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和江峰都属于感情内敛型,很少出现类似于拥抱这种情绪外放的行为。
前一世,直到江峰过世,陆轻帆都没来得及拥抱他。
江峰以为他是想爸妈了,拍着他的背安抚几下,抛出一个最容易转移的话题:“小帆今晚想吃什么?”
陆轻帆松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文婕妈妈在信里提过,说您做菜可好吃了。”
江峰是个特别勤劳的男人,家里养了鸡鸭,地里种了好多品种的蔬菜,河里还放了虾笼,隔两天就能抓到半斤左右的河虾。
鸡鸭鱼肉中除了肉需要从菜市场买回来,其余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大半个小时后,江峰做好了五菜一汤:“吃饭了,小凌你去叫一下鸣泽。”
江凌答应一声,收拾好桌上的卷子,走到外面冲隔壁二楼的窗户喊道:“张鸣泽,吃饭了!”
半天都得不到回应,于是他又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陆轻帆站到他身边:“没开灯,估计还没回来。”
江凌看了他一眼。
陆轻帆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屋里走去:“我给你分析一下啊,他把人家送回去,对方为了表达谢意,是不是该请他吃顿饭?”
江凌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微微点了点头。
陆轻帆继续说:“那人摔了两次,万一摔伤了,说不定张鸣泽还得陪他去趟医院。要是车子也摔坏了,指不定还得陪他去修个车。这一来二去的,没几个小时搞不定。”
这话听上去似乎很合理,但江凌总觉得对方的语气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他没去深究,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搁在电视柜上的座机。
陆轻帆也跟着望了过去。
08年手机在他们这个三线小城市还没彻底普及,陆轻帆记得他是在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方便跟他爸联系,利用暑假打工赚来的钱买了一个八百元的诺基亚。
家里只有座机,张鸣泽是知道号码的,而且市区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电话亭,就看他有没有心,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不回来吃饭了。
很显然,他没有心。
江凌面色如常地摆好碗筷,陆轻帆故意坐在张鸣泽常坐的位置上,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五万元现金推到江峰面前:“江爸爸,接下来两年我要厚着脸皮赖在你家了,这是生活费,你可一定要收下。”
江峰边摆手边把钱推了回来:“你还小,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何况就冲你妈和文婕的关系,我也应该照顾你。”
陆轻帆了解他爸的性子,早在计划来这儿之前就想好了说服他的措辞:“江爸爸,我知道你心疼我,你甚至都没怎么确认过我的身份。可一码归一码,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关照。不然以后要是再来个利用你善意的王轻帆,李轻帆,你这儿怕是要成为收容所了。”
江峰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聊天,更不会跟人争辩什么,他抿了口酒,没接话。
“你不用担心,我有钱的,我爸妈的遗产和赔偿金,够我未来三十年不愁吃不愁穿了。”陆轻帆再接再厉地把钱又推了过去。
江峰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几分:“一万够了,用不了那么多。”
陆轻帆知道江峰要是把这五万全拿了,心里会跟欠了债似的被堵上一角,可能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他不再勉强,见好就收:“行,那剩下的四万我给你开个户去炒股,保证比存银行划算。”
江凌抬起头,向来平静的眼眸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惊讶:“你会炒股?”
“想不到吧,我会的可多了。”
前一世,陆轻帆在第一次的车祸中双腿失去知觉,无法继续上班,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容易胡思乱想,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学会了炒股。
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股市暴跌,但其中有几支却逆势暴涨。
陆轻帆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十八岁的模样,但他有上一世的经验,还有着对当前社会发展的信息前瞻性这个优势。
说白了,在某些领域他就是个开挂般的存在。
原主的父母留下了200多万的遗产,车祸的死亡赔偿金和抚恤金等加起来也有200多万。
也就是说,现在陆轻帆手上有着接近500万元的巨款。
本来这笔钱他一分都不该拿,可当他看到徐瑞出现在上阳一中后,他不得不把之前设想好的计划全部推翻。
不管徐瑞是不是和他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无论这人会不会对江凌做什么,陆轻帆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以徐家在会州市的地位,徐瑞想要对付江凌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而这五百万就是让陆轻帆可以暂时立足下来丰满自己羽翼的资本。
等他赚回本金,并且解决掉某些心腹大患后,再以陆轻帆父母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让这笔钱发挥出更有意义的作用。
吃完饭上到二楼房间时,江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情:“你要在我家住两年?”
陆轻帆嘴角带着笑,靠在门框上看他:“不可以吗?”
江凌指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你要是能够忍受在床底下睡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跟在后面的江峰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今晚你们俩先凑合一下,明天我去家具市场那儿买两张单人床回来。”
“不用那么麻烦。”陆轻帆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几步走进房内,把背包在写字台旁边一放,从书架上抱下来一堆书,在那张双人床上隔出一道界线来,“看,这跟两张单人床也没多大区别。”
江凌把书包放在书桌的另一边,将上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给陆轻帆腾出一半的位置,勉强算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江峰从自己房间里给陆轻帆搬了把凳子过来,然后替他们把房门关上,好让他们有个安静写作业的环境。
上阳一中高二年级共有二十四个班,分为abcd四个学部。
虽然上面规定不能设立重点班,但校领导特会变通,给每个学部设立了一个坚定意志的“坚志班”,其实就是“尖子班”的意思。
高二分文理科后,原来四个尖子班里面学文的合并成了d学部的文科尖子班,剩下学理的则组成了另外三个理科尖子班。
高二(15)班正是c学部的“坚志班”,江凌是全校公认的学霸,从考进来到现在,成绩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
只是再怎么牛逼,十多年没做试题的陆轻帆还是被打击的没了信心,他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高中学过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江凌看着他一副唉声叹气生无可恋的表情,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不会的可以问我。”
陆轻帆把他刚染回黑色的头发抓成了鸡窝,闻言苦着脸说:“都不会怎么办?”
江凌认真地给出建议:“洗洗睡吧。”
陆轻帆果真拿着衣服去卫生间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隔壁传来动静。
江凌跑到阳台:“张鸣泽,晚饭吃了吗?”
“吃了。”张鸣泽从他们家阳台探出半个身子,解释道,“那个高三的转校生请我吃的饭,他的左手扭伤了,刚来这儿不知道哪家医院好,托我给他带个路。”
果然,陆轻帆在心里冷笑一声,边擦头发边堂而皇之地偷听外面两人说话。
江凌又问:“那你作业还来得及做吗?”
学霸只care与学习有关的问题。
张鸣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江凌有点不太满意他这个答案,擅自结束了聊天,不怎么高兴地转过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陆轻帆大致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意有所指地提醒道:“你这么逼着他学习,他不见得会念着你的好。”
张鸣泽比江凌大一岁,初中成绩太差留了一级,正好跟江凌分到一个班。
那之后江凌就开始帮这个学渣查漏补缺,硬是把他拉扯到了一中尖子生的水准。
张鸣泽前世能够进入瑞和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江凌功不可没。
“他这个人,你不逼他一下,他容易偷懒。”江凌拿起笔继续刷题。
“他几岁了?”
“马上十八。”
“原来快成年了啊。”陆轻帆甩了甩手中的毛巾,“小学霸,不努力呢有不努力的活法,你管的了他一时,难道还打算管他一辈子吗?”
江凌怔了怔,显然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自己的人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负责的。”陆轻帆坐了下来,支着脑袋,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你呢,偶尔也该把目光放在张鸣泽以外的人身上,然后你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比姓张的可爱多了。”
他冲江凌眨眨眼,十分臭屁地指着自己,“比如说我。”
江凌默默地看着他,原本觉得“可爱”这个词汇跟眼前这个身高腿长的大男孩没半毛钱关系,此刻脑海中却不知怎地浮现出了曾在杂志上看到的大型犬,对上陆轻帆黑亮带笑的眼睛,竟意外地有些贴合。
陆轻帆全然不知小正经居然胆大包天地给他贴上了犬科动物的标签,洗完澡之后,该解决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写字台上的卷子让他头大如牛:“把你高一的数理化生课本借我一下。”
江凌回过神:“会州的教材是不是和我们江淮的不一样?”
“对,所以我得从头捋一下。”
江凌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我帮你圈重点吧。”
说是圈重点,江凌也花了两个半小时才把高一上学期的数学知识框架给他理顺了。
陆轻帆毕竟学过一遍,本身的学习能力也强,江凌在旁边一提点,再分析几道相关题型,他差不多就能吃透那个知识点了。
时间滑到了凌晨一点三十分,陆轻帆这个老年人早就困得哈欠连天。
他上一次学到这么晚还是上辈子的事情,此时上下眼皮几乎是黏在了一起,怎么着都睁不开了。
江凌洗完澡出来,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一米八八的个子缩在床的一侧,看上去莫名有点委屈。
他无声地笑了笑,在床的另一侧躺下,熄灯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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