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醒来后的那几天,陆轻帆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是他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有些很荒诞,有些很真实。
这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凌在他旁边的缘故,他睡得格外安稳。
美中不足的是,一大早就被隔壁那对父子给吵醒了。
陆轻帆顶着一脸的起床气,很想拿起拖鞋冲楼下那对父子狠狠扇上几巴掌。
等他们两个洗漱好下楼,一问江峰才了解到大致情况。
昨晚张鸣泽回来时,前往农村方向的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徐瑞便把自己那辆电动车借给了他。
谁成想张茂龙这个见钱眼开的,跟人打牌输了个精光,深更半夜回来一看,家里有一辆九成新的电动车。这人心思一动,居然把它给卖了。
张鸣泽醒来发现车不见了,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个缺德的亲爹干的好事,两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险些动手。
陆轻帆看了半天戏,见他们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吵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耐烦地打断他们:“那车你卖了多少钱?”
张茂龙对这个一来就戳他痛处的臭小子没半点好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斜睨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见过那车,是个名牌,我估摸着你这文盲不识货,卖便宜了。”
在张茂龙心中,天大地大金钱最大,任何东西跟金钱比起来都得靠边,哪怕是他儿子也不例外。
他自动忽略掉男生话语中的嘲讽,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电动车哪来的名牌。”
“所以说你不仅头发短,见识也短。”陆轻帆轻嗤一声,“只要是个产品,那就必然会分档次。何况借车给你儿子的是个富二代,你觉得像这种二世祖,会看得上两三千的小破电驴?后面加个零才差不多!”
张茂龙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跟他儿子吵架,骂骂咧咧地出去了,看样子已然是信了八分,打算去把车要回来再卖个高价。
陆轻帆瞥了眼傻站在原地的张鸣泽,学着张茂龙的样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提醒道:“愣着干什么,等着电动车自己开回来让你骑?”
张鸣泽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陆轻帆啧了一声。
本来他是很乐意见到张茂龙各种花式坑儿子的,不过目前江凌还没彻底看清张鸣泽的为人,看到对方陷入困境,小正经会忍不住操心这操心那。
所以陆轻帆给张鸣泽提供了一个补救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电动车拿回来,那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还有一点,徐瑞把车子借给张鸣泽,意味着还有还车甚至是上下学接送等一系列的后续发展。
陆轻帆巴不得这两人现在就在一起,这样江凌就不会被张鸣泽祸害了。
从某种角度思考,徐瑞转学过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一想,陆轻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结果他一转身,发现江凌那双漂亮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认识高三的那个转校生?”
“不认识。”陆轻帆矢口否认,“刚才那些话都是我随口胡诌的,也就骗骗傻子。”
差点就信了的江凌:“???”
你说什么?谁是傻子!
陆轻帆被他难得生动起来的表情给逗笑了:“倒是你,似乎很在意我和高三那个转校生认不认识的这个问题?”
江凌听到的传言涉及到陆轻帆过世的父母,多少有点触及到对方的伤心事,何况传言也不一定属实,于是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陆轻帆挑了挑眉,他太了解自己了。
江凌是那种八卦杂志摆在眼前都不一定会看上一眼的性子,随便问问这个词放在他这儿不太正常。
不过对方不说,陆轻帆也不会抓着他追问个不停。两人吃了早饭,一道去了学校。
张鸣泽在早自习即将结束时姗姗来迟,看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应该是将电动车追回来了。
陆轻帆收回视线,继续补他的高一知识。
上午的大课间结束后,班主任宋奇梁从教室后门进来,走到陆轻帆身后,将一张崭新的校卡放在他桌上:“我听几位任课老师反应,说你和江凌两人的字迹一样,你小子是不是逼人家给你写作业了?”
江凌摇摇头:“他自己做的。”
后面一节就是物理课,班主任提前到来,大家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宣布,很给面子地安静下来。
陆轻帆转过身为自己辩解:“老师,像我这个品种的学渣,那是宁愿交白卷也不可能指使别人帮我做作业,又或者去抄别人的答案,学渣也是有尊严的!”
前面的几名女生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奇梁虽说还不怎么了解陆轻帆的品行,但他相信江凌不是那种会受人胁迫的学生,刚才那一问也就是走个过场,眼下双方都否认了,那这事也就可以翻篇了,于是他稍稍转了个话题:“学渣还分品种,请问你是界门纲目科属种的哪一类?”
“要这么分的话……”陆轻帆故意停顿三秒,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那我应该跟你是同类。”
周围当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就连江凌也弯起了眼睛。
一不小心被带偏的宋奇梁头大如牛:“转回去转回去,我现在一跟你说话就脑壳疼。”
“别呀老师,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陆轻帆非常熟练地从江凌的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转着手中的笔说,“你现在随便背首古诗,我和小学霸一起写下来,让大家看看我们的字迹是否一样不就可以了?”
看热闹的班长忍不住吐槽:“你是魔鬼吗,让物理老师背古诗。”
陆轻帆挑起一边的眉毛,笑得一脸无害。
宋奇梁清了清嗓子,指着纸张示意两人可以动笔了:“汤姆孙发现了电子,并提出了原子的核式结构模型。”
陆轻帆愣了愣,看到江凌刷刷刷在纸上奋笔疾书,只得将这个明显不是古诗的物理题目给写了下来。
小学霸边写边纠正:“老师,原子的核式结构模型是卢瑟福提出的。”
“没错,我知道你肯定能发现这里的陷阱。别看咱们是理科班,审题的时候也应该咬文嚼字。”宋奇梁故意加重最后四个字的语气,欣慰地拍拍江凌的肩膀,然后转头对着陆轻帆叹了口气。
陆轻帆:“……”谢谢,有被内涵到。
一旁看戏的班长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一名女生惊叹:“哇,他们两个的字迹真的一样诶!”
“好神奇。”班长谭宏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陆轻帆的那张纸夹到了江凌的草稿本下面,震惊道,“卧槽,每个字都重合了!”
宋奇梁:“纪律委员,班长说脏话,扣他一分!”
谭宏飞:“……”
“哈哈哈!”学习委员苏谦幸灾乐祸地安慰道,“没事班长,跑个八百米就能抵回来了。”
上课铃声响起,这个课间小插曲算是谢幕了。
江凌看着纸张上一笔一划都严密贴合在一起的那一行字,眸光微微跳动着。
“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可能长得比双胞胎还像,所以字迹相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陆轻帆发现他现在胡说八道的功力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要实在无法理解,你可以把这一切定义为缘分。”
鉴于对方有过“我是跟你订过娃娃亲的未婚夫”这样的惊人发言,江凌早就在心里给他打上了“轻浮”的标签,懒得理他,压下心头那丝好奇,合上草稿本认真听起了课。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张鸣泽打了两份饭菜。
江凌和陆轻帆两人端着餐盘找座位,一个天然卷男生伸长胳膊冲着他们招手:“这里!”
桌上放着四碗免费的蛋花汤,徐瑞还在每只碗里贴心地搁了汤匙:“没想到一中的伙食还挺好的。”
陆轻帆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旁边,对面是江凌,斜对面是张鸣泽。
他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盘子里的一个红烧狮子头和几块排骨夹给江凌,又从江凌盘里夹回两筷子蔬菜堆到米饭上面,随口一问:“我听说学长是会州的,怎么会转到江淮这个三线小城市来?”
重生回来后,陆轻帆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转变,他甚至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前男友以及小三一起吃饭。
他在暗,对方在明,正好趁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主要是有件事他一直都想不通,照理说,以徐瑞的家势,不管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还是真的想找个人过一辈子,徐瑞都没理由选张鸣泽这种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都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更何况徐瑞不仅当了八年的小三,现在还路远迢迢从会州跑到了江淮。这两人的感情,难不成真的深刻到了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
食堂里人声鼎沸,排个队都跟打仗似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好在江凌四人所处的一角相对安静,喧闹声暂时还没波及过来。
徐瑞看了张鸣泽一眼:“为了找人。”
这回答直白的让陆轻帆心中一惊,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吃了口菜,配合地问道:“找谁啊?”
“我姑姑年轻的时候曾在江淮住过一段时间,碰到了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她不顾我爷爷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爱情。后来才发现她错的离谱,她嫁的并非良人,而是个嗜赌如命没有半分进取之心的酒徒。可那个时候她已经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孩子也七岁半了。”
听到这里,陆轻帆差不多能够猜到后面的内容了。
张鸣泽的母亲在他八岁时跑了,这里面确实有文章可作。而且徐瑞和张鸣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陆轻帆叹了口气,假装自己为故事中的女人不值,再次追问:“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我姑姑见他不去工作,还把本来给孩子上学的学费给输了个精光,就忍无可忍地跟他吵了一架。那男人喝了酒,一怒之下差点把我姑姑的腿给打断了。”
江凌他们上小学的时候,义务教育还没完全实施,当时他们每学期都要交学杂费。
“赌博、喝酒还有家暴,这男人也太……”陆轻帆摇摇头,喝了口汤。
徐瑞长叹一声,继续说:“也就是那一次,我姑姑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了,她给我爷爷打电话说她想回家。只是回来之后姑姑整日郁郁寡欢,没多久就病逝了。”
江凌和张鸣泽两人早已忘了动筷,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江凌有些不确定地插问一句:“你要找的那个人……是张鸣泽?”
徐瑞点点头,满脸歉意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男生:“对不起啊,这么久才来找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这话说得漂亮,尤其对缺爱的张鸣泽来说,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低着头沉默半晌,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妈是你姑姑?”
徐瑞冲他露出一个真挚而又温暖的笑容:“对,所以我们两个是表兄弟,我比你大两个月,要是不介意,你也可以叫我哥。”
陆轻帆:“……”
绝了,这可比他那个娃娃亲靠谱多了。
现在他能百分百确定,徐瑞和他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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