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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情烈如火

    直到最后, 白寄凊都不知道谁先挂断的电话,但她想应该是江雪荷吧。因为自己只顾着听江雪荷的呼吸声了,贪婪、如饥似渴地听着江雪荷均匀的呼吸声。

    她在脑海中描摹出江雪荷的脸孔, 淡棕色的瞳仁和清晰的颌线,秀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嘴唇, 明明没有一样五官算得上精美,可组合到一起, 却是分外的耐看。

    想着想着, 她心里轰地一下, 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办法失去江雪荷。

    随后,电话便断了,白寄凊若有所失,如坠梦中。

    直到她怔怔地把张呈的手机从耳边移开, 张呈这才问了一句:“打完了?”

    白寄凊缓缓地嗯出一声, 张呈打开她的手机屏幕, 让白寄凊看时间, 十二点钟拨的电话,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十五分了。

    她向来是最怕无聊, 最怕寂寞的,不知怎么度过了这寂静的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不过也不稀罕,她向来是最爱新鲜的, 看过的书不会看第二遍, 可现在她想和江雪荷度过从今往后的所有时间。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对张呈说:“我订了机酒,后天再去茂宜岛一趟。”

    张呈道:“想去度假散散心吗?怎么还去茂宜?”

    “我也不知道。”白寄凊说, “可能……那里有我和江雪荷一起的, ”她说到这儿, 胸腔一阵酸涩,直往上涌,她停了一停,继续说了下去,“一起的回忆,我想再去看看。”

    张呈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寄凊,你要是想追回江雪荷,就去吧,别这么为难自己。”

    白寄凊摇了摇头:“再等等,等到我准备好,想清楚为止。”

    她睡得晚,第二天起得却早,一大早就坐在书房里,给向荣拨去了电话,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向荣姐,你好。”

    向荣这两天刚为一部电视剧录完主题曲,这会儿浑身轻松躺在床上,被吵醒了也没生气,不过开门见山:“要让我帮忙求情或是怎样的都不行哈,你俩感情的事情我是肯定不掺和的。”

    见白寄凊那边没说话,她很直率地说:“你俩确实不合适,你也别太伤心了。”

    说完,她自己心里都犯嘀咕,白寄凊还能过于伤心了?可今天这早她就给自己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件事还能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白寄凊道:“没有,向荣姐,我这次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江雪荷的事情。”

    “现状?”向荣说,“这我好像不太方便……”

    “不是的。”白寄凊打断了她,“是江雪荷以前的事情,想问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诸如此类的。”

    向荣心里更疑惑了,不过白寄凊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觉得白寄凊都分开了才关心江雪荷以前的事情,属实是亡羊补牢,但既然问了,那她讲讲也实在无妨。

    “我前两天刚给电视剧录了歌,和雪荷也是这么认识的。”因为录那首主题曲,她刚又认识了一位女演员关烁,关烁刚和江雪荷合作过,自然和她多谈了几句,她家里养了一只杜宾,关烁家里养了一只捷克狼犬,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偶尔的遛狗搭子。

    “很早的一部剧了,拍的干警故事,具体叫什么我真忘了。当时我在海政,给这剧唱了一首插曲,还去了片场一趟,就这么认识雪荷了。那时候江雪荷可害羞了,穿着制服,戴着个很大的警官帽。”

    “因为她脸小。”白寄凊轻轻地说,她在平板上画出一个头戴大警官帽的小人,小人的一切细节都不清晰,只有脸上是个明明白白的笑模样。

    “对,因为她脸小。”向荣对于白寄凊的插口不以为意,“当时休息室没什么人,我第一次去,她居然自己给我倒了一纸杯的水,我那时候年纪也小,赶紧站起来接。后边我们就一直聊天,就这样做了朋友。”

    向荣是个健谈的,开了个话头就刹不住车了:“你别看江雪荷好像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其实她是很渴望自由出格的东西的,那些年我们总想着一起去蹦极,或者去天门山的玻璃栈桥,结果总是说太年轻了还是要拼事业才好,现在都三十好几快奔四了,要说拼事业吧,总感觉也没拼到什么,可是外面,也是一趟都没去过。”

    “尤其是这个圈子,熬不上去是很折磨人的,到底还是得相信现实啊。”向荣说,“对了,之前有次雪荷跟我说,要是生活能变成童话世界,她愿意去柳林风声的世界,不过这些年她好像改了,说去冰雪奇缘。”

    “我说得了吧有那好事,雪荷就说退而求其次吧,去那种雪景水晶球里面,你知道吧?”她问白寄凊,“你知道吧,就是里面都是人造雪,两个小人站在大雪下面,还会有一些装饰,我对雪荷说那个叫槲寄生,下面的人要接吻的,哈利波特里面就有啊,结果雪荷没看过哈利波特!”

    向荣哈哈地笑了起来,她不知道白寄凊听着这些没滋没味的故事,泪水无知无觉地盈满了眼眶。

    第三天,白寄凊出发前往夏威夷茂宜岛,一模一样的酒店,一模一样的房间,她坐下来,整理着行李,半年前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也是在这个位置整理着行李,只不过整理的人是江雪荷,她犯懒,搂着江雪荷的后背,懒洋洋地看她整理。

    江雪荷没戴那块鹦鹉螺,其实她早该知道的,江雪荷物欲不强,鹦鹉螺这种手表,确实超出了她平时的消费水平,她连想对江雪荷好,认为有意义的礼物,事实上都在让江雪荷左右为难。

    奢侈品店发生的事情也是同理,江雪荷想和自己谈谈,自己却因为讨厌与钱相关的话题,认为没有必要,就用撒娇轻而易举地揭了过去。

    管中窥豹,一叶知秋,江雪荷是否在那个时候,就有了与自己分开的想法呢?白寄凊不知道。

    自己不是一个好沟通的人。

    白寄凊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起来,放在衣柜里,她不是家务的好手,整理也并不精细,等一切收拾停当,她望了一会儿水波荡漾的泳池,又向外望了一会儿浓绿的棕榈林和青蓝的海洋,突然恍然醒悟一样,她戴上墨镜,乘电梯下楼,沿着她们曾经的轨迹,慢慢地转转,走走。

    她去了观鲸,去看了太阳之屋的云海落日,去了她们定做无牙仔和光煞的玩具店,甚至连那些奢侈品店和小市场里的尤克里里店都去了。

    白寄凊想自己忘了问向荣,尤克里里用得怎么样了。

    她特意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去开着那辆跑车重新走了一遍哈纳公路。这次她自己开车,自然不能喝酒,也没有相机,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风景一如既往,白寄凊脑海里却转着自己给江雪荷拍摄的景象,江雪荷眼睫都被阳光映照得毛茸茸的,不知道因为阳光刺眼还是其他原因,江雪荷总是要露出一种优美的思虑神情,她微微地蹙着眉头,再快乐的时候,仿佛也总有什么忧伤的心事。

    白寄凊想了又想,确实明白江雪荷说的没错,那天在酒店,她只说要改,确实没能完全明白要改什么。而且当时她情绪上头,江雪荷也万万不可能真提出要求让她改这改那,要不然江雪荷成什么了,利用分手,趁着她伤心,要操控着改变她吗?那根本也不是江雪荷想要的健康关系。

    她和江雪荷是性格不合的大问题,要改变,要成为契合彼此的爱人,是伤筋动骨。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不希望她改变,就是这份态度,才是让她如此迷茫,如此纠结的根源!

    妈妈作为母亲,张呈作为朋友,江雪荷作为……恋人,她们都爱我,不愿意让我伤心,为了让我无忧无虑地活在幻想世界一样的乌托邦里,才不愿意让我改变。妈妈和朋友或许这样,恋爱不能这样啊,江雪荷如此珍惜我,明明是这样爱我,却把我远远地推开了。

    因为生活不是童话故事,不是冰雪奇缘,所以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吗?

    白寄凊咬着牙,痛苦地喘过一口气,不能、不能这样想,这样想无论如何都是死胡同,怎么想都转不出去!

    从头想。白寄凊放平呼吸,哈纳公路很长,长到她足够在微热的熏风里将这些天的思绪全部再理一遍。

    一定有办法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生活中怎么会有真正的死路呢?

    从头开始,白寄凊想,从头开始,先确认一点,我不要所谓地用时间抚平伤痕,不要找新的人,我就要江雪荷,我还要她,别人都不行,除了她以外,谁也不行。

    不改变,江雪荷是不会回到我身边的。白寄凊心里清楚,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江雪荷爱她,不愿她痛苦地改变,不愿她三十多岁了还要打磨自己,所以只能选择分开,从现实的角度就该是这样,没有谁离不开谁,像所有人说的一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可是自己偏不。

    明明有爱,自己就绝对不会屈服于现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想要什么,不是别人就给她什么,而是她自己就一定做到什么,因为她就是有这份自信。

    她白寄凊活了三十四年,想要什么靠的不是家庭背景,她承认家里给自己提供了许多尝试的机会,可每一次选角,她都将剧本倒背如流,对镜练习无数遍,堂堂正正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这才是我白寄凊。白寄凊的心脏亢奋地跳动起来,这才是我白寄凊!我不是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人,都说我任性,为什么我要被所有人不希望我改变的愿景给困住呢?我不是该任性吗?

    一道瀑布倾泻而下,撞出一片阔大的美景,银色的跑车从旁掠过,并无停留。

    我是被吓住了,白寄凊想,我是被她们给吓住了!

    我第一个这样爱的江雪荷用分开,用不让我改变的珍惜和爱,把我给狠狠地吓住了!我的眼泪又吓到了张呈和妈妈,她们随后又用真情实感把我彻彻底底地给吓得该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凭什么不要改啊?我凭什么呢?我凭什么不能改变!

    她们用爱锁住了我,可代价是让我放弃另一份珍贵的爱,我要江雪荷,我就要去改变,江雪荷已经为我改变了那么多,礼尚往来,我为什么不能还回去?

    江雪荷也有错……对,江雪荷也有错,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江雪荷,张呈,乃至于妈妈,在爱自己这件事上,又何尝不自私?

    她用力地刹停了车辆,心跳不已地走到路旁,凝望着深蓝色的海湾。她感觉周身一阵发烫,拿出手机,童晴发了些《鸳鸯艳刀》的剧照给她——这位师姐有的是门路。

    剧照上没有江雪荷摘下面具的景象,显然这预备做电影放映最末的王炸。

    江雪荷戴着半脸面具,脖颈,手腕处都隐隐露出刺青的痕迹,她跪坐在地上,微垂着头,将秀美的面孔低了下去,两手交盖,握着一柄纯黑色的四棱锏。

    吉时已到,江雪荷,白寄凊对静默的海湾说,我不要再等了,我要回京城,我要见你,我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国庆档的这部电影!

    你可以拒绝我,但是……她快速地在手机上按了一条信息发出去,直接发给了开着对话框的童晴,让她帮自己转发给江雪荷。

    深蓝色的海湾还是一样宁静,接收着她所有的话语和情绪,白寄凊情不自禁,低声地笑了出来,她一阵释然,缓缓地坐到了底下的岩石上,她开不动了,也走不动了,就这样望着这片海湾,望着清澈天空上白色的太阳。

    走吧,向太阳以西走,半年前就在夏威夷,在太阳之屋的云海落日边,她对江雪荷说,走吧,往太阳以西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走,太阳以西存在大概,太阳以西存在童话,当你认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嘎嘣一声,就这样出现了-

    江雪荷在马尔代夫的维拉岛上待了四天,不得不下了一个定论,确实无聊。

    她选的是唯一一栋蜜月套房,安置在潟湖上,她在网上隔绝了白寄凊的信息,也不会去向任何人打听白寄凊的近况,可是那一通电话让她认清了,她不能指望在这样短短的四个月内忘掉白寄凊,不现实。

    她最终还是按掉了挂断键,如果真不按下去,彼此度过一整个晚上,才是真正的无法收拾。单只是这短短的一个小时,江雪荷已经感觉自己的心不可收拾了。

    白寄凊的呼吸急促,甚至带着微微的哽咽,她不想去细细辨认,细细思索,因为白寄凊是一个快乐,乐观的女人,是个任性的公主,她不该这样。

    江雪荷接受了她无法忘记白寄凊,无法停止爱和思念白寄凊的事实,很平静地接受了。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四个月不可以,那就四年。她很平静地躺在躺椅上,浑身擦了厚厚的防晒霜,看着眼前美丽的,荒无人烟的玻璃海。

    这是夏威夷时候白寄凊和她说的,无聊至极的维拉岛蜜月套房。

    真的无聊至极,除了美丽的大海之外什么也没有,江雪荷想自己真傻,自己就连游泳都还不会,来马代是要干什么?而且这地方还挺贵。

    在这个无聊且昂贵的地方,她的思维漫无目的地无限延伸——如果没有白寄凊的出现,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自己曾下过一个结论,那就是快乐的有限,不过伤心的也有限。

    但实际上,她的生活有着一个更深层的,无法解决的难题,并且拿捏住了性格软弱的自己,逼自己激发了自己最恨的一项品质,那就是随波逐流。

    白寄凊某种意义上,就像她向阿拉丁神灯许下了一个愿望,然后一个女人从天而降,和她有着奇妙(或许经过精心设计的)的缘分,和自己截然不同,每一点都让自己燃烧起从未有过的爱欲,将她所有的生活打乱重置,带她走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幸运,哪怕是最后痛苦地分开也是一种必然的幸运。

    如果没有这些,她将顺从父母,顺从整个世界,顺从现实(她已经够顺从现实的了,谁能想到她还能更顺从呢?),功利地将所有追求者的条件列出来,然后选出一个最好的,自己谈不上爱,总之不讨厌就好的人。

    然后结婚,生下一个孩子,继续不瘟不火的事业,不过江雪荷想自己大概会很爱这个孩子,因为她这一辈子的爱,都不知道哪去了,除了给孩子,还能给谁呢?

    可是她睁开眼睛,白寄凊从天而降,将她的生活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透入了太强烈的阳光,几乎灼伤她的肢体,随后将她所有的爱掠夺而空了。

    真幸运。江雪荷想,真够幸运的。

    人生是一团迷雾,到处都是纠结和情非得已,讲不清的,也不必讲清。

    江雪荷仰躺着,扑面而来的皆是阳光,她尽情享受这份无聊。

    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她一直是不静音的,这种职业手机不能静音,否则很容易错过重要消息。

    她眯起眼睛,将手机亮度调到最高,看到童晴的名字,还以为是有关《舒云姐姐》的事情,立即点开一瞧,结果是一条转发消息,她又点一下,里面现出了一句话来。

    白寄凊:江雪荷,你准备逃吧,因为我要来了!

    江雪荷怔怔望了一会儿这条消息,童晴又发来一条:没发全。

    白寄凊:PS不是让你真逃的意思哈!

    第142章 犯傻(一更)

    白寄凊亢奋得在夏威夷再也待不住了, 她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京,刚上汽车,就开始四面八方地打电话。

    张呈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歪在贵妃榻上, 一边用平板看电影一边摸白糖爽,过得实在是神仙生活, 电话铃响,她吓了一跳, 还以为白寄凊出了什么事情, 赶忙接了起来。

    白寄凊在那边火急火燎地大声道:“我要变得更好了, 张呈,我要有新的生活!”

    张呈结结实实地又吓了一跳,实在无话可说,呆呆地听着白寄凊慷慨激昂:“我要和江雪荷复合, 我要让她回来!她也有错啊, 她也有错!你们都不让我改变, 你们都有错!”

    “你……”张呈犹豫了一下, 问道,“你没事吧?”

    张呈认真地说:“你挺吓人的, 别是信了什么教吧?”

    白寄凊:“其实我是蜥蜴人。”

    她挂断电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是她这四个月以来第一次露出真心快乐的笑容:“不去云缦, ”白寄凊对司机说, “去白城街的吉祥里。”

    那是江雪荷的家。

    她怀着满腔的热情和热爱,连电梯都等不了一秒钟,直接上楼冲去江雪荷的家, 内心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和江雪荷的谈话剖白, 结果迎接她的就是一扇乌黑的防盗门!

    白寄凊按了一通门铃, 可是等了好半天也没人开门,登时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地跳了起来。江雪荷肯定不是因为看到我才不开门的,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要看到我至少要来门口吧!

    她拣出了一个最让她安心也最合理的答案:江雪荷不在家。

    也是,拍完电视剧,她也度假去了吗?可是又没看到送机和路透……想到这儿,心里又是一阵极伤心的恨要涌上来,自己现在居然已经沦落到要通过网络知道江雪荷的行踪了!

    那自己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谁知道江雪荷什么时候会回来?

    白寄凊几乎立时立刻有了一个念头——试试江雪荷的密码锁,看能不能把门打开。

    不行,千万不能这样!自己这次来见她,就是要向她表明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改变,要变成更好的自己,要和她复合,要有新的生活的。白寄凊心里闪出许多的排比句,哪有改变的开端是私自试出密码,不经同意擅闯民宅的啊?

    白寄凊的心凉了一小半,也顾不得脏,坐到了门口那块亚麻脚垫上。

    几乎是半年前,江雪荷搂着她,就坐在这块不干净的脚垫上。那时还好冷,她们同盖一件大衣,江雪荷素白的脸孔上淌满了泪,明明已经走入了绝路,她还天真乐观地以为没什么任何事情能妨碍她的恋爱。

    夏天到了,白寄凊想,夏天已经到了,走廊上是炎热的空气,她的无袖体恤都被汗湿了。

    江雪荷,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怔怔的,思绪万千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即使是一直在门外等着江雪荷,但如果想要去洗手间,或是想要怎么样,总是有空窗期的,万一江雪荷恰好在她不在的时间回来了呢?

    白寄凊拿出手机,又拨了向荣的电话:“向荣姐,我想问你一下,雪荷是去度假了吗?”

    她问出这句话,心里也是踌躇,因为明白向荣作为江雪荷的朋友,大概不会把江雪荷的行踪告诉自己。

    果然,向荣也挺为难:“她确实出门了,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方便和你说。”

    “我不问她去了哪里的。”白寄凊赶紧说,她知道向荣也肯定不会说,“我就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去的。”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向荣心里一动,觉得电话那头的女人和当初一起聚餐的那个女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爱情的力量可够大的。

    “她应该出去……六天了。”向荣道,“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谢谢。”白寄凊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向荣姐。”

    六天,白寄凊挂断电话,心里转着这个数字,有些地方确实是一般一周就能回来,但是度假,有什么固定时间?别人又不可能把江雪荷去的地方告诉自己,自己光凭猜,又怎么猜得准?

    和不能试密码开江雪荷家门锁一样,自己也绝不能用她身份证号去查航班,这只会让她们的久别重逢很不愉快。

    那我就等。白寄凊想,那就用最笨的办法,等!又是夏天,晚上也待得住。

    许听南倒还在其次,她只知道白寄凊从夏威夷回来了,还不知道老板焕发新疯,倒是张呈等到晚饭时间,只等到司机送回来的行李,这有点觉出不对了,打电话给白寄凊:“你在哪呢?去江雪荷家了吗,见到她了吗?”

    “没有。”白寄凊闷闷地说,“她也去度假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见不到她。”

    “那你怎么不回家?”张呈错愕不已,“你在哪呢?你不会还在江雪荷家门口吧?”

    “在她家门口。”白寄凊很诚实,“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她,所以在等。”

    这一刹那,张呈简直不敢相信电话对面这个人是白寄凊,要说是被蜥蜴人夺舍了她都信:“寄凊,可是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你这要怎么等?守株待兔吗?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一个月才回来呢?”

    “我没办法呀。”白寄凊在那边轻轻地说,“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她,如果她回来了我才来,她是下定决心要和我分开的,不一定会给我开门。而且做咱们这行的,回来也有可能很快继续去拍戏,我什么时候才能面对面地见到她呢?”

    她对张呈说:“我没有聪明的办法呀。”

    张呈握着电话,忍不住深深叹出了一口气:“她家地址是?”

    白寄凊不明所以,还是答道:“白城街吉祥里二栋312。”

    “你稍等,”张呈说,“我过会就到。”

    她挂了电话,去主卧衣帽间,拿出一个皮质的旅行包,又到储藏室,白寄凊家的储藏室不仅有一些日用品,还有许多品牌送的礼物,未拆包装的漂亮小玩意,她找出一个毛茸茸的花瓣形小坐垫和一块条长方形的猫猫小地毯,又找了一套能变成玩偶的U型枕和能变成枕头的毛毯。

    她想了想,又拆了白寄凊的行李箱,把平板、充电宝,数据线,无线耳机全部拿上,还有书房里白寄凊的锁线笔记本——她常常在上面写写画画,最后又拿了一包白寄凊用来预防低血糖的糖果,这才急匆匆地下了楼,开上车,路上还不忘买了一份鸡汤小馄饨。

    这小区电梯是两侧开的,算比较私密的一梯两户,电梯门刚一打开,张呈就看见白寄凊坐在江雪荷门前,两条腿支起来用胳膊搂着,侧脸枕在膝盖上,坐成了小小的一团。

    张呈蹲到她面前,她若有所感,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半边脸颊已经压出了红印。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张呈把小馄饨放在地上,把旅行包拉开。

    “谢谢你。”白寄凊望着她,认认真真地说,“我犯傻,你也来帮我。”

    张呈笑了:“为感情犯一次傻,不分年龄。你之前都没犯过,也是时候该犯一次了。”她示意白寄凊先吃馄饨,“咱俩之间,哪还用说谢谢啊。”

    白寄凊自从下机,一口饭都没吃过,现在有了盼头,一心等着江雪荷回来,把汤也喝光了。

    “你先回去一趟吧。”张呈把车钥匙递给她,“洗洗澡,换身衣服,我替你等一会儿。”见白寄凊不愿动,她推了一推,“你也不想这样见江雪荷吧,先回趟家,我替一会儿有什么的。”

    她把白寄凊撵走,把亚麻脚垫暂时推得远远的,铺上小地毯,再把坐垫放上,把毛毯枕头放在背后,这才坐了下来。

    还算舒服,她心想,她很难不对江雪荷回来的时间持悲观态度,失恋后的散心总是要久一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一套东西只能让一个小时内坐的舒服一点,看白寄凊的架势,恐怕连睡觉也不愿意离开,照样是折磨。

    白寄凊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也洗了,还没完全吹干,就迅速地赶了回来。

    张呈站起身来,看了看她半湿不干的头发:“是不是没抹精油?”

    “一次两次没关系的。”白寄凊说,眼睛亮闪闪的,“你走吧,我等她。”

    “我每天来给你送饭。”张呈说,“晚上替你待一会儿,你可以回去洗漱。”

    白寄凊坚决地要摇摇头,觉得太麻烦她了,可是张呈更不容拒绝,根本不听她的反驳,一锤定音,说完就走了。

    旅行包里几乎什么都有了。

    白寄凊心里暖乎乎的,她拿出锁线本和笔,翻开崭新的一页,心里很平静地想:江雪荷,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你。

    这本锁线本是她的小幻想世界,她想象着江雪荷的度假装扮,先画了一架电梯,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艾莎蓝色连身裙的小人提着行李箱,惊喜地望着电梯外的她。

    白寄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也给电梯里的小人画上了一个笑脸。

    第143章 你的出现(二更)

    那条消息正如白寄凊本人一样, 带着一种沛莫能御的冲击力,冲得江雪荷头脑发懵,百感交集。

    所有的情绪汇聚到一起, 江雪荷不知道自己是吃惊,是痛苦, 是觉得剪不断理还乱还是难言的期待和兴奋。

    逃?自己能逃去哪呢?正如除夕夜她从父母的家中出逃,到底是逃到了京城自己的家, 被父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天地这样大, 她却是无处可逃。

    维拉岛她本来计划就是待一周, 走之前在马累又待了一天,也并没有感觉到太好玩。

    这话要是对着向荣吐槽向荣都得反过来吐槽自己,你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跑去马代,还责怪马代不好玩, 这谁受得了!

    我为什么要去马代?江雪荷第一百次问自己, 然后第一百零一次给自己答案:因为白寄凊提过, 所以她想去看看。

    江雪荷叹了口气, 轻轻地摇了摇头,等待电梯打开。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了, 她没走红眼航班,到京城的时间相应的也就够晚。

    电梯静谧地打开,江雪荷一愣, 试探性地先走了两步, 走出了电梯。

    门口的感应灯散发出微光,映出了小小的一团黑影。

    那好像是个人?江雪荷的心怦然大跳,她放下行李箱, 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 要去看个究竟。

    毕竟这团黑影可挡着她的门呢!

    有些人年龄越大, 就越信鬼神之说,江雪荷恰恰相反,小时候还会畏惧各种恐怖故事里的鬼怪,现在已经完全不信那些了,可能是因为社会比恐怖故事还要难熬和险恶吧。

    她走得非常缓慢,很怕惊动了那黑影。等她走到近前,上面就是感应灯,她一眼先看到了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江雪荷一时之间,头晕目眩,艰难地喘过了一口气,眼前这人到底是谁,实在是已经不言自明了!

    江雪荷一动也不能动了,她望着白寄凊,这人显然睡得很不舒服,身子时不时地动来动去。也是,怎么能舒服呢?白寄凊浑身上下,就盖了一条小小的毛毯,将头埋在了膝盖中间。旁边掉了一只U型枕,应该是想用它靠着冰冷的门,可是靠不住,睡着了,就胡乱掉在了地面上。

    伸手捡起那只U型枕,极轻地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江雪荷的心好似被一簇钢针扎了一下,细密地发疼,几乎忍受不住。

    白寄凊不该是这样的,这么骄傲的白寄凊,怎么能落到这种境地。

    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想要靠分手来伤害,来要挟白寄凊!

    现在白寄凊堵着她的门,她没别的办法,只好弯下腰来,小小地拍了拍白寄凊的肩膀。她不说话,单只是拍拍白寄凊肩膀,等她醒过来。

    白寄凊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喃喃道:“海……”,抗拒一样摆了摆头,等到江雪荷又拍了两下,这才要发怒似的,半梦半醒地昂起头来,眼睛都还没睁开:“谁啊!”

    江雪荷不说话,也不动,在一片安静中,白寄凊勉强睁开了眼睛,太困了,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只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啊,”白寄凊短促地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叹词,她把整个上半身直了起来,“是你、是你吗?”

    “江雪荷,是你吗?”

    聪明漂亮的白寄凊有点犯傻一样,问了又问,慌乱地揉了揉眼睛,着急忙慌地要站起身来,可是她刚刚醒来,这样猝然起身,立时一阵头晕,眼前茫茫得直发黑,根本站不住。江雪荷想也不想,伸手扶住了她,急切地说:“是低血糖吗?我去拿糖,你稍等先坐下。”

    “你是,”白寄凊在眼前的黑暗中笑了,“你是江雪荷。”

    她不坐下,紧握着江雪荷扶着她的手,“包里就有糖……我只是刚站起来,应该不是低血糖犯了,只是太着急了,马上就好了。”

    她还没含进去江雪荷递给她的糖,眼前就渐渐恢复了正常,江雪荷就站在她的面前,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掩饰的担心,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白寄凊一手紧握着江雪荷不愿松开,一手把江雪荷替她撕开的糖放进嘴里,含着糖,她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地都变得甜丝丝的:“你回来啦。”

    “好了吗?”江雪荷避过她的话,径直问道,“头还晕吗?”

    江雪荷不想回答她的话,她也不想回答江雪荷的话,只紧紧地握着江雪荷的手,如饥似渴地感受她这份久违的温暖——即使是在最热的夏天,她也想念江雪荷的体温太久。

    “松开吧。”江雪荷说,她想面对白寄凊的时候,自己更要坦率,“你别演。”

    白寄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令江雪荷诧异的是,她乖乖地松开了:“雪荷,你也有点不一样了。”

    她笑盈盈的,望着江雪荷:“你说松开,我就松开了,因为我想你一定在想,你是下定决心和我分开的,所以想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不该来找你,不该这样握着你手,很容易出事的!”

    “你在做法吗?”江雪荷说,她不敢问白寄凊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在她家门口睡觉这些肉眼可见会让她心碎的问题,只是说道,“走吧。”

    “不算做法,这叫换位思考。”白寄凊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你,我想和你谈谈。”

    江雪荷听到这两个字,就是一阵剪不断理还乱的头痛。

    “我全想通了,”白寄凊说,她俩也不进门,就在这感应灯的朦胧微光下站着,“江雪荷,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为了不伤害我,不否定我,所以不坦率地来告诉我。你爱我的一切,不愿意看到我痛苦地去改变,可是那是让我更好地改变啊,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私吗?”

    江雪荷要说的话其实早就说尽了,白寄凊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她嗯了一声:“无论是这件事,还是要和你分开的这件事,我都说过了,我想自私一次。”

    她很疲惫,舟车劳顿,加上白寄凊好像要长篇大论,把她们已经谈过的问题重新再谈一遍的趋势让她更加疲惫。

    “我已经原谅你了。”这话一出,真是让江雪荷更加疲倦,不过白寄凊紧跟着说,“这次见你,我不是想要和你说之前的那些话,说我们不该分开,我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我要和你全新的磨合,我要学会站在你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我要学会如何去把一段感情经营得长久——”

    “寄凊,我们已经分开了。”江雪荷说,“不论你要做什么,实际上已经和我现在没有关系了。”

    白寄凊不顾她这句话,依然往下说去:“我会变成更好的自己,学会怎样去做一个更好的恋人,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雪荷,我要重新追求你,我之前拿初恋的事情拿捏过你——不过我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对,也不差那一件了。现在我要真正地追求一个人,重新追求你。”

    江雪荷坦白地说:“寄凊,我不需要你这样,我知道我也有错的。彼此都有错,所以你不用这样,说什么重新追求我。”

    白寄凊摇了摇头,豁达地笑道:“不用去纠结谁的错大,先想要复合的人主动追求,怎么了?我不在乎那么多,我也要为之前的错付出代价,江雪荷,我愿意追求你,虽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过我也觉得追求是单向举动,我想追求你,想对你好,你可以拒绝,但不妨碍我做。”

    “你如果想要改变的话,就试着尊重我的意见吧。”江雪荷说,“你来了,想做就做,打乱我的生活,和以前没有任何的分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们彼此都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

    白寄凊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雪荷,你是个悲观的现实主义者,我承认我们之间的不合你就算放到网上求助,所有人也会叫你及时止损。可是我不觉得,我相信有爱,我们都朝着好的方向改变,这段感情是能够挽回的。”

    “江雪荷,你能现在对我说,你一点也不爱我了吗?”

    江雪荷双唇紧闭,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见,你也不能把我的路堵死,从今往后,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改变,看看我们还有的可能性,试试吧,江雪荷。”

    她笑道:“试试吧,江雪荷,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江雪荷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回家吧。”

    白寄凊立刻说:“我当然会回家。因为你肯定在想,白寄凊这女人有可能会赖住不走,这不是彻底的没有任何改变还是我行我素吗?我会回家的。”

    她蹲下来,把坐垫,小毯子,全部的东西都整理好,一样一样地放进旅行包里。

    江雪荷看着看着,恍惚间又回到了去夏威夷那趟航班,白寄凊忙忙碌碌地把座椅放平,放上小枕头,和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猫白糖爽没什么两样。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只看着白寄凊把一切都收拾停当,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白寄凊拎着行李包,眼睛很亮,里面水光流动,她舔了舔嘴唇,脸上始终是笑着的:“可以抱我一下吗?”

    江雪荷心痛如绞,一言不发,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白寄凊垂下头,转过身向电梯走去,她走得很慢,期待着江雪荷可能会叫住她。

    意料之中的,江雪荷没有。

    第144章 小猫进击中

    白寄凊回家, 倒头就睡,第二天张呈睁开眼想喝口水,居然发现白寄凊就在她旁边, 靠着床头坐着,戴着耳机津津有味地看视频。

    “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呈也坐起身来, 问道。

    “你醒啦?”白寄凊摘下耳机放到一边,又听张呈问了一遍, 这才答道, “昨天凌晨回来的, 太困了,直接就睡了。”

    张呈打了个哈欠:“见到江雪荷了?”

    这下白寄凊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见到了,和她谈了谈,我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一定要赖在她那不走呢。”张呈说。

    “真是小瞧我!”白寄凊佯装不满, “都觉得我会赖那儿是吧, 我偏不!那我还改什么呀?江雪荷不愿意我留在那儿, 我自然就回来了。”

    张呈真是毫不怀疑白寄凊被蜥蜴人给夺舍了, 忍不住笑道:“变得这么乖啦?”

    “不能用乖一言以蔽之。”白寄凊居然一本正经地回复她,“这叫换位思考, 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这是一种体贴和共情,很高级的能力呢!”

    “我给你展示一下。”白寄凊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 没化妆, 脸上颜色依然是极其鲜润的粉红粉白,算得上这些日子里精气神最好的一天了。

    张呈看到她这样子,不由自主地就要为她高兴, 既觉得她被夺舍, 又觉得她回来了, 语气雀跃地说:“你展示一下,让我看看的。”

    白寄凊把平板放下,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没两秒钟,她睁开:“你一定在想,我要么是犯什么病了,要么就是被夺舍了,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呈严正指出她的错误,“我可只觉得你被夺舍了,没觉得你犯病!”

    白寄凊撇了撇嘴:“那你倒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张呈毫不犹豫:“你在想,张呈,你有病!”

    白寄凊笑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地闹了几句,白寄凊举起平板给张呈看:“你看我用这种方法织围巾怎么样?”

    张呈打眼一看,当即说道:“扭麻花啊,就是那种交叉针,很好看的,我也觉得你做这个比较好,虽然是难了一点,可那些棋盘格啊什么的,送女人总归是没那么漂亮。”

    白寄凊微微睁大眼睛,有点疑惑:“也没见你织过啊,怎么这么头头是道?”

    张呈笑笑地说:“当然织过,哪有女人没被社会荼毒过要给心爱的人织一条围巾呀,我大学的时候可会织了。”

    白寄凊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是呀,自己吃别人的付出,吃别人的爱,直到现在三十四岁,等到今年过完生日就三十五岁的当口,终于是要彻彻底底,全心全意地为爱的人付出一次了。

    “但你还真别说,”张呈说,“男人女人就是不一样,我大学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是娇小可爱型的,当时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简单的花样还入不了眼,我就编了一条这种扭麻花的送给她,戴上是真漂亮,还时髦。”

    “不过可得辛苦了。”张呈拍了拍白寄凊,“如果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编,从学到完成,怎么也得一两个月起步。我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你要是哪不会,咱俩可以一起研究研究,正好我最近也不拍戏,也给自己织一条的。”

    “好呀。”白寄凊立刻兴冲冲地,“正好咱们去店里看看羊绒线,一起挑一些。”

    “你这一阵也不拍戏了?”张呈问。

    “不拍了。”白寄凊说,“才半年,无缝拍了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要换到以前,姐姐至少还得给我安排一部两部的,可我现在要专心考虑和江雪荷的事,也不想累到以前那种地步了,就先做一些商务活动吧。”

    张呈也点头:“你以前是太累了,正巧赶上这件事,暂时休息一阵也好。”

    她刚打算起床去厨房倒杯温水喝,白寄凊就把她给拉住了:“除了围巾,我还真有件事现在就得你帮忙。”

    看张呈停住,她也麻溜地下床,笑吟吟地说:“江雪荷以前经常给我做沙拉,我想着也做点东西给她送过去,这快中午了,正好当作中饭。”

    夺舍,这是夺舍!张呈一面这么想,一面却情不自禁地有点欣慰感,白寄凊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别说做饭有阿姨了,云缦这又是个花钱买服务的地方,她恨不得屋里有只蚊子都要叫管家来打。

    不过白寄凊是个本性善良的人,为人大方,对朋友也很讲义气,她们这帮姐妹也愿意这么宠着她,什么也不叫她做。

    如今听到白寄凊居然主动要学着做饭,张呈考虑很周全:“那先从简单的开始吧,也别学什么硬菜,今天做个简单的意面?”

    白寄凊猛点头,跟着张呈到厨房,张呈抿了口水:“我说你操作啊,很简单的。”

    “真的特别简单。”张呈孜孜不倦地给白寄凊信心,“你这样,咱们先煮面,不用那些复杂的步骤,用小锅就行。”

    白寄凊家的厨房各种厨具锅具是一应俱全的,张呈决定让白寄凊全部都自己来,只是指了指:“就那个雪平锅就可以,接水,接多点没关系的。”

    “好、好。”白寄凊因为是第一次做饭,又想着是要做给江雪荷吃的,格外地手忙脚乱,在雪平锅里接好水,放到燃气灶上,她自然不用张呈说,就知道要把燃气灶打开,可是她一拧,怎么没动静呢?

    “你得先按下去再拧。”张呈说,管中窥豹,这次意面教学刚刚开始,她已经感到了一丝忧虑了。

    白寄凊郑重地把按钮按下去,随后一扭,扑地一声,腾起了蓝色的火焰。

    她很兴奋:“张呈,你看!我觉得这一刻很有纪念意义。”

    张呈:“要不咱等做好了再纪念。”一边拿出一包意面,她尽量地想做甩手掌柜,看着白寄凊做,“拿一把意面出来,比个OK的手势,就是一人的量,多些也没关系,到时候你自己也吃点。”

    白寄凊高高兴兴地比了个标准的OK,抓了一把意面放到锅里,听张呈又说加盐加油,幸好家里所有的调料都分门别类,上面贴着标志,她有惊无险地把东西都加了进去。

    “接下来就不用管了。”张呈说,“等煮个十分钟左右再过凉水——总之现在先别管了。你先备菜,把冰箱里的洋葱,蒜,口蘑,我是知道你冰箱里有口蘑,其他的蔬菜也可以,还有培根,通通拿出来切好。”

    这一听就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工程。不过白寄凊实在很有干劲,她拿出一块竹木砧板,把张呈说到的菜取出来,哗哗地打算先洗上一通。

    张呈观察了她一会儿,洗的倒是很干净,一下刀切简直是原形毕露,切得歪七扭八,大小不均。

    光让她一个人做那肯定是顾得了头顾不了尾巴,张呈认清了现实:“我不算帮你啊,面煮好了自己来过下凉水。”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拿了个盛满凉水的玻璃碗,往上面放了个漏勺,万事俱备,只等白寄凊拿着雪平锅往里一扣,意面就算过了凉水了。

    张呈又转到平底锅前,等着白寄凊过来,指挥她说:“开火,加点油,别着急,一样一样放,洋葱,蒜,培根先炒。”

    白寄凊努力地要使自己镇静,菜都一样一样备好了,她只要按顺序放进去就行,可油一热,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叫人内心一下就急迫起来了!

    她用一把硅胶铲子,在里面没有章法地搅和,张呈看着也跟着着急:“把口蘑什么的加进去。”

    白寄凊言听计从,一股脑地全加进去搅和,张呈险些被她都给带乱了,抽出一把勺子,拿起桌面上一罐现成的奶油培根酱,舀了三四勺放进锅里:“继续搅,继续就行。”

    一边又拿起漏勺,也不用白寄凊,自己满满地把意面舀进了锅里:“继续搅。”

    白寄凊卖力地搅和,张呈又拿了迷迭香和帕玛森干酪往里一撒,叫白寄凊赶紧关火,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种奶油培根意面,张呈坚信做出来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她在心里为江雪荷拍了拍胸脯,望着这一锅颇有食欲的奶黄色,她不无欣慰,觉得今天这堂课虽然手忙脚乱,但毕竟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白寄凊取了饭盒来,欢欢喜喜地把意面盛了进去,还洗了几只小番茄用作点缀,不忘拍了几张精美照片留证。

    “我做得怎么样?”她问张呈。

    “很好。”张呈不算违心,只是很由衷地和白寄凊商量,“下次你能不能别被蜥蜴人夺舍,你被田螺姑娘夺舍,行吗?”-

    白寄凊先打开车门,把饭盒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副驾的座椅上。这辆车陪她去了江雪荷的家乡,所以她决定今天也开着这辆车去见江雪荷。

    如果江雪荷接受了她的意面的话,白寄凊想,就趁机问问她喜欢家乡那边哪家餐厅吧。自己吃了青花椒烤鱼,可惜太辣,江雪荷一定是不会去吃的。

    她还挺想和江雪荷一起回去一趟的,让江雪荷带她重新走一遍。

    想着想着,白寄凊使劲摇了摇头,决定不想那么幸福的事情了,今天江雪荷是否能接受她的意面,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她开得很稳,越是靠近,心里越是兴奋和忐忑。追求别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白寄凊之前从未体验过,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是把自己的身份放到了很低的位置,而是一种完全平等的示好。

    因为爱,所以想付出,因为爱,所以想将自己的一切分享给对方,也希望能探索对方的一切。爱别人的能力是很可贵的,白寄凊想,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

    白寄凊上到三楼,看到门前又放上了亚麻脚垫,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那两天的露营生活。真傻,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太傻了,要是江雪荷还在和自己恋爱,一定会带点嗔怪地说:“都三十四了,怎么还能办这样的傻事!”

    她想她一定会理直气壮地回答:“人就是要办傻事的,你等着吧,我就算四十三了也要办傻事!”

    想来想去,想得再高兴,江雪荷都不一定让她进门呀。

    白寄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轻轻地按响了门铃,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人来得很快,没几秒钟,甚至连猫眼都没看,径直就把门给打开了:“我说我自己……”

    江雪荷一怔,白寄凊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无袖,衬得两条雪白的胳膊更加纤细,她两手拎着一个饭盒,乌浓的卷发掖了一边在耳后,将整张白皙的脸孔都袒露了出来,眼睛又大又亮,直勾勾地望着她。

    “怎么没说完?”白寄凊问她。

    “不是要对你说的。”江雪荷说,她抿了抿嘴唇,一颗心在腔子里乱撞,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有的。”白寄凊认认真真地说,“我给你做了一份奶油培根意面,第一次做,不一定特别好吃,可是我觉得还不错,想让你吃吃看。”

    江雪荷,你如果这样子就心软了的话那你这辈子真的不会有什么出息的。江雪荷默默地想到。往昔的幸福回忆有着锋利的触角,江雪荷一窒,努力让自己很平静地开口了:“不用了,谢谢你。”

    看她要关门,白寄凊身不由己,立刻伸手拦了一下,随后马上就知错了:“对不起雪荷,你一定在想我这样是纠缠你,想让我赶紧离开,可是……”

    她还没来得及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郑滢哼着歌,提着一大包吃的来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江雪荷方才想说那句“我说我自己做就成了,你不用特地来给我送饭”,就是预备着给郑滢说的!

    郑滢一看这场面,一看到她不满的老板前任,当即是怒了一下……然后就怒了一下,歌也不哼了,鹌鹑一样准备要躲着不出声了。

    江雪荷最恨的就是类似情形,无数次她在深夜想起和白寄凊分手,都觉得自己做的实在太差劲了。

    她怎么能当着卢想慧和郑滢的面向白寄凊提出分开呢?白寄凊当时不清醒,她也清醒不到哪里去!

    自己是因为脸皮薄,所以很讲体面,白寄凊虽然看起来不是容易害羞的人,可江雪荷知道,她这种人,又怎么会不好面子呢?她想让白寄凊不要狼狈,却让白寄凊狼狈了。

    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恒久地扎着她,让她时不时地感受到一阵锥心的痛楚。

    江雪荷没说话,她松开扶着门的手,往屋里去了。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默许,郑滢不解江雪荷内心想法,恨铁不成钢,决定要抢先进门,不给这位嫂子半分机会。没想到白寄凊真就笑盈盈的,很讲文明礼貌,谦让着要让她先进去。

    你不让我也得先进去!郑滢内心得意洋洋,嘴上却和白寄凊推推让让,让了半天让不过,郑滢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进门了。

    她在餐桌上,把自己给江雪荷买的花胶鸡,清蒸鲈鱼,皮蛋豆腐摆成浩浩荡荡的一个方阵,米饭也都摆了出来,江雪荷蹙了蹙眉:“哪吃得了这么多?”

    “这不是庆祝你度假回来嘛。”郑滢信口胡诌,她实际上是抱着想要江雪荷多吃点的想法,才买了这许多菜的。

    “度假回来还要庆祝呀。”江雪荷坐到了椅子上,“过的什么骄奢淫逸的生活。”

    郑滢嘴上插科打诨,一双眼睛不忘紧盯着白寄凊,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这样是干什么,难道想让姐姐和她复合?

    看姐姐这样子,目前应该是坚如磐石。做得对,就该这样,长痛不如短痛,她举双手双脚支持江雪荷。

    郑滢自己心里演了一出大戏,就见白寄凊打开饭盒盖子,将饭盒移到餐桌中央让江雪荷看。

    江雪荷垂着眼睛,拆打包菜自带的一次性筷子,既没看,也没说话。倒是郑滢自己细细地瞅了一眼,讲实话卖相还不错。

    “雪荷,”白寄凊说,“你要不要尝尝?”

    “不了。”江雪荷语气平常,“我吃这些就行了,不必麻烦你。”

    话一出口,江雪荷嘴里心里都是发苦,自己不想在郑滢面前把白寄凊撵走,这下可好,她只能在郑滢面前拒绝白寄凊。难不成她要先把郑滢撵走,再把白寄凊撵走啊?

    做得好呀!那边郑滢心里可是支持坏了,就要这样,不能心软,加油!

    “我明白的,”白寄凊说,“你心里肯定想着,不要和我建立任何的联系。”

    她在做法吗?郑滢想。

    “没关系的,我理解,我尊重,也不会气馁。”说完,白寄凊拿起饭盒里的筷子,若无其事地坐到椅子上,平平静静地吃起来了!

    白寄凊一边吃,一边大眼睛特亮,看着江雪荷笑。

    要知道白寄凊这种长相装起可爱来,杀伤力堪比大规模生化武器的!

    江雪荷抿了两口花胶鸡汤,起身走了,站到阳台前面望着窗外的风景。我今天又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心想。

    江雪荷走了,白寄凊笑眯眯地望着郑滢,郑滢被看得大脑宕机,一块鱼肉含在嘴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半分钟后,步了老板的后尘,也去阳台陶冶情操去了。

    白寄凊吃走了两个人,不慌不忙。她心里有些隐隐地高兴,一是因为江雪荷让她进门了,她也有猜到可能是郑滢的因素,不过还是挺高兴。

    二是因为江雪荷明明还爱着她,她看的清清楚楚,不需要什么接触,什么试探,单只是眼神一碰,她就意识到了——今天是最直观的,江雪荷还爱她。

    三嘛,是因为这意面做的还不错,尚能入口,自己这么挑食的人也吃了一小半。

    可见自己是有几分做饭天赋的!

    白寄凊无法停止自己的盲目自信,盖起饭盒到客厅,用桌上的中性笔在便利贴上画了一幅小小的Q版图画,她不再打扰江雪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145章 雪景球与变化

    没一会儿, 外面没了动静,江雪荷走出来,没想到白寄凊已经走了。

    她真的不太一样了。江雪荷心想, 缓缓地走到茶几前,撕下了贴在几面上的便利贴细看。上面画了两个很可爱的小图案, 左边是一株笑眯眯的植物,一个箭头打过去, 特地标明了:荷花!右边是一只黑身子白手套的小猫, 脑袋上扛了一个饭盒。

    白寄凊今天, 不正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吗?简直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说二十岁的大学生,怕也是有人信的。

    江雪荷心尖一烫,旋即又把眉头蹙了起来, 她和白寄凊别说连父母这个表面问题都没解决, 更深层的问题, 更是半分解决不了。她目前改变了, 自己目前也改变了,可能怎么样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们两个还是很难严丝合缝地契合到一起,她没有这种信心。

    郑滢在餐厅叫她,说她只喝了两口汤, 非让她再来吃点东西不可。江雪荷应了一声, 指掌用力,想要把这张便利贴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可到底没有忍心。

    她将便利贴细细地展平整, 弯腰贴到了茶几下面-

    白寄凊碰了个软钉子, 并不灰心,到家第一件事对张呈说:“我觉得我做得还蛮好吃的。”

    她坐下来,把照片发上微博:第一次做饭尝试,感觉还不错[可爱][可爱]

    张呈把饭盒打开,看剩了一半,真是有些惊讶:“江雪荷吃了?”

    白寄凊挺直脊背,举着手机,模仿江雪荷的健康姿势:“没有,我自己吃的。”

    张呈嗨了一声,看着白寄凊没有太失落,这才放心说道:“你也别不高兴,这事没那么简单,不可能一天两天就能成。”

    “我知道的。”白寄凊说,“打持久战嘛,我不着急的。”

    她目光炯炯看着张呈:“咱们下午出去逛逛吧,买点羊绒线。”

    还是挺着急的。张呈心想。

    她们这些明星,私下也认识许多定做衣服的店,想要找到好的毛线是轻而易举。两人在微信上和老板说了一声,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出了门。

    那家店满满登登的全是布料,毛线占很小的一部分,不过颜色和材质都是很齐全的。

    因为是要冬天戴的,白寄凊和张呈都选的是保暖的羊绒线,白寄凊要的酒红色,张呈要的雪青色。本来不打算多留,没想到老板拿出布料小样来,请她俩来看看新到的布料。

    白寄凊一打眼就看见一块杏红色的透孔提花罗缎,肌理细腻,上面绣有细花枝和重瓣小花的图案,是一种带点妩媚的雅致。

    她心里一动,想起江雪荷那部刚拍好的新剧,还有那个雪白的背影:“这料子做旗袍应该会很好看吧?”

    老板热心地介绍起来,张呈也点了点头:“不过你不穿这类的衣服吧。”她话音刚落,心里就一清二楚了,白寄凊肯定是想给江雪荷做一件。

    “知道尺寸吗?”她问了一句。

    白寄凊低低地嗯了一声:“我记得廖之云帮她做过一套造型,工作室里应该还留着她的尺寸。”

    张呈犹豫了一下:“现在她的尺寸恐怕变了。”

    白寄凊的声音更低了:“她能恢复过来的。”一边拨了廖之云的号码,将问到的尺寸抄在纸上递给老板。

    “不用做细的调整,到时候直接做好,打电话让我来取就行。”白寄凊嘱咐了老板,和张呈一起出了门。

    这家店不在商场里,而是在一条比较繁华的商业街上,车水马龙,滔滔地流过去,已经是半下午,过了最炎热的时候,太阳刺眼,天空雪白,白寄凊遥遥地一望,心胸骤然开阔,她把自己从愁绪中拉出来:“咱们再逛逛吧,不急着回去。”

    张呈当然同意,两人在周围随便转了转,准备去一家咖啡书店坐一会儿,刚走上台阶,白寄凊拉住她的手,看了看旁边:“先去那家手账店吧。”

    现在的手账店和以前的文具店是大不相同,不仅品类更多,也更加精美,张呈是闲转悠,看见好看的,就买了几支笔备用。白寄凊却带着目的来,买了一些信纸和信封。

    张呈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白寄凊认真地说:“电话和微信都在黑名单,我没法和她联系。”

    “难道要复古到底,塞到她门缝里面?”张呈笑道。

    白寄凊“啊”了一声:“我还真没想过这种办法,我打算往邮局寄去呢,这才叫复古到底!”

    两人转到旁边的书店,一人要了一杯咖啡,张呈坐着看书,白寄凊摊开信纸,打算给江雪荷写一封信。

    她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对江雪荷说,甚至在手机便签里都有自己大量的想法,可是真握住了笔,面前摆了信纸,她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从以前说起吗?还是从分开后?

    从事情入手?还是先写自己的想法最好?

    白寄凊思来想去,索性不想了,提笔就写!

    雪荷,这个称呼一落在信纸上,种种的情绪奔涌而来,她几乎身不由己,一行一行地在信纸上写了下去,不管叙述是否清晰是否有条理,她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写出的第一句开头甚至很带点傻气:雪荷,我很想你。

    全部都想,想江雪荷的脸,想江雪荷的身体,想江雪荷衣服上柔顺剂的香气。想她对自己的好,想她犯的错,想她忧心忡忡的神情和柔和的笑意。甚至想她的小心翼翼,想她的尴尬,想她告诉自己,那些所有未曾说出口的事。

    我玩了一个游戏,叫做《双人成行》,里面有你想去的雪景球世界。白寄凊写道,她漫无目的地,想到哪写哪,这是一对面临离婚的夫妻的挑战,他们各自背着磁铁的正负两极,要用这个进行冒险,修复彼此的关系。

    最终他们敲响塔楼上的大钟,震碎了冰雪,让整座小镇重新活泼了起来。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冒险,我之前做了很久的梦,你是一个小小的2d小人,我想和你一起变成2d的,我们像两张小纸片一样,在3d的大世界里面跑跑跳跳,超能力就是牵着彼此的手,这样会很好玩吧?

    世界变得很纯粹,我的心也会变得很安静。雪荷,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太多彩了,我喜欢快乐,却无法从平凡的小事中获得快乐;我喜欢冒险,却忘了去探索身边人的喜怒哀乐。

    雪荷,生活会是童话的,到那时,我们就一起住在雪景球的世界,可以吗?

    白寄凊闭了闭眼,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她想如果江雪荷和她和好,她第一件事,要带她去惠斯勒黑梳山滑雪,想到这儿,她又是揪心地一痛,她知道江雪荷不会游泳,可是这算什么呢?她都不知道江雪荷会不会滑雪!

    她等着张呈把咖啡喝完,轻声说:“走吧?”

    张呈点点头,顺手买了两本书带走。车子在邮局门口停下,张呈打趣道:“真的要在邮局寄啊?虽然距离这么近,不过平信还是很容易丢的。”

    “我寄挂号。”白寄凊说,“既然复古,那就复古到底。”

    没一会儿,她回来,一身轻松地扣上安全带:“我选了一张忍冬邮票,药用植物邮票一共有六张呢,我要帮江雪荷集齐。”

    张呈一听,就知道白寄凊收集癖又犯了:“那你得至少寄六封了。”

    白寄凊平稳地将车子驶出去,笑道:“何止六封,今年还有太行山系列,昆虫系列,我都要集齐,况且我本来想着,就是一天给她寄一封,走邮局慢,到她手里怎么也得推迟一会儿。”

    张呈从来没见过,更没想过她对人能有这份用心,一时之间很感慨地望着她,白寄凊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怎么,第一次认识我啊?”

    “是啊,”张呈说,“可不嘛,第一次认识白寄凊小姐,感觉跟十年前的不是同一个呢!”

    两人在一块,少不了打闹几句。白寄凊有时候看她们这些朋友的短视频,自己的倒还好点,江雪荷下面每次都有热评说,我是0X年的,爱看这些正常吗?

    白寄凊心想现在的小孩把她们三十多岁的女人当什么了,活化石吗?事实上她们也会打闹,也会活泼一下,说点幼稚的话的!

    车子先去了一趟张呈家,张呈拿了点自己的东西,顺带拿了一把棒针和钩针下来,这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去第一件事,找视频开始挤在一块研究围巾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看了半下午的教学视频,晚上张呈下厨,教了白寄凊一个拌凉菜,就这菜白寄凊能做难吃了张呈才佩服呢,可挡不住白寄凊兴奋不已,只得夸了两句,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白寄凊得到称赞,自信心更加膨胀,到书房把今天买的信纸都摊开,她有太多话想对江雪荷说了,憋得难受,下笔就要写。才刚写了个开头,电话铃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顿了一顿,将信纸珍惜地放到一旁,换上了一张白纸,笔在上面随意涂着线条,接通了电话。

    “宝贝,”电话那头是妈妈的声音,“你从夏威夷回来有好几天了吧?怎么都没回家看看?”

    白寄凊是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看起来才不经常回家的,其实她之前只要不拍戏,总会抽空回家看看爸妈。

    “那件事没过去。”白寄凊说,她在纸上涂着高高的塔楼,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轻了,“妈,你不该这样的,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不能让你那样爱着我……你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我,才这样对江雪荷,既对江雪荷不公平,也伤了我的心,打乱了我的生活。”

    那边停了停,已经敏锐地觉察到白寄凊话里的所有含义,“小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用江雪荷的事情,来让妈妈让步吗?”

    “不是的。”白寄凊说,她笔下的塔楼画的越来越高,即将顶到了云端,然而线条乌黑杂乱,显然是心也乱了,“我别的什么都没有想,我就是想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妈妈,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遇到了我真心想爱的人之后,我也是想第一时间得到你的认可。”

    白寄凊忍住哽咽的冲动:“我真的很信任你,很爱你,我特别喜欢江雪荷,所以也希望你喜欢她,我觉得我没有错,可你把这份信任给辜负了。”

    杨颖珍一言不发,静等着白寄凊把话说完。

    “你拿对我的爱做借口,把我的爱给毁了!我不能接受……也不能接受你当初那样对江雪荷。我暂时不会再回家了,我虽然表面上是个独立的女人,实际上却太依赖你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就要改。”

    那边深吸了一口气,杨颖珍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道:“小凊,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你可能听不进,但是妈妈确实是全为了你好……”

    “我知道。”白寄凊干脆地打断了杨颖珍,“我知道的,可是你说的为我好,对我而言,真的是对我好吗?妈妈,和我一样,我想试着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请你,也试着从我的角度考虑!什么是真正的对我好,我自己才知道。”

    “回家一趟吧。”杨颖珍避而不答,“小凊,回家让爸爸妈妈看看你。”

    “我不会回去的。”白寄凊语气坚决,她笔触愈发用力,几乎透过纸背,“我生日那件事过不去的,我一想到我眼中这么温馨的家庭,对于江雪荷而言竟然是难以忍受的噩梦,我就真的回不去了。你不能这样对江雪荷,你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牵线木偶,你说为我好,那么我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你有认真考虑过吗?你有明白真的该如何爱我吗?”

    “小凊,”杨颖珍说,“妈妈会再向江雪荷道歉,这可以吗?当初是我做的不对……”

    “没这个必要。”白寄凊说,“不痛不痒的道歉,我也会。我爱江雪荷,我要和她在一起,请你尊重我的感情和选择。”

    她一用力,笔尖划破了A4纸,白寄凊丢下笔,按下了挂断键。

    白寄凊的爸爸见势不妙,赶忙问道:“小凊不回来啊?还在纠缠那个江雪荷的事情?”

    “白广生。”杨颖珍脸色极为难看,“你还在这儿问?坏人都叫我来做了!小凊不回来,她不回来,咱们见不着她了!”

    “因为江雪荷的事啊?”白广生皱了皱眉,“还是有其他原因,小凊不会不回家的。”

    “这次是动真格的。”杨颖珍说,“起因是江雪荷的事情,但又不完全是,不过要是解决不了江雪荷这件事,小凊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咱俩了。”

    “这不把我也给坏进去了吗?”白广生说,他还是有点不信自己的宝贝女儿能狠得下这份心,“过两天再打个电话,等她消消气,自然就回来了,我想想给她买个什么礼物好。”

    “你别让我翻那些陈年旧帐啊,你在这儿语气轻松,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杨颖珍已经是非常恼怒,“当年你忙着工作十天半个月不回一次家不了解小凊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这样?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就喜欢那个江雪荷,她就要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看你要怎么办!”

    “那也不行啊!”白广生听她这种语气,也着起急来,“咱们闺女不能走这条路,这话用我说吗,你还不明白?”

    杨颖珍有时候觉得和这种丈夫说话有种鬼打墙的感觉,商量了一百遍的自家闺女不能这样,还以为取得了大胜利,两人分手了,结果现在可好,宝贝女儿不回家了!还鬼打墙一样说什么闺女不能这样!

    “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任何的用处吗?”杨颖珍本来站了起身,现在又有些头晕,赶忙坐下了,“你和小凊打个电话,你和她打个电话就知道了,她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她不回来看咱俩了!”

    “不可能!”白广生提高了声音,“咱俩就这一个女儿,她怎么舍得的!咱们对她这么好……”

    “我和你真是对牛弹琴。”杨颖珍冷冷地说,“你再说这种功利的话试试看,你不准和小凊打电话说这种话!小凊是咱们的女儿咱们爱她天经地义,我反正今天把话撂这儿了,咱俩都好好想想,如果小凊非要做同性恋,非要和江雪荷在一起,否则就不回家,你好好想想咱们要怎么办。”

    白广生被杨颖珍骂了,换成以前,他少不得要锣对锣鼓对鼓地骂回去,可如今涉及到白寄凊,杨颖珍向来的又比他更会办事更了解女儿,他就骂不回去了。一想到养的这么大的女儿不再回家,他难受的没招,可一想到女儿要走上那样一条邪路,他更难受!

    杨颖珍踱到阳台前,她望着外面丰美的绿植和鲜花,心里反反复复地萦绕着一个念头,我不能没有小凊。

    她想这就是母亲吧,她十月怀胎生下白寄凊,生之前多希望她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天才,生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只希望她是个健康的小孩。

    她不在乎白寄凊是个女孩,她自己就是个女人,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重男轻女的文盲,幸好自己选的丈夫还没有文盲到这种境地,她从来都只想要一个孩子,把她百般宠爱地养大,让她过最自由快乐,甚至不需要有太多出息的人生。

    现在白寄凊把她的期望成百上千倍地还给了她,基因彩票一样的美丽,聪明的不得了,中戏第一名入学,事业也这样的成功,可走到这一步,她连白寄凊想要的幸福生活都无法给她了。

    “我不能没有小凊。”杨颖珍对白广生说,“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没有小凊。”

    第146章 欲擒故纵(一更)

    “今天中午做什么呀?”白寄凊怀里搂着白糖爽, 坐在毛茸茸的二毛皮地毯上,正给这位猫猫公主剪指甲。

    张呈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呢?还是做点简单的吧,你也才刚开始学, 还去给江雪荷送吗?”

    出乎意料,白寄凊说:“今天不去。”

    她可聪明着呢, 虽然都说烈女怕缠, 但江雪荷这个性子, 如果她天天去,江雪荷肯定要躲她了。为了不让江雪荷躲她,她已经制定了完备的计划,一定不能有规律, 先隔两天去一次, 再隔四天, 再隔三天……让江雪荷都摸不清她的规律!

    “欲擒故纵是吧。”张呈一语道破, “万一你还没纵几天,人家进组拍戏去了呢?”

    “哪有这么快!”白寄凊反驳道, “现在影视市场你又不是不知道,江雪荷是有追求的,不会随随便便拿个本子就拍。”

    她想了想:“往后咱们要聚会什么的都去茶室吧。”她很认真, “除了欲擒故纵, 还得制造巧合,江雪荷没别的特别爱好,时不时地也就去茶室喝喝茶, 搞不好就能偶遇呢!”

    张呈看着这个小计划通:“我真害怕你一个月偶遇不上一次。”

    “不可能。”白寄凊斩钉截铁, “至少也得有一次吧!”大不了我天天去, 她心想。形势所迫,她没办法从江雪荷身边人去问她的行踪,就只能靠碰,她从来不信运气,更不信缘分,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她一定能遇到江雪荷。

    中午,张呈教她炒了个土豆丝,一会工夫没盯着,白寄凊对于调料手上没轻重,醋洒多了,清炒成了醋熘。张呈对此真是毫不惊讶,建议白寄凊专攻西餐,多做点意面。

    白寄凊不信邪,第二天逼着张呈教她玉子烧,成功摊成了一张破碎的鸡蛋饼。

    “我下次给雪荷送番茄意面吧。”白寄凊说。

    张呈:“我早就这么说了。”

    两人待在云缦,生活变得非常规律,九点起床,她教白寄凊做上一道简单的菜,中午白寄凊按照自己制定的一套欲擒故纵时间表,决定要不要去江雪荷家,下午白寄凊先写信,叫管家帮忙递到邮筒里,然后两人一起去茶室看看书,或者和其他朋友一起去茶室坐坐,晚上就到了织围巾的时间了。

    三天时间,白寄凊终于端出了自己的第二道大作,番茄意面!

    这次历经了三天的磨炼,白寄凊敢保证,一定比之前那道奶油培根的更好吃!-

    江雪荷略有忐忑,一到十一点,她的心就不自然地跳了起来。她特意让郑滢不要送饭,可也提不起精神来,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靠在沙发上看书。

    越看,她一颗心跳得越厉害,情不自禁频频望着挂钟上的时间。

    白寄凊会来吗?她暗暗地想,依照白寄凊的性格,她少不得要死缠烂打吧?之前那份意面没有吃,她虽然说着理解,不会气馁,可心里一定是很伤心吧?

    江雪荷手里拿着书,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铅字上,心里却想的全是白寄凊。白寄凊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甚至在衣柜面前停了很久,迫切地想要打开柜门,蹲下身来,看一看系着丝巾的无牙仔在最深的角落里过得好不好。

    钟表一分一秒地走字,她看着时针连12这个数字都走过,江雪荷叹了口气,默默地想道:到底死缠烂打的是谁啊?

    明明是自己提的分开,自己对她们的未来毫无信心,结果却在这里胡乱臆测着乐观积极,追求改变的白寄凊会对自己死缠烂打。

    到底死缠烂打的是谁啊?

    是她打碎了白寄凊的骄傲,凭什么认为她会始终回头,像自己仍爱慕着她一样爱慕自己呢?

    江雪荷觉得自己真犯傻,真矛盾,真……不可理喻,她到厨房,煮开水,下了一把挂面,点了几滴香油,逼迫自己想起以前那些痛苦与不快乐,那些她们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江雪荷想,自己只是需要再等等。

    她刚端着碗出厨房,就听见门铃的声音,立即想也不想,急匆匆地把碗扔在餐桌上,跑到了门前。

    临到了要开门的时刻,江雪荷理智回笼,知道她这扇门,最好不要为白寄凊打开,自己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下的最好选择,无论怎样动摇,她都不想改变这个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她往猫眼一看,打算就这样按住通话键,让白寄凊不要再来了,然而外面哪里是白寄凊,是她小区的快递员。

    江雪荷连忙打开了门,她最近也没买什么快递啊。

    快递员没拿出箱子,而是拿出了一封轻飘飘的信递给她。信封上并没有写寄件人的姓名,可江雪荷一接过信,立时立刻,她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她道了谢,关上门,手中紧握着这个薄薄的信封。

    江雪荷拖着脚步,走到沙发旁才有些泄力地坐下,别人都以为她沉默寡言,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戏很多,现在无数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心里吵成一团,就为看不看白寄凊信这件事,她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去看,一半不看。

    她望着餐桌上挂面的热烟,心里的尘嚣刹那之间,全部消失,她不假思索,几乎带着一种对自己的恨意撕开信封,将里面那张信纸取了出来。

    白寄凊小时候上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兴趣班,没能坚持学下来,可也是有些底子的,字迹可圈可点,有筋有骨,比起娟秀,洒脱更多。

    现下所有的字排布在一张信纸上,短暂地失去了那份潇洒,规规整整地挤在两条横线之间。

    雪荷,我很想你。她刚看到这六个字,一下就将信纸转了过去,按在了茶几上。

    良久,她把信纸翻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了十几遍,基本是将每一个字都咀嚼清楚了。

    江雪荷没吃那碗已经发冷的挂面,她走进书房,一颗心怦然大跳,提笔就写。

    第二天,白寄凊依然是没有来,信也没有来,来的只有卢想慧的一个电话。

    卢想慧一打过来,就听着江雪荷声音里透着一股魂不守舍:“在家把你魂给休息飞啦?”

    江雪荷避而不谈,只谈起工作的事情:“还不到八月份呢,离九月的路演宣传还早,有什么新本子要我看看吗?”

    “那可太多了。”卢想慧说,“你都想不到,仙侠的,武侠的,一堆古装女主要找你,搭流量小生那种,而且我看着不少都是大IP。”

    卢想慧话锋一转:“你多少斤了现在?”

    这个问题江雪荷又是避而不答:“那发过来都让我看看吧。”

    “不过,”卢想慧大发议论,“应该是因为你现在的体重吧,娱乐圈就是畸形,太瘦了一边被骂尖嘴猴腮,一边片约不断,稍胖一点就要丢工作……”

    她作为朋友,真的很希望江雪荷恢复以前的体形,不要无心插柳,正好迎合了流量市场,就顺理成章地保持了这种状态;可是作为经纪人,她深知这些本子所能带来的商业收益,不禁犹豫了一下:“其实……也都没什么可看的,就那些老套剧情,靠CP打出重围的,你之前说不看中偶,这些古偶什么的,也都别看了吧?”

    江雪荷自然明白卢想慧的想法,她柔声道:“都发过来吧,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都看看。”

    “你这半年拍了两部戏,”卢想慧说,“下半年要不只做商务和《鸳鸯艳刀》的路演算了,再出去,去哪玩玩去。”

    江雪荷其实也正是这么想的,拍《鸳鸯艳刀》和《舒云姐姐》的时候,她无心去回想、复盘和白寄凊的一切,是最浑浑噩噩的时候,靠工作填满心神,居然把一颗心全扑在了萧吉时和舒云这两个角色上。

    现在她休息了一阵,缓过了神,心就乱了,没法再这样投入地去拍一部戏,还不如下半年再出去旅游一下,彻底隔绝和白寄凊的交集。

    她叹了口气,倚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这么多天只看了几页的《金粉世家》。

    江雪荷不由自主地数着日子,今天一起床就在想,这是第四天了。要说不期盼白寄凊或者白寄凊的信,那是假的。

    真是得快点走了。江雪荷打开平板考虑了几个地方,打算现在国内,就近自由行一下。

    她看了一些景点介绍,不得已又和郑滢在微信上掰扯了半个小时,自己不需要她送饭了,还没掰扯利落,门铃就响了。

    郑滢用语音发着长篇大论,她文字回复不过来,索性也按住语音,顺带把门拉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今天穿了一件连身裙,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拿着一封信,眼睛极为明亮,唇边带笑——是消失了三天的白寄凊。

    江雪荷把举在颊边的手机垂下,想自己真是不该看猫眼的时候记得看,该看猫眼的时候又不看,明明是在自己家,行为思绪都混乱到了这种境地!

    白寄凊把信递过去,笑盈盈地:“在电梯上遇到的,看我正好要来这里,顺便让我帮忙带过来。”

    江雪荷没接,她就又向前递了一下:“接住呀。”

    “这是你写的信吗?”江雪荷故意问道。

    没想到白寄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似乎并不怕她不接:“是我写的,每次写完,我都投进邮筒里面,可是现在送信效率太低了,都忙着送快递,所以信来得晚了一些。”

    江雪荷垂下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信和饭盒:“寄凊,往后信就不要送来了,也不用费心为我做饭,大家各自有擅长的事情,不用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她话音刚落,就觉得这话说得太轻了。

    果然,白寄凊立刻眼睛一亮:“没有啊,我愿意的,这次是番茄意面,想看看你喜不喜欢。”

    江雪荷站在门口,没有半分让她进门的意思,白寄凊不走,就这样站在她对面,仍然是笑,笑得几乎有些小心翼翼了。

    江雪荷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无法忍耐地将脸别了过去:“寄凊,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像现在这样,甚至带点恳求的,希望我……”

    “我不觉得有什么。”白寄凊抿了抿嘴唇,她直视着江雪荷,“这是现代社会,公主也都是玩笑话,我想对你好,希望你接受我对你的好,这有什么不对?”

    “我是先想着要复合的那个人,想要重新和你在一起,江雪荷,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拒绝也是你的权力,可是不要心疼我,因为你曾经也对我这样好过。”

    第147章 终于“偶遇”(二更)

    江雪荷最终没有让她进去, 信也没有接,将门无声地合上了。

    白寄凊弯下身,把信塞进门缝里, 有点想到张呈说的话:“还以为你要复古地把信塞进门缝里呢。”这下是真的这样做了,早知道不替快递员送了。白寄凊记下了踩了的雷, 苦中作乐地笑了起来。

    她回到家,饭盒是保温的, 番茄意面还温热,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 她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先留起来,放在冰箱里,等什么时候有食欲了再吃。

    白寄凊不气馁, 下一道, 准备让张呈教自己蟹粉虾仁意面。

    虽然没了郑滢, 江雪荷开始不让自己进门, 白寄凊还是决定严格按照自己的计划,中间间隔四天再去, 突出一个不可捉摸,突如其来。

    而且蟹粉虾仁是江雪荷爱吃的海鲜,她得多花几天仔细研究研究。

    信还是每天照寄不误, 这天下午, 张呈在阳台上透过玻璃晒健康的太阳,一边问她:“你确定那家茶室江雪荷也爱去吗?”

    “碰运气嘛。”白寄凊翻着王景玉递来的剧本,她说下半年不打算拍了, 王景玉还是不停地给她发, 看看能不能碰到她喜欢的勾起兴趣, “那家茶室之前她和向荣也经常去,本来在圈子就挺有名的,黄茶做的也好,江雪荷最喜欢喝君山银针。”

    “那我发过去了。”张呈说,“你没看手机,刚刚群里说要聚聚,我替你回答了。”

    “好呀。”白寄凊自然是乐意,前几天一直都是张呈陪她,她利用换位思考大法一想,简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太麻烦人家了。

    两人三点钟出发,到得已经不算早,这次算得上一个好几个女明星一起的小聚会,童晴也在。

    茶室是古朴的拉门设计,定的是最里头的一个大房间,还没将门拉上,反正茶水没上,四周也没人,都在随意地聊天。

    童晴看到她就笑了:“在夏威夷玩得怎么样?”

    这女人从笑容看就不怀好意!白寄凊把手包放下:“你猜呢?”

    她们这帮女明星早认识不止一年两年了,彼此知根知底,什么话都不用避讳。童晴那桩已经连华美袍子都算不上的婚姻大家也懒得讽刺了,就连童晴当年的残忍往事大家也懒得拿出来说了,顶多聊导演聊戏的时候带上一句赵霜浓,说说她最近在准备什么项目。

    现在聚会大家更喜欢打赌,赌白寄凊会不会被时间抚平伤痕,很快移情别恋,赌江雪荷会不会三年后风光大嫁,给白寄凊气的:“我跟你们赌,少提江雪荷。一个个怎么跟微博上营销号一样,江雪荷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关我们什么事?”许徽娥说,“分开还怪我们了?雪荷本来就是内向人,也没和我们结识过,我们对她可全是善意。”

    她对旁边笑着的金海虹和董思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恋爱我们都知道的没那么早,刚一分手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听说你去丁信善导演的片场找她去了?”

    “喝茶是修身养性的事情,”白寄凊说,“不和你们废话这些,成天聚一起就是八卦,聊点正事!”

    金海虹笑道:“这算什么,咱们的谈话干净健康,男演员才是最爱嚼舌头的,尤其是酒桌上。”不过她真心实意的,“雪荷人很好,我之前和她合作过——”

    她话没说完,董思思想让坐外面的张呈把门给拉上,还没来得及,侍应生轻轻地走了过来,刚想把后面的两位引到她们对面房间里,别人还没出声呢,白寄凊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侍应生后面的正是江雪荷和向荣!

    张呈简直目瞪口呆,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这偌大的京城,居然真能碰见?

    向荣和江雪荷齐齐转过头来,别说江雪荷了,向荣心里都是一震,这是哪来的缘分,还刚巧就在对面?

    童晴当即招呼道:“你俩来这儿坐吧!没想到这样碰见了,就别单独开个房间了!”

    她不否认心里存着点看热闹的心思,但也是真想问问江雪荷关于《舒云姐姐》的事,这部戏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她也想关心一下江雪荷的身体。

    就这么打眼一看,江雪荷穿着简单的体恤和牛仔裤,腰肢纤细,依然是异常的瘦。

    童晴是大前辈,她一说话,就有些叫人无法拒绝的意思,向荣都有点左右为难。更何况那边许徽娥也招呼了起来:“雪荷,向荣,来坐坐吧!都没好好地见过面,聊聊天吧。”

    盛情难却,侍应生也有往那走记点单的架势,江雪荷和向荣都推辞了几句,实在推辞不过,只好进去,要找位置坐了。

    这间茶室中央是一张挺大的矮桌,座位都是蒲团模样的坐垫,向荣本来打定主意一定要挨着江雪荷坐,隔断她和白寄凊,不防备张呈一起身,将她不动声色地往外推了推,给江雪荷留出了白寄凊旁边的位置。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推让,江雪荷只得坐下了。

    张呈和向荣就坐在了江雪荷的旁边。

    大家七嘴八舌地和江雪荷寒暄了起来,问起了最近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趁着喧闹,向荣小声和张呈说:“你这可不地道啊。”

    张呈也小声说:“做朋友的肯定要帮帮,真是对不住了。”

    事已至此,向荣也只能叹了口气,先这样了。

    这三位女明星,江雪荷知道都是白寄凊的朋友,早年新闻上都曾将她们列进精金姐妹团的。虽不熟悉,但圈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金海虹本身也是合作过。只不过如果还在和白寄凊恋爱期间,江雪荷是非常愿意同她们多谈几句的,可现在她已经和白寄凊分开了,这又算什么呢?

    童晴问起《舒云姐姐》的事情,大家也都说起来,有的说看过原著,有的说看过剧本,也问了不少问题,江雪荷一一回答,却止不住分神去瞥身旁的白寄凊。

    白寄凊始终一言不发,低头望着自己小杯里澄黄色的白毫银针。

    她今天穿了一件贴身的吊带,垂着头,乌浓的卷发挽起来,拿一只鲨鱼夹夹住。

    江雪荷恍然想到,每次在茶室见到她,她都会用一只鲨鱼夹夹住头发,第一次尴尬地相见,好像第二次……就是那场老房子着火一样被人提醒的爱恋了。

    她和白寄凊在茶室里约法三章:我们两个,都是抱着决心才恋爱的,不能随随便便说分手。

    江雪荷一下清醒,这时许徽娥问她,剧里演她小妹的那位小花表现怎么样,江雪荷思绪并未回来,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许徽娥和那小姑娘是同一公司的,只是如实答道:“她演的很认真,是在努力的,也很愿意听别人的意见和建议,非常好的一个小姑娘。”

    因为卷发被挽起,雪白的脖颈,肩背都袒露出了大半,白寄凊一言不发,连带着背后那条栩栩如生,美丽多姿的蛇都看起来蔫头耷脑,不再有往日斑斓的神气。

    白寄凊满心挣扎,江雪荷来之后,她们又叫侍应生添了一壶君山银针,她想要帮江雪荷斟一杯茶,想要和她接触,想要和她说话,可是她站在江雪荷的角度一想,又觉得种种举动,仿佛都会把江雪荷推得更远!

    靠这样是追不回江雪荷的,难道真要磨到江雪荷再次进组?她承受不了分开那么久,也害怕时间的威力!白寄凊心一横,想到那些送不出去的意面,收不到回音的信,她一伸手,将小小的紫砂壶提在手上,对江雪荷说:“倒一杯吧?”

    江雪荷将杯子向外轻轻一推,目光始终看着杯子,轻轻地说:“谢谢。”

    君山银针清香甘洌,还是一样的味道,可心境却是已经大不相同了。

    这帮人一人递一句的聊得热闹,不给江雪荷落单的机会,白寄凊乐的如此,她不说话,头一次在聚会中如此安静,静静地听着江雪荷说话,观察她的侧脸,观察她体恤掖进牛仔裤的褶皱,观察她牛仔裤的裤线。

    她拥有江雪荷的时候,不会去悉心观察她的一切,当她失去了,才发现这个曾经的恋人身上尽是她想要了解的迷雾。

    自己对于江雪荷而言是什么?白寄凊想,等之后吧,她想窝在江雪荷的怀里问她。

    也不知道江雪荷是否给自己写了回信。白寄凊心一揪,她站在江雪荷的角度思考,忽然想到江雪荷有可能根本不会看她的信。

    白寄凊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在随着想法而动,风一阵雨一阵地难受。因为她仔细一想,自己除了做一些简单到小孩都会的意面,写一些江雪荷或许根本不会看的信来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改变之外,似乎就只能等着在茶室撞大运!

    自己甚至撞了大运,都不知道怎么和江雪荷说上一句话!

    欲擒故纵……别没擒住,先纵走了!

    白寄凊咬着牙,话在嘴边,一句简单的问问江雪荷最近好不好,都说不出来。她只能这样低着头,不厌其烦地看着江雪荷的体恤和牛仔裤。

    突然,白寄凊看见一个小小的绒毛,很小的一点白掉在江雪荷的牛仔裤上,她伸出手,想要帮江雪荷摘掉,将将碰到薄薄的牛仔布,江雪荷一激灵,条件反射一样将她的手给捉住了。

    久违的触碰,让两人都是心里一颤,好似有一团火即将要在两人的手中燃烧起来一样,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先是用力,试了试这种惊人的温度,随后江雪荷迅速地撤开了。

    白寄凊没有阻止,手孤零零地垂了下去。

    茶水喝尽,聚会也该散了,大家在停车场陆陆续续地开了车走,白寄凊站着,车钥匙交给了张呈,自己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江雪荷站在自己的汽车前,白寄凊偷眼看她,走得越来越慢。

    此时此地只有她们两人,向荣上了自己的车,张呈也在另一边。

    “今天越界了。”江雪荷说,浓艳的晚霞浸染了半边天空,将她的半张脸也映照得看不清神情,“我也很不应该,往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第148章 喧哗与等待

    “我是意外遇到你的!”白寄凊急忙辩白。

    江雪荷低声说:“你知道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她不再多说, 立即转过身去上了车,一刻不停地开车离开。白寄凊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快,要斩断的不止白寄凊的思恋, 更是自己那一颗动摇不已的心。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白寄凊做那么多,哪怕只是一次的尝试从她的角度考虑, 一次的意面, 一封信, 根本不需要同时,只要有那么一件小事,她就恍惚着想,和白寄凊和好吧, 她已经改变了, 我也变了, 我们会有新的生活, 新的结局的。

    刚刚在茶室,双手接触的那一瞬间, 这种念头势不可挡地冲进她的心里,和白寄凊和好吧,你没办法停止爱她。

    江雪荷向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可她知道分开的决定没错——白寄凊也知道, 她只是乐观,她只是相信生活会变成童话。

    会吗?江雪荷不知道。

    她逐渐发现,白寄凊的到来是不带规律的, 总之是在二三四这三个数字间徘徊, 有时候甚至连续两次间隔两天。

    这是欲擒故纵吗?江雪荷也想明白了, 这法子果然成效卓著,自己的一颗心反复地被拿起放下,尤其是奶油培根意面之后最开始的空白期,让她简直坐立不安。

    现在她大致平定了下来,信应该是每天投递,她收到的就有了规律。既然第一封她拆开看了,往后的全部她也都拆开看上许许多多遍,然后控制不住地,写下一封封她永远不会送出的回信。

    江雪荷有一张便签,她感觉自己是被白寄凊传染了收集癖,往后每次白寄凊过来,她按下门上的通话键,说道:“回去吧,我不会开门,你也不要费心了。”

    白寄凊就坚持每次都告诉她自己做了什么,并且希望她试试看:“我今天做了蟹粉虾仁意面,学了好几天呢,雪荷,试试吧。”

    她不回话,走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写下:蟹粉虾仁意面。

    便签上很快就有小小的一列黑字了:奶油培根意面,番茄意面,蟹粉虾仁意面,三文鱼牛油果意面。

    她小小的隔了些距离,因为白寄凊仿佛是转变了思路,不再总是和意面较劲了,之后的两样是金枪鱼饭团和红豆年糕汤。

    红豆年糕汤,江雪荷写下这五个字,甜香的红豆气味似乎立刻从笔下涌了出来。

    明明她知道白寄凊有的是人照顾,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可是看着这张小小的便签,一种安心的感觉竟然油然而生——白寄凊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假如天气很冷,又不是饭点,她不必特地打电话去叫阿姨过来,或者等着外卖,可以自己给自己煮一碗暖融融的红豆年糕汤了。

    用这种想法去想大小姐白寄凊,实在是太傻了。

    江雪荷脸颊发烧,心脏发烫,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中性笔,她坐不下,站起身来走到阳台,又走到玄关处,终于按捺不住地靠近猫眼,向外瞧去。

    白寄凊还在外面。

    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在看什么,两手拎着饭盒,里面是汤,应该很重吧。不过她一动不动,也不离去,就这样站着。

    “你在想什么呀?”江雪荷轻声说。

    “在从我的角度想事情吗?”江雪荷说,“如果你见到我,如果你现在知道我正在看着你,一定会说,‘从你的角度想,你虽然拒绝了我,但是你仍然是爱我的,所以我不会放弃,也不会气馁,你也不要心疼我’。”

    江雪荷停了一停,低声道:“我最怕你这样啊。”

    “爱是解决不了全部问题的,我从你的角度想,理解你的倔强和乐观,可你即使站在我的角度,因为成长环境和三十年人生的不同,永远不会认可我认为的现实世界吧。”

    江雪荷多希望生活能迎来一个崭新的转机啊,一个戏剧性的事件,让她愿意去相信白寄凊所说的,生活可以是童话的,她太期待这样一个梦幻的转折点出现了。

    白寄凊默默地伫立着,不知道一门之隔,江雪荷在小声地说话,对她说,也对自己说。她一无所觉,只是伫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江雪荷也回到客厅,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是郑滢看她不回微信消息,给她拨了电话。

    甫一接通,郑滢就急急地问她:“姐姐,你吃饭了没有?”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江雪荷道,“你还用关心我吃没吃饭啊?”

    郑滢在那边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她没听清,不过并不心虚,她可是已经喝了一杯牛奶,还把补剂胶囊都给吃了。

    “对了,”她对郑滢说,“我准备今天订机酒。”

    她刷了刷订票网站,现在非年非节,又是工作日,机票酒店什么的都很容易订。郑滢那边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轰过来,不妨碍她稍比了比价,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立刻下订了。

    “后天去珠港,去玩玩。”

    “这也太突然了吧!”郑滢在那边大喊,“需要我陪你去吗?卢姐知道了吗?姐你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打住。”江雪荷果断阻止她继续十万个为什么,“你就安心自己歇着吧,如果想慧让你去工作室,你就顺嘴帮我说一声就行,她知道我最近还要再出去旅游的。”

    “可是……”郑滢显然还想再说什么,江雪荷已经和她说了拜拜,会给她带特产的,把电话给挂了。

    她到卧室去,将去珠港这件事硬是排到了所有事情的第一位,以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开始全心全意收拾起行李来。

    把行李收拾得妥妥当当,她又去书房,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开始做旅游攻略,将有名的景点和饭店都小小地做了张地图,全部标注出来,事无巨细地将如何到达,坐的士还是步行,全部写得清清楚楚。

    等到一切做好,也到了傍晚,她随手下了一碗鸡蛋挂面,吃好之后调慢跑步机的速度,走了一个小时,然后洗澡,她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第二天她和向荣约着吃中饭,暂时都不打算喝茶了。她和向荣说了去珠港的事情,向荣很支持她多出去走走看看,顺便,一定要帮她带一份陈意斋的燕窝糕和虾子扎蹄。

    江雪荷一一记下,她不坐红眼航班,落地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去酒店办了入住,她无心这时候再去景点,就去周围的商场转了转,买些简单的吃的,再买瓶苏打水。

    酒店处在非常繁华的地段,陌生的商场总有种让人迷路的错觉。江雪荷转来转去,被营业员塞了一张赛马的红票,她不懂这些,只看得懂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地点在沙田。

    她虽然做了详细的旅游攻略,但实际上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填塞内心罢了。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旅游像打仗,严格按照计划奔赴景点的人,现下手中意外地拿到一张赛马的免费入场券,她心里无所谓地想,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也没有去过。

    既然是在外面旅游散心,她起得也晚,不再定闹钟,自然醒来。点了一份特色的豉油皇炒面,好吃是好吃,可惜有点太腻了,江雪荷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暂且放进了酒店的小冰箱里,咸柠七倒是喝净了。

    白寄凊第一次让她去家里吃饭,那时候也是夏天,她用阿姨腌的咸柠檬,给自己泡了一杯咸柠七。

    和珠港本地的味道一模一样,咸味,酸味,甜味交织在一起,一如她们所有的回忆。直到分开了江雪荷才猛然发现,她们原来有这么多的回忆,很轻易地出现在每一个角落,搅乱她的思绪,让她动容。

    江雪荷把玻璃杯推远,坐到桌前开始化妆。常年的演员生涯让她几乎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尤其是现在是网络时代,素颜出门的话,如果被人拍到,或者认出来,都会不太好看。即使不是靠脸吃饭,对于女演员来说,这张脸的重要性比男演员大得多了——因为男演员不需要美,而女演员美是一切的门槛。

    她化得很仔细,一部分为了消磨时间。等到收拾停当,打了辆的士,一下车,进了入口就是很大的马场大厅了。

    江雪荷一路跟着指示牌,不怕走错,只是才十二点,人却是这么多。赛马在珠港这么受欢迎吗?她不了解珠港本地的许多事情,就走到大厅一角,观察了一下一整排骏马雕塑。

    “雪荷。”忽然,她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就转过头去,没想到看到了一个实在不算想看到的人,梁裕丰。

    他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向旁边挥了挥手,这会儿人实在太多了,从人群中挤出一个清瘦的女人,江雪荷居然还是认识,这不就是当初给自己拍《嘉人》封面的摄影师詹曼苓吗?

    “曼苓,好久没回……”挺长时间不见,梁裕丰的普通话依然捉襟见肘,基本没什么进步。詹曼苓明显受不了了,替他说道:“他的意思是我很久没回珠港了,看马非要走这几个入口,不嫌麻烦的。”

    看江雪荷的神情,应该是不太了解这些,她补充道:“沙田这边还有一个专门的入口,有赛马会员证和邀请函可以进。”

    “和我们一起吧。”詹曼苓说,“别推辞,大家都认识,包厢视野也好,你手里的是看台散票?”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江雪荷也无法推拒了。

    梁裕丰走得微微靠前一点,为她俩带路:“你来,怎么不和我,说上一声,我可以向导。”

    “太麻烦你了。”江雪荷说,她越过这个话题,问道,“今天人很多,是因为有什么特别赛事吗?”

    “二级赛……”梁裕丰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詹曼苓比江雪荷还无法忍受他的普通话,率先说道:“今天是银瓶杯,来赌马的人多,看客也多,梁裕丰是协会的马主,他的马‘丰收金穗’今天也参加比赛。”

    “我很有信心。”梁裕丰说,一路将她们引到包厢里。

    不是在工作期间,詹曼苓健谈很多,对梁裕丰说:“你也别光对马有信心了,你什么时候练练自己的普通话吧。”

    梁裕丰笑道:“这两年,还要去内地,要练。”他看了一眼江雪荷,问道:“最近怎么样?”

    江雪荷不太愿意回答他这些关心类的问题,当天晚饭时间,她就委婉地拒绝过,第二天又在微博做了澄清,当时梁裕丰并没有说什么,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交集到此结束。可看今天这样,她实在不愿和梁裕丰再过多接触了。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詹曼苓主动开口,帮她把话茬接了过去:“刚拍了两部戏,肯定很累,要不然也不会来珠港玩。”

    “很辛苦,”梁裕丰说,“雪荷很瘦。”

    詹曼苓笑了一下,靠江雪荷近了一些:“马要进沙圈亮相了,”她对梁裕丰说,“先看你的宝贝马吧。”

    “不用费心应付他。”詹曼苓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随后换了正常声音。大家都是女人,又都是圈内人,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是第一次来看马吧,很精彩的,我也是很多年没回来了,如果站在下面,马跑过的时候,震得地面都会咚咚直响。”

    梁裕丰说:“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不过她去内地——”他望了一眼詹曼苓,詹曼苓倒是无所谓:“和家里闹矛盾,不想回来。”

    她俩说这话,也不避着人,十分轻松。江雪荷不知道在珠港报纸上,詹曼苓和家里不和早不算什么新闻了,一时之间觉得不该听到这些,非常想转移话题。还没等她想出一个切入点,侍应生敲了敲门,说可以下去了。

    詹曼苓介绍道:“马主和客人可以近距离地看马、合照,下去看看吧?”

    江雪荷颇有种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感觉,等到下去,他们这一组有明星,有富商子女,江雪荷明显觉得被拍了好几张。

    她本意只想自己散散心,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各色骏马飞奔而过,她站在包厢外的看台上,却有些魂不守舍。

    她不由自主地在想,白寄凊到了自己家,发现敲门不应,会不会是以为自己故意不应,而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待呢?

    白寄凊怎么会那么傻呢?

    江雪荷想了又想,想了太多白寄凊狡黠聪明的事迹,到头来想到的却是凌晨白寄凊裹着毯子,靠在自己门前的景象。

    这么聪明的白寄凊,怎么会办出这样的傻事呢?

    她心里酸涩,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啊!”忽然,梁裕丰大叫了一声,“金穗!”他慌乱中捉住詹曼苓的手腕,用粤语说道,“第一名!”

    江雪荷被吓了一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詹曼苓就拉住了她,笑道:“去拉头马了!”

    底下吵吵嚷嚷,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满是热闹的喊叫声,江雪荷犹自没回过神,已经被詹曼苓拉了下去-

    白寄凊意外地发现,这次按门铃,居然是没有回音的。

    往常江雪荷都会很快过来,即使是告诉她,自己不会开门,请她不必费心,回去吧,但也都是会很快过来的,绝对不会晾着她。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恐慌感,她明明很好地执行了欲擒故纵计划啊,难道还是让江雪荷厌烦了,连一个回声都不愿意给自己?

    不对,白寄凊想,一定是她出门了,她的江雪荷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的。

    白寄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给张呈打了一个电话,她开门见山:“今天雪荷好像不在家,还是她知道我来了,只是装作没听见?”

    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傻的,张呈心想,她说:“放心吧,不是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江雪荷出门了,去珠港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寄凊立刻问,她每天都有在网上关注江雪荷的资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

    张呈笑道:“你看她微博IP,已经是珠港了。”

    白寄凊一怔:“我都……我都忘了这茬了,你也太显微镜了。”

    张呈想,当然还有很大原因,是你忙着做手卷,忙着去送,忘了看微博上的消息——今天珠港赛马银瓶杯十二点开赛,有马主和客人与马在沙圈里的合影。

    梁裕丰很开心地站在“丰收金穗”旁边,他的身旁,是詹曼苓,詹曼苓的身旁,正是江雪荷。

    因为江雪荷和一些以前的绯闻风波,这张普通的合照在微博很快大量转发,江雪荷穿了一件普通的POLO衫和长裤,极瘦,黑发散下来,非常秀美。

    张呈好人做到底,将这张照片发给白寄凊。白寄凊一眼,只看得到最左边的江雪荷,照片里的江雪荷微笑着,白寄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看得出,江雪荷不是真心的高兴。

    第149章 太平山顶

    白寄凊回家, 把饭盒放在了餐桌上,自顾自地跑到了卧室去。

    张呈吃了一个吞拿鱼手卷,还没完全咽下去, 白寄凊就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餐桌前, “张呈,”她宣布道, “我要去珠港。”

    “现在?”张呈不慌不忙地又拿了一个甜虾手卷, “珠港这么大, 你要到哪去遇见她?”

    “我现在赶快收拾去机场,让听南帮我订好酒店。坐飞机要三个半小时,怎么样晚上也能到了。”白寄凊说,居然条理分明, “她中午和詹曼苓她们看了赛马, 晚上一定要一起吃顿饭的, 如果吃完饭她还要出去逛逛, 珠港夜景最好的地方就是太平山和维多利亚海港——”

    “你最好不要打电话问詹曼苓她去了哪里。”张呈打断道,“那样不太好, 江雪荷应该不会喜欢的。”

    白寄凊使劲摇了摇头,“我不会打电话给她的,今天是周末, 人会很多, 又有很多人知道她来了珠港,小红薯和微博上应该都会有偶遇。”

    张呈心想,你就算高强度不间断网上冲浪, 那也是有时效性的呀, 万一人家偶遇之后, 要花一段时间修图再发呢?等你跑过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她望着白寄凊,忽然明白,这些道理白寄凊其实都懂的,不需要她说。

    白寄凊的呼吸声渐渐平复,她说:“我会在这两个地方等她,有我去争取,我就一定能遇见她的。”

    “是呀!”张呈笑道,她的声音很雀跃,充满了鼓励的色彩,“小凊,你都去了,就一定能遇到!”她站起身来,“快,我帮你收拾点简单的行李,马上就出发!”

    许听南那边效率也很高,她知道重点不在货比三家,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订到最好的酒店,白寄凊刚上飞机,入住消息就全部发了过来。

    我从来不信缘分,白寄凊想,我和江雪荷的所有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这次也一样,我去了,我等了,我一定能遇到她的!

    她的眼前一片朦胧,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到底在祈盼着什么。事在人为,缘分这样虚无缥缈,她再恳求,也帮不到她和江雪荷半分。可她还是忍不住期盼着,期盼像电视剧那样,她努力了很久,最后一刻,江雪荷从天而降,让她全部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紧赶慢赶,除了飞机上必不可少的近四个小时,加上收拾,以及各种事情的耽搁,白寄凊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不得不请在珠港的好友蔡佳侬来机场接她去酒店。

    换作以前,白寄凊直接打电话就叫她过来的,可如今的白寄凊今非昔比,在电话里说想要麻烦她,蔡佳侬直到接到她了,仍然心有余悸:“说什么麻烦,你要吓死谁啊?”

    蔡小姐早年在内地和珠港之间两地流窜,既做演员,又做模特,现在说自己收心了,当然大部分原因是受不了家里压力,在接手做生意,回内地的次数也被迫大大减少。她看到白寄凊过来,简直高兴得不得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一起吃顿饭去?你也别回酒店了,去我家住吧?”

    白寄凊抿了抿唇,望着外面的霓虹灯光:“改天吧,我今天有点事情。”

    蔡佳侬就恨自己在珠港,搞得消息一点不灵通,她绞尽脑汁,终于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来见江雪荷啊,中午她和詹曼苓,梁裕丰在沙田看赛马来着。”她更恨了,“詹曼苓这个女人太冷血,一周前就回来了,一个电话没有给我打。”

    她把话题转回去:“你们不是刚恋爱吗?闹矛盾了?居然让你这位大小姐亲自追到这儿来。”

    白寄凊没答话,依然望着窗外。蔡佳侬心里一阵忐忑,有强烈的预感自己说错话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圆回来,白寄凊忽然开口:“从维港到太平山,最直接的路线是不是在天星码头坐车?”

    蔡佳侬一愣:“你要去看夜色吗?是呀,如果单在这两个地方往返,坐小巴四十分钟吧,的士应该会快些,毕竟天星码头直接就在维港嘛,不过要游览,当然有更好的其他路线……”她有点纳闷,白寄凊火急火燎地赶来珠港,肯定不是为看维港的“幻彩咏香江”灯光秀吧?

    自己太长时间没来珠港了,白寄凊心想,内心只想着这两个地方是最好欣赏夜色的,江雪荷是最可能来的,中间是有直接路线的,居然完全没考虑这两个地方不是地图上的两个小点,是立体世界的两个区域!

    她往返一趟,就要花出去一个小时,哪怕是实时知道了江雪荷在哪,好像也全然只能碰运气!

    白寄凊的心里的火焰被洇湿一片,不过她并没有过于失落,而是说道:“稍等我一会儿,我让酒店帮我把行李送进去,你送我去维港。”

    蔡佳侬点了点头,不忘说道:“你别着急呀。”她坐在车里,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难道真闹矛盾了?看这样子,怎么觉得有点不知道江雪荷在哪啊?

    她思来想去,刚打算打电话问问其他朋友,白寄凊就回来了。

    到了维港,连灯光秀的尾巴都没看见,人很多,虽然没到挨挨挤挤的程度,可也是很爆满了。

    白寄凊又是挫败,又是恼怒,伤心,着急一起袭来,她下车站了几秒,对蔡佳侬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自己待一会儿。”

    蔡佳侬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总感觉她心情不对:“走的时候打我电话,我来接你吧?”

    白寄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你该睡就睡。”

    蔡佳侬也不坚持,只是说:“需要的时候打电话就行了,多晚也不要紧。”她向白寄凊挥了挥手,车子平稳地开走了。

    现在不能去太平山,白寄凊想,如果从这里坐车去到山顶的观景台,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她既然到了这里,就将江雪荷一定会来这两个地方欣赏夜色为前提,吃过晚饭再来,她一定会先来维港看灯光秀的吧?

    其实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千万种方式出错,可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理所当然地想下去。

    她一边想,一边开始走,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找到江雪荷的身影,她相信只要江雪荷出现,她一定能够一眼就认出来的。

    自己错过了灯光秀,不要紧,江雪荷一定不会立刻离开的。白寄凊想,等到再过两个小时,十点多的时候,我就上太平山。

    白寄凊不觉得疲倦,她从天星码头开始,快步地在尖沙咀海滨长廊走了起来,这是珠港的星光大道,灯光在下方映照着维港的水波,满眼的缤纷夜色。

    她顾不得去看,眼睛只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不觉,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人太多了,她生怕错过江雪荷,等走到了尽头,她立刻折返,仍然是全心全意地,试图在这些人中间找出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往返一次,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她站在码头,望着那些小小的渡轮,忽然想到,要是自己真的见到了江雪荷,该说什么呢?

    从江雪荷的角度想,这种行为大概比去给她送饭,送信还叫人无法忍受吧?因为一张照片,跑来珠港找她,这样草率地和她见面,自己要说什么好呢?

    一时冲动,还是照实说:“我觉得你不快乐。”

    她快不快乐,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努力地去改变,去学习换位思考的方法,不是为了冲动地站在江雪荷的面前,对她说你明明还爱我的。

    白寄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摒弃所有杂念,迈开脚步,又踏上了这一道海滨长廊——她知道自己错漏百出,万一江雪荷搭了天星小轮呢,万一她聚餐累了,回到酒店欣赏夜景呢,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样闷头地走下去。

    她随时刷着网络,没有人发出和江雪荷相关的偶遇信息。

    十点半,白寄凊乘车,上了太平山顶。

    这种时间对于珠港来说还不算晚。山顶上的观景台也是游人不少,白寄凊辨认了一圈,没发现江雪荷。她心急,等不下去,又去卢吉道走了一圈,这样上山下山,她不觉得累,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在卢吉道绕了两圈回到山顶,竟然发现自己的体恤都汗湿了大半。

    十二点多了,整座太平山的游人渐渐地消失了,太平山是整座港城海拔最高的地方,凉风习习地吹上来,今晚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夜。

    白寄凊向下望去,是一片溢彩流光的维多利亚港,两边的大楼灯光交相辉映,美丽夺目。

    她见过太多的好景色了,这样的实在算不了什么。白寄凊静静望了一会儿,心下冰冷,终于承认世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靠争取就能得来,更不是所有的好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不相信缘分,所以缘分终于也不再眷顾她。

    网络上还是没有半点偶遇的消息,最晚的只有江雪荷拉头马的照片。

    她在哪呢?白寄凊想着这个无解的问题,身上的汗水被一点点地蒸发变干,她突然觉得有些凉意,渗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要再去卢吉道走一圈吗?这个念头冒出来,随即被白寄凊给否决了。江雪荷睡觉是很规律的,现下已经快凌晨一点,她不会在外面逗留了。

    自己不可能见到她了。白寄凊想,冰冷变成一种安静,疲惫迟缓地翻了上来,她靠着椅子坐下,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没人偶遇江雪荷,可能她早已回酒店了。

    手机上也没什么资讯可看,白寄凊只是快速滑动,就这么消磨了十几分钟。她知道自己该回酒店了,再等下去也没有任何的希望,可是她太累了,站不起身,走不动路,只能坐在长椅上,挨一会儿,再挨一会儿。

    空旷的观景台,其他人的脚步声非常明显,她没在意,淡淡地想到,都这时候了,除了这么傻的自己,谁来这山顶上吹风啊?-

    赛马七点结束,江雪荷自然也是无法推拒一起吃饭的邀请,詹曼苓和梁裕丰做东,请她去一家法餐厅吃晚饭,这是间相当豪华的餐厅,落地玻璃,外面是海景,巨大的水晶吊灯和银质餐具,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江雪荷胃口一般,她吃了一块煎海鲈鱼,微微偏过头去,望着这一片青悠悠的景色。

    詹曼苓很健谈,江雪荷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她是因为不在工作时间而健谈的,还是因为无法忍受梁裕丰的普通话想要代他说话,抑或还有一种可能,是怕自己尴尬?

    她们谈了很多,詹曼苓向她介绍了许多珠港值得去的地方,还有好吃的餐厅,看到她注意着海景,就说道:“维港和太平山很适合观赏,正好天快黑了,还可以欣赏夜色。”

    江雪荷点了点头:“是的,听说非常漂亮。”

    接下来,是一些关于工作的谈话,中间夹杂着詹曼苓和梁裕丰用粤语交谈,江雪荷听不明白,心不在焉地只是凝望着窗外。

    詹曼苓和梁裕丰都喝了一杯香槟,江雪荷拒绝了,说自己不太会喝酒。她们这种聚餐,往往以谈话为主要,吃饭为次要,江雪荷都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答话,偏头望着窗外的景色,等到要离开了,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她拒绝了詹曼苓和梁裕丰想要送她回酒店的好意,说自己在外面散散步再回去。等她们两人走了,江雪荷打了一辆的士,去了维港。

    想要看看珠港的夜色是一方面,不想那么快回酒店,想要散散心,也是一方面。

    她沿着海滨长廊,慢慢地走了一来一回,心中平静,大脑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慢慢地走着,等到回到码头,就打车去了太平山。

    依然是自己走上去,不急不缓,也不在乎现在到底有多晚了,会怎样打破她的睡眠规律,江雪荷只是向上走,心无旁骛。

    太平山上下在凌晨一点几乎已经空无一人,她远远一看,观景台上只有一个戴黑色棒球帽的女人正在看手机。

    除了自己,哪会有游客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啊?江雪荷心想,可能是心情不好的本地人吧。

    为了不打扰对方,江雪荷尽量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她越走越近,然而心跳越跳越快,因为她走得越近,就越发现那女人身上的熟悉之处。她止不住地靠近细看,看到那女人穿着一件很宽松的无袖,是她最常穿的那种款式,侧边开得很大,袒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一点蛇纹身的边缘,一条简单的牛仔短裤,细直的腿就这样向外伸着,用板鞋的跟磕着地面。

    是白寄凊。

    她后退了两步,心慌意乱,简直怀疑这个女人是从天而降,要不然是如何才能恰好地在这里等着自己?

    江雪荷几乎要害怕了。

    白寄凊听到异常的脚步,终于转过头来,和穿POLO衫的女人四目相接,巨大的惊喜和恐惧混合成一股浪潮,将她淹没。她想要站起来,双腿酸软,一下竟没能站得起来,只叫了一句:“雪荷。”

    江雪荷没回答,她的目光紧贴着白寄凊,却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运气!”白寄凊像茶室那天在停车场里一样,或者说比那天更加急切地想要辩白,“这是缘分,雪荷,这是缘分,”白寄凊明明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却急急地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我想见你,但没有问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去监视你,我想着你可能会来看夜景,就,就在维港和山顶上都等了你很久……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的,我没想到。”

    她看着江雪荷沉默不语,只好将那句傻话也说了出来:“我看到你在赛马上的照片,我觉得你……不开心。”

    “寄凊,我知道你做出的改变,我也都看到了。”江雪荷说,“我想我们最本质的差别就在于看待这些事情的态度,我们或许是都改变了,但是仍然并不契合。我们都三十多岁了,有时候我想着,可能我们需要的不是改变,而是挑选,选择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人,过自己最舒服的人生,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江雪荷说:“寄凊,别再为难自己了,我知道你其实都明白的,你只是乐观。我想如果我生活在的是一个童话世界的话,我也会像你一样乐观,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我们先到此为止吧。”

    白寄凊眼睫上沁着泪珠,她望着江雪荷,刚要说什么,江雪荷说道:“别再见面了。”随即转身就走。

    她当然要转身就走了,当然要说出这样尽量决断的话了,因为她在这观景台上看到白寄凊的第一眼,一句话就几乎要冲口而出:“我们和好吧。”

    白寄凊,我们和好吧,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们可以进入一段全新的感情,全新的生活!

    事实上她们可以吗?深层的磨合问题不谈,那是旷日持久的工程,表面问题呢?解决了吗?

    所以江雪荷扭头就走,如果不这样,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上前,紧紧地抱住白寄凊!

    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不会再坏了,江雪荷心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是不是转折点,一定会有一件梦幻的事情发生的。

    她眼前一片朦胧,听白寄凊在后面喊了一句:“江雪荷!”

    白寄凊问她,她本来想这个问题一定要在她窝在江雪荷怀里的时候再问的,可是现在她怕不问出口,以后找不到机会了。“我对你而言,是什么呢?”

    江雪荷脚步一顿,她轻轻地回答:“海市蜃楼。”

    第150章 痛快

    江雪荷对白寄凊说了这样的话, 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很后悔,也很不舍得说这样的话, 可是如果不说,她下一秒就会抱住白寄凊, 和她复合。她努力地要说服自己,如果不这样, 又怎么能让白寄凊下定决心放弃自己, 去寻找另一个更合适的人呢?

    江雪荷总是说希望会有一个更合适白寄凊的人出现, 但只要真将这种希望幻想成一个现实的人,她就心如刀绞,无论如何止不住胸中的酸涩,眨一眨眼睛, 泪水就无言地落到了枕头上。

    第二天, 她订了机票, 在陈意斋帮向荣带了伴手礼, 回京城了。

    白寄凊不再是以往那个我行我素,不顾他人感受的大小姐, 她说了以后别再见面,白寄凊真的就没有再来过,也不再执行欲擒故纵计划, 而是每隔两天, 按响门铃,然后立刻离开。

    江雪荷打开门,在门前看到一个精致的一次性纸浆餐盒。

    她想过要把这些食物全盘拒绝, 可是因为是夏天, 如果饭盒不收走, 第二天一定会变质,发出难闻的气味,再往后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难以收拾的质变,她经过一次的试验,只忍耐到第三天,而白寄凊第四天才来。

    她自行扔掉了,不知情的白寄凊却可能会认为她是收下了。

    江雪荷几乎感到一种痛苦的甜蜜,白寄凊太聪明了,知道她不愿浪费,不愿影响他人。

    白寄凊仿佛依赖这种希望,和她保持着联系,而她呢?其实也是同样。江雪荷纠结得脑袋剧痛,忽然明白自己的软弱在此事上一览无余。

    既然扔掉也会让白寄凊误会,那自己就收下吧。

    白寄凊送来的都是些入门料理,显然从不死磕意面开始,她决定博采众长,做过韩式拌饭,也做过奶油南瓜汤。

    江雪荷小小的一张便签都已经快记满了。

    餐盒虽然是一次性的,可是算得上精致,并且保温,每次江雪荷吃的时候,都还是烫烫的,烫得她简直要掉眼泪。一餐吃不完,她放进冰箱,晚上再吃一顿,一点也不浪费。

    确实是因为体形的原因,剧本雪花一样的来,不过也正像卢想慧所说的一样,古偶居多,江雪荷想象得到它们的商业价值,有许多甚至是有大IP做原著,但实在让她提不起演的兴趣,也很难完全体会到两位主角感情关系的魅力所在。

    况且自己都三十六岁了,实在不大愿意去演这种偶像剧。

    她每天花一部分时间看这些剧本,再花一部分时间看白寄凊的信——那些信每一个字都让她动容,比如白寄凊说,自己不是海市蜃楼,是她一碰之下,就能摸到的活生生的人。

    然后江雪荷用尽自己心里所有的情绪,给她写不会寄出的回信。剩下的时间她不是看电影,就是看书,开着空调,坐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放松身心。临到九月,国庆档《鸳鸯艳刀》的宣传活动和路演也快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心乱,稍微复杂一点的书,她就读得很慢,《金粉世家》直到现在,才读了一半,这天她又照常翻开,打算继续攻坚下去,电话就响了。

    屏幕上没显示来电人备注,但也没有诈骗电话提示,江雪荷就接了,干她们这行的,这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令她万分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居然传来杨颖珍的声音:“雪荷,你好。”

    “你好,杨阿姨。”江雪荷声音很镇定,“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吃顿饭,在家里。”杨颖珍说,“明天晚上七点,很希望你能来。”

    江雪荷怔了一下,随即说:“不用了,有什么事的话,在电话里就可以说,不用这么费心。”

    “雪荷,阿姨很诚心地想请你过来。”杨颖珍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有许多话,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真的想请你过来一趟。”

    江雪荷垂下目光,阳光在她的裤子上投下游动的光斑,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杨颖珍也没有催,静静地在那边等着,终于,江雪荷说了一声:“好。”

    她不知道自己和杨颖珍还有什么好说,可是她听得出,对方很认真,是诚恳地在希望她能来,于是她同意了。

    江雪荷总觉得她对父母有种异常的尊敬,因为多年的教育,因为生养之恩,三十六年了,这种东西深刻地烙在她的骨血里,让她无论多么独立,也无法斩断和父母的联系。

    同样,她只要一想到杨颖珍全部是为了白寄凊好,自己和她有一样的出发点,再多的委屈也好,痛苦也罢,都不能支持那份恨了。

    在这点上,她多么想自己能够有实质的改变啊。

    她准时去赴约了。白寄凊家的位置,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的来回,都是很煎熬的经历,不容得她记不清。

    白寄凊家大门敞开,仿佛是在欢迎她的到来,江雪荷提步走到入户门处按下门铃,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杨颖珍微笑着看着她,以前也都是这样,不过这次是全然真心实意的,不似作伪:“进来坐,小凊曾经说过,你喜欢君山银针。”

    整栋宅子只有她们两个人,江雪荷在餐桌前坐下,她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杯,里面正是君山银针的茶汤。

    “去年生日那次,其实小凊就告诉我了。”江雪荷心中一动,就听杨颖珍说,“她对我说你喜欢喝君山银针,希望我能准备,你知道的,我没有,我得为这事再次向你道歉。”

    她不等江雪荷回答,应该也是怕她尴尬,主动说道:“吃菜吧,我亲手做的,不过大约没有阿姨做得好吃,凑合吃吧。”

    桌上满是海鲜,除了常见的鱼虾,还有马粪海胆、鹅颈藤壶等比较昂贵的。

    “小凊也告诉我了,你喜欢吃鱼虾,不吃辣。那天餐桌上只有一条东星斑和一碟芹菜炒虾仁,还有一些菜根本就是辣的,都是之前都定好了的菜色,没有改变。生日那天小凊是主角,她顾不了那么多,所以也就没在意。为这事,我得再一次地向你道歉。”

    “阿姨……”江雪荷终于开口,不过却被杨颖珍轻轻地阻止了。杨颖珍不是故意要打断她,而是清楚她要说什么,“不用觉得没必要,关于这些事,还有很多事,包括私下去见你的事,我也都向小凊道歉了。”

    两人都默了一会儿,吃了些菜,杨颖珍慢慢地说:“拍完那部电视剧之后,她来家里找过我,问了我许多的问题。例如,我是不是知道你家里根本不会同意,是不是故意让她不要向我们家里介绍你,是不是成心要把所谓的喜讯告诉她,利用她去逼迫你。”

    杨颖珍停了停:“这些我都可以坦然地回答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曾经不觉得我自己做错了。可是最令我伤心的,是小凊说我利用了她对我的爱和信任,我根本不懂她想要的幸福和快乐是什么样的。”

    “当然这些我都要向你道歉,为了自己的女儿,这样地不尊重你,直到现在,我才觉得很愧疚。”

    “小凊在东北拍完那部电影,去茂宜岛度假回来之后,我给她打过电话。”

    白寄凊去茂宜岛度假了?江雪荷想。

    “我知道你俩的分开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所以直到那时候我才给她打第一次电话,她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她不愿意回家,说我辜负了她,拿对她的爱做借口,把她的爱给毁了,说她不是我的牵线木偶,说她都学着换位思考了,我却还要用自己的想法一厢情愿地为她好……”

    “我说我可以道歉,她说不痛不痒的道歉你不需要,挂掉电话之后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后来我又和她打过许多次电话,一次又一次地去云缦见她,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要我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对她好,怎样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她和我认真地谈了很多次,和我表明了很多次她的态度和诉求,可能是感觉很厌倦,很徒劳无功,后来她就不再见我了,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小凊了。”

    杨颖珍说,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以防自己失态:“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小凊想要什么,我只能想到你,你对她而言是很特别的,你之前,她没有向家里提过任何一次她恋爱的事情,更不要说带回家里了。她是个爱玩的孩子,喜欢活在当下,我虽然总想让她相亲,让她结婚,但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这样死心塌地地想进入一段稳定关系。”

    “即使这段关系是个女人,我想了很久,对小凊来说,这段关系也是最珍贵的吧。她能这样认真地对我说她爱,我觉得非常的珍贵。”

    江雪荷张了张嘴,她不是不想说话,是说不出话,这种掏心掏肺的情感洪流也将她淹没了,她不知道在她无法看到的角落,白寄凊其实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杨颖珍说,“我其实知道她不回家的行为不是对我们的一种威胁,是她想独立,想向好的方向改变……雪荷,人都说小时候孩子听大人的,长大了大人听孩子的,我的思想已经落伍了,所以下了很大的决心,请你来,想要告诉你,”

    “你不需要承诺我什么,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寄凊喜欢你,和你在一起高兴,我就同意,我没别的话说了,你对她好,就已经足够了。”

    “阿姨,”江雪荷也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语气,“我很感谢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可是寄凊已经不是我的恋人了,我恐怕没办法做到这些嘱托。”

    杨颖珍笑了,她别过头去,不想让江雪荷看到她失态的神情:“没关系,我只是把这些话说出来,如果你们将来想要复合,不用再担心家里的事情了。姑娘,”她说,“我已经六十岁了,我自认为有些观念还比较先进,你们三十多岁,正是最好的年纪,我想通了,你们就快快乐乐的吧,我能见到小凊,能和她说说话,逢年过节,她能回家里吃饭,就是我最高兴的事情了。”

    “不说了,”她转过头来,“吃菜吧,不说了。”

    江雪荷告辞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启动车子,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她和杨颖珍为了不失态,彼此都忍了太久了。

    她不知道白寄凊做了这么多,不知道白寄凊其实比她勇敢得多,不知道她的改变其实这样软弱无力,她对着空气坦率,对着卢想慧坦率,对着郑滢坦率,甚至对着白寄凊也能做到表面坦率,可是她对自己坦率了吗?

    她最该坦率的人是自己!她想恨父母,她太想恨父母了,可到头来最恨的人是自己,她该对父母下一道最后通牒,正像白寄凊一样,自己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一个牵线木偶!

    她太爱白寄凊了,爱到一开始失去自我,现在又爱到因噎废食,因为害怕曾经的事件重演一遍,就如此悲观地拒绝重新开始,重新快乐的机会!

    江雪荷想,你不该是这样一个人啊,你要是这样一个人的话,为什么当初坚持做演员的梦想,恳求父母让你去上市里的艺考集训班?你要是这样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听父母的话,不听老师的建议,进话剧院,做一个有编制的人,而是毅然决然地扑进了这个演艺圈?

    你想红,你想奋斗,你想争取,你不是一个暮气沉沉的人,你想要鲜艳的生活和幸福的人生,现在这一切又在哪里呢?

    她一路疾驰回家,匆匆地换下鞋,坐到了沙发上,立时立刻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很快接起,知道是她,语气显得是特别的惊喜。自从她说已经和白寄凊分开,让她俩回家之后,别说主动,就连她俩主动和江雪荷打电话,都会以在拍戏或者有事在忙被敷衍掉。

    太懦弱了,江雪荷心想,自己居然只会用这种冷暴力。

    “妈,”江雪荷说,“爸在你身边吗?让他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

    妈妈招呼了一声:“来了来了,有啥事你说吧。”

    “爸,妈,”江雪荷的声音很平稳,很镇静,“我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同不同意,我就是同性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了。”

    她打断了父母,阻止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质问:“不是白寄凊把我给害了,也不是娱乐圈把我给害了,是我就是同性恋,只和我本人有关。”

    “你们不用再过来了,如果你们再过来,我就把这间房子卖了,我去住酒店,我去哪都行,你们找不到我的。”

    “你们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没怨言。你们如果不想看到我碍眼,让你们生气,就告诉我,我今年过年就不会回家了。”

    “我今年三十六岁了,爸,妈,我快四十了。”江雪荷说,“我想做个能控制我自己人生的人,我想痛痛快快地活着,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我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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