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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很会挖泥巴的鱼人反派和他的小混混娇妻^^……


    林平在结冰的湖面挖了个冰洞, 又用一根麻绳绑了鱼饵垂进冰洞钓鱼。


    他身边的鱼篓里已经装了一些鲫鱼和草鱼,等钓满鱼篓,他收拾好工具, 起身就准备回家。


    寒风凛冽,空气稀薄,坍塌的雪块下偶尔裸露几点褐色枯草。夕阳在湖面投下橘黄的冷光,林平深吸了一口凉气, 一边走,一边拍了拍后背, 拍落风刮来的雪粉。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林平手掌下移,抽出背上的柴刀。


    几缕人影从芦苇荡里闪了出来。林平一瞧,是人,又将刀拿低了点。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他淡淡地问。


    “来抓鱼。”对面回答, 几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他背上的鱼篓。


    “天快黑了, 现在钓,晚了。明天再来。”


    林平的劝告让几个闯入者露出微妙的眼神。


    “你经常来这儿钓鱼?”


    “不是。”林平说,“你们头一次来?”


    “差不多。”其中一人说。


    “你们去了芦苇荡里面。”林平扫了眼他们的鞋底。


    鞋边上有许多黑色湿泥, 像是在水塘底部沾上的。可是这么冷的天,很少有人愿意下水,而他们的衣服也还是干的。


    “我们瞎转悠进去的。”一人立刻警惕说。


    林平不紧不慢地朝他们靠近, 几人紧张地后退,用凶狠的眼神瞪视着他。


    “你们在里面干了什么?挖莲藕?”林平语气平淡。


    “你怎么知道?”一人诧异道。


    他们身上也没携带莲藕,就是脚上有一些踩到的污泥。


    “猜出来的。是谁给你们莲藕?”


    闻此言,几人脸色变了变,脸上也闪现出慌乱。


    “这里是禁地,你们在里面乱走,就没遇见过什么脏东西吗?”林平继续说。


    “什么脏东西?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林平放下刀, “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几句。天要黑了,我要回家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不然沼泽里的怪物就会把你们全吃了。”


    “呵,谁怕怪物……”有人不屑地用鼻子冷哼了声。林平抬眼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不语。


    待林平走后,这一行人才松了口气。


    其中两个人更是将手从枪把放了下来。


    “妈的吓死老子了!钓鱼手里还拿个大砍刀!你看见他那眼神没?”


    “怕个鬼!咱们有枪还怕啥!”


    “有枪你敢开?你开一枪试试?箭鱼老大先把你给剁了!”


    “行了别嚷嚷!他要是没走咋办!”


    这群人正是恶鬼帮一干人等,这次是来找箭鱼老大的。箭鱼老大就住在沼泽里头,最近还潜水从泥巴里挖莲藕给他们吃,今天他们就是来帮忙捡莲藕。


    现在沼泽已经被箭鱼占据,虽说这里是禁地,但目前追随箭鱼的恶鬼帮等人,只遇到过蟹奴,还没遇见过其他危险,因此胆子越发胆大,就算没有箭鱼的照管,也敢自由进出。


    “我看那个家伙钓到不少鱼,他明天要是还来怎么办?”有小弟担忧发问。


    他们其实是在巡逻,箭鱼老大让他们在外围转一圈,将闯入者全部赶走。


    刚才他们就准备抢走鱼篓,再将人打一顿吓跑。可是林平的气势太威严太冷厉,直接把他们震慑住了。


    “那你说怎么办?真要杀人?箭鱼老大说要把闯进来的人全部解决掉,不然他回去告状就完蛋了。”一人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恐吓说。


    “人已经走了,就不用杀了吧。”有人踌躇道。


    “回来了咋搞?万一他告状,岛上一来搜查,就知道是我们杀人还搬空了韩家,到时候咱们就玩完了。”


    “怕啥,又不会真的杀死我们,顶多让我们也去矿场挖矿,我们正好混进去联络箭鱼老大的同伴。”


    一群人七嘴八舌争执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本着侥幸心理将这件事敷衍过去,随便巡逻了几处,禀报完箭鱼老大就回家了。


    而在沼泽边缘,等恶鬼帮一行人走后,林平才从芦苇丛中钻出来,表情若有所思。


    林平提着鱼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


    他推门而入,才发现家里不止林戈韶一人。时林遥和江天都还留在这里等他。


    时林遥看见林平,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落到他背上的鱼篓,心中略微诧异。


    南部的湖泊里有这么多鱼吗?这一趟下来比赶海好几次都丰富。


    “家里来客人了啊。晚上吃鱼汤。”林平放下鱼篓说。


    “好。”林戈韶点点头,转头对时林遥和江天说,“你们也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吧。”


    江天看向时林遥,时林遥微微一笑:“好啊,我还没吃过禁地里的鱼呢。”


    于是林戈韶去做饭,时林遥和江天也顺势帮忙。留下来吃完饭后,时林遥便向林平打听起了南部禁区的情况。


    他和江天留下正是为了打听禁地相关的情报。林平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了解的情况都告知了二人。


    据林平所说,淆阳岛地势整体是北高南低,南部地势低洼,沼泽和水域面积辽阔。


    南部一整块低洼地带都被划分为禁区。禁区最外侧有一些小湖泊,湖泊里鱼虾众多,资源丰富,湖边则长了许多芦苇,一直朝南延伸,进入湿地,又和湿地一起向南连通至水库。


    水库是大灾变前就存在的,南部被丘陵包围,将它和海岸隔开。从北方去水库要经过湖泊、大片的芦苇荡和湿地,其他方向进入又有山丘阻挡,就使其形成一处与世隔绝之境,岛上的拾荒人也很少涉足其中。


    而林平日常也只是在外围活动,春夏季节偶尔会带黑崽去湖边草滩吃水草。


    “现在湖面和沼泽应该都冰冻了,进去应该更方便吧。”时林遥说。


    林平点了点头,顺便也将自己今天遇见其他人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们像是在巡逻。”讲完之后,林平给出评价。


    江天闻言,不由得立刻想起之前被他放走的囚犯。若真的是那个囚犯在背后指使这群小喽啰,那韩家的惨案,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真是够歹毒。江天眼中杀意浮动,已然决定要找机会除掉这岛上的毒瘤。


    远在沼泽深处的箭鱼,像是感受到了江天的杀意,心中忽然悸动。“咦?”


    “怎么了?”他怀里的赵刚柔声问。


    “没事,我出去瞅一眼。”箭鱼爬起来,钻出小屋说。


    这是他自己盖的泥巴房。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用泥巴、芦苇、木棍和茅草,在泥地上挖出了一间泥巴小屋。


    恶鬼帮众人看见后,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赵刚也直接留了下来,陪箭鱼一起驻守在沼泽地里。


    箭鱼爬到地面,泥巴小屋一半都在地下。他家乡的人很多都是住的这种泥巴屋,所以挖个小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要是空间够大,他还能用泥巴挖出个大别墅。


    小屋外面风呼呼地吹,赵刚跟着爬出来,他们北边是沼泽地,南边就是一个巨大的水库。这是箭鱼专门挑选的位置,说这里靠山靠水,易守难攻,而且水多,方便他躲藏和行动。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赵刚打了个冷颤。“我听其他老人说这里是禁地……”


    “禁什么禁?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箭鱼拿芦苇加固了一下屋顶,阴鸷地说。


    “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刚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我小时候也住在附近,以前老人都说这水库淹死了不少人,大灾变前这里就已经荒废了。”


    “呸!瞧你那怂样!”箭鱼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没卵蛋你胆子变小也就算了,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你不相信我的实力?要是这里有怪物,老子早就发现了!”


    赵刚表情扭曲了一刹那:“是,是我错了。”


    箭鱼狠狠拍了下他屁股:“赶紧滚进去给我暖床!再多嚷嚷老子就把你扔水里喂鱼!”


    赵刚只好重新钻回腥臭冰冷的泥巴洞。


    其实他非常嫌弃这个巢穴,住在这里也非常不情愿。但箭鱼故意让他留下来,他不得不从。


    尤其是听箭鱼说他家乡岛上都是这种建筑,赵刚原本要追随他离开的心思也动摇了。


    说实话,他还是想住在正经的房子里,睡正经的床,活得更像个人。而这几天相处下来,箭鱼除了实力强悍,吃饭大部分都是生食,睡觉也是随便挖个洞就成,跟野兽几乎无异。


    但赵刚可受不了这样,每次跟箭鱼一起吃活泥鳅、活蛇,他都想吐。有时候吃坏了肚子拉出蛔虫,就会让他立刻回忆起折磨他的蟹奴。


    蟹奴。蟹奴。一想到它,赵刚的下半身就会泛起抽搐的刺痛。


    他永远无法忘记箭鱼剖开他肚子时,抓出的那个插满红色须管的、拳头大小的、悬吊他整副萎缩生/殖器官的深黄色肉袋。


    他的宝贝命根子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赵刚被箭鱼揽在怀里,无声流下两行痛苦的泪水。


    哭着哭着,赵刚就睡着了。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之际,他梦见了自己的宝贝命根子,就从他两腿之间掉下来,啪嗒一下,拖着一个袋子掉到地上,虫子一样扭捏着飞快逃远了。


    他自己就在后面崩溃大喊,狂叫着要把它追回来。可那根宝贝爬得太快,呲溜一下就钻进水里消失了。


    赵刚顿时像丢了魂魄。这梦这么一吓,也将他猛然吓醒了。


    他睁开眼,感觉腿根凉飕飕的,一摸,一条长长的蛇样的东西就呼啦钻了出来,在他视网膜上一掠而过。


    那东西发着微光,肉色,软软塌塌,头部扁平,像个锤子。赵刚心神恍惚,赶紧爬起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玩意儿怎么跟他的宝贝那么像?难道真是他的宝贝命根子回来找他了?


    他越看越像,越看越熟悉。这东西在洞里留了几秒,就钻进泥巴墙里消失了,赵刚也不敢犹豫,赶紧追了出去。箭鱼被他吵醒,骂骂咧咧,他赶紧拿撒尿当借口搪塞。


    他一路追着这东西来到水边。


    冬夜冷风刺骨,赵刚死死盯着那东西,可能是有梦的铺垫,在那虫子一样的东西快要钻进水里的时候,他提前一步抓住了它,将它捧在了手心。


    赵刚双手颤抖,热泪盈眶。他已经魔怔,笃定地认为这鲜活的、在他手中蠕动的,就是他失去的最珍贵的宝贝。


    此时他神经里最后那根紧绷的弦已经断了,赵刚呆立在水边,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逐渐被摊开的潮湿而黏稠的一层皮肤给裹住了。


    包裹他的东西其实是笄蛭涡虫,俗称天蛇、土蛊,食肉。赵刚被蛊惑,看不透这东西的身份,一直把它抓得紧紧的,也就中了这变异生物的陷阱。


    等赵刚再次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有一丝回神,他的双臂、肩膀和脖子都已经被笄蛭涡虫摊开的皮肤给包裹了。


    他勉强挣扎了几下,动弹不得,很快他就被套上了一身肉色大衣,被缠绕的涡虫操纵着缓慢走进了水里。


    笄蛭涡虫摊开皮肤,越张越大,很快就吞噬了赵刚整个身体。赵刚心底反倒生起一股幸福的解脱感,在被吃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和涡虫逐渐融为一体,失去的关键部位和灵魂缺失的碎块仿佛也渐渐复原了。


    第二天早上,箭鱼醒过来,发现赵刚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他大骂着爬出泥巴小屋,却发现小屋周围多了很多黑黄色的涡虫,像碎块一样在地上流动。但他不知道这其实是昨晚还躺在自己身边的赵刚。


    雌雄同体的涡虫吃掉赵刚,一夜之间生出无数新个体。从某种意义来讲,赵刚终于如愿以偿。


    气急败坏的箭鱼没找到赵刚,巢穴还被成群连片的涡虫占据,便生气得破口大骂。


    与此同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闯入沼泽,一路朝南展开了精准细致的搜捕。


    ……


    时林遥站在被打开的玻璃水缸前,用手指轻轻触碰水缸里的卞俞。


    他的手指先触碰上了那光滑的鳞片,仔细看可以看见上面有许多斑驳的伤痕。时林遥目光忧郁地扫过,心中怅然,焦虑也仍旧不减。


    卞俞在自爆的时候,脑子里的抑制装置也被炸掉,还遭受了强烈的污染。乔医生便给卞俞注射了用他的脊髓研制的药剂,在药剂的治疗下,卞俞从鱼怪逐渐恢复成人鱼形态,但尾巴却变成一种很深沉的黑色,漂浮在水下像是披了一袭黑色大氅。


    时林遥将额头靠在玻璃上,长叹了一声。


    “为什么你还不醒……”


    他的喃喃独语穿透玻璃和水体,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时林遥扒着玻璃,看见水纹,一仰头,便对上一双晕暗的金色瞳孔。他怔愣住。缸里的人鱼在水中直起腰身,扇掀了一两下睫毛,垂眸将整张脸逼到了他跟前。


    时林遥顿时心潮翻涌。在凝神细看的一刹那,面前的人鱼如一幅庄严宁静的剪影。他感到卞俞的轮廓仿佛在缓慢后退,唯有沉静的眼睛往前移动,愈发清晰,与他的目光在空气中绞缠在一起。


    “卞俞……”时林遥舔了下嘴唇,低声呼唤。


    哗啦。一只手从水中伸出,抚摸上他的脸颊。


    时林遥抓住他冰冷的手背:“你还记得我吗?”


    卞俞眼眸闪烁,捧住他的脸颊,在他嘴唇落了一吻代替回答。


    时林遥激动地揽住他,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脖颈。“你昏迷了好长时间,我好想你。”


    “我已经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时林遥身子微颤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潮湿的目光。“我还以为你会失忆,因为你退化成了鱼怪,乔医生说你的记忆会受影响。”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你还记得多少?”


    “一切。我记得很清楚。”他喃喃说,张嘴堵住时林遥的嘴唇。时林遥靠在他怀里,感到他的手指伸进自己的头发里,按压着耙梳着。在他将舌尖从嘴里衔走之前,时林遥掀起眼帘,发现他的金色瞳孔深处照映出一种阴濛的微光。


    但那不是真正的光,而是假冒的光。


    唇齿之间的震颤压迫了全身,一股不可言喻的诡异感倏忽划过时林遥的心脏。


    第102章 我的头发都因为伤心过度全变白了 我的……


    时林遥头皮发麻, 无法言明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的双手在发抖,觉得很冷,耳中有遥远的滴答声, 一些水珠顺着按住他脖颈的指节划进发丝,又滑过他的脊背,激起一阵战栗。水痕笔直滑落,剖开了皮肤, 让他感到自己是一只渺小的浮游生物,正在被面前的大鱼残忍吞食。


    “你需要休息……”他费尽全力推开卞俞, 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


    卞俞没有松开揽住他腰的手,而是蹙眉问:“你在害怕我?”


    “不、不是。”时林遥咬紧嘴唇,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沉默了几秒,才嗫嚅道, “不是害怕你, 我只是……只是没休息好,感觉有点累。”


    “那我们回家睡觉吧。”卞俞吻了吻他的额头。


    “回家?”时林遥表情不明,“你还没恢复, 现在还不能回去。”


    “我感觉我已经好了。”卞俞低声说,直视他的眼睛,“我已经不需要呆在这里了, 相反,跟你在一起,我会恢复得更快。”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卞俞又用下唇轻轻摩挲他的锁骨,抬起眼皮浅浅一笑,“我只想和你回家。你带我回家好吗?就像我们最初遇见的那样。”


    时林遥嘴唇紧抿,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差点就要应声答应。


    但很快他又恢复理智, 喉头蠕动了几下,牙一咬,把话给咽了下去。


    太蛊惑了!刚才他差点就中了卞俞的陷阱。这样的撒娇以前可不多见,每次他都抵挡不住人鱼这种反差的撒娇攻势。


    “不行,你还不能出去。”时林遥从后腰掰下他的手,嗓音微颤。


    卞俞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垂眸低喃:“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要我了?”


    “不是这样。”时林遥急忙说。


    于是他又倏然抬眼,定定地凝视着时林遥:“那你是在怀疑我?你怀疑我不是‘卞俞’?”


    时林遥微微一怔,手臂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卞俞的直觉太敏锐了,而他自己也是如此。他确实觉得卞俞有些奇怪,但可能也没到怀疑的程度,不过是心中一直萦绕着淡淡的异常感,让他始终心存芥蒂。


    他拼命转动脑子,竭力思考该怎么回答卞俞的质问。


    虽然坦诚很重要,但他觉得自己要是实话实话,卞俞一定会很生气。毕竟他才刚苏醒,本来就虚弱,还被自己怀疑。万一只是自己多心了,那这件事就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思绪百转千回,时林遥忽然捂住脸别过头去,声音微微颤抖:“我才没有怀疑你,为什么你要这么问我?”


    这一下倒让卞俞迷瞪了。


    “你为什么要自爆?”时林遥又转过头,眼眶发红,泫然欲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的头发都因为伤心过度全变白了,都是你害的!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这一连串反问直接让卞俞愣住。好一会儿,他才回神,脸色闪现出愧疚和慌乱。


    “是我不对……”他的手掌攥紧水缸边缘,因用力而发白,“对不起,阿遥,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时林遥以手遮面,透过指缝往外窥视。他瞟见卞俞的金色眼眸黯淡了下来,细小血管隐约可见的薄薄眼睑紧张眨动,掩藏不住的焦灼清晰可见。


    “我没生气。”过了片刻,时林遥垂下手,低头站在原地,未动。


    卞俞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昵称。他的确没失忆。他记得一切。刚才那一瞬间,看见他那被抛弃的受伤表情,时林遥便有种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然而,他现在却依旧停在原地。也许有某种力量将脚定住了。时林遥眨了眨眼睛,心绪混乱,内心上下翻腾。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你真的原谅我了吗?”卞俞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时林遥抬起头,又看见他脸上张惶起来。他朝自己伸出了双臂,像是迫切想让自己将他拥入怀中。


    时林遥嘴唇轻轻翕动,“没有。”卞俞怔了一怔。


    “不生气,不代表已经原谅你了。”时林遥装作无情地转过身,“既然你想要我原谅你,那你就先呆在这里好好反省,等我消气了再来接你。”


    说完,他就径直朝外走去。卞俞在他身后变了脸色,作势就要跳出水缸。但时林遥很快就按下了一个按钮,玻璃水缸的上半部分瞬间降下,将人鱼死死锁在缸中。


    闭合的玻璃缸开始注水,卞俞蜷缩在水缸里,落寞地望着时林遥消失在门后。


    时林遥狼狈地逃离地下室。


    他回到乔医生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乔医生看见他这么慌乱,诧异地朝鼻梁上推了推眼镜。


    “发生了什么?”


    时林遥呆呆凝视着虚空,心脏剧烈跳动,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卞俞醒了。”良久,他才发现自己闷哑的声音如此回答。


    “你不高兴?”乔医生勾起嘴角。


    “不对劲!”时林遥将杯子猛地砸到桌面,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谁不对劲?他还是你?”


    “有什么区别吗?”时林遥闭上眼睛按捏额头,“他醒了我本应该很高兴,但我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很奇怪。”


    “难道是因为你变心了?”乔医生将脸凑到他眼前,狡黠微笑,“莫非你是出轨爱上我而不知?”


    “别自恋了。”时林遥拍开他的脸,“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让我不要靠近卞俞,但我有时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没有失忆,他记得一切。我怀疑是我的问题。”


    “为什么?”


    “最近出了很多事情。”时林遥双手撑着桌子叹息说,“可能是上次爆炸留下了后遗症,我好像变得格外敏感,脑子也感觉怪怪的。不仅是卞俞,我还怀疑很多人。”


    “其中有我吗?”乔医生兴味盎然地眯起眼。


    时林遥朝他回眸:“有。”


    乔医生的笑容更深了。


    “你是想承认自己疯了吗?看来你需要治疗。”


    “我不知道……”时林遥凝视着地面喃喃道。


    不仅是卞俞,他还怀疑栾洄。他怀疑从南殷岛回来的栾洄已经不是栾洄了。


    还有乔医生。为什么乔医生要一直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乔医生总是显得什么都知道?难道是乔医生对他的脑子动了手脚,才让他变成现在这种疑神疑鬼的模样?


    他所有的疑虑都如毛发般竖立起来。这些疑虑在以前都深埋在他心底,没有显露,因为他始终相信自己还有卞俞可以信任。


    但现在就连卞俞都不值得相信了,那他还能相信谁?


    究竟是他身上出了问题,还是他身边的其他人有问题?


    “你现在在动摇。”乔医生对他对视并微笑,欣赏他被逼入无形绝境的惊惶。“既然你心存怀疑,为什么不去寻找真相?”


    “如果真相不是我想要的,我该怎么办?”时林遥呢喃着。


    “难道你甘愿活在虚假里头?”乔医生不以为意地哼出一声似笑非笑。


    时林遥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着,俄顷,方说:“那我该怎么做?”


    “用你的方式去验证。”乔医生倚靠在桌边凝视他,“如果你怀疑卞俞,你就想方设法去试探他。”


    “要怎么试探?”时林遥问。


    乔医生嘴唇翘得老高:“你不是说你怀疑我吗?我给的建议,你应该不会信吧?”


    “我怀疑你,跟我接受你的建议是两码事。”


    “为什么?你就不怕我故意给你下套子?”


    时林遥用双手比划出一个三角形:“你,我,他,我们是三个人。我当然不敢笃定你给的办法就是好的,但我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你和卞俞不是一伙的。”


    “稳定的三角关系?”乔医生懒懒地挑起眉,“你在邀请我加入你们3p?”


    时林遥放下手,给了他一个嫌弃的鄙夷眼神。


    乔医生恍然一笑:“所以这是你的怀疑三角。用已知的两条边求第三条边。同理,我们是相互怀疑、相互猜忌的三方,你就想借我的帮助来验证卞俞的异常。”


    “没错,就是这样。”


    “只有这一个三角?”


    时林遥摇摇头:“不是。”


    “好吧。”乔医生摸了摸下巴,“你的水母脑子比我想象得更理智。”


    “那你告诉我怎么试探卞俞?”


    “你说他没有失忆,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没有异常。如果有诡异入侵了他的大脑,操纵了他的意识和思维,也可以读取到他的完整记忆。”乔医生不疾不徐地说,“所以不能去试探他的记忆。”


    “那要试探什么?”


    “试探感情。记忆会骗人,感情不会。”


    “可是感情藏在心底,怎么试探?”时林遥眼神迷惘,“况且……被诡异污染,他的感情也会发生变化吗?”


    “变又如何,不变又如何。”乔医生用随意的语调说,“若你不介意变化,那就保持现状,接受现在的他也未尝不可。”


    时林遥沉默不语,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试探感情该怎么做?”


    乔医生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揶揄的微笑:“当然是在床上做。”


    时林遥:“……”


    踏马的他就知道乔医生狐狸嘴里吐得出狗牙吐不出象牙!


    虽然刚才他急中生智应付了卞俞,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若卞俞真的被污染了,那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解救他,让真正的卞俞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身边。


    “放心,我等会儿也会给他进行一次全面检查,测试他的精神是否被污染。”乔医生补充说。


    “好。”时林遥应道。


    经过和乔医生的商量,他心中的茫然也略微消散了些。不管怎么样,卞俞醒来了就是好事,至于其他的事情,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除了卞俞,还有栾洄。”时林遥继续说,“自从栾洄从南殷岛回来后,他的表现也有些奇怪。”


    “他今天去南边的禁地了。”乔医生道,“沈令安派他率领一队士兵进去搜捕。”


    时林遥听闻这个消息,倒是没太诧异。


    禁地危险重重,上次的蟹奴就已经损失了一批士兵。这次沈令安重新开展抓捕行动,不仅是为了抓到凶手以绝后患,更是为了夺回韩家被抢走的物资。


    沈令安不是蠢蛋,时林遥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也会想到。只不过碍于岛长身份,沈令安的每一个措施都要从大局出发,受限太多,每一条决策也都要仔细斟酌成本和风险。


    其实时林遥也有进入禁地的想法,所以才会跟林平打听禁地的情况。但因为卞俞未醒,他便没有贸然行动。如今沈令安又采取了行动,他现在也只需要坐等结果便可。


    静静思忖了一会儿,时林遥离开乔医生办公室,走向医院病房区。


    他准备去看一看韩奕乾。


    在方安娜的指引下,时林遥来到医院走廊尽头最偏僻的一间病房门口。


    他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逆光的背影。


    “是我,小乾。” 时林遥轻声道。


    韩奕乾穿着单衣伫立在窗边,凝神望着天空。听见呼唤,他转过头,瞳仁呆滞,黑曜岩般漆黑空洞。


    第103章 冬季的海岸出现了一群斑海豹 冬季的海……


    时林遥走到他身边, 入目是苍茫的白色原野。他侧头与韩奕乾对视,看见那双瞳孔埋没在最黑暗的光下面,阴冷又渗人。


    “不冷吗?”时林遥小心翼翼朝他笑了笑, 用手去抓他的手。


    韩奕乾受惊似地躲开,整个人在透明阳光中闪了一下。


    时林遥抿了抿嘴唇,心中升起怜惜之情。


    “太冷了,要关窗户吗?”他又问。


    窗外寒风凛冽, 淡淡的雪花洇入他的发丝,银光簌簌, 似雾似烟。


    韩奕乾视线萦绕在他头发上,又朝窗户瞟了一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时林遥关好窗户,紧绷的呼吸也略微放松。


    “你变瘦了很多。”时林遥同他搭话, 走到椅边坐下。“我好冷。我们坐下来讲吧。”


    韩奕乾默默走到床边, 乖乖坐在他对面。看见他还能对自己的话有正常反应,时林遥心里微微一动。


    “今天卞俞醒了。”时林遥没有问他问题,先开始讲自己的事情。“但我感觉他很奇怪, 我总觉得,醒过来的他已经不是‘他’了。”


    韩奕乾眼皮轻颤,定定地凝视着他。


    “还有栾洄, 栾洄也非常奇怪。”时林遥继续喃喃,“小林说他那天晚上梦见有人从海里走了出来。只有人鱼或变异者能做到这一点。现在我的怀疑越来越重,但我找不到怀疑的证据。我甚至怀疑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不然我为什么对最亲近的人都疑神疑鬼……”


    “不。”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时林遥抬头,就看见韩奕乾直勾勾地看着他,眉眼深陷,显得眼睛又黑又大。


    “你没有疯, 遥哥。”韩奕乾眨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球,“我也没有疯!有东西混进了岛上,混到了我们之间!那东西很恐怖、很邪恶,一切都是它造成的……”


    他脸上闪过痛苦愤怒之色,全身也剧烈颤抖,像是回忆起了那段令他痛不欲生的记忆。时林遥站起来抱住他的头,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韩奕乾靠在他怀里,一段粗重的喘息后,他癫狂的神情才渐渐变得苍白。他抱住时林遥,声音打颤:


    “那东西占据了我爸我妈,还有玥玥的身体……它一直喂我吃肉,我明明不想吃,我知道吃了肉就会变成跟他们一样……但是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总是梦见他们、他们死在我面前。我睡觉的时候总是能听见哭喊,能看见他们被杀死流血,我不知道究竟是它钻进了我的梦,还是我自己被困在他们的梦里……”


    “他们已经死了。”时林遥艰难地说。他捧起韩奕乾的头,令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先被人杀死,又被诡异占据了身体。在爆炸中,他们彻底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找你了。”


    韩奕乾的喉咙开始哽咽。他既怕家人回来,又害怕他们真的不会再回来。泪水灼痛了他的眼睛,他咬牙忍着,嘴唇咬出了血,时林遥帮他擦了擦眼泪,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屋外冷风呼啸而过,拼命拍打窗户,韩奕乾的哭声也化在这阵阵呜咽里,断断续续,越飘越远。


    等韩奕乾大哭一场后,他终于镇定了下来。他从时林遥怀里抬起头,时林遥眼睛亮如纯银,静定的目光让他感到安然。


    “我要报仇。”他红肿的眼里泛起冷光,“你会帮我吗?遥哥。”


    “当然。”时林遥揉了揉他的头顶。


    “谢谢,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韩奕乾低声说。


    “除了我,应该还有小林。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尽快振作起来。”


    “我知道,但乔医生说我吃了太多诡异的肉,精神也受到了影响。”韩奕乾饱含怨恨地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疯子,就算我疯了傻了,我也要报仇!要将害死他们的东西全杀了!”


    肉?时林遥忽然想起在韩家厨房看见的黑汤。


    他还装了些黑汤准备交给乔医生,但装汤的玻璃瓶在爆炸中碎裂,汤也随之蒸发消失了。


    如果锅里是给韩奕乾煮的肉,那剩下的黑汤应该就是肉汤。


    “你吃的肉是什么样的?”时林遥忽然问。


    韩奕乾眉间闪过一丝痛苦,“是肉球,五光十色的肉球,看起来全是脂肪,又像打结的肠子……”


    刚说完,他就眼球上翻,捂住嘴巴发出干呕。时林遥赶紧递给他痰盂,他便低头剧烈呕吐,将胃里寥寥无几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他吐完,又接过时林遥递来的水,忍住恶心勉强喝了几口。


    看着他苍白凹陷的两颊,时林遥于心不忍。诡异的肉块确实给韩奕乾造成了巨大的阴影,现在他的正常进食,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抱歉,小乾,我不该问你这些。”


    韩奕乾摆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


    时林遥低头长叹:“可惜爆炸毁灭了证据,不然就能让乔医生检验了。”


    韩奕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遥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爆炸?”


    时林遥抬头看他,眼眸闪烁,心中又浮起迷惘的愁绪。


    他知道韩奕乾想说什么。他一直坚信爆炸是卞俞为了救他才引起的,他不想用阴谋论的想法思考爆炸的前因后果,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阴谋论介入他们之间,让两人生出隔阂。


    但事情已经发生,怀疑也起了头,如野草在心中疯长。时林遥瘫在椅子上,捂住脑袋,竭力想让自己保持理智来捋清脉络。


    “爆炸来的太突然了,没有一点预兆。我也不明白。”时林遥喃喃低语着。


    巨大的谜团横亘在他眼前,让他看不清前进的方向,怀疑是一种可怕的剥夺,他越怀疑,心底的美好就碎块似地剥落,让他变得千疮百孔,尖锐刻薄。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韩奕乾问。


    “我要先找证据,若没有证据,就必须要让怀疑对象露出马脚。所以我需要有人来协助我。我们要制造陷阱,诱敌上钩。”


    “我知道了。”韩奕乾眼神坚定,“遥哥,我们要一起找出真相。”


    “好。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持警惕,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时林遥嗓音低沉。


    “好。”韩奕乾盯着他,点头答应道。


    离开韩奕乾的病房,时林遥回到走廊。


    “遥哥,你要回家了吗?”方安娜走过来问。


    “嗯。”时林遥应道,瞥了眼被关上的病房门。


    “他……他怎么样了?”


    “刚才我们聊了一会儿,他还需要休养。”


    方安娜忧郁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遥哥,我会照顾好韩奕乾的。我只是害怕他受的刺激太大了。”


    “他很坚强。”时林遥道,“复仇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人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方安娜眉间笼罩着阴霾。


    “所以为了消灭仇恨,必须要抓住真相。”时林遥说。


    时林遥离开医院,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东海岸。天地间充满了冰冻刺骨的风,也充满了冰冻刺骨的灵魂。真相就藏在这些飘荡的幽魂里,时而呼啸震响,时而无声无息。


    他心中疑窦丛生,便决定亲自去海岸一观。林戈韶说梦见有人从海中走出来,那他去海边,或许就能找到某些隐蔽的线索。


    冷风在稀薄的空气中横冲直撞。时林遥艰难地朝前走,即使戴着乔医生送的帽子,还是感觉风如刀割,头皮发凉。


    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东海岸,已经冻得直打哆嗦。天色渐暗,浪花打着黑色漩涡,厚厚的雪和白色泡沫一起浮沉。海滩上几乎没什么人,冬天的海比夏天的海更壮观也更凶险,故很少有拾荒人在冬天出来赶海。


    但是治安官还是会照旧在海岸巡逻。


    时林遥裹紧衣服沿着海岸线慢慢前行,顺便在寒风中寻找巡逻治安官的身影,期待能打听到什么线索。


    与此同时,东海岸垃圾场的一个废弃小汽车里。


    马瑞和马黄正躲在小汽车里瑟瑟发抖,马瑞手中还拿着一个望远镜,在风雪中朝海边眺望。


    马黄坐在副驾驶座,用头顶了顶马瑞。


    “别闹,小黄,爸爸我在工作呢!”马瑞嘴上说。


    马黄委屈地瞅了瞅海边,不明白马瑞为什么要看那一群海豹不看自己。它将头郁闷地靠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海岸的变异海豹,心中充满了无限愤恨。


    马瑞注意到它的异样,只好放下手上的望远镜,撸了撸马黄的脑袋。


    “我这是在监视它们,这群变异海豹也不知道啥时候躲到了这边,这么大一群,乌泱泱的怪吓人。等咱们回去,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治安所。我看海豹这么肥,全抓起来也不错嘿嘿……”


    马瑞一边说,一边畅想未来。自从沈令安来了之后,他和马黄也被招进了治安所。后面时林遥受伤住院,他就接替了时林遥的岗位,在东海岸巡逻。


    最开始马瑞很不情愿。但巡逻了几遍下来,也没遇见什么危险,他也就逐渐习惯了。而且马黄很喜欢海边,在海岸巡逻还能顺便捡一捡废品,马瑞也越来越满意这个工作。


    “走,趁天还没黑,咱们靠近一点看看。”


    休息完,马黄和马瑞钻出废弃小汽车,走向海边。


    在海岸垃圾堆下面,有一群变异的斑海豹躺在那里躲避风雪,占据了三辆大巴车还有几片楼房废墟。


    变异斑海豹体型肥壮而浑圆,身上布满斑点,比普通斑海豹大一圈,此时正趴在车厢、集装箱、坍塌房屋里,成群结队,你靠我我靠你地打着盹,看起来人畜无害。


    马瑞背着马黄慢慢靠近,到了斑海豹栖息地附近,马瑞将马黄放进海里,让它过去观察情况。


    “小黄,你去瞅一圈试探一下。”马瑞兴奋催促道。


    这还是他巡逻第一次遇见突发情况,要是能收集到足够的情报禀报给上头,肯定能立功。


    畅想自己未来平步青云,马瑞心潮澎湃。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马傲天也要开启自己的幸福人生了。


    马黄浮在水里,朝马瑞摇头,喊他下来跟自己一起游。


    马瑞当即不干:“我在岸上盯着,你在水下盯着,咱们分头行动。你去侦测一下它们的实力,要是有危险就赶紧跑。”


    马黄不乐意地瞅了眼斑海豹栖息地。


    它们住的地方恰好是个凹陷口,有礁石拦住了大块的浮冰和海上漂过来的垃圾。这一大群斑海豹有几十只,繁盛的家族也让马黄隐隐有点羡慕。


    可惜这座岛上只有它一只变异海马,如果它回到大海,也能找到其他的族马吗……


    “快去!快去!”马瑞连声催促打断它的思绪。


    马黄只好一头栽进海水,朝斑海豹栖息地一路狂奔。


    等游到浮冰附近,马黄探出头,一群圆滚滚的斑海豹就躺在岸上呆呆望着它。


    这个闯入斑海豹大家庭的不速之客,露出头,在岸边来回游荡了几圈,试图吸引斑海豹们的注意。


    远处的马黄举着望远镜,看着斑海豹依旧呆萌,丝毫没有攻击性,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群变异斑海豹没什么威胁。


    但就在这时,海岸变故突生,一只巨大的雄性斑海豹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了马黄面前。


    马黄对它对视,不明白它要做什么。斑海豹滴溜着大眼睛,忽然张开嘴,一排尖锐的牙齿就朝马黄狠狠咬了下来。


    马黄躲闪不及,脑袋直接被咬破,鲜血直流。这一咬像是带头信号,岸上其他海豹也齐齐跳下水,迅速游向马黄,朝它露出尖锐的獠牙。


    马黄在海浪中挣扎逃跑。万万没想到看似可爱的斑海豹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獠牙,比陆地的变异野狗还要狰狞残暴!


    在岸上的马瑞看见斑海豹朝马黄一拥而上,顿时心急如焚。


    完蛋了!这群变异斑海豹竟然攻击力这么强!


    他赶紧朝斑海豹群里开了几枪,试图制止它们的猎杀行动。枪声在昏暗的海岸骤然响起,斑海豹受到惊吓,吓得四散逃跑,像鱼雷一样纷纷落入海面,溅起一簇又一簇白色水花。


    海豹被吓跑,马瑞立刻赶往海边寻找被咬伤的马黄。


    “小黄——小黄——你在哪儿啊?赶紧出来,爸爸把海豹都赶跑了!”


    马瑞焦急呐喊着,心中又悔又急。早知道就不让马黄去试探海豹群了,也是他胆子太大了,才刚上班几天就得意忘形,害得马黄被咬受伤。


    顾不上海水冰冷,马瑞朝水里跑去。刚跑了没几步,双腿就冻得直抽筋,搞得他一头栽进水里。好不容易站起来,他全身冻得都要结冰了,但他依旧努力跑向岸边,一口气跑到斑海豹呆的浮冰上,就赶紧拿出背着的抄网朝水里捞。


    “小黄!小黄!赶紧钻到网兜里!”他一边捞一边大喊。


    他跟马黄之间有心灵感应,他知道马黄没跑远,就藏在浮冰下面。他弯着腰一边捞一边喊,寒风吞下他的呼唤,又将他的声音飘飘荡荡送到深海和远方。


    藏在海底礁石缝的马黄也听到了自己老爸的呼唤。


    它受伤了,头晕眼花,躲在石缝里不敢出去。外面还有好几只斑海豹游动着,盘旋着,要是它一出去,肯定会被咬成碎片。


    头顶十几米上方的海面,马瑞的呼唤和网兜还在不停摇晃。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呼唤逐渐低了下去,网兜也不再摇晃,静静悬在那里。


    马黄心里一紧。再等下去,它很可能会被马瑞抛弃。


    情急之下,它钻出石缝,拼尽全力朝海面游。途中三只变异斑海豹发现了它,就朝它冲了上来。看见那朝自己快速逼近的獠牙,马黄吓得晕头转向,身体僵硬到甚至忘了游动。但在它即将命丧豹口之际,海洋深处忽然涨起一片深邃诡异的暗影。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袭来,吓得整片海域的海洋生物瞬间动弹不得。


    马黄也被这深不可测的恐怖气息吓得脑袋空白。


    它敢保证,这气息比马瑞告诉它的大鲨鱼还要恐怖,也比它见过的人鱼还要恐怖。


    不仅是它,就连追杀它的斑海豹也被吓傻了,海底深处的黑色像墨水一样迅速蔓延,一只斑海豹来不及躲避,就被这墨水卷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黄目睹这一幕,打了个激灵,立即回神。海底下藏着可怕的东西,黑乎乎的影子吃掉了一只斑海豹,还在继续猎食。


    这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马黄直打哆嗦,想到马瑞还在岸上等它,又来了力气,趁着斑海豹逃窜,拼命上浮,一头就扎进马瑞的网兜。


    马瑞感觉抄网一沉,赶紧将抄网拉出来,一拉,马黄就在里头!


    “小黄!”马瑞激动大喊,可下一秒他还没反应过来,翻滚的浪花像是被抄网拉扯,也从海面伸出了胳膊,竖立的黑色海浪宛如触手,缠绕在抄网上,就猛然下坠。


    马瑞被拽了个趔趄,朝前猛仰,差点被拽到水里。千钧一发之际,他用脚牢牢勾住礁石,胳膊使劲一甩,网兜里的马黄就给甩飞到岸上。


    噗嗤!抄网的手柄从他冻僵的手指间溜走,刹那间被海水吞噬。


    马瑞瘫倒在地上,大喘着气,心有余悸。


    刚才的黑色海浪太古怪了!比离岸流还可怕!那一刹那,他感觉海浪像是活了过来,像海蛇一样绕着抄网往里爬。


    “小黄!”缓过神,马瑞赶紧爬到小黄身边去看它,只见小黄浑身僵硬,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小黄啊!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马瑞痛哭流涕,抱着马黄就朝岸上跑。刚跑没几步又噗通摔倒,刚才的搏斗已经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倒在海滩上,寒风像刀子往身上割,海浪比冰块还要冷。马瑞绝望至极,感受身体一点点失温,意识也逐渐模糊。


    在昏迷前夕,一抹微弱的亮光闪入眼角,如火焰点燃他求生的欲望。


    他挣扎着伸出手,拖着马黄一步一步朝岸上爬,远离身后的海浪。


    “救、救命啊——救救我——”


    他扯开嗓子发出虚弱的求救声,只要有亮光,就代表有人,他们就有了获救的希望。


    果然,亮光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海岸的异常,迅速赶了过来。


    马瑞激动地咧开嘴角,抬起头,便看见亮光越来越近,像一颗拖着光尾的彗星落在他面前。


    “马黄?你咋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透过白光传了过来,马瑞浑身一震,立马热泪盈眶。


    “大哥……”他哽咽了几下,霎时嚎啕大哭。


    时林遥赶紧把他们往岸上拖,身后的哭声吭哧吭哧响了没几声就偃旗息鼓。时林遥回头一瞅,马瑞头一歪已经昏了过去。


    其实刚才他在海岸,隐隐约约听到了枪声,所以才朝这个方向赶。


    没想到是遇难的马瑞和马黄。难道是不小心被海浪卷进了海里?时林遥不由得推测。


    当他扶起马瑞,定睛一瞧,才发现马黄身上全是被咬出的伤,像是被海怪攻击过。


    是什么东西咬的?时林遥揣摩着。忽然岸边响起一阵叫声,他抬头望去,就见一群斑海豹正争先恐后地朝岸上爬。


    这些海豹刚爬上岸,就有浪花拍过来将它们重新卷回海里,被浪花卷中的海豹,掉进海里就再也没爬起来过。


    最后,一大群海豹只剩下零星几个幸运儿逃到了大巴车顶,侥幸躲过一劫。


    那片海域的海浪有问题。


    时林遥眉头皱起,心中浮现不详预感。


    车顶上的海豹还在发出哇哇叫声,格外刺耳。时林遥一眨不眨地盯着海边。在那水雾弥漫的海陆交界,在那积雪和废墟交织的黑白线条上,浮浮沉沉的残骸碎片下面,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些黑色线条在弯曲扭动。黑潮像蜘蛛网朝外扩散,眨眼就形成了一个蠕动行走的深渊。


    有东西在海边!时林遥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加速。


    在他目光所及之海域,黑色还在徐徐延伸,海边垃圾堆响起咯吱咯吱、咔嚓咔嚓的声音,漂浮的废墟直接被黑潮冲裂,上面躲藏的斑海豹也随着残骸碎片掉落进大海,顷刻就被黑潮吞没。


    一股寒意蹿上脊背,脚下有震颤忽然涌起,时林遥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身体。地震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等他再一抬头,海边已经恢复平静,黑潮也已经消失,仿佛幻觉转瞬即逝。


    时林遥浑身冰凉,胳膊上和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在黑潮卷过之处,海岸线后退了一大截。小岛的陆地被吞噬掉了。他敢笃定,有某种东西正盘踞在岛屿下面,像张开的黑暗魔掌,将整座岛牢牢攥在了掌心之间。


    不管是小岛之下,还是小岛之上,危机四伏,暗潮涌动,都比他想象得还要凶险。


    第104章 海里的雪飘上陆地 海里的雪飘上陆地……


    突如其来的地震从深海传遍整座小岛。


    江天敲门的手顿住, 脚下的震颤让他微微一怔。


    “发生了什么?难道又是诡异来了?”他身边的王泽瑞紧张问。


    “别动,冷静点。”


    地震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但江天却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这震颤不同于上次的爆炸,而是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的, 就像是来自地底深处,来自岛屿之下的海洋。


    “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地震,”王泽瑞嘀咕说,“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我们这里可不是火山岛,应该也不会火山喷发吧?”


    江天无奈看了他一眼:“你别吓自己了, 岛上哪里有火山。”


    “我瞎猜的,那万一是矿工在地下挖到了什么东西怎么办?比如地下怪物之类的。又可能是他们一直挖,直接把小岛挖穿了。”


    “别胡思乱想了。”江天随口说,又开始敲门。


    王泽瑞跟在他身边, 听沉闷的敲门声从大铁门上一阵又一阵传出, 但是却迟迟没人来开门。


    “怎么回事?陈老师不在吗?”他纳闷问。


    他们两人是来送补好的衣物,但看现在这样,学校里好像没人啊。


    这里的小门通往的是学校宿舍区,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和学校紧挨着的一栋小院,院子里是一个两层小楼, 陈利国老师住在里头,照顾一群小孩子。


    “外面那么厚的积雪,他们应该不会外出。”江天将手里的衣物放在地上,一下就翻上了墙。


    王泽瑞看得眼前一花,不明白怎么眨眼的功夫他就爬到上头去了。


    “你怎么做到的?江天,难道你觉醒了会飞的异能?”他惊异道。


    “瞎说什么,当然是跳上来的。”


    “哎那你等等我,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门口。”


    说罢,王泽瑞也嚷嚷着要爬上去,江天只好抓住他,用力将他拖了上来。二人翻过墙,跳进院子,才发现大门是从里面被反锁了。但他们也没有钥匙。


    王泽瑞拨弄了一下门上的大铁锁:“怎么还反锁啊?陈老师也太警惕了吧。”


    “嘘!”这时江天却忽然捂住他的嘴。


    “怎么了?”王泽瑞一哆嗦。


    江天低声道:“你不觉得宿舍太安静了吗?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也没有人。”


    听他这么一说,王泽瑞也反应过来了。从他们等在外面直到闯进院子,一直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对他们的声音予以回应。


    “而且……院子里的积雪很厚,看起来像是一个星期都没铲过雪。”江天踩了踩地面说。


    积雪都快要没过大腿,院子里全都被雪盖满了,就像是住在这里的人一直呆在屋子里,从没踏出来过。


    望着屹立在皑皑白雪上的房屋,王泽瑞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慌。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窜上大腿,仿佛再过几秒,他就会被冻僵,变成一具惨白的尸体淹没在阴寒的雪块底下。


    “喂喂,应该不可能吧……”王泽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转身,结果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尖叫哽在嗓子眼,他一抬头,才发现江天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跳到屋檐下面了。


    “江天,你别吓我啊!我还以为你消失了!”他惊恐大喊。


    江天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快过来。”


    王泽瑞咽了口唾沫,正准备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二楼窗户后闪过一抹黑影。这可把他吓得不轻。王泽瑞牙齿打颤,瞪大眼睛就朝江天狂奔。


    可他走得太急促慌张,还没跑几步,就嘭一下摔进雪堆。


    江天一回头,看见他倒在雪里,嘴角也不免抽了抽。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


    “我摔倒了,虽然一点都不疼。”王泽瑞艰难爬起来说,“而且我看见二楼有人,真的有人,吓了我一大跳。”他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打颤。


    说着说着,他感觉江天的白表情变得非常阴沉,古板无波,像戴上了一个冰块面具。


    “喂,江天,你怎么了?”他抱紧胳膊,两股战战。


    难道江天被诡异上身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王泽瑞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王泽瑞僵硬地站在原地。“你看看你下面。”江天忽然说。王泽瑞一愣,旋即低头,恰好对上一张死白的脸。


    一声刺耳高亢的尖叫划破天际。


    王泽瑞朝后重重摔倒在地,神情呆滞恍惚。在他面前的雪地里,一张稚嫩惨白的脸就这样印了出来,宛如积雪做的浮雕。


    刚才绊倒他的正是面前的“雕塑”,冰雕一般冰冷的尸体。


    江天走到他身边拽起他,又去检查雪里的尸体。


    这具尸体他认识。是一个叫方俊的小男孩,岛上的孤儿之一。


    将尸体周围的雪拨开,方俊全身就暴露了出来。


    他是被冻死的,面肌痉挛,似笑非笑,格外诡异。他身上也没有穿衣服,就这样暴露在冰天雪地下,像是被活活冻死在户外。


    “这……”王泽瑞嗓子哽涩,“这到底是谁干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头晕目眩,脑子一团乱麻。白惨惨的雪地,这白色是如此刺眼,比红色的鲜血更让他感到畏惧惊恐。


    江天从雪地抬出尸体,将其暂时放到屋檐下。尸体冻得硬邦邦的,摸起来也和冰块一样寒冷。


    看着这具娇小的尸体,江天又瞥向被厚重积雪覆盖的院子,心中也覆上彻骨的寒意。


    “江天,咱们先走吧!赶紧离开!我觉得这里太邪门了!”王泽瑞哭着脸说。


    “先等一等,院子里可能还有其他尸体。”


    此话一出,王泽瑞的脸更惨白了。


    “不,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再呆下去绝对会死的!”王泽瑞再也忍不住,转身就想要朝门口走。踉踉跄跄走了没几步,又噗通栽进雪地。


    这一栽,很长时间都没爬起来。江天眉头一皱,顿觉不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王泽瑞的衣领就朝后拉扯。


    这一扯,直接带出两个人。一个是王泽瑞,另一个是双手死死扼住他脖子的小男孩。


    王泽瑞被掐得快要背过气,江天去扯他脖子上的手,却发现这手像是被冻在了他脖子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无奈,江天拿出飞鱼小刀,唰唰两下将手腕斩断。


    两个僵硬的手掌掉在了王泽瑞肩膀上。抓住他的男孩也噗通倒地,重新变成一具尸体。


    “没事吧?”江天拖着王泽瑞,将他拉回屋檐下。


    王泽瑞颤抖着将脖子上的两只手摘下来,手掉在地上,发出冰块一样的清脆声音。他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嘴唇也又青又紫。


    “我脖子好疼啊。”


    江天帮他看了看,发现他脖子有水肿和红斑,还出现了一些出血性水疱。这是冻伤的症状。


    “把衣服穿好,我们先进屋里。”江天说。


    “你疯了!”王泽瑞捂着脖子欲哭无泪,“我想回家了。”


    “院子里有尸体,不能轻举妄动。”


    “不是我动,是尸体在动!说起来为什么尸体还会行动?”王泽瑞惴惴不安地说。


    “他们已经变成了诡异。”江天一边说,一边就朝屋内走。


    屋子没有上锁,一推就开,只不过屋内和屋外一样寒冷,外面是寒风刺骨的干冷,屋内则是沁入骨髓的阴冷。


    王泽瑞紧紧躲在江天身后,像一只缩头鹌鹑。江天环顾客厅一周,将视线投向楼梯。


    他记得之前王泽瑞提到过二楼有人影。


    “我感觉好安静,而且怎么一点热气都没有,难道他们都……”王泽瑞咽了口唾沫,止住话头。


    这么冷,屋子里黑洞洞的,跟棺材一样。难不陈老师和孩子们都死掉了?这样一想,他心里更害怕了,恨不得立刻就离开。


    “先在一楼找一遍。”江天说。


    “我跟你一起。”王泽瑞连忙跟上他。


    从客厅搜索到厨房,一楼的厨房也没有任何烟火气,灶台冰冷,像是好几天都没使用过。江天将灶膛和锅内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残骸。


    那么就只剩下二楼了。


    江天踏上楼梯,慢慢靠二楼移动。王泽瑞跟在他后面,越往上走,觉得气温变得愈低。


    就在二人快要抵达二楼的时候,王泽瑞脸上一凉,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头顶飘了下来,粘在了他脸上。


    “雪?”王泽瑞摸了摸脸颊,可是脸上的雪并未化成水,他将那东西摘了下来,才发现并不是雪,而是一种白色的黏合絮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啊?”他喃喃道。


    这东西闻起来有一种刺鼻的臭味,令人作呕。他厌恶地将它擦掉,等他再抬起头,就发现江天停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了?”他刚说完,就惊讶地发现又有一堆堆白色的“雪”迎面飘来。


    他怀疑是不是二楼没关窗户,可随着脚步的抬升,视野里就出现了二楼的场景。


    王泽瑞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在他面前,二楼走廊正躺着一块白色的人形物。


    这难道又是一具尸体?


    这尸体身上盖了一层白雪一样的物质,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白雪,而是身体被分解变成了白色絮状物,由内到外,“白雪”不停朝外飘浮。


    刚才飘到他身上的,就是脚步声激起的尸体上飘下来的“雪”。


    王泽瑞胃部痉挛,恶心感阵阵翻腾。他刚才还摸了摸、闻了闻那东西,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江天,这是什么东西?”他用胳膊遮住鼻孔,难以忍受地问。


    “是雪。”江天回答。


    “这才不是雪,闻起来也臭臭的,一点都不干净,还是从尸体上飘出来的。”


    “是海雪。”江天仔细辨认说,“深海的雪不是冰晶,而是由动物残骸、粪便、浮游生物、泥沙、灰尘等凝聚在一起形成的有机物聚集体。这东西就像海雪一样,即使这里是陆地而不是深海。”


    他说完,就捡起了一小块海雪放在手心仔细观察。王泽瑞看了,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但江天观察完,还没结束,又继续在尸体上检查。王泽瑞站在楼梯口,就看着他随手找了把扫帚,将尸体上的海雪都扫了下来,露出一具面目全非的残骸。


    王泽瑞匆匆别过头。一次又一次见到小孩子的尸体,他心底的悲哀和愤怒越来越盛,恐惧也是如此。


    究竟是什么东西残杀了他们?他禁不住不寒而栗。


    尸骸上有一种黏糊糊的液体,江天用小刀刮下来一点,正准备进一步检查,就听一道悠长的嘎吱声从前方的卧室传了出来。嘭!剧烈的狂风猛然刮开窗户和房门,整栋房子剧烈震颤了一下,在寒风中抖索屈服。


    王泽瑞和江天也赶紧挡住脸,地面的海雪和尸骸直接被狂风掀起,朝他们扑来。


    两人身上现在沾满了这白色海雪。一团又一团的絮状物粘在身上,比柳絮还顽固,散发出一种高度腐败的尸臭,仔细一瞧,还会在其中看见白化的器官和身体组织。


    王泽瑞眨了眨眼睛,一低头,看见身上沾满白花花一片的残骸和排泄物,再也忍不住,直接弯腰大吐特吐。


    在他弯腰狂吐的时候,江天迎着狂风冲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已经破碎,但是似乎是从内部被打破的。他走到窗边朝院子里看,没看见脚印,又抬头往屋顶张望,只看见了屋顶簌簌往下掉落的积雪和冰棱。


    整栋屋子在寒风下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风到处乱蹿,像个调皮的小孩。江天盯着窗台若有所思,身后一声“江天”又将他的头转了过来。


    “江天!你快过来!”


    王泽瑞的喊声将他拉回走廊。


    “怎么了?”


    “其、其他房间也有尸体!”王泽瑞声音颤抖,死死捂住嘴,站在隔壁房间门口说。


    不止是第一间卧室,其他房间也都有分解成海雪的尸体。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尸骸化成白茫茫的海雪,堆满整个房间。寒风一来,就呼啦呼啦朝外飘飘洒洒。


    “这个房间的窗户也破了。江天声音冷冽,“有诡异在我们身边。”


    王泽瑞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诡、诡异……”


    “这些东西是诡异的口粮。”江天看了眼覆盖在地面的海雪,“海雪是深海生物的食物,诡异将这里变成了厨房,将尸体放在屋内,让它们分解成海雪供自己进食。”


    王泽瑞的心理承受能力快要到达极限了。他强撑着,扯了扯嘴角:


    “那、那外面的尸体呢?院子里被冰冻的尸体,也是被怪物当成食物了吗?”


    外面的尸体……江天垂眸思索,快步朝窗边走去。


    破开的窗户不停朝内卷进狂风,屋内的海雪都被风裹挟着,打着旋朝外飘,从二楼洋洋洒洒掉落在院子里。


    如此景象,不难让人联想到书上描述的海雪。


    海洋表层水域生物的尸体、粪便等,最终会被分解成碎屑,如雪花一样降入黑暗深海。这些絮状物体,看起来恶心,却是深海生物的重要食物来源。


    江天再次看向院子,但这次他刚伸出头,锋利的冰棱就从天而降,差点扎破他的脖颈。


    幸好他及时躲过,冰棱只是擦着他的脖子掉落,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王泽瑞也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他走到江天身边,哆哆嗦嗦地准备朝下面看,却被江天一把扯住。


    “别把头伸出去!”


    王泽瑞立刻将头缩了回来,也反应过来——刚才的冰棱压根不是意外!


    这栋房子里有东西藏在暗处,故意想杀死他们。


    细思极恐,可是来不及多想,因为江天下一秒又说:“院子里的尸体活过来了。”


    王泽瑞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天的双眼。


    “院子里下雪了。”江天声音凝重,“你没发现吗?房间里的海雪都飘了出去,全部降落在了院子里。整栋房子被诡异转化成了海洋的生态,二楼是浅海,一楼是深海。浅海的尸骸变成了深海的养分。”


    王泽瑞僵硬地转过头,朝院子里瞥了一眼。


    原先他们走过的痕迹,已经重新被白雪覆盖。原来被他们挖出来的两具尸体,此刻也已经消失无踪。


    海洋巨人攀爬上岛,匍匐在他们面前。此时此刻,这里既是陆地,更是深海。


    “现、现在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王泽瑞忍不住发出哽咽。


    他只是来送个衣服,却万万没想到学校宿舍已经被诡异占据,他们也误打误撞闯进了诡异的地盘。


    “这里窗户破了,不能久留,我们先去二楼其他房间,暂时不能下一楼。”江天果断地说。


    事不宜迟,两人冲出房间,继续朝其他地方探索。


    二楼都是孩子们的房间。每进入一个房间,看见床上的变成海雪的尸体,王泽瑞的心就绝望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神情麻木了,而两人也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杂物间,里面放了很多干鱼、腊肉。


    房间窗户被塑料膜封得很紧,没有损坏。两人关上房门,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会儿。


    王泽瑞瘫坐在墙边,已经精疲力竭。


    江天在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忽然说: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王泽瑞愣愣地抬起头:“什么?”


    “地窖,我们没找地窖。”江天说,“厨房粮食不多,这里也只有腊肉,应该还有其他过冬粮食才对。我推测粮食应该在院子的地窖里。”


    “为什么要检查地窖?”


    “孩子的数量不对。”


    王泽瑞心里一沉。


    确实,一路走来看见的尸体虽然多,但不是全部孩子的数量。


    他们清楚孩子们的个数。住在学校宿舍的都是15岁以下的小孩,一共有23个。


    而他们在二楼发现的尸体,只有10具,再加上最开始的雪地里的2具,也才12具。


    还有11个孩子和陈利国老师没有看见。


    “有、有可能其他孩子也都在一楼。”


    “也可能地窖里还有活人。”江天道。


    “你真的要去?”王泽瑞问。


    “是的。”江天眼神坚定,“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现在雪地里的尸体已经苏醒,不管是救人,还是要逃跑,我们都要抓紧时间。”


    “那好,那我跟你一起。”


    回到走廊后,江天在前,王泽瑞紧随其后,二人来到楼梯口,却发现楼梯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不仅如此,整个一楼更是被雪块淹没了。雪尘变成了海水,淹没整个一楼。


    寒冷一寸一寸刺入肌骨,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静默地看向这白色的海洋。


    江天先行。他一脚踩上楼梯,一股细微的震颤被他敏锐捕捉。他瞟向墙角,在那里,一股小小的气流卷起一层朦胧的雪,轻纱一样缭缭绕绕往上升。


    王泽瑞站在他背后,看不见墙角的异常。但是他能察觉到空气变得更稀薄了,气温也变得更加严寒,他的后背也越来越冷。


    是的,后背冷飕飕的,就像是寒风不停朝背上吹,可是这也太冷了,冷到他快要变成一座冰雕,冷到让他回忆起之前被尸体拽进雪地差点冻死的可怕经历。


    他冻得思维快要凝固,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有一次掐上了他的脖颈。王泽瑞浑身如坠冰窖,幸运的是,在同一时刻,江天注意到他的异常,一脚踹中了抓住他的怪物,带着他就狂奔下楼。


    王泽瑞被拽着朝前跑,途中不经意间看见刚才抓住自己的怪物。


    那是一道又长又模糊的人形白影,像海雪凝聚的雪人,又像深海爬出的幽灵,苍白又朦胧,周身散发出阴晦潮湿的气息。


    “这不是尸体……”他喃喃说,被江天带着一头栽进厚厚雪层之中。


    这雪不像固体,倒像是一种液体的幻觉。两人被院内积雪迅速包裹,沉陷其中难以挣脱。


    江天尝试挣扎未果,眉头紧拧,从怀里掏出一个风车。


    风车在他手中开始剧烈转动,沙沙的风声在他周身凝聚,一个巨大的风雪漩涡凭空成型。


    雪被扫除,破开一条通道。江天拽着王泽瑞冲出屋子,反手就准备将房门锁上。


    嘭!强烈的冲击力从屋内传出,直接将两人掀飞出去。


    两人倒在雪地不断下沉,仿佛身下没有地面,雪层已经化作深海。冻死的尸骸在雪层里遨游,一只又一只冰冷的手掌是深海触手,抓住他们的身体不停坠落下游。


    江天闭上眼睛,用异能在雪中开启漩涡。既然诡异用雪来对付他们,那他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苍白的雪海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一场暴风雪骤然诞生。


    暴风雪为两人争取了逃跑的时机。缺乏了积雪的掩盖,雪地里埋藏的尸体都暴露了出来,江天扫视一周,也在院子角落发现了地窖的入口。


    “你去撬锁!我去地窖!”他将飞鱼小刀扔给王泽瑞,扭头就朝地窖跑。


    王泽瑞接过小刀,连滚带爬奔至门口。


    他来不及多想暴风雪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一门心思只想逃命,抓住小刀就朝铁锁上撬。


    还好飞鱼小刀足够锋利,连续劈砍了几十下,铁锁终于被撬断,王泽瑞惊喜异常,转头就要去喊江天,一具尸体猝不及防扑了过来,握着的冰棱也朝他胸口狠狠插下。


    王泽瑞反手用刀挡住,吓得夺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尖叫,连身后的江天也顾不上了。


    江天也听见了尖叫,但他已经自身难保。他此刻遇见的是更为棘手的麻烦。当他准备打开地窖的时候,无数冰棱就从天而降,如果不是他躲闪及时,他早就被这些冰棱扎穿了。


    冰棱是从屋顶上方被扔下来的,江天躲过攻击,抬起头,便在屋顶看见一抹诡异又熟悉的身影。


    他眉心重重一跳,失声道:“陈老师?”


    第105章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塞进装满变异电鳗的缸里……


    没错, 站在屋顶上向江天攻击的正是他的班主任陈老师。


    陈老师的皮肤呈现鱼肚白色,脸孔因为渴望而不住抽搐、扭曲。他脸上身上都挂着剥落下来的一条条纤维与烂肉,从他深陷的黝黑的眼窝中, 江天看见了一种非人的诡谲残忍的杀意。


    陈老师半跃半跌地跳下屋顶。随着他的动作,院子里飘荡的海雪也迅速朝他汇集,让他很快膨胀。一刹那之间,陈老师迅速腐败成巨人观外表的“雪人”, 蠕动着臃肿的身躯就朝江天猛冲过来。


    江天屏气敛息,身边雪白色的雾气逐渐凝聚成一个个小漩涡, 准备抵挡陈老师的攻击。


    他的漩涡,本质上是调动存在于天地间的魄雾的能量。现在院子里的魄雾很浓郁也很恶心,置身其中,每多呆一秒, 空气中腐败潮湿的气息就愈渗入他的肌肤骨髓。


    雪花簌簌, 冷如寒星,陈老师眨眼间已经来到江天面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子弹“嘭”一声击中他的眼眶。陈老师脖子扭曲了一下, 三根红色的筷子下一秒就飞了过来,齐唰唰插进他的脑袋。


    耳膜都要被震破的哀嚎响起,整座院子都在这尖叫中震颤。


    江天愣在原地, 一只手从后方猛然伸出,揪住他的衣领就朝后一拉。他脖子仰起,目光在雪中穿涉而过,就捕捉到了另一双凝然沉静的眼睛。


    时林遥一把将江天拽到自己身后。“小天,没受伤吧?”他轻轻地说,晶莹的雪尘浮动在他的发梢眉眼。


    江天倒坐在他脚边,怔怔地望着他的侧影。“遥哥……”


    时林遥垂下目光扫了他一眼, 来不及回应他,反手就从怀里掏出枪,朝陈老师连连发射子弹。


    但是子弹对陈老师的作用似乎有限,只见陈老师被击中后,身上不停掉落白絮,这些白絮没有脱落,反而粘连成一串又一串,像延伸的皮肤在他体表越伸越长。


    到最后,陈老师整个人像一只布头拖把,覆盖层层叠叠的白色纤维。这些纤维像白色触手一样漂浮在空中,又像深海生物捕猎似的朝两人扑了过来。


    “这又是什么怪物?”时林遥蹙起眉,表情凝重。他和江天在院内找地方躲藏,白色触手像飓风一样,在整个院子里狂暴扫荡。


    “遥哥,这种海雪好像会腐蚀皮肤!”江天提醒说。


    之前时间短了他没注意,现在他才注意到,自己皮肤粘上海雪的地方开始出现红斑,严重之处甚至已经腐烂变白,变成海雪一样的絮状。


    时林遥瞥了眼他的胳膊,心中蓦然一紧。


    这东西竟然还有腐蚀性!倒是有点似曾相识。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无数海雪被寒风裹挟,水波纹似的激荡开来,就撞上了时林遥的身体。


    时林遥举起胳膊挡住,立即变长触须。白色的触须和陈老师的皮肤触手瞬间绞缠在一起,风声萧萧,寒光闪闪,凛冽的风雪像触手一样直朝体内乱钻,使时林遥不消片刻就额头直冒冷汗。


    他头疼欲裂,踉跄后退了几步,这时四周忽然又起了狂风,他一回头,就看见江天手里的风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了起来。


    周遭的气流逐渐旋转上升,时林遥的头发也不由自主地往上飘。他怔愣了一下,抬起头,便看见一个非常大的白色漩涡如同艳阳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


    “这又是什么……”时林遥震惊道。


    “遥哥,趁现在!”


    身后江天忽然大喊。


    时林遥旋即回神。位于漩涡中心的陈老师张牙舞爪如一只畸变巨蟹,试图挣脱束缚。时林遥连忙拿出飞鱼小刀和驱魔符箓,一跃而起,先用符箓贴在陈老师额头,紧接着就一刀割断陈老师的脖子。陈老师的脑袋在空中坠落,解体,又迅速分解成白色的海雪。


    身体落地,像是掉进一大团冰冷的泡沫。陈老师的无头尸体也随之掉落在面前。


    时林遥捂住脑袋站起身。他银白色的头发随着动作垂了下来,像是披了一身落雪。


    “呕!”下一刹那,他弯腰呕吐了几下,吐出的液体迅速化为白雾,又冻成冰块。


    他擦了擦嘴角,整张脸像蒙上雾气的玻璃一样苍白。


    说实话,这些海雪实在是太恶心了。


    如果站在远处观察,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这些只是普通的雪。


    可是处在这些海雪之中,他的眼睛能清晰看见海雪里未完全溶解的头发、牙齿和皮肤碎片。


    人类的尸骸变成泡沫一样的海雪飘散在空气里,纷纷扬扬,无处不在,荒诞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童话里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一样。时林遥禁不住想。


    如果童话更科学一点,那小美人鱼死后尸体就会坠入深海,腐烂,分解,变成泡沫一样的海雪。她会变成她可爱的海洋生物朋友们争夺的食物,被它们吃进肚子。于是她回归大海,在海中得到了永生。


    “遥哥,你没事吧?”江天跑到他身边问。


    “我没事,陈老师已经死了。”时林遥直起身子说。


    江天看了眼院子,天空漩涡消失后,雪还在不停下坠,周围的诡异气息也没有消失,整个宿舍楼依旧是湿淋淋的,散发出诡异的阴冷气息。


    “陈老师不见了。”江天依旧保持警惕。


    短短数息,变成怪物的陈老师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分解成海雪了。


    不仅是陈老师,雪地里孩子们的尸体也全部消失了,仿佛他们也全都被分解成雪花散于天地似的。


    寒风肆虐,影影幢幢,雪无声无息地落下,飘飘荡荡,像是海浪拍打礁石形成的泡沫,灰白色棉絮一般铺满了整个黑夜。


    “雪在往外飘。”时林遥觉得鼻子痒痒的,他打了个喷嚏,一滩白色液体被喷了出来。


    伸手一抹,时林遥瞅了瞅,怔住。好像不是鼻涕。但是也不是血。像是融化的海雪。


    可能是自己吸入的海雪在体内被杀死了。


    一想到这些海雪是人类尸体分解而成的,他就又止不住一阵恶心。


    “遥哥,过来帮帮我!”江天蹲在墙角说。


    时林遥跑了过去:“怎么了?”


    “这里有个地窖,我要把它打开。”


    地窖上面有个铁板,两人将板子用力掀开,浑浊而冷冽的潮气就从地窖里漫了上来。


    出乎意料的是,地窖里空无一人,只堆满了红薯、萝卜、白菜等过冬的粮食。


    江天眉间拧出沟壑:“怎么会这样……”


    地窖密封于地下,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原先料想的孩子们的尸体未曾见到。淡淡的白色碎片落入空旷阒寂的地窖深处,眨眼就被看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时林遥弯腰朝地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纵身跳了进去。


    他跳进去之后,头发的光芒照亮了地窖,江天站在窖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欲出声,就听他道:“下面有个暗道。”


    “什么暗道?”江天更讶异了。


    时林遥搬开几袋红薯,露出一个隐蔽的小洞。


    这个洞穴很小,看起来只能容纳瘦弱的孩子通过。


    “孩子们可能通过这个地道离开了。”时林遥若有所思地说。


    闻言,江天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剩下的孩子们可能还活着。但疑惑如潮水又紧接着涌了上来,他不明白为何地窖里会有地道,孩子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又通过地道逃到了何处呢。


    时林遥趴在地道洞口,闭目倾听。


    隐隐约约中,地道深处传出一种有节奏的潮汐涨落的声音,仿佛它通往大海。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只是在他心里一闪而过。毕竟按常理来讲,大海比陆地危险百倍,没有人会花那么大力气修一条从岛中心通往大海的地窖。


    眼看雪越下越大,江天将时林遥拉了上来,两人暂时放弃搜索。


    一群人也在大雪中朝他们快速赶来。


    是苑秘书和一群治安官。看来是逃走的王泽瑞及时通知了他们。


    望着覆满诡异海雪的小院,苑秘书表情严肃。他听完事情经过,便立刻吩咐手下回去取了几桶汽油。


    “你准备烧掉这里?”时林遥诧异道。


    “你没看见这里面全是海雪吗?”苑秘书眉头紧锁,抬起头来,神情莫测地看着他,“如果不烧掉这里,等海雪飘出来,的,再次变成诡异怎么办?况且这些雪都是死掉的尸骸,留在岛上又不干净。”


    “烧掉确实是个好办法。”时林遥思绪顿了一下,认真地点了头,“但是我更担心已经飘走的海雪,海雪已经遍布了整座岛,可能会在淆阳岛各处引发更多的异常。”


    “现在来不及处理其他的,只能先解决源头。”苑秘书冷冷道。


    “还有11个孩子失踪了,他们可能是通过地窖里的地道离开了。”这时江天也补充说。


    “一切等烧完再说。”


    在苑秘书的指挥下,熊熊大火很快就旺盛燃烧起来,烟雾升腾,鲜红无比的火光与白雪共拂,便像古画里描绘的地狱般生怖了。


    ……


    时间拉回到地震发生的时刻。


    地震开始时,乔医生正在医院地下室与卞俞二人独处。


    震动在脚下蔓延,乔医生抬头便看见水缸中震荡的波纹。缸中的人鱼也倏然睁眼。


    桌面的玻璃瓶、药剂瓶被震到地上,接二连三碎裂。乔医生扫了眼地面,又淡淡收回视线,似乎对狼藉的实验室无动于衷。


    “怎么突然地震了?”他只是自顾自地扶了下眼镜,走到水缸前敲了敲,“很好,没有裂开。”


    “放我出去。”


    低哑的声音打破静默,与他近在咫尺。


    “不行。你出去他会生气。他让我把你关在这里。”


    卞俞垂下眼,一瞬间露出明显怀疑的表情。


    他不相信时林遥会这样对待自己,肯定是面前这混蛋在故意捣鬼。


    “你在操纵他。”卞俞表情苍冷,眼神犀利,“我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迷惑了他,让他相信你的鬼话。但你要是敢算计我们,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什么控制不控制的,他的一切决定都是他自身意志的选择。”乔医生慵慵懒懒地说,“就算他想抛弃你,你也没资格谴责他。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牢固,不是吗?”


    “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管!”卞俞脸色倏然一凛,“不管何时,不论何地,我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


    “真的吗?可你现在就被关在水缸里。”乔医生嘴角浮现冷笑,“我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哪里来的,你不过是一个傀儡,一团被主体分裂下来的组织。与其要求别人,你不如先认真思考一下你自以为的‘深情’究竟是不是你自己诞生出来的。”


    这番话显然易见激怒了卞俞。他恶狠狠地瞪着乔医生,嘴唇微启,一种特殊的声调和旋律就从唇齿之间激荡开来。


    “把水缸打开!”


    这话一出,乔医生的眼睛呆滞了一瞬,但旋即,水缸上方的灯亮起,一股电流迅速窜进水体,闪电一样击中卞俞。


    缸里的人鱼发出闷哼,疼得蜷缩起来。电流打在身上传出尖锐的刺痛,他的鱼尾也在水中抽搐出一道又一道黑色波纹。


    乔医生很快摆脱精神控制。他似笑非笑地仰起头,唇角的笑意混杂了挑衅和嘲讽:“先说好,是你先对我动手的,等他来了可别倒打一耙。”


    说完,他才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控制台旁按下按钮,水缸的通电设备才被关闭。


    “对付你这种东西,我不可能没有准备。如果你不想变成烤鱼,你最好乖乖呆在鱼缸内。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塞进装满变异电鳗的缸里。”


    遭受完电击折磨的卞俞虚弱地漂浮在水里。乔医生对他的体质很了解,设置的强电流彻底瓦解了他的力气。


    他愤怒将手紧紧按在玻璃表面。透过灯光,乔医生看见他难测的瞳孔里颤动着诡异的磷光——他像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凶残得仿佛要用眼神立刻将人剥皮拆骨。


    “没电晕?”看着他还能保持清醒,乔医生微微挑起眉。


    按照他的计算,电流会直接将人鱼电晕,才方便他进行接下来的操作。


    可是没想到出了小意外。


    乔医生嘴角浮现饶有兴趣的微笑。虽然他更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小小惊喜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走回实验台,从里面挑出自己需要的工具。


    “你想做什么?”


    卞俞浮在缸里幽幽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充满警惕。


    “别害怕,就是给你做个身体检查。”乔医生回头说。


    “我不需要。”他说,整张脸都罩进了阴影。


    “有人需要。”乔医生意有所指道。


    卞俞嘴唇紧抿,手从玻璃表面松开,缓缓垂至身侧。


    他不明白为何时林遥会愿意把他留在这里。


    他心中有了一种遭受背叛的痛苦。尤其是乔医生站在他面前,将一切赤裸裸地敞开来谈,他就无可避免地嫉妒又愤怒。这样的背叛比电击更令他难以忍受。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水光映在他脸上有涨潮退潮的阴影,将他混乱的思绪暴露无遗。


    乔医生戴好橡胶手套,转身看着他,脸上忽然漾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其实你说的很对,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插不上嘴。但我也不是那种挑拨离间、摆弄是非的坏人,毕竟之前我还好心送了你们那么多东西。这好人真是难做啊。你不应该恨我,反而该感谢我才对。”


    “呵,”卞俞冷笑,“谁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何非要对我的目的刨根问底,”乔医生微眯起眼睛,“为什么不看一看结果呢?不管我怀揣什么目的,我所做的一切从结果来看都是好的,而且非常正确。不是吗?”


    第106章 这只水母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这只水母是……


    “真是好一番诡辩!”卞俞嗤笑, 眼神冰冷。


    他不明白乔医生这种胸有成竹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对方确实总是装作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模样,但他并未从乔医生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你只是个普通人,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他突然的提问让乔医生乔医生微微一笑:“你开始对我感兴趣了吗?”


    卞俞发出冷哼,眸色幽深:“是天空派那群人。”


    “你有什么证据?”乔医生耸了耸肩,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卞俞垂着头,目光晦暗:“因为你很厌恶我, 你跟天空派的人一样虚伪。他们打着拯救世界的名义四处拉拢同伴,许多人被蒙骗成为他们的工具, 但他们这样做,根本只是为了巩固统治。”


    “听起来他们也曾邀请过你。”


    “是的,但我拒绝了。”卞俞说,“天空不是我的归宿。”


    “那么你觉得自己的归宿是哪里?你对天空不屑一顾, 以为自己真的属于海洋?”乔医生意味深长地微笑, 从实验台下方搬出一个玻璃罐。


    玻璃罐里装着海水,里面悬浮有一只黑白相间的水墨色的水母。


    这只水母呈钟形,通体半透明, 内部红色的消化系统清晰可见。它的直径不过20厘米,表面有淡淡的黑色和白色,触须也是黑白相间, 漂在水中像一幅揉卷又洇开的水墨图。


    卞俞目光死死萦绕在这只水母身上,喉咙蠕动了一下。不知为何,看见这只水母的第一眼,他心中就浮起一种极其渴望且疯狂的占有欲。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非常想吃掉这只水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它,和它融为一体。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吃它?”乔医生隔着手套,将水母从罐子里捞了出来。


    这只水母还活着, 在他掌心就像一颗大型凝胶卵。卞俞慌乱地扭过脸去,双手攥得紧紧的,显得焦躁不宁。


    他很快就感到嘴唇的干焦,渴望在他心底和胃部迅速膨胀,痉挛。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水母。”


    “我问的是这是什么水母?”卞俞咬紧牙关,眼里透着狂躁。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盯向地下室的角落。但即使这样,他和水母之间仿佛有一种隐秘的牵连,让他能清楚感知到水母的存在。


    现在他就是被关在笼中的饥饿野兽,而外面的水母就像一块鲜美的生肉,他垂涎欲滴,如果他张开嘴,唾液似乎都能拉出长长的透明触手。


    看着他竭力忍耐的模样,乔医生恶趣味地勾起嘴角,朝他踱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水母。它是我新杂交出来的品种,你说我该起什么名字比较好?”他故意将水母递到卞俞面前,“顺带说一句,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很眼熟吗?你是不是很想吃掉它?”


    卞俞用手捂住嘴巴,神情恍惚,脖上青筋暴突。


    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水母靠近,他一瞬间变得非常饥饿,全身上下都抽搐起一股热流,像是被架在烈焰上炙烤。


    “拿走它!”他厉声喝道,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要是再不拿走,他下一秒绝对会忍不住破缸而出。


    乔医生挑动了一下眉毛,忽然收拢手掌。水母在他手中眨眼被捏碎。他松开手,按下按钮,透过水缸上方的注水口把水母扔了进去。


    死掉的水母刚入水,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


    水母触须的刺细胞给指腹带来麻痹和刺痛,也进一步刺激了食欲。燥热沿指尖直达腹部,一种狂热的神色出现在卞俞眼底。


    乔医生站在水缸外,就这样默默注视水缸里的人鱼撕咬水母。


    “你这不就像疯魔了一样。”他勾起嘴角嘲讽地说。可缸里的人鱼完全顾不上听他的话,只顾着狼吞虎咽。


    不消片刻,水母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碎屑像雪花一样漂浮在黑色鱼尾周围。


    “好吃吗?你们现在都喜欢吃水母了。”乔医生微微笑了笑,“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只水母混杂了你们两个的基因,某种意义上讲,它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闻言,水缸里的人鱼身体剧烈颤抖,乔医生从他眼里看见一种可怕的疯狂。


    “为什么?”他听见人鱼用极冷的声音问。


    乔医生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又走回实验台旁边。


    “果然,我的推测没错。”


    卞俞在水缸里,听见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住吃掉这只水母?”卞俞继续狂躁地诘问他。


    “你想吃的不是这只水母。”乔医生站在实验台前朝他回眸,眼中带着嘲讽的冷意,“你想吃的,是时林遥。”


    卞俞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们这只是受基因操纵的本能。”乔医生又按下开关,右侧墙面忽然冒出一排柜子,卞俞抬头一瞧,一整面墙的玻璃器皿,密密麻麻。


    玻璃容器大小不一,每一个里面都装着一只变异水母,而这些变异水母也是形态各异,于是一瓶瓶蜿蜒的水墨就这样敞开在他眼前。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双唇嚅动,想要将目光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


    这些变异水母形状可怖,触须蜷曲,横竖凌乱,伞盖在液体中缓慢搏动,犹如苍白的心脏在空气里飘浮。在它们空心的伞盖表面,还斑驳地长满了黑色或白色的鱼鳞,在灯下漫开一层层模糊的光圈,恍惚中像是人类指甲在阴影中被无限拉长。


    水母浮沉的声音沉重地落在卞俞心口,他的心脏也随之悸动战栗。


    “这到底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猝然痛苦地低下头,嘴角也渗出一丝鲜血。他的牙齿毫无意识地咬破了嘴唇。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但他不敢。因为他必须要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抑制本能上,即使他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幻想他将这些诡异水母撕咬、吞食的情状。


    也就在这时,尖锐悠长的警报声在头顶隐约响起。


    水母也像是受到了惊吓,在液体中抽搐,挣扎,发光,忽明忽灭,朦胧如雾。随着它们剧烈的动作,它们身上的鱼鳞也像成千上万枚眼眸,在水中洒落蝴蝶鳞粉般的光点。


    “祂来了。”乔医生神情莫测地说,他转身,动作迅速地按下开关。装满玻璃器皿的墙壁便开立刻合拢下沉。


    机械轴承转动的声音响起,崩断了卞俞最后一丝理智。


    不行!不能让它们消失!


    他猛然抬头,双目发红,双手用最大的力气拍到玻璃上。玻璃立刻出现裂纹,就在他将要冲破水缸的时候,强烈的电流再次通上,又噼里啪啦打中他的身体,让他嘴里情不自禁发出狂乱的怒吼和尖叫。


    乔医生捂住耳朵摔倒在地。实验台上还没收拾的工具都被人鱼的尖叫震碎,就连高亢的警报声也被人鱼的啼鸣遮掩了下去。


    看着水缸里发狂的人鱼,乔医生强忍恶心感再次按下机关,加大了电流的强度。


    猛烈的电流狠狠击中人鱼,几分钟后,尖叫声停下,警报声也随之停止了。


    乔医生从地板缓缓站起身,他擦了擦脸颊,才发现自己鼻腔、眼眶和耳朵都被震出鲜血。


    “真狠啊……”他盯着掌心的血迹喃喃说,倏地笑了,笑容漫不经心。


    他伸了个懒腰,把头往后一仰,不紧不慢地走到水缸前。


    水缸里的人鱼已经被电昏。玻璃缸表面出现了许多裂纹,濒临破碎。


    看来得换新的鱼缸了。乔医生心想,低头看了看弄脏的白大褂。顺便还得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问一问警报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转身,乘坐电梯上楼,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实验室。


    夜色深沉,浓雾飘流,水汽凝重,寒气袭人。大火焚烧留下的废墟在雪地上冒出一股股白烟,白烟又被夜风扯得丝丝缕缕,海鱼一样在空中穿梭游荡。


    拉响的警报代表岛上爆发了诡异事件。


    陈老师和孤儿们遇害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整座小岛。


    尤其是现在,海雪已经飞到淆阳岛各处,遇难者的尸体也不见踪影,警报拉响后,沈令安通过广播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便通知岛上民众不要外出,呆在家中锁好房门。


    韩家惨案刚过去不久,岛上又出现了诡异杀人事件。冬夜的小岛笼罩在深沉的惊骇之中。这一夜注定难以安眠。


    寒雾连绵数里,如同一张灰色的渔网,捕捞了整座岛的恐惧。宿舍楼已经彻底变成废墟,残存的热气也在寒风中迅速消散。时林遥站在地窖口,一头银发像映照在水波上的月光。他发着光,像灯塔一样给众人在黑夜中照明。小克站在他身边,跟他一样低头朝地窖里看。


    “这里头有个地道,你等会儿钻进去,看一下地道究竟通哪里。”时林遥摸了摸小克的脑袋,细细叮嘱说。


    小克似懂非懂。不过它对地窖很感兴趣,一直很想钻进去。


    之前时林遥将马瑞送到医院回家后,发现江天还没回家,便和小克、二叔一起出门找他。


    路上他们遇见了正在被诡异追杀的王泽瑞。时林遥出手救下王泽瑞,才从他口中得知宿舍发生的事情。


    于是他们分头行动,时林遥去现场救江天,王泽瑞和小克在附近等待,而二叔则迅速赶回了治安所上报这一紧急事件。


    现在,被诡异污染的陈老师已经被消灭,宿舍楼也被烧毁,但事情远远还未结束。


    “这就是你养的那只变异章鱼?”苑秘书盯着小克,表情古怪。


    地道狭窄,成人无法通过,除非小孩子进去。但是时林遥毛遂自荐,说自家的抄网可以胜任。


    “是的,小克体型小,身体还软,可以轻松钻进地道。”见苑秘书问起,时林遥便夸赞起自家宠物。“而且小克可聪明了,别看它只是个章鱼网兜,它超级能干,它还得过赶海比赛第一名……”


    “行了行了,我才不关心这只章鱼得了第几名。”苑秘书让他打住,赶紧让人递给他一个小设备。


    “这是定位器,你让这只章鱼带着,等它钻出地道,我们就可以根据定位赶到地道尽头。”


    时林遥接过定位器看了几眼,拿了个绳子将它绑在小克身上。


    “放心吧,小克一定不辱使命。”


    时林遥带着小克爬进地窖。临走前,时林遥有些担心,给了小克两根红筷子和两张驱魔符箓。


    “要是遇见危险就用这个,你看我用过的,应该知道用法。”


    小克收过道具,挥了挥手,扭头就钻进地道。望着它的身影消失在地窖深处,时林遥父爱泛滥,忽然感觉十分不舍。


    希望小克不要在地道遇见危险。希望它完成任务平安回来。


    送走小克,时林遥爬回地面。现在还有其他艰巨的任务在等着他。


    经过推测,他们认为消失的尸体应该是分解成海雪飘到了岛上各处。


    这些海雪可以凝聚成白色幽灵一样的未知诡异。这种诡异可以躲藏在风雪之中,如果它们在黑夜袭击人类,必定会导致死伤无数。


    为此,他们必须要立即动身寻找诡异的踪迹,尽快将其消灭,以防它们残害更多的人。


    苑秘书对时林遥说:“我会派人盯着定位。你目前的任务是消灭诡异。”


    既然是上司的命令,时林遥也不得不从。在苑秘书的安排下,他很快就被分配了几个手下,编成一个临时小队,将和其他小队一起在岛上四处灭诡。


    杀死陈老师之后,江天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身体。在出发猎杀海雪幽灵前,时林遥准备先将江天送回家。但江天断然拒绝,反而执意要跟他一起。


    “你还是回家休息吧。”时林遥直接对他说。


    “我想和你一起,我可以帮你。”


    “你现在帮不上忙。”


    江天张了张嘴,眉头微皱,“我……”


    “别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时林遥轻轻地说,“但你现在已经没力气战斗了吧,我知道,刚才院子里的风雪漩涡是你制造的。”


    江天轻轻垂下头,凝目赧然。“是我的异能。”他的声音透着紧张。


    时林遥一听,眼睛一亮,倏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觉醒异能,太好了!”他拍了拍江天的胳膊,欣喜地压低声音,“先别告诉其他人,免得你被拉去当苦力。等我和二叔今晚解决完怪物,回去我们好好商量,再给你庆祝一下。”


    江天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紧绷的心弦蓦然松懈。有光闪进他眼底,照得他眼眶发涩。时林遥的微笑和安慰,在这个令他不胜恐惧的寒夜,给予了他刻骨铭心的温暖。


    如果不是因为力气耗尽,他真想在今晚一直追随在时林遥身边。


    “遥哥,你就放心吧,我跟江天这就乖乖回家了。”王泽瑞这时跑过来,插进二人的对话。“但是路上可能要蹭一下你们的队,你们还是顺带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吧。”他厚着脸皮说。


    之前的怪物给王泽瑞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让他现在一看雪就想吐。时林遥瞅了瞅王泽瑞,发现他的脸也死白死白,没比江天好到哪里。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时林遥笑着说。“那些怪物也不算太强,我又不是单独行动。小天,你在家里等我,我解决完怪物就回家陪你。”


    江天深深凝视他的双眼:“好,遥哥,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107章 秃瓢,都啥时候了还玩这些 秃瓢,都啥……


    警报声响彻整座小岛上空。囚犯宿舍内, 听见警报的编号4078猛然睁开双眼,一只耗子也从他怀里钻出来,跟他一起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出什么事儿了?”


    “是诡异入侵吧……”


    “之前的地震难道也是诡异引起的?”


    宿舍里一时间吵闹沸腾, 值班的守卫立刻走了进来:


    “全部给我闭嘴!”


    囚犯们顿时安静,但这只是装模作样。守卫前脚刚走,窃窃私语后脚就迅速蔓延开。


    编号4078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子,假装还在睡觉。大约又过了几个小时, 交谈声、呼吸声和鼾声在耳边淡淡远去,但就在这时, 尖锐的枪声像打破玻璃一样忽然打破了冬夜的宁静。


    枪声就像一声号角,此起彼伏的枪声、打斗声吵了起来,宿舍里的囚犯都被吵醒,纷纷睁开双眼。


    编号4078眯起眼睛, 怀里的老鼠也唧唧叫个不停。他这张大通铺左右的人都被吓醒了, 正你一嘴我一嘴地呱呱乱叫。


    “这是咋啦?诡异打进来了?”


    “不是,好像是有人造反了!”


    “那咱们趁机也赶紧逃跑吧,你们难道还真想一直在这里挖矿?”


    枪声来得非常突然, 编号4078眯起眼睛坐起身,就看见房门敞开,寒风呜呜往里吹, 有好多囚犯都找准机会冲了出去,门外的打斗声也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咚!一道人影从门外跌了进来仰躺在地,大片鲜血淌出来,发出阵阵热气。留在宿舍里的囚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上的分明就是看守他们的守卫!


    只见这守卫脑袋被打得稀巴烂,瞪着眼睛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他一死,门外又冲进来几个手持铁锹、铁镐的囚犯,一窝蜂扒掉他身上的衣物, 只留下一具光溜溜的苍白尸体。


    编号4078盘腿坐在大通铺上,鼻尖弥漫的浓郁血腥味儿让他咂了咂舌。


    “兄弟们!还愣着干啥呀!赶紧冲呀!沈杂种的手下都死翘翘了!外面都是咱们的了!”


    一个剽悍壮汉从门外冲进来,手持机关枪大声喊道。


    其他人听罢,顿时难以置信,面面相觑。


    矿场不是诡异入侵,而是真的发生暴/乱了?那些天天打骂他们、折磨他们的守卫也死了?


    有人舔了舔舌头,激动不已,跳下床就朝外跑;有人则半信半疑,不敢离开,躲在墙角偷偷朝外瞄。


    整座矿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暴动而乱成一团,编号4078摸了摸怀里的老鼠脑袋,也披着被子悄咪咪走下了床。


    “外面在交火!打得好激烈!”一个胆小的囚犯一边偷看一边说。


    虽然是黑夜,还在下雪,但时不时有火花流星划破夜空,鞭炮一样的枪声也时断时续地在耳边回荡,像是有两伙人在夜色里激烈交锋。


    “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叹息忽然在耳畔响起。


    编号4078头一歪,就见一个瘦高的秃子站在他身旁,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这是编号0766的和尚,其奸细身份早就被编号4078识破了。


    “你们俩不出去吗?”胆小鬼缩在门口问他们。他是编号1377,外号叫胆小鬼。


    编号4078扭头看向和尚,挤眉弄眼:“和尚你出去吗?”


    和尚摇摇头:“我要留在这里,为逝者超度。”


    “秃瓢,都啥时候了还玩这些!”编号4078抱起手臂冷哼了一声,“装尼玛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份!”


    和尚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阿弥陀佛——”


    编号4078趁其不备直接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门:“你先走,咱们一起先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哎哎哎,你们都走啦,那我也走!”躲窗户底下的胆小鬼说。


    现在一整个宿舍囚犯都跑光了,只剩下他们仨和一具尸体呆在屋里。


    “那走吧!你也跟上!”编号4078大手一挥,热情招呼说。


    “外面那么冷,咱们去哪儿啊?”路上胆小鬼问。


    “傻子,当然是去投奔新老大啊!”编号4078精明地说。


    “新老大?谁啊?”


    “不知道啊!”


    “啥?不知道你们还往外跑?疯了吧!”


    编号4078嘿嘿一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出去瞅瞅是谁,投奔新老大表个忠心,不然等打完了就晚咯。”


    胆小鬼还是摸不着头脑,但当下他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这俩人一起朝前走了。


    他们离开宿舍区,天色黑黢黢的,几簇红色的火焰忽然蹿了起来。是有人趁乱放了火。他们刚刚离开的宿舍,也有角落着了火。


    滴答的浓雾中,熊熊火光一闪一闪地晃动,好似鬼火憧憧。寒风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疼,胆小鬼冻得牙齿直打架。他吸了几下鼻涕,没吸住,一抹,嘴唇上面的鼻涕都冻成冰了。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和尚停下脚。


    “怎么了?”他身后的编号4078跟着停下。


    走在最后面的胆小鬼也停下了,站在原地不停跺脚。“咋不走了?外面好冷啊!”他牙齿打哆嗦说。


    “阿弥陀佛。”和尚默默低下头,手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跟胆小鬼牙齿打架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借助不远处隐约的火光,编号4078朝和尚手上一瞅。和尚手掌上挂着一串白骨佛珠,而这佛珠竟然在剧烈颤动。


    “有诡异。”和尚低着头,眼角不详地抽搐。


    “啥?”胆小鬼闻言吓得瞪大了眼睛。


    “没错,诡异就在我们附近。”和尚攥紧佛珠,身子绷得紧紧的,神情不怒自威。“我的佛珠抖得越厉害,就代表周围的诡异越强。如果一颗珠子抖,代表只有一只诡异。”


    “那现在有几颗?”胆小鬼问。


    “全部。”


    胆小鬼腿一软,恨不得当场跪下。“我的妈耶!不是说是守卫跟咱们打起来了嘛!为啥现在又来了诡异?”


    和尚瞥了眼编号4078,编号4078双手一摊,撇了撇嘴。“我们咋知道。”


    “不能呆在雪地里。”眼看手上的佛珠抖得越来越厉害,和尚眉目赫然一凛,拔腿就朝前狂奔。


    见他突然飞奔出去数米,编号4078微微一愣,撒腿就立马追了上去。落在最后面的胆小鬼看见两人都走了,也着急追赶,可是腿上肌肉一使劲,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哎——你们等等我——”他一边大喊一边拼命拽自己的脚,可双脚却陷在雪里纹丝不动,而且还在不停下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拉。


    胆小鬼心中惶恐不已,急忙用手扒开双脚附近的雪,扒着扒着,雪反而越来越多,双脚也反而越陷越深,几个呼吸之后,他的大半条腿都没进了白雪之中。


    “救、救救命啊……”他的身形瘫散开来,冻得脸色惨白。冰冷的风雪像针尖一样戳在他脸上,他努力将手往上举,想要逃离雪的漩涡,雪却像胶水一样粘得越来越紧,他整个人完全被雪糊住了。


    濒死之际,胆小鬼抬头凝望黑夜,绝望的眼泪夺眶而出,瞬间冻成两道冰棍。无数张幽灵般的浮雕白脸从飘飞的雪雾中钻了出来,齐刷刷朝他撞来。他的全身在这猛然撞击下肢解破碎。在四肢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冰裂声中,他嘴巴最后挤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逃走的和尚与编号4078都听见了身后的这声惨叫。


    他们这时也找到了一个小值班室,于是两人迅速钻进这个小铁皮屋,又从里面将门紧紧锁住。


    编号4078松了口气,霸占了值班室唯一一把椅子。


    值班室的桌子上还有一滩脑浆,肯定是某个倒霉守卫被打死留下的。门口也恰好有两具刚死不久的尸体,被他跟和尚拿来堵门用了。


    “阿弥陀佛。”和尚坐在门口,双目紧闭,嘴里不停念叨,手上的佛珠也被他拨得咯咯作响。


    “后面那家伙应该死了吧?被吃了?”编号4078挠了挠头发,随意道。


    他又不是好人,肯定不会折返回去救人。胆小鬼被吃掉,恰好为他们两个争取了逃跑的机会,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和尚闭目默然。编号4078怀里的老鼠跳到桌子上舔鲜血和脑浆,舔完以后,还大摇大摆地溜到和尚手臂上,准备偷偷去抢和尚的佛珠。


    结果和尚猛一睁眼,一只手掌忽地暴起,抓住老鼠用力一捏,噗嗤,整只老鼠像气球一样被瞬间捏爆,眼珠子都从眼眶被挤凸出来。


    “啧啧啧!”编号4078用手指捻着嘴唇,表情似怒非怒,“谁允许你捏死它的?”


    和尚松开手,老鼠掉在地上,又被他一脚踢到编号4078面前。


    “是这只畜生先来招惹我的。”


    “你这个假和尚,真是不要脸,可怜的小老鼠你都敢杀!一点菩萨心肠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尚双眸凛然,气势慑人,“管好你的老鼠,再敢乱动我就杀了你。”


    编号4078挑衅一笑:“你有本事试试。”


    和尚冷冷扫了他一眼。狂风猛然吹上屋顶,铁屋内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几分。


    两人齐齐闭嘴,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屋顶。他们都能感受到:有诡异就在他们上面,与他们只有薄薄的一层铁皮瓦之隔。


    编号4078双手按住口袋里的东西,表情警惕,一双眼睛不仅死死盯着屋顶,还在密切关注对面和尚的一举一动。


    今晚的暴动在他意料之外。他知道暴动迟早会发生,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也没料到时间就在今晚。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暴动的同时,矿场还出现了未知的诡异。


    他回忆起之前在雪地的情形。他记得他听见了雪地深处有声音。


    由此他推测外面的诡异和雪有关。如果呆在雪地,就是中了诡异的陷阱。


    铁皮瓦被吹得哐哐作响,四面铁皮墙壁也不停漏风。编号4078冻得蜷缩在角落,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脑子也在飞快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不能轻举妄动,就算要动,也应该先去跟同伴会合。


    同伴。编号4078脑海里浮现卞俞的脸。他这个不太熟悉的“同伴”。


    他不是完全相信那条人鱼。更何况根据老鼠传回的消息,人鱼好像也惹上了麻烦,一直被关在医院,目前还没回到矿场。


    所以他现在是孤立无援的状态。编号4078偷偷瞅向和尚,心中逐渐有了主意。


    第108章 狐狸奶妈和他哺育的水母宝宝们 狐狸奶……


    “外面有诡异, 难道咱们就一直躲在这里等死?”


    编号4078眼珠子转了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和尚搭话。


    和尚表情冷漠:“你又想干什么?”


    “我们联手呗。”编号4078猥琐一笑,“我看你的佛珠是个宝贝, 我们联手从这里杀出去怎么样?要知道,这里可不止有咱们,要是去晚了,好东西可都被别人抢走了。”


    “你想要的跟我想要的未必是同一样东西。”和尚嗤笑说。


    “啧, 难不成你不想要莫伽尔晶体?”编号4078惊奇地抬高了音量。与此同时,头顶又传来好一声巨响, 嘭!铁皮瓦在这响动下猝然凹陷了一大截。


    和尚狠狠瞪了眼编号4078,编号4078赶紧捂住嘴,心虚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头顶有东西在攀爬行走。虽然看不见外面那东西的具体模样,但根据铁皮瓦的凹陷痕迹, 可以推测出他们头顶的是类人形诡异。


    诡异在两人头顶徘徊了一会儿才离开, 它离开的时候也发出了剧烈的响动,差点将铁皮屋掀翻。还好编号4078与和尚一人抓住铁皮屋一边,才让屋子暂时留在原地。


    躲在摇摇欲坠的铁皮屋里, 编号4078额头直冒冷汗。


    这可不是游戏里的安全屋,再来一次大风这屋子就会直接被掀翻,到时候他们也要被诡异一哄而上撕成碎片。


    “我说真的, 要是再不走,等会儿想走可就难了。”编号4078声音忽然变得严肃,“我这里有一小块莫伽尔晶体,我让老鼠带着它引开诡异。你跟我一起扛着这个铁皮屋跑,我们不能呆在这边。我记得这附近就是食堂,我们先跑过去再说。”


    和尚眼中疑光闪烁:“你的老鼠能行吗?”


    “呵呵,你别小看我的老鼠们, 它们本事大着呢!”编号4078自吹道。


    “一只老鼠不行,太弱了,我看不如你亲自去引。”和尚抬眼看着编号4078,眼神漠然,杀意汹涌。


    编号4078不怒反笑:“我也想,可惜我怕死。而且谁说是一只老鼠了,我的鼠小弟可不止一只。”


    和尚沉吟了一会儿,身后倚靠的铁皮越来越晃荡,他也知道时间紧迫,目前不是犹豫的时候。于是他缓缓点了点头,同意了编号4078的提议。


    “那我这就放老鼠出去,等我指挥,到时候咱们一起走,但是你要用你的佛珠帮咱们抵挡攻击。”编号4078小心翼翼地说。


    “好。”和尚答应道。


    于是编号4078从牙齿里扣出一小块莫伽尔晶体。


    一只老鼠忽然从他衣领里钻出来,叼起莫伽尔晶体就逃。编号4078抬起铁皮屋给它留了一条缝,将它放出去。


    老鼠离开后,大约过了三分钟,外面的风变小,和尚佛珠的震颤也逐渐微弱。


    “就是现在,咱们快走!”编号4078扛起铁皮屋就朝前走,在屋子另一头,和尚也一手扛起屋子,另一手还在不停拨动佛珠,嘴里的佛经也一刻不歇地念叨着。


    两人像顶乌龟壳一样顶着屋子朝前跑。这样做的是想尽量避免和雪直接接触。只不过在行走的过程中,脚边依旧有雪顺着缝隙往内灌,两人的行走也越来越艰难。


    编号4078感觉身体温度在急遽下降,他整个人都快冻成冰雕了。他回头看了眼和尚,和尚也没好到哪里,光头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编号4078打了个趔趄,铁皮屋直接被吹散架,四面墙壁像风筝一样被吹上天。编号4078与和尚都重重摔倒在地,洋洋洒洒的雪花从黑夜飘落到他们脸颊、衣领、身上。


    编号4078摸了摸头发,拽下半截泛白的肠子,恶臭味涌来,他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


    “哕!这什么鬼玩意儿!”他猛一甩手,肠子直接甩到了和尚头上。和尚迅速将它摘下扔到地面。然而他刚收回手,掌心的佛珠竟然霎时裂开小缝,冰裂声也在同一时刻响起。


    编号4078愣在原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在他眼前,和尚背后忽然冒出了三道瘦长的白影。


    这白影像是魂魄,它们出现之后,周遭的风雪就朝它们迅速聚集,使它们变得越来越狭长,越来越高大,好似路灯下被光拉长的人影。


    编号4078看见这诡异真容,忍不住惊呼:“这是雪怪?”


    这诡异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雪怪,在暴风雪中现身的那种,只不过这雪怪和雪都比传说还诡异。尤其是现在的雪,黑夜降落的雪一点都不晶莹剔透,也不干净无暇,空有一副纯白外表,实则恶臭无比。


    和尚嘴里一边念经,一边用力抛出手中的佛珠,佛珠落地发出霹雳震响,刚刚凝聚成型的雪怪眨眼就被震成漫天雪花,编号4078也冷不防中招,被震得头昏眼花、摔倒在地。


    这一震让他脑子更恶心了。“秃子,你就不能看着点吗?”编号4078爬起来怒骂道。


    和尚瞟了他一眼,捡起佛珠二话不说就朝前狂奔。编号4078直接被他甩在身后。


    见此情形,编号4078就知道他是要拿自己当诱饵,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跟在他身后狂追。


    和尚刚才的雷霆手段只震慑住了诡异一时,诡异被激怒,来势更加凶猛。二人在雪地上拼命逃跑,可是四周的雾气越变越浓,编号4078也觉得天空越来越黑。


    整个世界似乎都上下分层,上面是黑,下面是白,诡异的雪花还在不断往下落,仿佛他们正置身于深海。


    编号4078眯起眼睛看着天空,虽然天空是纯粹的黑色,但他却在其中看见了一些模糊的更深一层的影子,就像是叠加上去的图层,有又像是某些东西在黑夜溶解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雪还在不停朝下,编号4078对这些诡异的雪避之不及,和尚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上面的是人。”


    “人?”编号4078不解。


    “阿弥陀佛。那些被诡异杀死的人都变成了白色的云彩,就是从这些尸云里面,才降下了这种可怕的白雪。”和尚补充说。


    编号4078忍俊不禁地咧开嘴:“这就是你们说的死后上西天吧……”


    和尚面露阴沉,可是来不及收拾他,现在两人只顾得上逃命。二人又跑出一段距离,但身后的幽灵很快就追了上来,白色触手一样的血肉绳索伸了出来,眨眼就套住两人,将他们猛然拽向空中。


    身体迅速上升,下面的景物迅速变小。编号4078扎眼就被吊到了几百米之上的高空。


    在他周围还有许多刚死不久的人类尸体,但这些尸体全身是巨人观,就像在水里被泡发一样膨胀得巨大。每一具尸体的肚子都大敞,器官碎片就像棉絮一样簌簌飘落,肠子绳索也好似云梯一样摇曳下坠。


    正是这样的肠子,将两人从地面吊到了空中。


    喉咙被一圈又一圈肠子捆住,编号4078只觉呼吸困难,空气稀薄,自己被吊在窒息的深渊边缘来回摇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球,使出全身力气朝前扔去。圆球在空中爆炸,四面八方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啸,编号4078脖子一松,身体便直直朝下坠去。


    完了,要摔死了!情急之下,在快要靠近地面的时候,编号4078又扔下一枚炸弹,整个人又瞬间横飞出去,直接被炸进一栋房子里。


    他从窗户里被炸飞进去,倒在一地碎砖碎石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整个人已经变成血人。


    “真是大出血啊!”编号4078龇牙咧嘴,全身都是锥心疼痛。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被炸到了食堂杂物间。


    现在杂物间窗户破了,雪不停灌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他得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才行。


    回忆起在高空看见的尸云群落,编号4078便毛骨悚然,浑身一阵阴冷。


    他在废土闯荡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场景。


    被吊起来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深海礼的一条小鱼,吊起他的是致命的鱼钩,是恐惧的渔网,如果他挣扎不了,那么他出水的一刹那,他就会被烹调送上诡异的餐桌。


    就像人捕捞海鱼一样,现在他们人类也变成被诡异捕捞的海鱼了。


    编号4078抬头望着窗外,漆黑寒夜,只有雪慢慢扩散开。他能嗅到某种味道,是死亡和恐惧。


    这座岛要完蛋了。而他必须要在岛覆灭之前逃出去。


    在逃离之前,他要先得到沈令安开采出的莫伽尔晶体。编号4078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转身就朝食堂内部走去。


    ……


    乔医生正躺在椅子上打盹,却被一阵嘈杂声响吵醒。


    他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


    在他面前是整面墙壁的玻璃罐,成百上千,每只玻璃罐里都装着一只变异水母。这些水母在玻璃罐中躁动不安,一些个头较大的个体正努力撞击着玻璃,身上的鱼鳞也在幽暗的灯光下晃动,溢出一片片阒黑的剪影。


    乔医生揉了揉额头,手指从口袋勾出眼镜给自己戴上,看清水母的反常。“怎么?想出去玩?还是饿了?”


    水母群闪闪发着光回应,他淡淡一笑,走到旁边的实验台前便开始调制液态饲料。


    一缕触须、半管唾液、一管血液、一管变异灯塔水母,这是关键食材,主要成分则是丰年虾和搅碎的霞水母、巴布亚硝水母、赤月水母、海月水母等其他水母。


    将这些东西打碎混合成液体,乔医生将液态饲料倒进喂食管道,随着机器缓缓运作,饲料被均匀输送到每一个玻璃罐中,水母停止撞击,开始进食。它们进食的时候姿态舒展,随波摇曳,非常优美。


    “总感觉我变成了奶妈。”乔医生自嘲一笑。他静静看着水母进食,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这些水母由他一手培育,望着它们越长越大,一种莫名的欣慰便油然而生。


    水母们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罐子里一下又一下闪动身体,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乔医生凝视着整面墙壁,从很早以前他就观察到,水母的闪动并非无规律,相反,它们是以一种独特的频率在发光,它们在表达自己的想法,在用自己的语言尝试和他对话。


    水母们一直在尝试和他交流,用它们身上的鳞片和它们的动作。


    它们触须摆动,在接收外界信号的同时也在向外界发出信号。虽然它们没有身体,但它们也发明出了自己的种族语言。每一只水母身上的鳞片分布都不一样,黑色和白色的分布区域也不相同。


    当它们开始说话,它们身上会亮出光芒,不同区域的光芒有不同的含义,黑色和白色也象征不同的状态。不仅如此,当数个水母在一起,它们还会互相配合,协调合作,用集体意识对外进行交流。


    就比如现在,它们在进食之余,还在不停向乔医生传递信息。


    乔医生看向一旁的电脑,通过演算,这种信号便能被他读懂。这是在预警,也是想要逃离。


    在死亡威胁下,水母竟想要逃出玻璃罐。乔医生兴味盎然地盯着玻璃罐中的水母,这一代水母的成长,令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喂食完水母,乔医生又清理了一批死掉的水母,有三十多只。


    他把这些水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直接被搅碎喂给它们的同族,剩下的一些则被他搅拌成奶昔认真保存了起来。毕竟他还要拿这些水母奶昔去跟时林遥换取最关键的“母乳”饲料。


    第109章 为什么人鱼的身体里会冒出章鱼的味道?^^……


    与此同时, 小岛另一端,时林遥正带着一支小队朝东海岸狂奔。


    就在刚才他从对讲机里接到苑秘书的消息,对方告诉他小克的位置忽然在一个地方长期保持不动, 便让他过去查看。


    时林遥心中惴惴不安。他很担心小克。小克对他而言可不仅是一只普通的章鱼网兜,更是重要的伙伴。心中愈发焦急,时林遥脚下加快步伐,迅速朝苑秘书给出的地点赶去。


    等他带领小队来到海岸附近, 他通过对讲机向苑秘书询问情况,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也就在这时, 矿场方向忽然传出隐约的枪声和爆炸声,时林遥紧紧抿着双唇,心中愈发躁动不安。


    “矿场怎么回事?”小队里有人说。


    另一人则问:“时队长,咱们现在该做什么?矿场那边好像出事了。”


    说是小队, 其实整支队伍加上时林遥只有三人。时林遥放下对讲机, 低声说:


    “我知道,但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我们先找小克和失踪孩子的下落。”


    “好!”另外两人应道。


    三人全力在海岸搜寻。刺骨的海风和翻滚的泡沫涌上海岸, 时林遥睁大双眼,专心致志寻找小克的踪迹。一不留神,他脚底踩上冰块差点滑倒。他心有余悸地站住身子, 一转头,却发现身后两个队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你们怎么了?”他心脏紧缩,朝他们走了几步。触须的微光照亮两张定格的惊恐脸庞,在他们身后,各自有一团巨大的、苍白模糊的鬼影悄然伫立。


    在时林遥逐渐变得惊恐的视线下,这两人的身体忽然被白影托举起来,像云朵一样迅速朝上飘, 眨眼就消失在白影与黑夜的交界。


    嘭!嘭!


    在这两人消失的瞬间,时林遥已经掏出枪射击。可是无济于事,几秒后,天上下起了海雪。


    时林遥放下枪,表情凝重。


    这两团白影肉眼看起来异常模糊,于是他选择闭上眼睛再“看”。


    混沌中,面前站立的影子缩小了不少,变成了两个马赛克“雪人”,模糊的马赛克中时不时有画面闪烁,那是一些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在数个变幻后,他的两个队友也出现了在马赛克之间。


    那些都是被杀者的脸。


    时林遥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这片区域现在正在下海雪,必须先离开这里。


    他朝海岸狂奔,诡异穷追不舍,眨眼就奔至他身后。彻骨的寒意从脊背蹿起,他的双脚也像被冻结一样霎时失去知觉。


    “好冷……”牙齿直打冷战,时林遥感觉自己的触须都冻住了。他踉跄着跑了几步,便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冰冷的海水灌进了衣服里,下半身也被冻得僵硬。时林遥艰难朝往前爬了几步,仰起头,几根洁白的天梯一样的绳索从黑夜徐徐降临。


    恍惚之间,他仿佛真的看见四周飘下洁白的羽毛,天使出现在在他面前,降下通往天国的洁白天梯。也许只要他抓住,他就能升上天堂。


    但他咬破舌尖,神智一瞬间清醒。他举起身上最后两张符箓贴在了“天梯”上。


    天梯燃起火焰,火焰一路往上燃烧,一直烧到腐烂的空中尸骸。


    这压根不是通往天国的天梯,而是亡者肠子变成的通向死亡的绞索。


    他的动作无疑激怒了诡异。两只“天使”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


    时林遥泡在海水中逃命,逐渐失温,意念孱弱。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撕碎,下一刹那,一个人影挡在他面前,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耳畔炸响。


    他被爆炸的冲击撞出了几米,呛了几口冰冷的海水,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忽然一只手从头顶伸了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就将他拉出海面。


    “咳、咳咳!”他大口咳嗽,看清了面前之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面前之人正是卞俞,但对方明明应该呆在医院才对。


    “我来找你。”


    “诡异呢?”


    “死了。”


    海岸出现了两个大坑,空中有黑色的碎屑往下飘。两只诡异已经被消灭了。


    “真的死了?你怎么做到的?”时林遥惊诧道,晃悠悠地从海里爬起来。


    “就轻轻一动手。”他说,忽然弯腰抱住了时林遥。


    时林遥躲闪不及,被他紧紧圈禁在怀里。


    可这个怀抱好冷。时林遥一下子僵在原地。他咬了咬牙关,没有吭声,触须先行动起来,缠绕上对方的脖颈。


    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抓住触须,将它们扯了下来。


    时林遥掀起眼帘,就对上了一双冷漠而失望的眼神。


    “你不信任我。”那低沉悦耳的声音说。


    “不是。”时林遥心虚地别过头,声音故作冷淡,“我们还没和好。”


    “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那人凑过脸来,以唇亲吮他的耳垂。“好冷。”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卞俞的动作让他战栗,但这不是兴奋难耐的战栗,而是毛骨悚然的战栗。异样感浮上心头,渐渐笼罩了他。他凝神去看卞俞的脸,惊讶于那张脸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晕糊,就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又是这种感觉。


    时林遥压抑住心中的恍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这里,他总是感到很诡异。内心深处似乎有一种本能疯狂叫嚣让他远离卞俞,他努力平复情绪,抬起头,继续凝望那张熟悉的面孔。


    此时此刻,这张脸在缭绕的海雾中变得更模糊了,氤氲的迷雾透过这张面孔朝他翻涌而来,他的全身都要被这股阴寒遮蔽了。


    他再也忍不住,猛然推开对方的怀抱。


    那人在黑暗中朝后仰了一下,又站直身体,用诡异莫名的眼神凝望着他。


    “你怎么了?你好奇怪。”潮涨潮落,那声音喃喃道。


    时林遥深吸了几口气,“奇怪的应该是你。”他缓慢朝后腿,冰冷的海浪没过膝盖。“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出来找你。”


    “我没让你来找我。”时林遥垂眸说,“你违背了约定。”


    “我向你道歉。”


    “不,不用。”时林遥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冷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看见小克了吗?它不见了。”


    “我没看见。”


    “真的吗?”时林遥一边说,一边绕过他径直朝岸上走。“你为什么要呆在海里?你一直看着我?”


    那个声音不说话了。就在时林遥快走上岸的时候,一次涨潮的潮水拍打上来,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擦过了他的小腿。他低下头,那触感一闪即逝。但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小克的存在。


    “就在这里……”时林遥皱眉喃喃说,“明明气息就在这里,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它……”


    小克不可能躲着他,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小克遇到了危险。


    时林遥的心揪了起来,他想专心寻找小克,但面前的家伙却不容他忽视。


    卞俞走到他面前,在这冷夜与他对视。时林遥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每当卞俞向他靠近,他都会后退几步,故意拉开距离。最后,卞俞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心碎。


    时林遥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总不能说因为你不是那个人,可仅凭直觉似乎无法这么草率就做出判断。


    卞俞抱住他,按住他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来。时林遥微微一怔,感受着唇瓣上的凉意。嘴唇上的触感很软,有东西进入了他的口腔,像是舌尖,又像是触手。


    触手……他微微张嘴,那东西就继续往里深入,快要到喉咙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牙齿狠狠咬了下去,用手再次强硬推开卞俞的脸。


    这次他没有移开视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脸庞。


    在那张脸移开的刹那,他看见有某条蛇一样的东西在他口腔里一闪而过。


    时林遥“呸”了几下,擦了擦嘴唇。他努力朝外吐,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明明刚才咬到了东西,可那物体一瞬间就抽走了,只留给他滑腻又恶心的感官体验。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继续质问。


    “我不明白……”卞俞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影中。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提脚就朝时林遥逼近。忽然,冰冷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心脏。


    是枪口。


    时林遥举起枪,冷冷望着他:“你不是卞俞,你到底是谁?”


    “不,我是……”


    嘭!


    枪声响彻海岸,咸湿的海风带上了铁锈味,子弹贯穿胸口,染红了一大片胸膛。


    血味儿很浓,鲜血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而在这血腥味中,时林遥还嗅见了非常熟悉的味道,是小克的味道。从破开的伤口里,有小克的气息随血雾飘散了出来。


    时林遥不禁瞪大了双眼,手里的枪也拿不稳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卞俞的身体里会冒出小克的味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他惊愕地抬起双眼,就发现卞俞侧过头,隔着黑夜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这表情让他毛骨悚然。他现在百分百肯定,这压根不是真正的卞俞!


    于是他再次举起枪,没有丝毫犹豫地又朝前方开了一枪。


    这次的子弹击中了腹部,空气中的血味儿更浓了。同样地,小克的气息也在周遭变得更加浓郁。时林遥的触须在风中摆了摆,一时间都分不清面前站着的究竟是小克还是卞俞了。


    “你把小克怎么了?”时林遥压低声音问他。


    卞俞歪了歪头,忽然伸出手,时林遥警惕后退,却发现这只手不是伸向他,而是伸向了腹部的伤口。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卞俞将手指硬生生塞进了伤口,将血红的伤口撑大。一条又长又软的东西,被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这东西就像肠子,但又不像肠子,因为在那鲜血淋漓的手掌上,它还在鲜活地蠕动。


    “你……”时林遥胃里翻江倒海,吓得如同石化了一般。


    卞俞将手里那截蠕动的“肠子”递到他面前,露出一个讨好又温柔的微笑:“这是小克。我帮你找到它了。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时林遥双眼紧瞪着这“肠子”,趁机看清它原样——


    这是一根断裂的章鱼触手。


    第110章 你流产了,送过来的时候下半身全是血 ……


    这是小克的触手, 不会错的。


    时林遥脸色苍白,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富有冲击力。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递到他面前,触手和手指的血液缓缓淌下, 落进海浪的白色泡沫。两人相顾无言,他唯感彻骨的冰寒。


    “不要吗?“卞俞又问了一句,脸上依旧罩着淡淡的、模糊不清的笑意。


    “你把小克……吃掉了?”时林遥视线僵硬地从他手掌移开,落到他肚子的伤口上。


    卞俞从海中走出来, 所以未穿任何衣服。在他腹部,子弹破开的伤口深处, 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并且还要破开血肉钻出。


    注意到他的视线,卞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还要吗?”他温柔地呢喃。


    时林遥拧起眉, 想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但又无法不去关注他肚子上的伤口。


    难道是卞俞吃掉了小克?这个荒谬的想法让他心悸。


    “为什么不要呢?”对面,卞俞还在质问,虽然他的语气非常温柔, 但时林遥只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阴冷。这声音是如此低沉悦耳、富有磁性,现在却只能激起他全身的鸡皮疙瘩,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涟漪。


    “难道是不够吗?”卞俞又自言自语地反问。他又将手指伸向扩大的伤口, 时林遥捕捉到了伤口扩大的那一瞬间,在鲜艳的血肉深处,有触手从里面蜿蜒攀爬了出来。


    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接着一根……时林遥眼睁睁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从肚子里面扯出一根又又一根蠕动的触手。


    这些触手他非常熟悉。它们就是小克的触手。


    时林遥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这些触手……这些他熟悉的触手,现在却让他难以面对。


    卞俞捧着六根触手,朝他缓缓走了过来。他肚子上的伤口扩大到了拳头大小, 里面的东西蠕动得更激烈了,那深处是一片阒黑,里面的东西似乎也呼之欲出。


    “别过来……”时林遥眼神畏缩地望着卞俞。


    卞俞闻声停下脚,与他只有几步之遥。忽然,他松开手,沾血的触手们都掉到了海里。


    时林遥张了张嘴,低下头,看着触手被海浪卷住,又消失。他的心也裂开了一大块,愤怒、恐惧、迷惘……种种情绪在他心底翻江倒海,最后只汇成一句——“为什么?”


    他无力地举起枪,复杂地凝视着卞俞。“为什么要杀掉它?”他嗓音嘶哑。


    卞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被他激烈的反应给吓住了。


    “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时林遥带着漠然的暴怒大吼,“你是故意引诱我们来这里的?”


    危机感和紧张感深深笼罩在他的心头。如果小克早就被面前伪装成“卞俞”的怪物吃掉,那这就是一个陷阱,面前的怪物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他不明白,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怪物们呢?


    在这思索的间隙,卞俞已经一个闪身冲到了他跟前。他下意识开枪,可枪口被一只手掌堵住,他的胳膊也被死死抓住了。


    嘭!最后一道枪声响了起来,子弹嵌进了手掌,时林遥又连续扣动了几下扳机,弹夹已空,枪里没有子弹了。


    于是他手腕转动,用枪猛然砸向卞俞的脸庞。对方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但双手没有放开他,反而抓得更紧了。强大的力气从胳膊传递而来,时林遥站不住,直接被拖进了海浪里。


    冰冷刺骨的海水灌进鼻腔,他睁大双眼,触须伸长,缠住卞俞的手臂就蛰了上去。


    蜇伤迫使对方松开了手,他的身体浸入海水。正当他挥舞手臂努力想要浮出水面时,他的身体被拽着,忽然急剧下沉。


    几根又软又长的触手缠上了他的身体。


    他在水里用力去撕扯触手,可这些触手越缠越紧,几乎快要挤碎他全身的骨头。触须受到刺激在水中张开,他用触须拼命拉扯触手。一个身影这时扑来,一双手牢牢固定住他的脑袋,一个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吻就这样压了过来。


    这个吻绝对算不上好受。


    因为有一根触手撬开他的嘴唇伸进了他的口腔。在这触手的侵袭下,他快要窒息,满头触须也在海水里乱晃,又被几根海底冒出来的触手狠狠绞缠住。


    他现在就像一只被章鱼捕食的小水母,现在他全身都被更粗壮的触手一圈又一圈缠住,被禁锢在这怪物的怀里,再也挣脱不开了。


    他拼命睁大眼睛,去看卞俞的脸。那张脸在海底更加晕眩模糊,呈现出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的画面。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他开始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幻觉,还是这怪物本该如此。


    就这样要被杀死了吗?不,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尤其是死在这只伪装成“卞俞”的怪物怀里。


    明明他喜欢的是人鱼,才不是这种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


    “不要私自纂改我的性癖啊……”他用尽浑身力气说,牙齿重重地咬上口腔里的触手,发疯似地咀嚼撕咬。


    他的反抗让触手的深入凝滞了一瞬。他心中一喜,但喜悦转瞬即逝。因为他感受到插进他喉管的触手开始分叉,一部分在往他的气管和胃腔深入,另一部分则在不停往上游走,即将要进入他的鼻腔,钻破他的大脑和眼球。


    他就像烧烤串一样被钉在触手上。这个荒诞的事实让他心中生起浓郁的无力感。在强烈的惊骇中,他的眼球下移,开始朝下看——


    一片黑暗海水中的沙滩,触手像海葵一样从沙滩上长了出来。


    这是怪物刚才扔下的章鱼触手布置的陷阱。


    他现在似乎已经逃无可逃了。


    有东西在脸颊上游移,他的眼球逐渐往上恢复,看见面前的怪物正用手指轻抚他的眼睑和睫毛。


    这个动作显得如此亲昵,当然,前提是手指里没有触手钻进他的眼眶的话。


    在触手接触他的视神经的刹那,一抹阴影在他视网膜上一闪而过。


    嘭!


    他的身体被撞飞了出去,嘴里和眼眶的触手也猛然抽离。面前的怪物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倒了。一只手从头顶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的身体就迅速朝上浮。


    他这才回过神,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带离了海岸和浅海,已经坠入到深海区域。


    眼眶和鼻腔里有东西不停流出来,不像是血液。他咳嗽了几下,努力憋住呕吐感。他抬起头,一抹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


    “栾溯,是你吗?”


    正在往上游的人鱼垂眸看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提起他的身体将他揽护在怀里。


    “我……”话还没说完,他张嘴就吐出了一大堆带血的碎块。


    这一滩像是内脏碎块。栾溯吓了一跳,赶紧抽出手帮忙堵住他的嘴,游动的速度更快了。


    “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回去。”他一边游一边焦急地安慰说。


    “我、我知道……”时林遥断断续续地说,嘴里又接二连三吐出碎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使劲搅动。


    搅动……难道是触手埋在了他体内?想到自己身体里被种下诡异的触手,他就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得离我远点,栾溯。“他惨白着脸,捂住肚子说,“我害怕触手突然从我肚子里钻出来伤害你。”


    听见他这么推开自己,栾溯眼神一下子变得晦暗,“所以你是怀了条触手吗?”他用愠怒的语气讽刺道,同时破水而出。


    两人冲出海面。时林遥大口喘气,栾溯举起他的身体将他推上礁石,正要变出双腿上岸,在水中摆动的尾巴忽然被禁锢住。


    栾溯低下头,一条海蛇粗细的黑色触手缠住了他的尾巴,黏腻而又缓慢地在他鱼尾上做圆周运动。


    好恶心!栾溯脊背发毛,全身的鳞片也都要炸开了!


    他抓住礁石撑起身体就朝上爬,可是触手缠得太紧,甚至阻碍了他将鱼尾变成双腿。强烈的恐惧也攫住了他的心神,栾溯竭力想保持镇定,可一些画面在他眼前闪回,和鱼尾上的触手一起激起他的颤栗。


    触手划过,仿佛将身体切分成了细微的痛苦,每一丝痛苦都激烈得难以忍受。他的身体痉挛着,心脏也大声号叫起来。


    就在他快要被拉进海里的那一刻,一只手从礁石上伸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双方对峙,时林遥咬紧牙,双手和触须都缠绕上栾溯的身体,死死抓住他不放。


    黯淡死寂的眼神映照出礁石上的微光,栾溯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努力抑制住心底的恐惧,双手抓住触手一扯,触手在他的蛮力下,直接被扯成两段。


    “快走!”栾溯挣脱触手冲上岸,拉住时林遥就迅速朝岸上狂奔。


    两人在迅速逃离海岸,他们不敢在海边多待一秒。


    迎着风雪狼狈逃窜,时林遥踉踉跄跄地跑着,侧头望向身侧的栾溯:


    “栾溯,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边?”


    “我本来就在海里,听见这边有枪声才游过来的。”栾溯转过头对上他的双眼,“我就知道……”他猝然用一种莫名的神情直勾勾地凝视着虚空。


    这还是时林遥头一次看见他的表情如此阴暗。这一瞬间的变脸让时林遥吓了一跳,让他差点以为栾溯也被触手控制了。


    “祂来了,我就知道是祂……”栾溯嘴里喃喃说,眼神深处满藏惊恐。


    “你说什么?”时林遥疑惑道。


    “那家伙来了,祂是黑塔的主人。祂就是卞俞,他们是同一体的,你被祂骗了。祂一直藏在你身边,将你蒙在鼓里。”栾溯一口气说完,停下来,又深深地凝视着时林遥。


    “不。”时林遥攥紧手掌,“刚才的怪物不是卞俞。”


    “你说错了。”栾溯露出一种怜悯又嘲讽的眼神,“那就是卞俞,那些触手就是他。你明明有这种预感,不要再试图欺骗自己。”


    时林遥心中寒然。他不知该怎么诉说自己的这种感受。他相信,刚才追杀他们的怪物并不是卞俞,那怪物只是披上了一层卞俞的皮囊。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栾溯,换来的却是嗤笑。


    “你凭什么觉得那不是他?凭直觉?还是你对他的感情?”栾溯冷笑说,“海里的东西有卞俞的外表,有他的记忆和思维,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是‘卞俞’。即使这样,你还能说那不是他吗?”


    时林遥沉默了,或者说,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止思考。他的身体也随之停了下来。


    栾溯扭头看他,正欲询问,瞳孔却蓦然紧缩。


    有东西从时林遥身上流了下来。


    是血液,血液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栾溯深吸一口气,再往上看,发现时林遥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全身的血都快流光了。


    “你怎么了?”


    时林遥颤抖着解开外套,露出肚子。栾溯看见他的肚子凸起来一小块,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分外诡异。


    “是触手,触手留在我身体里了。”时林遥打着寒噤说,“那东西现在追过来了。”


    他能感觉到这触手已经寄生在他体内,正逐渐和他的五脏六腑融为一体。触手的蠕动是在呼唤它的主体。过不了多久,那只怪物就会从海里追过来。


    “你先走吧,别管我了。”他强忍疼痛对栾溯说。


    栾溯扶住他的肩膀,帮他稳住身形:“我一个人走有什么用!那东西明显是冲你来的!”


    “你跟我一起你也走不了。”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既然这样……”时林遥咬了咬牙,从怀里抽出飞鱼小刀,二话不说将刀插进肚子。栾溯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


    “我要把那东西取出来。”他说,硬是用刀划出口子,刀尖狠狠插中肚皮里面的触手,他又操纵自己的触须伸了进去。


    栾溯扶着他,看着他满头冷汗淋漓,心脏也揪了起来。


    银白色的触须伸进血肉,很快就扯出一条蠕虫一样的黑色触手。


    触手被甩在地上就要逃跑,时林遥拿刀将它钉住。两人看着地上的诡异触手,都不由得感到一股恶寒。


    这东西丑陋又邪门,它在眼前蠕动,就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污染,这种污染会持续传递给大脑强烈的不适信号。


    时林遥蹙眉闭眼,全身都在发抖。“怎么才能杀死它?”


    “这东西杀不死。”栾溯声音冷峻,“不管怎么消灭它,它都会复活,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遇见这东西,有多远就要跑多远。”


    “那好吧。”时林遥低声说,再次瞥了它一眼。


    触手被刀钉在地上,蠕动的力气微微变弱。他看着,不知怎地竟有些不舍。


    是的,在将触手抽出他身体的一刹那,他竟然真的感到不舍。可这又不是他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他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感到恐慌和惊诧。


    难道他已经被触手污染、同化了吗?不然何以解释他看见地上的触手,竟然有种想要再次吞噬它、将它融入自己身体的冲动。


    他按捺住心底的迷惘和不安,继续朝岛上跑。刚跑了没几步,他就朝下栽了下去。还好栾溯及时抱住了他,可他眼帘渐渐合拢,头一歪直接陷入昏迷。


    栾溯抱起他,带他迅速逃离了海岸。在他们走后不久,触手的蠕动变得越来越弱,一抹人影从风雪中走来,走到了触手面前。


    他拔出飞鱼小刀,触手被释放,像蠕虫钻进他的身体。他的脸变幻了几下,又缓缓抬起,看向时林遥消失的方向。


    ……


    时林遥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头顶的灯照得他晕眩,他想坐起来,但他直不起腰,肚子阵阵刺痛。他低头,发现自己全身光裸,肚子被缠了一圈绷带。他再抬头,乔医生闪现在床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你醒了。”


    “嗯,我的肚子……”


    “你流产了,送过来的时候下半身全是血。”乔医生将手掌放在他肚子上,边说边露出痞痞的微笑。


    时林遥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我说的明明是实话,不要质疑医生的权威。”乔医生用指甲划过他的伤口,又掠过他的胸口,沿着他的锁骨、脖颈、下颚、嘴唇、鼻梁一直往上,最后停留在他的眉心。


    “如果它没有被你取出来,你的身体就会成为它发育的子宫,它会长得越来越大,迅速占据你的身体和你的大脑,到最后,它就变成了你,而你也就成为了祂。”


    时林遥眼睑微颤:“就像寄生虫一样。”


    “是的,像寄生虫,但是比这种生物可怕数倍。”乔医生用手掌盖上他的额头,又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它们似乎很喜欢你,被触手侵入身体的滋味怎么样?”


    时林遥垂下眼睑,侧头避开他的手掌:“不太符合我的癖好,我对触手不感兴趣。想要触手我自己就有。”


    乔医生露出一个诡秘微笑:“真的是这样吗?你见到那种黑色触手,真的对它们没有感觉?”


    时林遥抬眼看他:“你又知道什么?”


    “我早就说你们不能呆在一起,所以我才把你们隔开。”乔医生继续说,“但我没想到他逃跑了。等我发现的时候,玻璃缸被打破了,我的地下室也被弄得一团糟。”


    “袭击我的不是卞俞。”


    “你又怎么知道?”


    “他们不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喉管微微发疼。


    之前被触手入侵口腔的感觉还残留在他身上。在海岸的吻,和在地下室的吻截然不同。虽然它们都非常诡异,但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异常感。


    “你之前说过你不信任他。”乔医生提醒说。


    “是的,因为他变得很陌生,他的变化很大,但我知道他本质上没有变,所以我想让我们保持距离,因为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时林遥沙哑着声音说,“可是在海岸的那个怪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乔医生饶有兴趣地问。


    “接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丧失了理智,那只怪物想要吃掉我,我感觉我会变成它的一部分。”时林遥躺在床上,用双手捂住喉咙,静静回想当时的感受,“而且……我似乎也非常想吃掉它。这是最诡异的地方。”


    “你不想吃掉卞俞吗?”乔医生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应该也渴望吃掉他才对。”


    “我更情愿被他吃掉,这就是区别。”时林遥缓缓松开抓住喉咙的手,表情坦然。“不过我希望他慢一些,不然我会感觉害怕。”


    乔医生闻言一侧细眉微微挑起,他用苍白的手指在时林遥脸颊上做了个手势,又轻轻抽回手。


    “你的直觉是对的。”他微微眯眼,兴致勃勃,“我没想到你还能这样辨别,你对待假的卞俞更放纵,对待真的却更克制、更谨慎。”


    “除去失常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才是真实的我们。”时林遥轻声说。“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回答了。为什么我会想吃掉黑色触手?我身体里究竟有什么?”


    乔医生叹口气,抬起眼皮又笑了,“解释起来很复杂,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讲……实际上,你和卞俞是同类,你们之间存在一种本能的连结,这种连结也存在于你们的基因深处。”


    “同类?人鱼吗?”


    “不是人鱼,是Magha,就是莫伽。”乔医生在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讲述起来。


    “莫伽?莫伽尔晶体?”时林遥敏锐联想到了莫伽尔晶体,那种蕴含奇特力量的物质。


    “它们是同一样东西,所以有同样的名字。它是宇宙里的一种暗物质。”


    时林遥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它们来自太空?”


    “是的,莫伽可以是任何形态,它们有时不可观测,有时又能变成实体。它们存在于一切星体,灾变后,地球上充满了莫伽,莫伽引起了诡异,它们融入了地球万物。莫伽尔晶体就是莫伽的凝集物、分泌物。”


    “我们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纯粹的莫伽。我说过,莫伽可以是任何形态,在很久之前,就曾有莫伽以陨石的形态降临地球。这一类莫伽不是毫无意识的死物,而是具有思维的高智慧种族,祂曾被古人称为魔鬼、灾厄、神祇等等,现在我们也可以将其看成一种外星种族。”


    “也就是说,那些黑色触手是外星人?”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我也是外星人?”


    “不是。”乔医生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神秘的微笑浮现在嘴角,“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次生产物,不算真正的莫伽。还记得你最初醒来的时候吗?其实你早就死了,死在四月的海边。是我给你移植了新的大脑,让你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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