,直接冲出古寺。


    屋子里还躲着其他人,他才不会傻到留在原地。一路冲进森林,他就跟黝黑男人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


    ———————————————————


    天气逐渐变得寒冷,夜晚的雾霭也随之加重,时林遥缩在椅子里打盹,等病房门轻轻打开,他倏然睁开了双眼。


    “几点了?”他问。


    “9点。”乔医生递给他一杯热水,弯腰坐在他对面。“你不回家?”


    时林遥吹了吹杯子上的水蒸气,“岛长说让我们盘问信息。”


    “你倒是听话。”乔医生微笑着说。


    时林遥喝着水,眼睛却直盯着他,“你白天肯定是在瞎说,我觉得蝴蝶不可能带着卵离开。”


    “理由呢?”


    “我没见过,况且太牵强了,不可能有那么多卵同时被一头鲸吃掉。”


    “那你的推测是什么?”


    时林遥放下水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思路。但我知道你白天肯定是乱说的,你不想对沈令安说实话。”


    “我只是懒得为他贡献大脑。”乔医生靠在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轻轻摇晃,“不过我很乐意为你献出脑子。”


    “我才不稀罕。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肉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道我的衬衫和白大褂还不足以温暖你吗?”


    时林遥表情霎时扭曲。“你以为我想穿你衣服?一股子消毒水味!”


    乔医生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扯开一线笑,“你穿我衣服,你那条醋鱼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醋鱼……”时林遥嘴角抽了抽,竟觉得这个形容既贴切又好笑。“他要是醋鱼,那你就是添油加醋的狐狸。”


    乔医生挑起眉,不置可否。“我哪里添油加醋了?”


    “你跟栾溯瞎说。”


    “你说这个啊,是他先问我的,他似乎对你很好奇。”乔医生狡猾地斜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招惹上一条人鱼,他说你还帮他解决了第一次发情。”


    “只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时林遥叹息道。


    “对于你是误会,对他不是。”乔医生评价道,“不过这一点倒是可以拿来利用。”


    时林遥微微一怔:“利用?利用什么?”


    “当然是用这对人鱼兄弟。”乔医生边说边露出精明的笑容,“他们很特别,你应该也发现了。栾溯可以自由改变性别,没什么战斗力,但他发情期时非常强悍,这是弱点也是优点。至于栾洄,他只听栾溯的,栾溯就是他的软肋。所以你只要勾引住栾溯,这对孪生兄弟就皆在你股掌之中。”


    时林遥听得双目恍惚,表情复杂:“你疯了吧乔医生,我可是正经人!我又不是海王,怎么可能骑三条鱼?”


    “你不用骑,你钓着就可以。”


    “操,你真是最恶劣的一只狐狸。”时林遥说。


    “我是为你好。”


    时林遥摇摇头,对乔狐狸的道德底线已经没了指望。“你也太无耻了。”


    乔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对栾溯和栾洄了解多少?”


    时林遥抬眼看他:“卞俞告诉我他们是黑塔的人鱼,他和栾溯以前认识,他说栾溯在觉醒成为深渊人鱼时失败了,变成了残次品。”


    “是的,所以他作为奴隶被卖掉了,他原本也没有变性的基因,都是后来才改造的。奴隶人鱼大多是雌雄同体。”


    时林遥抿了抿嘴唇。


    “但失败的觉醒也给栾溯留下了好处,他发情期的异常可能就是由此而来。”乔医生继续说,“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抑制他的发情期?”


    “用抑制剂呗。”


    “你猜抑制剂的成分是什么?”


    时林遥微微睁大了眼睛,呼吸一顿。


    “当然是拿你的身体制造的抑制剂,普通的抑制剂对于人鱼根本无效,这也是黑塔操纵人鱼的一种方式。但你也知道,你对黑色触手有抑制力量,所以你的触须、血液和毒液制造的抑制剂,可以帮助栾溯顺利度过发情期。”


    听罢,时林遥冷哼一声,眼睛直逼乔医生的双眼。


    这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仅贩卖他的隐私,还贩卖他的身体,真是防不胜防!


    而且……照这么说,人鱼的发情期并不是出于繁殖目的,而是黑塔故意留下的基因缺陷,以便更好地控制人鱼。


    “如果发情期不管会怎么样?”


    “死,或者生不如死。”乔医生回答。


    时林遥眼帘低垂,“果然是这样。”


    “人鱼发情不仅要交/配,还必须要注射黑塔研发的抑制药剂,不过也有一些例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挺过去。但人鱼的寿命很短,硬抗只会加速他们走向毁灭的进程。”


    “有多短?”


    “二三十年左右。”


    “跟童话里的不一样。”时林遥的声音几不可闻。乔医生去看,就见他眼里的神采黯淡了。


    “没有延长寿命的办法吗?”


    “未来也许会有。”


    时林遥抬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沉浸在一种相互的静默之中。


    “你想让我做什么?”半晌,时林遥问。


    乔医生先是愣了一下,才盯着他的眼睛玩味地说,“应该是你自己想做。我的意见无法左右你,不是吗?”


    时林遥迎着他的目光注视了一两秒,“你真是个混蛋,乔知机。”


    “为什么?”


    “你在故意引导我,从始至终。”


    “你又不是现在才意识到。”乔医生嘴唇戏谑般上扬,“你也没有反抗。”


    时林遥头往后仰,双眼半闭。


    “你怎么不说话了?”乔医生问。


    “我不理你。我现在是一只水母。”


    “随波逐流、没有脑子的水母?”


    “是的。”


    “但我已经给你安上了脑子。”


    时林遥眼帘轻轻掀起,“操纵我对你而言就那么好玩吗?”


    “你在埋怨我阻碍你随波逐流。”


    “我不是海上航行的船。”时林遥坐直身体,凝视窗外弥漫的黑夜,“你也不是我的帆。”


    乔医生微微一震,随即一笑:“你不是说我是狐狸吗?”


    “是的,你这只老狐狸。”时林遥收回视线,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你不相信沈令安?你似乎很戒备他,还让我去策反他的部下,你跟他有仇吗?”


    “我跟他不熟。但是我跟你熟。仅此而已。”


    “这算什么。”时林遥无奈地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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