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楚这句话的程予知身体瞬间变僵硬,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原本看向孟聿风的目光转向了方疏辞。
阻止已经来不及,便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程予知脑子里瞬间闪过数种方疏辞可能的回答,却又在下一刻被他悉数推翻。
他……不想要这些可能的回答。
距离方疏辞回复的短短时间里,程予知脑子里闪过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他一时半会儿都处理不过来,脑子宕机,怔愣地望着方疏辞。
“哇哦,”方疏辞稍稍惊讶了一下就恢复过来,“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这的确不是什么值得让人惊讶的事情。年少慕艾,更别提以孟聿风的身份,如果不是当年发生的意外,以孟聿风如今的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孟聿风眼神明亮,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你不问我心上人是谁吗?”
“这是你的私事。”方疏辞没有多说什么,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并不是孟聿风真正意义上的家长,没有资格对孟聿风感情方面的事情指手画脚。
“那你不担心我会遭人哄骗吗?”孟聿风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得寸进尺,继续追问。
“非要这样说的话,我觉得你哄骗别人的可能性更大。”方疏辞眼中闪过笑意,看着孟聿风的目光温和而又包容,就像是再看一个使小性子撒娇的孩子。
在他眼中,孟聿风也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定位。
“但是,我想让疏辞哥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谁。”
“聿风!”
程予知无法在沉默的旁听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打断,语气里暗含着警告。
可显然,孟聿风并没有将他的警告当一回事儿,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互相挖苦的事情可没少做,孟聿风这回当然也不会顺着程予知的意。
他继续往下说,“我喜欢你啊。”
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他又不是程予知那个怂包。孟聿风这样想着,告白的话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他一说完,就眼含期待地看着方疏辞,等待着对方给自己的回复。
哪怕最有可能的结果早就在他脑中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了,可事无绝对,不是吗?
孟聿风满含期待的同时,程予知彻彻底底僵化在了原地。
“……”方疏辞惊讶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聿风,你在说什么?”方疏辞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听岔了,便向孟聿风在此求证。
孟聿风也非常爽快地回应了他,“我说我的心上人是疏辞哥啊!”
“……”
“……”
看着笑嘻嘻的孟聿风,方疏辞当然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自己听错了。
随后,方疏辞笑了起来,温和的笑声接连不断,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孟聿风见状撇了撇嘴,不满道:“疏辞哥,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乱说吧?我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哈哈哈,不不不,我当然没有认为你在开玩笑。”方疏辞笑得浑身微微抖动,手指弹掉眼角睫毛上挂着泪水,这是他笑出来的泪水。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多谢小侯爷的青睐吗?”方疏辞半开玩笑地又说了几句,顶着孟聿风控诉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收,变得肃穆起来。
“聿风,今天这些话你说便就说了,日后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了。”方疏辞叹了口气,声音严肃地劝诫道。
“你与予知一样,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医谷,世上的还有太多精彩的人与物没有见识过。”
“我不会否认你今天所说的话,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喜欢也不只有一种。我不会追问你的这份感情细节,我有自己的看法,且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改变这种看法。”
“……”孟聿风皱了皱眉,意识到方疏辞说的这些话便是拒绝。
“好吧,我知道了。”孟聿风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没有出现程予知想象中的反驳与争执,孟聿风似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方疏辞说服一般,就这么顺着方疏辞的意思接了话。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发展。
程予知瞳孔微微收缩,这种结果显得那么的荒谬。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可置信,来来回回看着方疏辞和孟聿风两人,然而这两个人早就已经将话题切换了。
只剩下程予知一个人还停留在先前的谈话语境当中。
就连告辞离开的时候,程予知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
方疏辞将人送到门口,目送二人离开。
暮色的光映在他带着病气的脸上,为稍显苍白的皮肤添上一抹暖色。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虚虚地搭在门框上,又突然加上了力道,指尖泛白。
方疏辞眉头不知何时皱起,微微敛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将他眼中的万千情绪掩藏起来。
他就这么一直在门边站着,站了许久,直到有经过的医谷弟子看到他叫了一声,方疏辞才回过神。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收拾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回去的路上,方疏辞带着兰雨青中途在并州停下了脚步。
“雨青,你在外面可要听谷主的话,要是招惹到什么事端,我可不会放过你这混小子。”
兰雨青不乐意地反驳:“我能招惹什么事端啊,我明明最乖了,我一定听谷主的话!”
方疏辞在旁边笑着看兰雨青和其他人分别,等医谷的人离开后,沈苡仁开口道:“方先生,那我也先回去了,得跟我爹交代一声。”
兰雨青想起了先前沈苡仁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还记得呢,你当时跟我说,你是偷偷跑出来跟着我们的,回去后会被你爹好好收拾一顿。”
闻言沈苡仁忍不住苦笑一声,“是啊,不过我也不后悔偷跑出去这一次,看到学到了很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说完他很快调整好心情,对兰雨青发出邀请:“回头到我家来玩啊!”
兰雨青:“好呀好呀!”
方疏辞此次离开足有月余,程予知离开的时间比他更长。没了管理者的经营,芙蓉面的生意直线下降。
并州的生意竞争本就激烈,等方疏辞回来的时候,芙蓉面已经失去了当初几乎碾压的气势,成了城中众多香粉铺子当中平平无奇的一家。
方疏辞见状也没有焦虑什么,他也不擅长做生意,这种事情还是等予知回来之后让他自己处理吧。
只不过这一等,就又是大半个月。
“疏辞哥,今天的生意比昨天要好耶!”兰雨青捧着厚厚的账册,对着方疏辞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方疏辞夸了两句,问问:“你看得懂账本了?”
兰雨青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能看懂一点点。”
方疏辞笑他,“那你怎么知道今天生意比昨天要好呢?”
兰雨青理所当然地道:“今天卖出去的东西比昨天的多呀!店里面的人也很明显比昨天要多,肯定生意比昨天好啊!”
先前方疏辞有跟程予知提过一嘴兰雨青会暂时跟着他的事情,程予知就表示,让兰雨青去芙蓉面工作。
当时方疏辞很惊讶,问程予知为什么?
程予知回答,兰雨青既然选择不回去,那就要想办法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他一时半会回不去芙蓉面,也知道方疏辞没有精力去操劳这些,倒不如让兰雨青试试。
好歹是医谷出身,兰雨青也总会几手调香的本事吧?
程予知对兰雨青的期望就是不亏本就行。
他跟方疏辞说,如果芙蓉面在兰雨青手上亏了钱,回头等他回来,兰雨青就要给他打工还债了。
方疏辞觉得这个方法没有什么问题,便笑着同意了。
现在看来,兰雨青的确没有太多经商的天赋,可也不至于让店铺亏钱。
兰雨青不会调制胭脂香粉类的东西,但他对香囊熏香这方面有所涉猎,和方疏辞商量过后,芙蓉面便也推出了这类商品。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新推出的商品销量也不错。
方疏辞心想,这下子雨青就不用给予知打工还债了。
又过了几天,程予知和孟聿风将司州的事情处理的告一段落,回到了并州。
司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可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出来,在外界看来,司州还处在水深火热的封城阶段中。
程予知表示,他接下来将会待在并州一段时间。
孟聿风也是如此。
得知这个消息的方疏辞也挺高兴的,一群人住到了一起,仿佛回到了医谷一般。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方疏辞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刚回来的时候,程予知带着兰雨青在芙蓉面忙着赚钱,孟聿风由于各种原因,会尽量避免出门暴露行踪,所以家里就只会剩下方疏辞和孟聿风两人。
然后第二天,程予知就表示兰雨青很能干,将芙蓉面的管理权交给了兰雨青,兰雨青为此受宠若惊。
管理权交到了兰雨青手上,程予知也就不怎么去店里看了,说是待在家里研究些新款出来。
起初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直到——
“好巧,你们也大晚上的出来看星星啊。”
“我调配了一款新的香膏,想让阿辞看看,没想到聿风你也在。”
“听闻这家店新进了一种香料,我过来采购一些。”
诸如此类种种,方疏辞迟钝的神经才有了反应。
看着身边一脸被人打扰面露不愉孟聿风,又看了看神色淡淡,跟他说着巧合的程予知。
方疏辞皱了皱眉。
如果说孟聿风好像一直在试图制造和他独处的机会,那程予知便是在尽力避免这种机会的产生。
回去后,方疏辞对孟聿风道:“聿风,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自己房间里去吧,我有事儿要和予知说。”
孟聿风满含深意地瞥了程予知一眼,道了句好便转身离开。
两人面对面坐着,程予知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双手紧攥成拳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得非常板正,像是有人监督他的坐姿一样。
方疏辞捧着刚沏好的茶,用嘴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一边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予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程予知僵了僵,“……没有啊。”
方疏辞放下还有些烫嘴的茶水,“既然你没有话和我说,那我有话想问一下你。”
程予知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微微低头,眼睛快速的眨动,“问什么?”
方疏辞手指敲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韵律的嗒嗒声,他沉思片刻,问道:“你……似乎在刻意地隔开我和聿风的相处,对吗?”
程予知:“……对。”
他做的太明显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没有否认的必要。
方疏辞有些严肃地抿紧了唇,“什么原因呢?”
难道是和聿风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
程予知抬头,黑沉沉地看了方疏辞一眼,“因为他说他喜欢你。”
这也是真话。
方疏辞愕然,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程予知点头,“就因为这个。”
“之前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当场就表明了我的态度,并且聿风也接受了。予知,你在抗拒什么呢?”
程予知又看了方疏辞一眼,“他没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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