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洛阳赋

    深呼一口气, 直到这口冰冷刺骨的新鲜空气顺着血流流遍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齐滺才觉得自己的脑子重新开始了转动——

    很好,在他不知道时空, 有一个很有名的穿越者。这个穿越者一定是一个介于牛A和牛C之间的人物, 以至于穿越者被提起来就让这个世界的土著闻风丧胆, 以至于齐滺都被悲惨地连累,成为了被狩猎的猎物。

    齐滺好奇:“那位……白先生,他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恐惧?”

    不但仅仅是因为齐滺可能和白未晞来自同一个地方就要排除刺客来追杀齐滺、就连齐滺的优先级比萧楫舟还要靠前, 甚至还在史书上抹去了白未晞存在过的痕迹。

    齐滺:“那位白先生, 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萧楫舟沉默了一瞬, 才说道:“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位白先生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话说得齐滺彻底感兴趣了起来:“展开说说?”

    萧楫舟:“当年北晋太祖和南晋权臣打仗时候中了奸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传言都在说北晋太祖死了。白先生为明君一怒,降下天罚, 使得南晋十万水军葬身长江。”

    “天罚……”想到某种可能,这两个字的意思让齐滺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 提起这两个字,就连萧楫舟的眼睛都不免亮了几分:“对,天罚。”

    萧楫舟的声音中充斥着一种隐隐的兴奋:“传闻那场水战中, 白先生振臂一呼,就有无数道天雷倾泻而下,滔滔江水竟然升起大火, 南晋十万水军在江面上死于火灾。”

    萧楫舟倏尔低头, 双眼发亮地看向齐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炸药呗。

    制作炸药模仿天罚, 只是每个穿越者必备的装杯技能。一硫二硝三木炭,不会这句话,简直是给所有的穿越者丢脸。

    但是齐滺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都说是天罚了,我怎么能知道呢?”

    萧楫舟不听齐滺忽悠:“可是,我的阿滺也是天上的来客呢。”

    齐滺笑嘻嘻:“陛下,你既然失眠多梦,不如今晚早睡一会,熬夜太多会秃头的。”

    萧楫舟:“……”

    “陛下”二字都出来了,萧楫舟便知道,这个问题他是得不到答案了。或者说,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齐滺知道“天罚”是怎么来的,也知道如何制作“天罚”,只是齐滺不愿意说。

    既是不明白齐滺为何不愿意制作“天罚”,萧楫舟想了想,还是没有逼迫齐滺,而是转而说道:“他们怀疑你知道如何招来天罚,所以才要趁早杀了你。”

    齐滺了然:“‘天罚’往往意味着正义与理所当然,所以大齐要抹去白先生的存在,因为白先生的存在就意味着北晋才是正统,大齐只是乱臣贼子。”

    “如今也同理,一旦我引出了‘天罚’,那就说明我辅佐的你才是天子明君,百姓都会相信你才是正统。失去了民意,那些不甘心的贵族就会彻底失去叛乱的可能,只能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臣子。”

    “可是他们偏偏是没有办法安安分分做你的臣子的。可以想见,这些年关东贵族借着北抗高丽等国的理由暗自培养了多少部曲,内里又昧下了多少金矿铁矿。比起这些,那些欺男霸女的事都无需上称,就足够诛他们九族。”

    “为了自己的小命与荣华富贵着想,他们不可能甘心奉上几百年来的家业任朝廷宰割,那就只能兵行险招,要么另立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要么干脆……取而代之。”

    “没错,你就是他们叛乱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你一日不除,就随时有可能招来‘天罚’,让他们的努力付之一炬。所以……”萧楫舟看向齐滺,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诱惑,“阿滺,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们这些凡人见识一下天罚的厉害?”

    “……”齐滺冲着萧楫舟冷笑一声,“如果我真能降下天罚,我第一下就是劈死你这昏君,然后自己登基做皇帝。”

    萧楫舟:“……”

    萧楫舟委委屈屈:“在阿滺心里,我竟还是一个昏君吗?”

    齐滺:“……”

    齐滺:“你闭嘴……”

    萧楫舟:“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做的还不够多,才会让阿滺这般想我。”

    “……”齐滺,“你给我……”

    萧楫舟:“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一定会变成阿滺心里的明君。”

    “……”齐滺,“我都说了……”

    萧楫舟:“那么阿滺,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至少,你要看得见我的努力,而不是看都不看,就否认我的全部努力。”

    “……”齐滺微笑,“你能不能……”

    萧楫舟:“还是说阿滺已经厌倦我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其他的英雄明主了?”

    “???”齐滺反驳,“不是,我没有……”

    萧楫舟:“依我看,蒙臻就不错,阿滺不是说,他之后会建立一个伟大的王朝吗?”

    齐滺:“……”

    萧楫舟:“只要阿滺好好的,哪怕阿滺把我忘到了脑后也没关系。总归,我是希望阿滺一辈子幸福快乐的。”

    齐滺深呼一口气:“你不是昏君。”

    “真的吗?”萧楫舟的双眼一亮,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阿滺,我都明白,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而说假话。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我知道。”

    齐滺:“……”

    齐滺微笑:“不,我认真的,你是一个好皇帝。是我的错,我口误,我该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你是昏君。”

    这一次,萧楫舟的眼神是真的亮了起来,亮晶晶的,仿佛天幕最北端的启明星。萧楫舟上前一步将齐滺抱在怀里,转而提起齐滺的腋窝,将齐滺举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

    “太好了,阿滺觉得我是明君!”

    齐滺被转得头晕眼花,余光又很不巧地看见侯虞一脸的嫌弃与侯十三的目瞪狗呆,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他拍了拍萧楫舟的肩膀,咬牙切齿:“你放我下来!”

    萧楫舟又将齐滺在转了一圈,直到齐滺忍不住要上手揍了,萧楫舟才十分有求生欲地将齐滺放了下来。

    齐滺深呼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萧楫舟一把揽在怀里。萧楫舟的力气用的很大,大到齐滺差点被勒的喘不过来气。

    他们面颊相贴,齐滺甚至能感受到萧楫舟的脸蹭在他脸上的感觉,热热的,软软的,和萧楫舟硬邦邦的手不一样。

    萧楫舟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滺,你知道吗,听到你说我是一个明君,我真的好开心。能得到你的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听到萧楫舟这么说,齐滺竟然在瞬间心软了。这一刻,面前满面灿烂的萧楫舟仿佛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帝王,而仅仅是一个因为得到了主人给的骨头便鲜花灿烂的大狗狗。

    想到萧楫舟也不过是一个在现代还在上大学的孩子,齐滺幽幽地叹了口气,回抱住了萧楫舟。

    侯十三没眼看,撇撇嘴别开了视线。侯虞眯着眼警告了他一番,侯十三撅起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恰巧侯虞会唇语,认出了那句话。

    侯十三说的是——

    “怪不得陛下能讨到媳妇。”

    侯虞:“……”

    真想打死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完犊子玩意儿。

    就在侯虞忍不住要暴打蠢弟弟的时候,一队内侯官飞快跑了过来。满身的黑衣猎猎,扬起的黑色披风下猩红的内里像是乌云中闪烁的闪电,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侯七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萧楫舟身前:“启奏陛下,刺客已经抓到。”

    萧楫舟:“……”

    在糟心的属下面前,萧楫舟不得不放开了怀里的软玉温香,去面对让他看了就觉得糟心的刺客。

    被侯七压住的人膀大腰圆,身侧的雪地上则被扔了一张很大的弓。很显然,这张弓就是这名刺客刚刚用来刺杀齐滺的弓。

    刺客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寻死,只能不停地呜咽,双眼愤恨地看着萧楫舟,像是一头饿狼盯着自己的食物看,恨不得将面前的猎物撕得粉碎。

    这名刺客目光猩红,看得萧楫舟直皱眉。萧楫舟将齐滺护在身后,确认齐滺看不见这骇人的一幕,才皱着眉头对侯七说:“把他带过来做什么?拖出去……”

    “砍了”两个字在萧楫舟想到身后的齐滺听不得这些之后倏地顿住,萧楫舟硬是将原本要说的话拐了个弯:“好好审讯。”

    说是审讯,却表现得漠不关心,很显然是并不在乎能不能从刺客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这点侯七也心知肚明——

    行刺皇帝确实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先不说按理来说萧楫舟现在还应该在大兴宫静养自己的风寒,就算真的能将刺客刺驾的事公之于众,又凭什么将刺客和幕后主使联系在一起呢?

    反正不论怎么样都是有疑点而不能给幕后主使定罪的,就算刺客亲口承认了自己的主子,但一个“贱民”说的话,怎么能用来指控贵族?

    不论刺客说与不说,萧楫舟都知道他的主子是昌黎韩氏,也知道这个刺客没办法给昌黎韩氏定罪,因此这个刺客的口供简直无用到了极点,甚至不值得耗费笔墨来记录在案。

    这样的人,侯七就应该就地处决,带回来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还差点吓到了齐滺。

    这么一想,萧楫舟凉凉地看了侯七一眼。

    侯七:“???”

    【作者有话说】

    滺滺:老攻是只可怜的大狗狗,需要我保护

    舟舟:老婆心软又胆小,需要我保护

    侯九:???所以我就活该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侯十三:九哥想开点,我们都是这对狗男男play的一环

    ******

    白未晞是下本《男妈妈omega被迫搞基建》的小受受,你们快去给我收藏(提刀威胁),别逼我跳脱衣舞来求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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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洛阳赋

    侯七的满心疑惑最终都在萧楫舟对齐滺的满腔柔情中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侯七看着萧楫舟贴心地为齐滺系好衣领, 还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齐滺领口的毛领,生怕柔软至极的狐狸毛扎到齐滺的脖子。

    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看得齐滺都有些无语地一把拍掉了萧楫舟的手。

    萧楫舟还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齐滺都懒得搭理他。

    侯七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令狗饱腹的一幕, 一时之间只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为什么他那个英明神武霸气威严的皇帝陛下竟然会有这样柔情似水儿女情长的一面?

    侯七冲着侯十三使眼色:这真是咱们皇帝陛下?

    侯十三挤眉弄眼:没想到吧, 真的是。

    侯七猫猫震惊:咱们皇帝陛下没事吧?

    侯十三:这话你敢和陛下说吗?

    侯七:……不敢。

    侯虞再也看不下去这两个挤眉弄眼打官司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的蠢弟弟了, 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以此来警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弟弟。

    侯七:大哥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侯十三:大概吧,他又不是第一次抽风了。

    侯虞:“……”

    这个世界毁灭吧。

    齐滺走到那些流民面前, 早已有内侯官前来安抚流民。齐滺大致数了数, 人数都对, 内侯官将这些人保护的很好, 没有人受伤,只有一个小孩子被吓到,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

    齐滺走到那个小孩子身边蹲下, 就看见哪怕仅仅只是他的靠近,都让那个小男孩吓了一大跳。小男孩的母亲一脸惶恐地跪下请罪:“大人, 他……”

    齐滺摆摆手,制止了这位母亲的请罪。他在怀里摸了摸, 好半晌才摸出一颗糖来。小男孩看见糖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齐滺将糖放在小男孩的手中,小声说:“你是男子汉了, 不会让娘继续担心你的,是不是?”

    小孩子都受不了激将法,“男子汉”三个字一出口, 小男孩瞬间便点头:“不让娘担心。”

    话说得奶声奶气, 却挺起了胸。齐滺笑了笑, 摸了摸他的头。

    在将怀里的糖分给几个小孩子之后,齐滺找到了在一旁安抚流民的赵拓。老人家刚刚经历一场大灾,看起来却精神抖擞,仿佛刚刚他看到的不是真刀真枪的刀光剑影,而仅仅是村里某几个孩子在一起摔跤相扑。

    相比之下,反而是那些年轻人看着身强力壮,却一个个面带惊恐,显而易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赵拓唾弃这几个完蛋玩意:“想当年我们打突勒的时候,都是在死人堆里睡觉,也没见过谁怕了。现在的孩子……真是生活好了,人也矫情起来了。”

    齐滺:“……”

    上一辈嫌弃下一辈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呢。

    齐滺努力维持微笑:“老人家,你们现在怎么想的?还要上京告御状吗?”

    赵拓比齐滺想得还要坚定,他丝毫没有被这场刺杀吓到,甚至没有一丁点打算退缩的痕迹:“告,如何不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告我们也没有活路。”

    赵拓深呼一口气,双手不停地搓着手中盛着热水的茶杯,说道:“他们就没有想过给我们活路,我们要么在告御状的过程中死,要么在明年饿死冻死。”

    “反正都要死,不如拼一把,省得下去见了祖宗,只能说我们是饿死的——我赵拓丢不起这个脸。”

    齐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他转头看向萧楫舟,眼里带着无声的询问。

    接收到齐滺的目光,萧楫舟走到赵拓身前,问:“老人家,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去洛阳?”

    “去洛阳?”赵拓有些迟疑,“去洛阳做什么?”

    “找证据。”萧楫舟说道,“你说洛阳县官侵占你们的田地房屋,但是只凭庶族的话,是没有办法给贵族定罪的。就是你们去了大兴,就是陛下接了你们的状纸,他也没办法直接下旨,让洛阳的县官将你们的田地房屋还回来。”

    听了萧楫舟的话,赵拓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也对……平民百姓的话,怎么能搬到当官的呢?至少皇帝陛下还念着我们,还能派出几位大人来给我们做主,不必让我们遇到‘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窘境。”

    赵拓重新打起了精神,对齐滺道:“多谢齐大人了,老朽这就携村民和你们一起返回洛阳。”

    说着,赵拓又对萧楫舟行了一礼:“也多谢这位舟公公。”

    齐滺差点笑出来。

    萧楫舟真的笑不出来。

    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令人吐血的“舟公公”,萧楫舟才面带微笑内里咬牙道:“无需多谢,都是陛下圣人之德。”

    等赵拓走远和流民们解释,齐滺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舟公公对陛下很忠心嘛。”

    萧楫舟眼皮狂跳:“本公公可是陛下的贴身宦官,当然对陛下忠心,就是不知道齐大人身为陛下宠臣,是否也像本公公一样对陛下忠心?”

    陛下宠臣齐大人笑的毫不心虚:“本大人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不见陛下,如在城阙。”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写给情郎的情诗,明明知道齐滺不过是日常满嘴跑火车,说这句话的意思除了胡言乱语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可萧楫舟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愣是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是什么萧楫舟也说不分明,像是在战场上看到一支箭矢冲着他的心口而来,又像是父皇曾经当做狗养在北苑的狼皇挣脱铁链冲着他飞奔而来。

    但好像又都不是——心跳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萧楫舟呆呆地不说话,齐滺反而好奇了。他伸出手在萧楫舟的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

    萧楫舟这才如梦初醒,他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顿了顿,萧楫舟补充道:“本公公只是在好奇,要怎么将齐大人话写在纸上上呈御览。”

    “……”齐滺,“不是吧,你当真了?”

    萧楫舟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齐大人的话不仅要上呈御览,还要分给文武百官看,让这些人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

    齐滺:“……”

    齐滺思考了一下这个可怕的未来,顿时觉得与其未来如此社死,不如现在先弄死昏君。

    这么一想,齐滺的双手直接按到了萧楫舟的脖子上。

    萧楫舟:“!!!”

    萧楫舟转身就跑。

    ******

    马车行行复行行,带着大批流民不好长时间外出赶路,以至于一路之上马车行得很慢,紧赶慢赶,竟是十二月中下旬才到了洛阳。

    此时洛阳冰天雪地,城市之内死气沉沉,商旅不通行人冷漠,竟是一点都看不出一副大城市的景象。

    齐滺掀开车帘,面对着满街麻木的百姓皱眉:“这都快年关了,百姓的脸上怎么看不出一点快乐?”

    要知道,越古老的时代越将就,过年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只是七天假期回去看看爸妈,但对于尚且封建的古代人来说,过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忌讳也比现代多得多。

    如今已是十二月十八,过了腊八就算是年,再过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现在的洛阳城应该是欢欣鼓舞迎接新年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人们应该是脸上带笑开开心心准备年货才对,怎么会脸上一片麻木?

    齐滺不禁皱紧了眉头:“不是河南郡守又作妖了吧?”

    大梁采取州郡县三级制,郡以下的行/政单位就是县,因此作为河南郡的治所,洛阳也被称为洛阳县、雒县。

    因为洛阳曾作为北晋、大齐、北郑、东燕等几朝都城,因此作为河南郡作为司州治所,只有河南郡守,没有司州刺史;洛阳县作为河南郡的治所,只有河南郡守,没有洛阳县令。

    换句话说,洛阳县内,河南郡守穆怀安一手遮天,根本没有可以和他制衡的官员。

    洛阳裁剪官员原本是为了避免前朝古都官员过多引起骚乱,却没想到这恰恰助长了穆怀安的气焰,让他在洛阳肆无忌惮。

    因此萧楫舟想要敲打关东贵族,第一个就拿穆怀安开刀。

    穆怀安刚刚被萧楫舟敲打过,为了洛阳百姓散尽家财的故事还在被传颂呢,总不敢现在就继续搜刮民脂民膏吧?

    齐滺和萧楫舟对视一眼,萧楫舟也低声说道:“你说得对,这里不对劲。洛阳几朝古都,再如何也不至于萧条至此。”

    齐滺没说话,他跳下马车,伸手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过路人。那人穿着粗布短打,全身上下衣衫简单,但洗得还算干净,上面的补丁也缝得很密,看起来应该来自于一个家境还勉强算得上不错的普通人家。

    齐滺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谁料那人被齐滺拦住,抬起头看到齐滺的脸之后,竟然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色。他慌里慌张地推了齐滺一下,转身就跑。

    齐滺一时间没有想到,直接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车内的萧楫舟伸手扶了他一下,齐滺可能就要和地面来一场亲密接触。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句话都不哔哔上来就动手的人,齐滺都觉得奇了:“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竟然失去作用了吗?”

    萧楫舟:“……”

    就在齐滺怀疑自我的时候,迎面又走过来几个小孩子。看到这些小孩子,齐滺当即扬起十分温和的笑容:“小弟弟们,你们要去哪里啊?”

    齐滺长得小,笑起来梨涡浅浅,更像是个大孩子,向来都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从小到大,见过齐滺的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可是今日,孩子王齐滺竟然遭遇了滑铁卢。面对齐滺扬起的笑脸,那些小孩子竟然瞬间沉下了脸色。像是领头的孩子转身对着身后的“小弟们”说:“我们走。”

    齐滺一头雾水,见孩子们真要走,齐滺连忙上前一步:“你们先别走。”

    谁料齐滺的行为像是引爆了什么炸弹,让那些孩子瞬间如临大敌,一个孩子甚至随手拿起一捧雪团成雪球,冲着齐滺就扔了过去。

    、

    齐滺没有防备,被雪球砸了个正着。

    雪球擦过齐滺的额头,又恰巧某一处因为没有被团好而突出了一小块冰刺。冰刺顺着齐滺额头擦过,直接齐滺的额头处留下了一道血痕。

    鲜血瞬间滴落。

    【作者有话说】

    舟舟:老婆受伤了,吹吹

    滺滺:你不是吹伤口吗?你吹哪去了?

    (谁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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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洛阳赋

    这个小孩子的行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以至于不但齐滺愣在了那里没有避开,就连萧楫舟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任由那团雪球砸到了齐滺的额角。

    直到鲜血流了下来, 萧楫舟才恍惚回神。他瞬间跳下马车, 跑到齐滺面前, 伸出手想摸一摸齐滺的伤口。但在手即将触碰到齐滺的额头的时候,又忽然想到齐滺不是他曾经带过的那些皮糙肉厚的兵,额头的伤口经不起他这么粗鲁的触碰。

    萧楫舟顿时收回手,弯下腰在齐滺的额角轻轻地吹了吹:“疼不疼?你忍忍, 我这就让太医过来。”

    温热的呼吸打在额角, 原本刺痛的额角处, 此时传来的却是一种陌生的酥麻感, 齐滺被这股酥麻感弄得浑身不适,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用。”

    齐滺微微皱着眉,这样的神态被萧楫舟误会, 他连忙抓住齐滺的手,心疼地说道:“一定很疼吧?”

    齐滺:“……”

    确实是疼, 但还是赶不上现在的尴尬。

    眼见无数的内侯官并上洛阳城的民众都目光怪异地打量着他们,齐滺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就好像自己的全身都被扒光了,放在太阳下暴晒一样。

    他推了推萧楫舟,小声说道:“离我远点。”

    萧楫舟:“???”

    随行的太医跑过来给齐滺包扎伤口, 侯十三跟着跑前跑后。萧楫舟一眼自己挤不进去,便将目光转向了刚刚砸伤齐滺的几个小孩子身上。

    那个亲自扔雪球的孩子已经被内侯官控制起来,就是其他的孩子, 也被内侯官拘在一起不得自由。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兵, 几个孩子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萧楫舟走到那几个孩子身前, 他低下头,声音冷漠:“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萧楫舟长得高,黑色狐裘大氅更是衬得他贵气非常。低头之时,他的脸隐藏在日光之后,让人隐隐约约看不分明,唯有那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眸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答话。最终,还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孩子王的小孩子站了出来,哆哆嗦嗦但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没有人指使我们。”

    萧楫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只会让这些孩子们更加害怕从而说不出话来,萧楫舟在这些孩子们面前蹲下身,降低了刚刚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萧楫舟看向那个刚刚扔雪球砸伤了齐滺的孩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你看到了吗?”

    萧楫舟的声音都低了几分:“他流血了。”

    说得飘忽又轻慢,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

    “流血”二字成功让这个孩子想到了刚刚自己造成的可怕后果,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看上去几乎没了血色。

    但是出乎萧楫舟的预料,萧楫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哇哇大哭然后说出萧楫舟想知道的一切,却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稳住了心神,回了一句:“他是坏人!”

    孩子说得斩钉截铁,像是真的看到了齐滺是一个多么坏的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这样的神情不像是撒谎,萧楫舟眯起了眼。

    这个孩子的“坏人”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其他的孩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开始纷纷说:

    “对,他是坏人!”

    “你也是坏人!”

    “你们都是坏人!”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吵吵闹闹,萧楫舟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好半晌,萧楫舟站起身,对候在一旁的内侯官说:“放了他们。”

    内侯官令行禁止,在听到萧楫舟的话后,一句询问的话都没有,便直接照做。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但他们磨磨蹭蹭,内侯官已经开始直接赶人。小孩子们都看向自己的老大,老大咬咬牙,说了一句“咱们走。”

    说完,就领着这些孩子四散跑开了。

    太医已经为齐滺包扎好伤口,伤口不大,但这个时代没有胶布,太医只能用雪白的纱布在齐滺的额头上缠绕了一圈,使得齐滺看上去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一样,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孱弱感。

    齐滺本就长得精致漂亮,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个瓷器做成的洋娃娃,看得萧楫舟一阵心疼,恨不得直接将齐滺捧在手心,不让他沾染上丁点的尘土。

    萧楫舟脸上的心疼是人都看得见,那夸张的表情看得齐滺一阵无语。再看看旁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齐滺觉得更心梗了——

    拜萧楫舟所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娇弱的瓷娃娃了!明明他也是个高高壮壮的七尺男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萧楫舟竟然这样败坏他的名声!

    齐滺瞪了萧楫舟一眼,自己默默生气。

    萧楫舟走到齐滺身前,耐着性子问:“生气了?因为我放走了那些孩子?”

    齐滺:“???”

    我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吗?

    萧楫舟又在败坏他的名声!

    齐滺闷闷地说:“不是,没有。”

    “哦,”萧楫舟了然,“那就是因为我放走了那些孩子没有和你商量?”

    “……”齐滺告饶,“我没有生气,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小齐大人就要暨“瓷器大人”之后变成“小气大人”了。

    齐滺这么说,萧楫舟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你真的没有生气?”

    齐滺:“我生你的气做什么?难不成真让你和一些小孩子计较?”

    到底是一群小孩子,看着那些孩子五六岁的年纪、身上穿的衣服还带着补丁,齐滺就什么计较的心思都没了。

    齐滺转而问:“你问出什么来了吗?”

    萧楫舟点头又摇头:“没问出来,但是猜出来了一些。”

    齐滺深有同感:“怕不是玩了一出狼来了吧。”

    “狼来了?”萧楫舟反问,“这是什么?”

    “……”忘了这位古人先生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呢。

    齐滺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因为牧童撒谎狼来了以至于村民们不再相信狼来了的故事,若有所思道:“有一个‘牧童’,他让人假扮朝廷钦差欺骗百姓,在百姓满怀期盼的时候又亲手敲碎了百姓的希望。”

    “这样一来,等我们这些真正的‘钦差’来了之后,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却不过又是一场‘狼来了’,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们的身份。”

    萧楫舟点头:“所以百姓一看见我们这些身穿绸衣的人就跑,因为他们只怕被这些‘贵人’骗过不止一次。只是大人不过是见我们就跑,小孩子的喜怒更明显些,做出的事也就更过分些。”

    说到这里,萧楫舟看着齐滺额头的伤口,眸光微微发沉:“小孩不揍不听话,我这就让人套他麻袋。”

    “……”齐滺连忙拉住萧楫舟,“我的陛下,你消停会儿吧。”

    和一个孩子计较,让人笑掉大牙。

    萧楫舟哄齐滺失败,但他内心倒也不失落,只是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齐滺摸了摸下巴,犹犹豫豫地说:“有一个不太成熟想法——要不,我们也扮成平民百姓?打入百姓内部,是不是能更好地套话?”

    萧楫舟沉默不语——这就是不认同的意思了。

    被驳了想法,齐滺问:“这个想法……问题出现在哪?”

    萧楫舟给出的答案很是符合实际:“怎么扮演平民百姓呢?”

    齐滺:“……”

    对哦。

    这个时代,大部分百姓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常年的耕作使得不论男女身上皆有常年劳作的痕迹——

    譬如黝黑干裂的皮肤,譬如手上的老茧,再譬如看似无声无息但实则十分明显的言谈举止。

    这些客观条件直接限制了齐滺去扮演一个普通的农民或者小摊小贩——

    他的手上只有练字磨出来的茧子,他的脸上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这样的神态即便再如何装扮,也没办法让齐滺和萧楫舟真的融入到平民百姓之中去。

    齐滺:“若是扮成游学士子……”

    这话还没说完,齐滺自己就停住了。游学士子和普通百姓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百姓们会对一个外地来的游学士子如实相告吗?

    齐滺直接摇头,自己否定自己:“这个想法不行。”

    萧楫舟这时倒是出了个主意:“不如让赵拓他们去问。赵拓他们都是洛阳周边的农户,想必和洛阳城内的百姓很有话题。”

    齐滺琢磨了一下萧楫舟的主意,却没有说自己对这个主意的想法,反而问:“我忘了问你一件事。你这次来洛阳,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萧楫舟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击破关东贵族铁板一块的防线,打消关东贵族的气焰,最好能够杀鸡儆猴。”

    萧楫舟这么一说,齐滺就明白了。萧楫舟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单纯地想让关东贵族忌惮他,从而减少迁都的阻碍。

    齐滺若有所思地说道:“在大兴时候,沈涵因为未来岳父的一封信,就要给我使绊子。我记得,沈涵未来的岳家是……昌黎韩氏?”

    萧楫舟的脑中倏忽间闪过些什么,只是他没来得及抓住,只能恍惚地说:“对,就是路上派出刺客来截杀我们的昌黎韩氏。”

    齐滺又问:“当时我们分析过,昌黎韩氏不愿意让朝廷东迁洛阳,是因为他们想掌控洛阳仓和上党仓,一旦朝廷迁都洛阳,洛阳仓和上党仓就会被朝廷掌控。”

    对于这个猜测,萧楫舟给予肯定:“对,昌黎韩氏借着北抗高丽的借口养了超出《大梁律》规定数量的部曲,他们很缺钱。”

    齐滺:“洛阳仓归穆怀安管吧?他为什么愿意将洛阳仓里的粮食给昌黎韩氏?”

    萧楫舟眉头一跳:“穆怀安的母亲姓韩,就是昌黎韩氏嫡长女,昌黎韩氏现任家主是穆怀安的舅舅,穆怀安从小在舅舅膝下长大,对舅舅比亲爹还好。”

    嗯?有八卦?

    齐滺的双眼顿时就亮了:“为什么?”

    根据资料显示,穆怀安可是河南穆氏上任家主的嫡长子,继承家族的嫡长子,小时候怎么可能在舅舅家长大?

    萧楫舟说道:“据说是因为穆怀安的父亲宠妾灭妻,韩氏女自幼被父母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受不了这委屈,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穆怀安自幼在昌黎韩氏长大,河南穆氏对他来说只是耻辱,所以甚至可以说,他恨河南穆氏。”

    “元岁的母亲你知道吗?她就是河南穆氏的女儿。当时因为西齐巨变,穆怀安便揪着这点不放,直接将亭侯夫人的父亲迁出了祖坟、移出了族谱,据说就是因为亭侯夫人的父亲曾经说过,韩氏女竟然因为些许小事闹得这样难看,不堪为宗妇,只配得一纸休书。”

    齐滺:“……”

    这很难评。

    不过了解了这些八卦,齐滺反而有了一个主意:“你觉得,釜底抽薪怎么样?”

    萧楫舟:“什么意思?”

    齐滺:“我们白龙鱼服而来,穆怀安肯定以为我们是没有证据,所以不得不先找到证据才能治他的罪,因此他才做了‘牧童’,让我们得不到百姓的口供。”

    萧楫舟点头:“没错。”

    不只是穆怀安这么以为,事实上他们现在遇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赵拓所在的永明村出现了铁矿,穆怀安私自昧下确实是死罪。但问题在于铁矿是刚刚开发的,现在不成规模,穆怀安完全可以说他是准备等到摸清了情况再和朝廷报备。

    至于其他的,譬如穆怀安可能瞒下的矿产、私占百姓的田地、贪污受贿等,这些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给一位贵族出身的封疆大吏定罪。

    所以萧楫舟才想要先暗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但很可惜,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身边钉子太多,他白龙鱼服出行洛阳的消息根本就没有瞒住。

    既然瞒不住……齐滺摸了摸下巴:“不如我们干脆亮明身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穆怀安是地头蛇,龙来了也要盘着,穆怀安就是看到了这点才敢有恃无恐。但是,如果齐滺直接亮明身份呢?

    齐滺越说眼睛越亮:“你继续白龙鱼服,装作内侯官的一员,我则亮明身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天子使者。”

    “第一站,洛阳仓。”

    齐滺的声音中带着肯定:“你信我,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企业能在没有检查的时候做到账实相符。我们去洛阳仓逛一圈,账本和实物一对账,绝对够穆怀安喝一壶。”

    萧楫舟:“……”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封面,昨天觉得这个封面怪怪的,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滺滺没有穿衣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丝/不/挂任君观看,给我做封面的老婆不对劲←_←所以,今天的滺滺就穿了一件……嗯……

    顺便说一句,麻烦各位小可爱记得本文文名《昏君也在看我直播》,爱我的人太多了,太多老婆排着队给我做封面,我用不过来,以后还有可能继续换封面(论老婆太多的烦恼)

    当然,你们不要学我,老婆太多是不对的,要专一。我已经改不了了,你们还有未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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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洛阳赋

    小齐大人出的主意陛下从来没有反对过, 这次亦然。齐滺说要打穆怀安一个措手不及,萧楫舟当即便下令调兵,派兵包围了洛阳仓。

    调来的兵是外侯官, 外侯官直属皇帝管辖, 不像各州郡县的府兵一样受多方势力的制约, 用着不顺手。外侯官令行禁止,在看到侯虞亲临、接到盖着萧楫舟私印的手书之后,立刻按照萧楫舟的意思,包围了洛阳仓。

    洛阳仓的守军李三在看到一队如同黑云压城一样的内侯官的时候, 最开始还嚣张无比:“来者何人?这里是府衙重地, 没有府君大人的手令不得入内!”

    外侯官理都没有理他, 为首的外侯官提剑便抵在李三的脖子上:“朝廷办案, 再敢阻拦,按律杀无赦。”

    黑色披风下,代表着外侯官身份的金色令牌就那样明晃晃地系在腰间, 上书“外侯官”三个大字应和着绵延的白雪,简直像是地狱判官写下的判词。

    李三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外侯官威名赫赫, 打着皇帝的名号,看到不顺眼的就杀。若是杀的是达官贵人, 还有几分掰扯的余地,但刀下亡魂若仅仅是他们这些微末小官,那简直是尸体沉了塘, 连点水花都漂不起来。

    就在李三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侯七大人,不要为难他。”

    这道声音像是这寒冬腊月里照在身上的暖阳, 穿过一望无际的天幕, 透过斑驳的树影, 散去了大部分的灼热,照在人的身上,只剩下轻如云朵的暖。

    李三愣愣地抬起头,冲着那人看去,就见来人穿着一袭飘逸的绛纱袍,配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唇红齿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神仙。

    小神仙走到李三面前,笑得温温柔柔:“没被吓到吧?”

    小神仙笑起来更加好看了,精致的五官配上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像是观世音菩萨身旁的金童玉女,带着无边的温柔。

    李三几乎要愣住了,他有些呆呆地摇头:“小神仙……”

    齐滺笑了出来,外侯官侯七也收回了剑。

    李三这时才发现他刚刚说了什么蠢话,顿时脸都羞的红了起来,他期期艾艾地解释:“小神、不是,这位大人,小的……”

    齐滺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职责,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我们同舟共济,好吗?”

    这话说得委婉又漂亮,李三还没见过这样待下如此温和有礼的大人,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必然是观世音菩萨座下金童,才会生出这样一份菩萨心肠。

    因此李三点头:“大人请,只是……我们也要去禀告府君大人……”

    外侯官亲临,她们这些守卫洛阳仓的守军可以转身就跑,但如果连个信都不去报,那么他们的小命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听了这句话,齐滺十分痛快地点头,深彻贯实了自己的刚刚的那句“我们同舟共济”:“没问题,这是你的职责,我不会阻拦你。”

    这位小神仙当真好说话,李三对着齐滺弯下了腰:“大人,您、您尽快。”

    齐滺笑了笑。

    李三带着守卫洛阳仓的守军走了,报信的速度却并不快,显然是在对齐滺放水。

    侯七沉默了:“这帮人……平日里对我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

    齐滺转头看着他:“你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他们当然怕。”

    侯七若有所思:“那我们以后办案,也温和一些?”

    齐滺摇头:“如果今日没有你只有我,我说话再软上三分他也不会搭理我。他是被你吓破了胆子,才会轻而易举地接受我的收买。”

    说白了,欺软怕硬,见到硬的了,才会念着软的好。若是只有软的,他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侯七低低地骂了一句,是句关东方言,齐滺听不明白,但他猜个大概,只怕不是也什么好话。

    齐滺对着侯七道:“别的不说,先把账本握在手里。穆怀安很快就回来,我们必须把最重要的东西握在手中。”

    侯七得令,立刻吩咐下属翻箱倒柜地寻找账本,务必要求一本不剩全部找出。等黑云一般都内侯官到处开始到处寻找账本了,侯七才走到齐滺身边,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齐滺歪了歪头,倒显出几分可爱与无知来:“穆怀安什么时候能到?”

    侯七可一点都不敢小觑面前这位看似无害的小齐大人,他低头算了算,说道:“穆怀安在整个洛阳都有眼线,只怕我们还在前来洛阳仓的路上,穆怀安就收到消息,猜到我们的目的了。”

    “也就是说,快了。”齐滺把玩着手中的纯铜汤婆子,感受着锦缎布套上极为精细的山水画刺绣,声音中带着几分幽然,“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好了。”

    说着,齐滺干脆利落地走到洛阳仓衙门大堂正中央的书案前堂堂正正地坐好,又扬起头对侯七说:“去,吩咐人就在这里对账,对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别让我们的府君大人有微词。”

    侯七眼皮跳了跳:“是。”

    在齐滺的吩咐下,穆怀安带人来到洛阳仓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衙门大院内都摆上了满满当当的书案,地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点着火炉,蒸腾的烟雾缥缈而起,竟让寒冬腊月宛如春日。

    只是密密麻麻的书案之上,摆放的不是圣人撰写的圣贤书,而是一摞摞让人看着就眼皮直跳的账册。再配上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音,使得这里不像是国之重地洛阳仓,反而像是哪里的菜市场。

    拨弄算盘的人是外侯官从洛阳城里寻来的账房,外侯官一手刀剑一手银子,让这些账房不得不含泪赚钱。

    账房拿了钱,倒是很有敬业精神,自从到了洛阳仓就低头一边看账本一边拨弄算盘,便是知道有人来了,也未曾抬头给那人一个眼神。

    穆怀安看着眼前这样堪称荒唐的一幕,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径直便说了一句:“荒唐!”

    “荒唐?”齐滺闻言幽幽抬起头,凉凉言道,“不知府君大人言之所指,是何处荒唐?”

    穆怀安此行没有穿绛纱袍,而是穿着一身宽袍大袖的常服,他甚至没有束冠,只是将长发微微挽起,明显的常服打扮。

    穆怀安五官端正,穿着这样一身飘飘欲仙的常服,看起来倒是有些名士风流的味道。

    穆怀安也确实是整个大梁都闻名的美男子。他年轻时还是西齐灵帝在位的时候,那时西齐灵帝刚刚打下洛阳,将司州握在掌中。

    为了拉拢这些东燕贵族,西齐灵帝还想过将自己的独女琅琊公主元沚许配给他,只是被穆怀安以问道的名义拒绝了。

    西齐灵帝是个十分虔诚的佛教徒,听闻穆怀安竟然信道,便十分遗憾地说了一句“可惜此子”,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但在几十年之后再来看,穆怀安当初的拒婚显然是十分明智的举动——

    他若是成为了西齐灵帝的乘龙快婿,他和元沚将都活不到梁景帝萧百川登基的时候。

    不过能被西齐灵帝看上想招为驸马的人,样貌自然上乘,不说堪比潘安卫玠,也有掷果盈车的魅力。

    因此,即便穆怀安已至不惑之年,他依然丰神俊朗,像是齐滺想象中的风流名士,而不是脑满肥肠的贪官污吏。

    可齐滺深刻地明白,眼前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流名士,其治下的百姓究竟苦不堪言到了何等境地。

    想到这里,齐滺的眉头倏然冷了下来:“敢问阁下又是何人,竟然胆敢闯进朝廷重地!”

    穆怀安:“……”

    穆怀安年逾不惑,自幼便是世家公子,即便父亲宠妾灭妻、对他与母亲韩氏视之如仇寇,但也不至于见面之时问上一句“你是何人”。

    堂堂河南穆氏的公子,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穆怀安一下子便涨红了脸:“我乃河南郡守,朝廷钦封的正三品封疆大吏,尔不过小小五品舍人,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穆怀安官腔打得熟练,齐滺却不受穆怀安的忽悠,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持着的书卷,问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敢问足下,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与在下说话?”

    穆怀安眯起了眼:“你什么意思?”

    齐滺:“足下虽为正三品封疆大吏,但此时却未着官服,反观在下却身着正五品绛纱袍。《大梁律》明文规定,官服不拜便服,足下要求不合《大梁律》,故在下敢问足下,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与下官说话!”

    齐滺的声音突地严厉了起来:“你若以正三品封疆大吏的身份让我跪拜,我便上书参你公私不分、公办之时不着官服;你若以私人身份与我说话,我便上书参你公器私用,竟让官服参拜便服!”

    穆怀安:“!!!”

    穆怀安顿时便愣住了。他世家出身,幼年遭遇坎坷,这便导致了他的性情偏激,容不得他人对自己的忤逆。

    青年之时平步青云,自穆怀安掌控河南穆氏之后,便一路高升至河南郡守,偏司州又没有刺史,使得他在河南一家独大,没有人敢忤逆于他。

    洛阳掌控北方最大的粮仓洛阳仓,周遭州郡县的赋税全部入洛阳仓,这又导致他的权力极大,便是二品刺史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大权在握久了,竟忘了被人忤逆是什么样的滋味。齐滺这样劈头盖脸的一番责骂,让穆怀安一瞬间想到了他幼年那段任人欺凌的时光。

    穆怀安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阴沉沉地看着齐滺,目光中竟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齐滺接收到了这样的目光,却只是冷笑一声,丝毫没将穆怀安的警告当回事。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穆怀安的身前。齐滺稍稍比穆怀安矮了一点点,穆怀安低头看他,此时却隐隐有一种错觉——

    他是在仰望齐滺。

    在穆怀安复杂的心绪中,齐滺笑了。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唇畔,衬得齐滺又乖又听话,像是最小的子侄辈,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疼宠。

    只是这个子侄辈看着乖乖巧巧,说出的话却没有他表现的那样温软。

    齐滺笑得近乎天真无邪:“府君大人,下官还有一句话没和你说呢。”

    穆怀安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齐滺眉眼弯弯,嘴角勾起的弧度却略微有些恶劣。他说——

    “有口谕,穆怀安接旨。”

    穆怀安:“……”

    穆怀安的脸色都在瞬间扭曲。

    【作者有话说】

    舟舟:老婆威武,老婆霸气,为老婆喊666!

    滺滺(摸下巴):来,老攻疼你。

    舟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然后……向滺滺证明你老攻还是你老攻。

    至于怎么证明的……emmmm【拉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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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洛阳赋

    齐滺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怀安, 语气中的恶劣任谁都听得见:“府君大人,你要站着接旨吗?”

    穆怀安脸色铁青,半晌, 他才努力收敛了近乎扭曲一般的神色, 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穆怀安接旨。”

    穆怀安示了弱, 齐滺便也见好就收,悠悠道:“今岁关中无雪,朕遍览史书,常忧明年大旱, 使我大梁子民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夜夜不得安眠也。孟子曰:‘民为重, 社稷次之。’圣人所言乃治国之本也, 故朕决意开放洛阳仓,拯救斯民于水火。今使中书舍人齐滺为天子使,代朕行权, 审计洛阳仓,以备他年之患。谕止。”

    审计洛阳仓!

    穆怀安倏地抬头, 目光如同利剑,毫不掩饰地射向齐滺。

    齐滺依旧面上含笑, 他慢悠悠地整理衣摆,将腰间明晃晃的天子特使令牌展现给穆怀安看:“府君大人,接旨吧?”

    穆怀安咬牙:“臣接旨。”

    穆怀安被书办扶着站起了身, 未等穆怀安开口,齐滺便十分有眼色地对着穆怀安行了一个揖礼:“府君大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穆怀安:“……”

    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还让我说什么?

    穆怀安咬着牙微笑:“紫薇郎多礼了, 都是为陛下办事, 何来怪罪一说?”

    穆怀安深呼一口气,被齐滺这道口谕一搅,穆怀安既没了给齐滺下马威的心思,也失去了震慑齐滺的先手,只能努力面带微笑,演上一出同朝为官同舟共济。

    穆怀安转身看着堆满洛阳仓府衙大院的账本,问道:“紫薇郎还需要什么,尽管与本府君说。陛下口谕在上,本府君自当竭尽全力。”

    齐滺和穆怀安笑得一样的假:“只要府君大人不嫌弃下官事多就好。”

    说着,齐滺弯腰抬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府君大人请上座。”

    穆怀安深深地看了齐滺一眼,一甩广袖,坐到了上首。

    此间温暖如春,炭火燃烧却不见丝毫烟雾流出,袅袅檀香从香炉中升起,蔓延到房顶绕梁。

    书办上来奉茶,穆怀安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却没有任何想要动口的意思。他看向已经坐到下首的齐滺,张口问了一句:“紫薇郎……”

    话倏尔顿住,穆怀安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失态,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眼底的惊讶掩饰都掩饰不住。

    齐滺顺着穆怀安视线所至的方向看去,惊讶地发现,穆怀安看的人竟然是萧楫舟。

    此时的萧楫舟换上了一身外侯官的玄色官服,充作外侯官守卫在齐滺身边。

    感受到穆怀安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萧楫舟微微皱起了眉。

    萧楫舟自幼在凉州长大,很少回到大兴。而穆怀安则是大梁有名的狂臣,任仕大梁二十余载,却从未去过国都大兴。就连梁景帝萧百川国丧、新帝萧楫舟继位,他都没有离开洛阳。

    这也是萧楫舟敢正大光明地现身人前的原因——整个洛阳,没有人见过他这位长在凉州刚刚继位的天子。

    穆怀安怎么会认出他?

    可是事实却是,穆怀安对萧楫舟的态度是真的很奇怪。他甚至站起身,不顾他以往坚持的尊卑,亲自走到了萧楫舟的面前。

    齐滺挡在萧楫舟面前,面色冷硬地看着穆怀安:“府君大人这是做什么?”

    穆怀安反问:“他是谁?”

    齐滺冷声:“外侯官。”

    穆怀安笑了笑,没说信或者是不信,但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觉得齐滺在和他开玩笑。

    好半晌,就在齐滺都要忍不住一拳头揍在穆怀安脸上的时候,他却看到穆怀安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带着几分疏狂,也有几分……癫狂。

    像个神经病——齐滺评价。

    等笑够了,穆怀安突然低头凑近齐滺,问了一个问题:“紫薇郎有没有听过一句民间俗语?”

    齐滺眯起了眼,神色危险地看着穆怀安。

    穆怀安却没有再看齐滺,反而目光再一次落到了一旁的萧楫舟的身上。穆怀安的眼中带着莫名的光彩,神色古怪地说出了那句俗语:“外甥肖舅。”

    恍若惊雷炸响在耳畔,齐滺甚至被这个炸弹炸得不能回过神来。

    穆怀安说的是谁?以前的尚书令、现在的衡山郡公元津?穆怀安怎么会认识元津的?

    不对,按照史书上的说法,穆怀安在大梁建立之后就没有去过大兴一直留在洛阳,但是那个时候的元津还是个小孩子,后来更是被梁景帝萧百川囚禁于元家村不得外出。

    所以,穆怀安根本没有见过元津,最起码他没有见过长大后的元津,那么穆怀安口中的“外甥肖舅”,肖的就肯定不是元津。

    那么,穆怀安指的萧楫舟像的舅舅就是……西齐恭帝,元渡。

    穆怀安年轻时,因为西齐灵帝打下司州,因此司州的关东贵族都被迁往当时西齐的国都长安。在长安,西齐灵帝看穆怀安姿容隽逸,存了想要穆怀安当驸马的心思。

    只是最终被穆怀安拒绝,琅琊公主才一直待字闺中。当然,也有野史记载,这是因为穆怀安和元沚的年纪相差太大,西齐灵帝问完了才想起来面前的穆怀安已是十七的成年人,而自己的女儿才只有七岁。西齐灵帝问完就后悔了,才默许了穆怀安以问道拒婚。

    但这也侧面说明,穆怀安和元渡有很大的可能是认识的。他们年龄相仿,又都是饱读诗书的名士,认识再可能不过了。

    失策,怎么会忘记这件事?

    齐滺被穆怀安的这句话牵动心神,萧楫舟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他甚至还依旧记得自己的人设,冷硬地说:“在下无父无母更无舅亲,想来大人是认错了。”

    “认错了?”穆怀安的目光落在萧楫舟的身上,齐滺注意到,穆怀安的嘴角扯了扯,齐滺觉得他可能是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好半晌,穆怀安收敛了神色,竟然冲着萧楫舟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然而齐滺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穆怀安却又什么都没说没做,径直便离开了。

    穆怀安的行为搞得齐滺一头雾水,他仰头问:“这人什么情况?”

    萧楫舟也一脸懵逼:“没听说啊。”

    齐滺好奇:“你真的和前朝恭帝长得很像吗?我听说恭帝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史书上对他的形容是‘芝兰玉树’‘兰生庭阶’,和你的评价相去甚远啊。”

    萧楫舟:“……”

    萧楫舟一时语塞:“我也不是很清楚。恭帝是禁忌,很少有人提起的。”

    这话倒也是,梁景帝萧百川心再大,他能容忍宫妃元沚、能容忍国舅元津、能容忍大部分的元氏族人,但他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容忍他人谈论给他禅位的西齐恭帝?

    说到这里,萧楫舟突然反问:“你说我和西齐恭帝样貌相去甚远,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滺一时之间不明白萧楫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疑惑地抬眸,就见萧楫舟的眼中竟然隐隐有着寄希存在,像是十分在意齐滺接下来的话一样。

    齐滺的心里突然就多了几分异样,这种异样让他的心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下意识想要逃避。齐滺眨了眨眼,说道:“史书上说你青面獠牙虎背熊腰。”

    萧楫舟:“……”

    想听的话没有听到,不想听的话却听了一堆。萧楫舟直接被气得笑了出来,转身就走。

    齐滺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萧楫舟没好气地说:“找面镜子,看看朕哪里青面獠牙虎背熊腰。”

    齐滺直接笑了出来,萧楫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笑!”

    齐滺忍住不笑:“不笑了,真的不笑了。”

    保证是真的,就是看起来是那样的没有说服力,明晃晃的敷衍。

    萧楫舟不服,他干脆一撩衣摆席地而坐,等着齐滺的答话:“你说,朕到底哪里青面獠牙虎背熊腰。”

    倒是真的哪里都不是。萧楫舟虽然八块腹肌四肢有力,但穿上衣服也是真的显瘦,根本看不出来这么一个贵公子一般的人在史书上是被记载用双手打死一头熊的存在。

    至于长相,萧楫舟更是五官端正丰神俊秀,是个看脸不输给任何人的大帅哥,哪里能和青面獠牙扯上关系?

    既然是实话,齐滺说的便毫不心虚:“陛下清新俊逸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飘逸宁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是臣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一通话说得气都不出喘,一听便知假得不得了。可偏偏萧楫舟吃这套,只要看到齐滺在哄他,哪怕知道齐滺说的每句话都未曾走心,他还是很开心。

    萧楫舟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他扬了扬下巴,说道:“算你还有品位。”

    齐滺:“……”

    齐滺恨不得和萧楫舟好好讨论一下关于他们的品位问题,但萧楫舟反而转移了话题,说道:“穆怀安不对劲。”

    齐滺:“……”

    话题转移得确实有点快,但萧楫舟一提起穆怀安,着实是引起了齐滺心底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穆怀安和西齐恭帝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萧楫舟:“???”

    你说什么?

    齐滺却仿佛没有看到萧楫舟目瞪狗呆的表情一样,还在自顾自地碎碎念:“你没有注意到吗,穆怀安看到你的时候,眼底流露出的那种目光——那是怀念啊,对着你怀念他早已逝去的爱人。”

    萧楫舟:“???”

    齐滺:“我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当初在舅舅家受尽苦楚的穆怀安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就被自己的父亲扔到了长安去做质子。身在长安却与浮萍无异,穆怀安心里苦啊。就在这个时候,像天神一样的恭帝出现了。当时还是小太子的恭帝悉心照顾穆怀安,终于打开了穆怀安的心扉,从此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萧楫舟:“……”

    萧楫舟欲言又止。

    齐滺:“只是可惜好景不长,梁景帝以臣代君取代了西齐,太子被迫登基成为傀儡,穆怀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毫无办法。最终,恭帝没了,穆怀安带着对大梁的愤恨回到洛阳,终身不去参拜梁景帝。”

    萧楫舟止言又欲。

    齐滺:“这是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啊。”

    萧楫舟犹犹豫豫:“可是,有传言说,当初恭帝就是穆怀安杀死的。”

    齐滺:“???”

    齐滺:“啊?”

    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才开了个头,齐滺还在品味这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却陡然得知这么一个令人吐血的结局,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楫舟:“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曾听母后骂过某个‘畜生’,食大齐之禄,却尊梁朝之皇,将旧主抛之脑后。”

    “这样的臣子太多了,我一开始也没往心里去。刚刚见到穆怀安,却是突然想起来,母后曾经说过那人是‘姓穆的畜生’。”

    “而且……”说到这里,萧楫舟也确实有几分犹疑,“好像确实没有人说过,恭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官方说法必然是病死的,但谁都知道,这个病死之中多了多少水分。

    “而父皇对穆怀安确实足够优待,穆怀安年关之时都不去大兴朝贺,父皇竟也能容忍他做了二十余年的河南郡守,还将洛阳仓交给他管。”

    齐滺喃喃道:“我还以为是梁景帝顾及穆怀安的狂士之名,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善待狂士的方法多得是,何必让他历任封疆?这确实有点不对劲。”

    如果萧楫舟说的传言成立,穆怀安亲手杀死了旧主恭帝向梁景帝投诚,那么梁景帝对穆怀安的有待就很好解释了——

    既是对穆怀安投诚的奖励,又是让穆怀安闭嘴的安抚。

    只是……

    齐滺皱眉:“如果穆怀安害死了恭帝、出卖旧主以求荣,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小人怎么会有狂士之名、二十余年不入大兴?他出卖旧主为的难道不是权势吗?久居河南、远离国都,他求的哪门子的权势?”

    这个问题又将萧楫舟问住了。

    齐滺说得有道理,观穆怀安后续的升迁,确实配不上“弑君”的奖赏。穆怀安本就是河南穆氏的嫡枝公子,出任河南郡守再合适不过,只要穆怀安没有狂到当面辱骂梁景帝,梁景帝就会让他出任河南郡守。

    做出弑君这样的大事,却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河南郡守,这不合理。

    更何况……齐滺道:“我看他也不像是个真小人的样子。这样的人,你说他是伪君子,我信。但这种人好名,怎么可能弑君?”

    “更何况刚刚他看到你、提到恭帝的态度,我真的觉得太奇怪了。”

    萧楫舟被齐滺说得也开始怀疑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萧楫舟隐隐约约间觉得齐滺说的可能是对的,没准恭帝和穆怀安之间真有什么。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萧楫舟:“……”

    可怕。

    将这些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萧楫舟才觉得自己重新正常起来。萧楫舟道:“我让侯虔去查,穆怀安身上确实古怪。”

    齐滺若有其事地点头:“穆怀安和恭帝之间一定有八卦,一定要查。”

    就在这时,侯七披着风雪走了进来。他本是被安排看着账房先生查账的,见到侯七,齐滺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账本查出来什么了?”

    侯七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有重大发现。”

    齐滺的双眼也亮了。

    账实不符是必然事件,现代电子信息化管理尚且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更何况是古代这种通信不发达、记账方式不先进、管理也不合理的时代,账实相符才是奇怪。

    但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账实不符,那是不可能拿来治穆怀安的罪的。几百几千石粮食足够普通人家十年口粮,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翻不出浪花来。

    能让侯七说有重大发现,那必然是很大的缺口。

    齐滺忙问:“差了多少?”

    侯七:“一百万石。”

    齐滺“嘶”了一声。

    一石粮食为一百斤,华国历史上一位有名的将军写下的兵书中曾经写过,三百石粮食是一万兵马三天的口粮,即一万士兵一日就要吃掉一百石的粮食。

    一百万石粮食,足够十万大军吃上三年。

    这不掉几颗人头,都对不起穆怀安送他们的这份大礼。

    齐滺当即起身:“堂堂一郡之长,治下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走,对账去,本官要好好看看,大梁百姓的粮食都到哪里去了!这些人尸位素餐,都对治下百姓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舟舟:老婆觉得我长得丑怎么办?让他在床上觉得我好看就行了(确信)

    滺滺:……今天也要努力保持微笑呢

    ******

    *紫薇郎是对中书舍人的称呼

    *文中关于一万士兵三日食用粮食三百石的说法引用自戚继光《辎重营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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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洛阳赋

    齐滺阔步走到院中。此刻风雪已停, 院中的炭火暖烘烘的,将这座小院照得恍若春日。齐滺披着狐皮大氅,竟感觉隐隐有几分热。

    侯七将对完的账本交给齐滺:“齐大人, 账册已经对完, 与洛阳仓实际库存差额达一百万石。”

    齐滺看都没看这些账本, 他冷冽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账房:“账册都对准了?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心里可有点数。”

    他戴着乌纱幞,目光冷冽,比起以往的稚气来, 当真是多了几分牧民者特有的官相。再加之周围的外侯官都提刀立在一旁, 冷冽的寒光让账房们心有戚戚, 甚至都不敢看齐滺一眼。

    一名账房在齐滺的冷声中颤颤巍巍地出列, 说道:“几位大人都和我们说过了,我等敢以性命担保,账册绝对没有出半点的差错。”

    齐滺又看向侯七, 侯七道:“齐大人放心,这些账册均核实过三遍以上, 最后一遍乃是外侯官亲自核实,绝无半点差错。”

    齐滺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对着那些账房说道:“麻烦你们在这里再住几天,等确认没你们的事了,我们自会放你们离开。”

    几个账房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无人言语。过了一会儿,还是刚刚出列的账房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几天是多少天?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还是更久?我们这些人家中还有老母妻小……”

    齐滺摆摆手, 说道:“放心就是, 不论如何, 总不会和你们计较,三五天便足够了。离开之时一人赏一两银子,拿去压惊。”

    三五天便能赚上三五个月的收入,得到了齐滺的保障,账房们的眉头都松开了,纷纷言道:“多谢这位大人。”

    齐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又对侯七吩咐道:“带上账册,我们去找府君大人,听听他怎么说。”

    侯七领命点兵,齐滺转头看向一旁的萧楫舟,问:“和我一起去吗?”

    萧楫舟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说着,萧楫舟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毕竟我只是个青面獠牙虎背熊腰的普通侍卫,若是危难时刻弃主人而去,只怕主人之后就要把我忘之脑后了。”

    “……”齐滺幽幽道,“想开点,青面獠牙的人不多,背主之人亦是少之又少。你若是两件事都占了,你的主人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萧楫舟:“……”

    萧楫舟微笑。

    ******

    齐滺一路带着账册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郡守府衙,大街之上行色匆匆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看着这千载难逢的一幕。

    自有外侯官身着便衣隐藏在人群中,对着百姓科普:“我听说,这些人是朝廷派来的官,现在要去郡守府,找府君大人的麻烦呢。”

    “什么?朝廷派来的人?朝廷派来的人不是都和那些当官的沆瀣一气吗?”

    外侯官尽职尽责地当托“也许这位是个青天大老爷?你看为首的那个,长得多好看,哪里就像个坏人。”

    “之前的官长得也好看,还不一样是个坏人?”

    “那些当官的有这个好看?”

    “……这倒是,这个当官的长得真好看,唇红齿白的,和我家小儿子一样好看。”

    “吴三婶,你说什么呢?就你家那个皮上天的小儿子?能和这位大老爷比吗?”

    “胡说什么?我家三儿好着嘞,以后长的肯定和这位大人一样好看。”

    听到外侯官汇报这些窃窃私语的齐滺:“……”

    一旁的萧楫舟已经笑得要打跌了。

    齐滺咬牙切齿:“怎么都在谈论我的外貌!本大人为民请命,不配得到他们一句青天大老爷吗?”

    然而从始至终只有一句“青天大老爷”,还是负责当托的外侯官说的。

    萧楫舟在一旁不走心地安慰:“想开点,也许他们会因为你长得好看而相信你呢。”

    说着,萧楫舟微微弯腰,抵在齐滺的耳畔说:“小齐大人,你有没有听见啊,他们夸你面若好女。”

    说完竟直接笑了出来,想来这里若不是大庭广众,萧楫舟该笑得更大声了。

    齐滺脸色扭曲:“面若好女也比夸你的青面獠牙虎背熊腰好。”

    萧楫舟:“……”

    萧楫舟忽然就不笑了。

    齐滺一路上闹得声势浩大,以至于当他走到郡守府衙的时候,穆怀安已经沉着脸在郡守府衙的门口等着了。

    齐滺踏马而来,穆怀安站在地上仰着头,皮笑肉不笑地说:“紫薇郎,好久不见。”

    齐滺翻身下马,先是慢条斯理地冲着穆怀安作揖,然后才说道:“也没有多久,几个时辰前刚刚见过。”

    你也知道我们才刚刚见过!

    穆怀安都要被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搞得没脾气了:“紫薇郎这次前来有何指教?”

    说着,穆怀安张开双臂,展示着他的一身宽袍大袖:“紫薇郎是要继续上书参本府君不穿官服吗?”

    上书了也没用,穆怀安这么多年了狂放依旧,没有梁景帝萧百川容得、萧楫舟却容不得的道理,因此齐滺也懒得和穆怀安纠缠官服的事,而是转而说道:“之前府君大人曾经说过,下官若有不懂便可来寻府君大人,敢问府君大人,这话可还算数?”

    算不算数你不都来了?穆怀安恨不得甩袖就走,但他担不起轻视后辈耍官威的名声,便只能咬着牙说:“自然算数。”

    齐滺等的便是这句话,也不等穆怀安继续说话,齐滺便道:“既是如此,下官便直说了,洛阳仓的账册与实地不符,差额竟达百万石之巨,敢问府君大人作何解释?”

    差额百万石,这样的差额甚至不能用御下不严来解释,齐滺本以为听了这句话,穆怀安会失态,至少会产生几分异样。谁知在听到齐滺的问话之后,穆怀安的脸色竟是没有半分触动。

    是真的平静,平静得仿佛死水无波,任是狂风雷电也无法激起半分波澜。

    齐滺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穆怀安再托大也不至于以为洛阳仓丢失百万石粮食他会分毫无损,这样淡定,只能说明穆怀安早有准备。

    果不其然,穆怀安的下一句就是:“这件事本府君也是刚刚知道,原来是手下人中饱私囊,将粮食都私下运往了昌黎。”

    齐滺眼皮狂跳。

    昌黎,昌黎韩氏——穆怀安就这么把他的舅舅给卖了?说好的河南穆氏和昌黎韩氏同气连枝呢?

    齐滺被穆怀安的神来之笔搞得目瞪狗呆,穆怀安却好像没看见自己扔下的炸弹一样,轻飘飘地说道:“证据本府君已然备好,紫薇郎随本府君来吧。”

    穆怀安一口一个“本府君”,官腔听得齐滺心里乱糟糟的。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身侧的萧楫舟。就看见萧楫舟冲着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让齐滺瞬间就明白了萧楫舟的意思——不要被穆怀安牵着鼻子走。

    比起经验,齐滺还是差这些官场老狐狸太多,以至于穆怀安出乎意料地来了一手弃车保帅,他就有些发懵。

    得到萧楫舟的安抚之后,齐滺也逐渐稳了心神。他冲着萧楫舟点了点头,这才深呼一口气,跟在了穆怀安的身后。

    穆怀安一路头也不回地进了府衙正堂,他端坐上首,让书办将一份牛皮纸袋封好的文件交给了齐滺:“这是看守洛阳仓的罪官的口供,本是想直接送抵京师,但既然紫薇郎手持天子使节,那么直接让紫薇郎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即便齐滺现在十分想知道那份文件里究竟写了什么、穆怀安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露怯,让穆怀安看出自己的心急来。

    ——刚刚的慌张已经够了,绝不能让面前的老狐狸抓住他的把柄。

    因此齐滺耐着性子打官腔:“府君大人是为陛下办事,下官也是为陛下办事,下官与府君大人同心同德,都不过是为着这颗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忠心罢了。”

    穆怀安笑了笑却没接话,显然是懒得理这句虚假到无可救药的场面话。

    书办已经将文件递送到齐滺的身侧,齐滺这才以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将文件拿到手中拆开。他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他身后的萧楫舟也能将这份文件看得清清楚楚。

    文件很厚,粗粗摸了一下,约有十数页,齐滺看得很慢,恨不得每一个字都反复咀嚼。

    这份文件说是供词,但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人的自述。这人名叫庞林,末流世家出身,家族早已衰败,但因为还有个贵族世家的名头,因此也选做洛阳仓的库郎,负责看守洛阳仓。

    他掌管洛阳仓快二十年,一直做着微末小官,到也算安之若素。直到昌黎韩氏的子弟找到了他。

    昌黎韩氏的子弟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物质上给予金银珠宝让他养家糊口孝顺父母教养儿女,精神上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百姓——

    根据庞林的自述,昌黎韩氏的子弟诉说着这些年昌黎韩氏对抗高丽的艰苦。

    高丽崛起的速度出乎人的预料,可偏偏这些年来朝廷中关陇贵族掌权,傲慢自大的关陇贵族将高丽等同于西方那些看到大梁军队就闻风丧胆的小国,不但不给予充足的军需,甚至还因为昌黎韩氏北抗高丽不利,竟然说昌黎韩氏是故意养寇自重。

    朝廷不肯放粮给足军需,昌黎韩氏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因此他们将主意打到了洛阳仓的头上。

    昌黎韩氏的书信上说的是字字泣血让人热血沸腾,以至于庞林至今还在说,他虽然违抗了朝廷的命令私自开仓放粮,但是他是为了东北边陲与黎民百姓着想,他问心无愧。

    “……下官自知罪不可赦,然下官所作所为皆为家国社稷计,东北高丽几犯边境,幽州百姓苦不堪言,罪臣所为虽万死难辞其咎,然罪臣不悔也。只欺天之罪罪在臣躬一人,万望陛下无牵连族人。罪臣顿首再拜。”

    庞林字字泣血的供词看得齐滺差点没吐出血来——他可算明白当初他使计让穆怀安捐出全部身家的时候,穆怀安是什么感觉了。

    被道德绑架的感觉可真是太酸爽了。明明是穆怀安与庞林私吞国家资产罪不可赦,然而这封自白书一出来,谁还能治他们的罪。

    这些人可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黎民而不顾自身安危的大忠臣呢!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齐滺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荒唐!”

    【作者有话说】

    《陛下因我无心霍霍天下》,这是本文新文名,因为我发现原来的书名已经和现在的内容没什么关系了,于是搜肠刮肚(求老婆)换了这个文名,感谢老婆天灿心,爱你哟~

    实不相瞒,最开始选的文名是《听说我是昏君的男宠》,我去敲了编编,编编问我“昏君会影响上强推,你确定吗?”

    好了,我知道我上不去强推的原因了(确信),于是我说我确定,然而编编:“男宠不行。”

    嘤~于是我换成了《陛下因我无心暴/政》,编编:“勉强行吧”,然后换上书名,晋江前台:《陛下因我无心□□》

    我:可怕

    编编: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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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洛阳赋

    恍惚间, 齐滺想到了某位皇帝流传千古让万民诵读的千古名句:“欺天了!”

    看着手中错漏百出逻辑可笑的供词,齐滺真的是差点没笑出来:“府君大人,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将这份供词上呈御览吧?”

    听了齐滺明显的指责, 穆怀安却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 仿佛自己做的事再合规不过:“按照《大梁律》, 人犯的供词均要一字不改递送京师。本府君按照《大梁律》行事,有什么问题吗?”

    齐滺气得手都在抖。

    穆怀安将供词递送京师,却没有使用封疆大吏直面天颜的权利,而是按照普通奏折的方式, 由下至上层层递送至尚书省。

    如今的尚书省, 自萧楫舟将原本的尚书令元津封为衡山郡公、有爵却无官之后, 便再也没有提拔新的尚书令, 以至于尚书令一位空缺。

    如今的尚书省是尚书左仆射谢留统领,尚书右仆射辅助,负责统领朝政。

    萧楫舟和尚书左仆射的关系已经紧张到尚书左仆射谢留卖国都要想方设法阻止萧楫舟迁都, 这封供词交上去,只怕瞬间就会传得天下皆知。

    届时, 不会有人关心洛阳仓一百万石粮食的亏空,他们只会觉得朝廷不顾东北幽州百姓的死活, 才导致昌黎韩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偷粮食保家卫国。

    齐滺都要被这番无耻奏报气笑了:“府君大人,你不觉得这封供词可笑至极、思之令人发笑吗?”

    比起齐滺近乎愤怒的质问,穆怀安却显得平静得不像话。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靠在了侧几上, 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慵懒来:“人犯就是如此说的,我的责任就是将人犯的供词完整地递送京师。”

    齐滺恨不得将这份供词甩在穆怀安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萧楫舟在身后轻轻地拽了一下齐滺的袖子。齐滺转头, 就看见萧楫舟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意识到萧楫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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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表达什么的齐滺:“???”

    齐滺瞬间瞪大了眼睛, 萧楫舟却再一次摇了摇头。

    穆怀安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二人的眉眼官司, 原本轻松的脸色竟是沉了下去。

    接收到萧楫舟的意思,即便齐滺没能理解萧楫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对萧楫舟的信任,齐滺还是抿起了唇,对穆怀安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府君大人将这份供词一字不改地递送京师。”

    穆怀安的脸色也不复刚刚的轻松:“好,既然紫薇郎如此说,那么本府君明日便六百里加急,将这份供词递送京师。”

    齐滺满怀心思地离开郡守府衙,一路上都觉得怪怪的。他忍不住问萧楫舟:“你就让他这样将那份供词递送京师?那我们来这里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楫舟来洛阳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关东贵族把柄,让关东贵族安分一些。只是永宁村的铁矿还没有头绪,他们却先收到了洛阳仓的大礼。

    若是萧楫舟就这样将洛阳仓的事轻轻放过,届时永宁村铁矿就是有大白于天日的一天,也不能用来治这些人罪了。

    齐滺眉头紧锁:“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萧楫舟抬起手,轻轻地抚平齐滺的眉心。指尖与肌肤相触,滚烫的温度差点让齐滺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萧楫舟却在这个时候收回手,让齐滺再也感受不到这种近乎灼然的温度。

    此时,萧楫舟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放心吧,这份供词,穆怀安不会送到大兴去的。”

    齐滺这才收敛了心神,他咀嚼了一下萧楫舟的话,却想了很久也没能明白萧楫舟的意思:“为什么?”

    这么好的铠甲、能将自己多年以来在洛阳的所作所为全部洗干净的铠甲,穆怀安为何不用?

    面对齐滺的问话,萧楫舟的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因为,你低估了人心,而他们低估了我。”

    齐滺:“???”

    第一个瞬间,齐滺被这句话整得云里雾里,甚至在怀疑萧楫舟说的究竟是不是人话。

    只是转瞬之后,齐滺才恍恍惚惚地觉得他好像是弄明白了萧楫舟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份供词即便被送到了大兴,也不会像我猜测的那样传遍朝野,成为穆怀安和昌黎韩氏的护身符?”

    “对。”萧楫舟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尚书省的尚书左仆射是陈郡谢氏的谢留,关陇贵族和关东贵族积怨已久,尤其是河南穆氏这种在西齐时期就已经归顺西齐的贵族,他们之间的仇恨不说是血海深仇,也绝对是无法化解。”

    萧楫舟对齐滺解释道:“你知道的,关东贵族和关陇贵族都是当年六镇贵族出身,只是一起反抗北郑之后,五镇东去建立东燕,一镇西行建立了西齐。”

    “西齐东燕隔函谷关天险分治两方,常年打仗,双手不知沾上了对方多少的鲜血,真数起来,家家都是仇敌。”

    “尤其是河南穆氏这种世家,西齐灵帝时期穆怀安归顺西齐,在长安不知道受到了关陇贵族多少的嘲讽。穆怀安只怕心里恨死了关陇贵族,怎么可能真的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关陇贵族?”

    “关陇贵族亦然,这么好的机会,只要能给穆怀安和昌黎韩氏定罪,他们就能压倒关东贵族,将关东收服在手中。这么好的机会,只为了让我失掉威信就白白错过,太可惜了。”

    萧楫舟的意思很明显,当这份供词到了尚书省的时候,尚书左仆射有两种选择:

    第一,将这份供词公开,以家国天下逼迫萧楫舟放弃追究洛阳仓百万石粮食的亏空,从而打击萧楫舟的威信,让刚刚登基的帝王威严扫地。

    第二,将这份供词昧下,反而以此来治穆怀安和昌黎韩氏的罪。百万石粮食的亏空,足够关东血流成河。从此关东贵族实力大减,关陇贵族将彻底成为大梁内部的第一贵族集团。

    两个选择,齐滺觉得尚书左仆射会选第一个,而萧楫舟则认为尚书左仆射会选第二个。

    萧楫舟道:“阿滺,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但你要知道,现在的我,在关陇贵族的心里,远远没有打击关东贵族重要。”

    “我还是一个连下达一条指令都要问过母后的傀儡皇帝,打击我哪里比得上打击关东贵族来得重要?”

    齐滺:“……”

    齐滺一时语塞:“我现在都怀疑,让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是不是也是你的一步棋。”

    让贵族集团对高坐明堂的帝王失去防范心,然后……被逐渐长大的狼王一口咬掉喉咙。

    “这还真不是。”萧楫舟连忙为自己澄清,“垂帘听政是母后自己的要求,可和我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萧楫舟甚至懒散地靠在马车车壁上,语气中有着几分做作的惆怅:“说实话,现在在这些贵族心里,可能我都没有你更重要。”

    齐滺:“……”

    萧楫舟:“毕竟你是天上的‘仙人’,可能和北晋的白先生一样挥手就能弄来天罚,他们可是怕得很。我就不一样了,我也不过是一个现在还在吃奶的傀儡帝王罢了。”

    齐滺:“……”

    齐滺胃疼:“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仙人,我浑身上下都觉得雷得慌。”

    齐滺这么说,萧楫舟反而来了精神。他当即倾身上前,整个人都要贴到齐滺的身上,仰着头用一种做作至极的声音问:“仙人哥哥,你是不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

    齐滺:“……”

    齐滺的手掌一下子顶到萧楫舟的额头上用力一推:“滚!”

    萧楫舟顺着齐滺的力道向后仰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到在齐滺身前的位置,继续用那种让人听了就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仙人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齐滺咬牙,“你给我正常一点。”

    萧楫舟持续不正常:“我就知道,仙人哥哥必然是厌倦我了,才会对我冷言冷语不假辞色。”

    齐滺:“……”

    萧楫舟:“必然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仙人哥哥讨厌我了。仙人哥哥能不能不要我?”

    萧楫舟抬起头,眨了眨眼,明明是悲伤的神态,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仙人哥哥,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齐滺微笑。

    齐滺将手中书卷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萧楫舟的脸上,挡住了萧楫舟故意搞怪的神情:“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的蠢样告诉史官,让他们把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通记录下来,让千秋史册都记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后人都嘲笑你。”

    这话说得威胁太过,然而萧楫舟打定了主意不要脸皮,就不会被齐滺威胁到。

    萧楫舟眨眨眼,愣是顶着齐滺仿佛要杀人一样的目光说:“那样正好,千秋史册都知道仙人哥哥曾经出现在我的面前,后人便都晓得我曾经也是仙人哥哥的掌中宝。”

    齐滺:“……”

    齐滺闭眼,转而对着马车外大喊一声:“侯十三!”

    侯十三的声音很快传来:“齐大人,怎么了?”

    齐滺:“陛下惊了魂,一会儿记得找几个跳大神来给陛下驱邪!”

    侯十三:“……”

    侯十三:“是。”

    萧楫舟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朕没事,不必叫。”

    侯十三:“……”

    侯十三:“臣领命。”

    齐滺:“本官说,找几个跳大神的!”

    侯十三:“……”

    侯十三:“臣……”

    萧楫舟:“朕说不用。”

    侯十三:“……”

    侯十三微笑。

    【作者有话说】

    侯十三: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今天将屏蔽词隔开,结果49章就锁了,我改了七八遍(吐血ing)要了命了,以后真的不敢随意捉虫了(嘤~)

    第58章 洛阳赋

    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最终在侯十三的无声微笑中结束。齐滺掀开车帘满脸怒气地下了马车, 脸上的不愉快所有人都看得见。

    然而随后才下来的萧楫舟脸上却是带着笑,那样明晃晃的笑意像是天上的太阳,刺得人的眼睛发疼。

    素来把齐滺捧在掌心的萧楫舟竟然会在齐滺生气的时候笑出来?

    侯十三小声问身边的侯七:“七哥, 陛下和齐大人之间一定有问题。”

    侯七:“我不瞎, 我看得到。”

    侯十三:“七哥, 你看陛下和齐大人像不像……”

    侯七接话:“像是被轻薄的小娘子和已经得手的纨绔子弟。”

    侯十三震惊:“咱们陛下竟然已经得手了吗?在马车里?”

    侯十三带着几分梦幻般的表情说:“太炸裂了。”

    侯七:“……”

    一旁的侯虞看着这两个蠢弟弟,一时之间觉得这俩人已经没法救了。

    ******

    齐滺怒气冲冲地摔了门,萧楫舟正好走到门前,吃了一鼻子的灰。

    萧楫舟无奈, 只能对着门告饶:“神仙哥哥, 我错了。”

    齐滺:“!!!”

    齐滺恨不得揍他:“你还说!”

    见真的要把人逗炸毛了, 萧楫舟十分遗憾地将心里还想说的百八十句话彻底咽了回去, 转而说道:“齐大人,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行。”

    齐滺:“呵!”

    简短的冷笑十分精准地表达出齐滺对于萧楫舟这个王八蛋的不信任, 萧楫舟又一次遇到滑铁卢,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没有下次了。”

    屋内的齐滺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好半晌,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齐滺站在门口,一脸怀疑地看着萧楫舟:“真的是最后一次?”

    当然是假的……萧楫舟笑得十分真诚:“当然是真的。”

    齐滺又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这才松开门让出了位置:“进来吧。”

    成功进入齐滺的房间, 萧楫舟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侯十三在背后摇头:“咱们的小齐大人啊,被陛下吃得死死。”

    侯七心有戚戚:“爱情真恐怖,小齐大人这么聪明的人到了爱人面前也成了睁眼瞎。”

    侯十三对这句话表达肯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智者不入爱河!果然, 我不成亲是对的。”

    侯七:“说得对, 死不成亲。”

    侯虞再也看不下去了:“怎么, 难不成你们两个棒槌还有姑娘看得上?”

    侯七:“……”

    侯十三:“……”

    屋内,齐滺跽坐在书案前,眼前看着的赫然便是那份现在按理来说应该被穆怀安递送京师的供词。

    他的脸色严肃起来,抬头问:“你确定,这份供词递送京师,不会震出轩然大波吗?”

    萧楫舟摇头。

    齐滺:“???”

    兄弟,你在干什么?

    看着齐滺一脸懵逼宛如一只看到了主人将掉在地上食物自己捡起来吃了哈士奇,萧楫舟差点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但他经过专业的训练,他忍得住。萧楫舟憋住笑,努力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我是说,我敢保证,这份供词根本不会递送京师。”

    “啊?”这下子齐滺真的发懵了。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怎么说?”

    萧楫舟施施然地坐到齐滺的身边,他们的衣摆堆叠在一起,像是映衬在一起的红花与绿叶。

    萧楫舟道:“阿滺,我之前就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阿滺,也只有你一个,会真的为那些黎民百姓着想。”

    萧楫舟将这份供词翻开,指着上面文采飞扬字字泣血的文字,脸上却是齐滺几乎从未在萧楫舟的脸上见过的冷漠。

    萧楫舟道:“这份供词说得好听,但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庞林公器私用,贪污洛阳仓百万石的粮食。你以为大兴城的官员会在乎‘为百姓计’这个名声,但是你忘了,关陇贵族与关东贵族,这些人说穿了,可都是军阀。”

    “他们的祖上是六镇贵族起家,他们家家养着部曲,他们书房内的《孙子兵法》只怕要比《论语》翻得还要多。军阀贵族,什么时候在乎过名声?”

    萧楫舟倏地扔下手中的供词,他转头看向齐滺,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是齐滺看不懂的深邃:“阿滺,这份供词从一开始就是给你看的。”

    “他们知道你心地善良又愿意为民请命,所以想通过这份供词让你心软、让你放弃追究洛阳仓的亏空、让我们产生矛盾。只是……”

    说到这里,萧楫舟自己先笑了出来:“只是你根本就没中招,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庞林的苦衷。也许现在,穆怀安要在心里骂你伪君子了。”

    齐滺:“……”

    齐滺一时语塞:“竟然是这样吗?”

    这份供词的目的,竟从来不是让萧楫舟苦于舆论而退步,而是为了引起他对庞林的同情、让他和萧楫舟产生分歧?

    想通了萧楫舟的话的齐滺愤愤地说:“穆怀安何其阴毒,竟然想出这么下三滥的计策!”

    看着齐滺鼓起脸颊,带着一种天然的可爱,萧楫舟又想笑了。这次,他的真的笑了出来。等齐滺抬头看他,萧楫舟也没有收敛脸上的笑意,反而就着笑意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中计?”

    实际上,当萧楫舟第一眼看到这份供词的时候,他就直觉不好。他太明白,齐滺的心里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水,一眼就看得到头,容不下半分瑕疵。

    在郡守府衙的时候,萧楫舟是真的担心齐滺信了庞林的供词,认为朝廷没有给出足够的军饷让东北边陲的军民打仗,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后果。

    只是就连萧楫舟自己都没有想到,齐滺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被这封信摇动心神。

    萧楫舟忍不住问:“是不是因为……”

    因为你相信我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相信我不会让边陲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齐滺:“因为史书里写了。”

    萧楫舟:“……”

    耿直boy齐滺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了他有理有据的解释“史书上记载过的,在你三征高丽之前,高丽根本没有主动挑起过任何一场对大梁的战争。”

    “而且史书记载,你在位的这几年间,大梁和高丽的战争也并不多,高丽即便是东北小霸主,也不敢轻易挑衅大梁的威严,所以这份供词上说的一定是假话。”

    足够十万大军吃上三年的粮食,这么大的亏空,拿根本就没有几场的战争来搪塞?

    他齐滺又不是傻子。

    只是齐滺这么说,萧楫舟反而好奇了:“高丽没有主动发起过对大梁的战争?那我怎么会三征高丽、把国家都打没了?”

    对于萧楫舟的说法,齐滺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对于高丽是否主动对大梁发起过战争这件事,我不能肯定地说有或者是没有,因为史书上没有记录。”

    “但是史书上记录过,大梁和高丽最大的摩擦在于东北亚的小国。”

    齐滺拿出纸笔,在纸上寥寥几笔画出了亚欧大陆的简略图,他在亚欧大陆的东部圈出一个圈,说道:“这里是大梁。”

    看着大梁版图仅仅占整块大陆的一小部分,萧楫舟的神色深了些许。

    齐滺却没有注意到萧楫舟怪异的神色,他在大梁版图的东北角又圈出了一个很小的圈,说道:“这里是高丽。”

    齐滺指着整块大陆说:“这块大陆叫亚欧大陆,西部小的地方叫欧洲,东部大的地方叫亚洲。大梁所在的亚欧大陆的最东方,便被叫做东亚。而东北部的高丽,所在的地方叫做东北亚。”

    齐滺又指向代表着大梁的圈说:“你和你的父皇确实是很厉害的君王,你们的执/政让华国在这个时代建立了以大梁为中心的东亚秩序。”

    “只是与此同时,东北亚的高丽也在壮大。”笔杆移动到了高丽的位置,齐滺说道,“在这里,高丽建立了以高丽为中心的东北亚秩序。”

    紧接着,齐滺换了一支朱笔,在大梁和高丽交接处画了两个相交的圈:“看明白了吗?你们都想让周边的国家对你们上供臣服,这里就出现了冲突——”

    “很多东北亚的小国,究竟是向大梁臣服,还是向高丽臣服?”

    “而你,你的野心更大,你甚至想让高丽也成为大梁的附属国羁縻州,对你称臣纳贡,这才有了史上的三征高丽。”

    说到这里,齐滺抬起头看着若有所思的萧楫舟,小声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别装逼,装逼遭雷劈。”

    原本还在野心勃勃结果突然听到这句话的萧楫舟:“……”

    萧楫舟一时语塞:“我最后被雷劈了吗?”

    齐滺:“……”

    杠精!

    齐滺气得不理他。

    萧楫舟却在一旁振振有词:“你曾经说过,我三征高丽其实是赢了的,二征高丽的时候,都打到高丽国都了。只是这个时候,洛阳城内阿鹿桓念玄反了,我才不得不鸣金收兵,放了高丽。”

    对此,萧楫舟做了个简单的总结:“所以错不在东征高丽,而在于阿鹿桓念玄这些反臣。”

    齐滺:“……”

    萧楫舟:“如果反臣不反,二征之时高丽就能被我轻松拿下。高丽早早成了大梁的羁縻州,哪里还有后续那些乱七八糟事。”

    齐滺:“……”

    齐滺深呼一口气:“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你的王朝崩溃,在于你没有体恤民生。百姓刚从建都洛阳、修建运河等工程徭役中解脱出来,又要为你四方巡游的所耗买单。本就苦不堪言的百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你却让他们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奔赴战场。”

    “百姓对你所怨甚大,这才会有人刚举起造反大旗便赢粮影从,你懂吗?”

    萧楫舟:“我明白了。”

    齐滺松了一口气。

    萧楫舟:“所以,我让百姓松口气,就可以继续东征了是吗?”

    齐滺松的那口气顿时卡在嗓子里。

    【作者有话说】

    滺滺:我以为我老攻听话了,原来他还只是个王八蛋。怎么办?那棍子削他可以吗?

    狗作者出个主意:你可以削他棍子

    第59章 洛阳赋

    萧楫舟真是把封建地主与资本家那套理解得明明白白——

    封建地主让农民有田种, 农民就不会扛起锄头造反;

    资本家给工人足够的休息时间,工人就不会举办游/行。

    劳逸结合,就能拥有一头合格的生产队的驴。

    一时间齐滺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楫舟, 只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萧楫舟敏锐地感觉到齐滺听起来平静的语气下翻涌的波涛, 无限的求生欲使得他立即闭嘴,不敢就着这个问题继续惹齐滺的不痛快。

    萧楫舟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害一点:“我……这个……如果我说的不对,阿滺教我。”

    齐滺恨不得翻白眼,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竟然知道通过撒娇卖萌蒙混过关的帝王, 只觉得眼前这人当真是长了八百个心眼。

    齐滺冷冷的:“你心里有数。”

    萧楫舟:“……”

    见到齐滺生气了, 萧楫舟立刻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我是帝王, 是万民的君父,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应该像爱护自己的儿子一样爱护他们。”

    齐滺:“……”

    说的都对, 这个答案简直堪称完美,但齐滺却更气了——

    “你什么都知道啊!”

    萧楫舟:“……”

    齐滺想发火, 但看着萧楫舟略带焦急的神色,好像是生怕他生气一样, 那股无名火便又降了下去。

    算了,齐滺在心底安慰自己,眼前这人是封/建时代长成的帝王, 是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军,指望他真的爱民如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少萧楫舟现在还知道应该爱护子民, 不是真的无可救药。有的救, 那就慢慢教好了。

    齐滺深呼一口气, 愣是压下了心底的火,转而说道:“你知道就好,只是不要只嘴上说得好听,要去做!”

    萧楫舟连连点头:“知道了。”

    看起来是真的乖,就像是威风凛凛的大狗狗犯了错也知道夹起尾巴向主人认错。即便齐滺心知肚明,眼前这人绝不是什么听话的大狗,而是一只会吃人的狼,但他还是以为萧楫舟还愿意听他的话感到欣慰。

    ——还知道听话,不错了。

    齐滺默默降低心底的底线。

    就在这时,侯十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齐大人,穆怀安求见。”

    齐滺的心神瞬间就被这句话吸引走了,他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真的来了!”

    萧楫舟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十分得意于自己猜对了对手的心思:“我早就说过,那份供词是能让穆怀安身败名裂甚至丢失性命的罪状,穆怀安不会真的将那份供词递送京师的。”

    那份好笑程度远远大于好用程度的供词从始至终的作用都不过是用来迷惑齐滺,现在齐滺没有被那份供词分去心神,那么那份供词就和废纸无异,穆怀安当然要想别的办法。

    现在,穆怀安不就坐不住,自己送上门来了?

    萧楫舟叮嘱齐滺:“你记得,一会儿不论穆怀安和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稳住心神。你要记得,现在是穆怀安有把柄在我们手里。”

    齐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对侯十三吩咐道:“请府君大人进来。”

    齐滺将上首的座位让了出来,又为穆怀安沏好了茶。等这一切略显繁琐的工作做完,齐滺也觉得自己纷乱的心绪逐渐平稳起来。

    袅袅茶香萦绕鼻尖,白色的雾气仿若仙境缥缈,齐滺内心镇定下来,看向缓步走进来的穆怀安。

    穆怀安也不客气地坐在上位,他看着案几上的茶,温声笑道:“紫薇郎雅兴不减。”

    话语清淡而温和,像是一位温和的长辈正对着自己的后辈低声调笑,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的之前,穆怀安和齐滺之间还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不愉快。

    齐滺也是很佩服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对着穆怀安拱了拱手,也表现出一副晚辈对长辈的恭敬:“不知府君大人深夜驾到,有何指教?”

    穆怀安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事不明,辗转反侧也寻不到答案,故而前来寻找紫薇郎了。”

    齐滺装傻:“府君大人都不明白的事下官怎么会知晓?”

    穆怀安:“……”

    你接一下我的话会死吗?

    穆怀安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没眼色的晚辈,一时之间都忘了准备好的话应该怎么继续下去。但是话还是要往下说的,齐滺不接话茬,穆怀安只能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当然是因为这件事与紫薇郎有关。”

    “哦。”齐滺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竟是话都递到了嘴边也不肯顺手捡起来,将萧楫舟的那句“你要稳住”贯彻得淋漓尽致,稳如老狗。

    齐滺迟迟不肯接话,穆怀安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尴尬起来。他面容带着三份扭曲地看向齐滺,看得齐滺很是好奇,这位狂士会不会在心底里骂他死孩子。

    但名士还是要在下官之前表现出他的名士风度,那官威压人不是不可以,只是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令人不齿。穆怀安深深地看了齐滺一眼,这才说道:“本府君很是好奇,你对那份供词究竟有什么想法?”

    说完,还没等齐滺答话,穆怀安便先看向了齐滺身后的萧楫舟,说道:“本府君想喝菊花茶,你去煮一碗来,切记要新鲜的菊花而不是干花,要菊蕊而不是整朵都放。还有,记得放蜂蜜而不是雪糖。”

    萧楫舟第一次被这样吩咐,脸色有着微微的扭曲。

    看着萧楫舟这样有趣的表情,穆怀安竟是煞有介事地看着,随后饶有兴致地继续吩咐:“烹煮之时用新的紫砂锅不要染上杂味,水要泉水不要井水,当然,如果有露水更好。”

    萧楫舟都要被穆怀安气笑了:“小的记下了,府君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穆怀安还真有:“呈上来的时候要用玉杯,别的材质都不要,切记不要用茶盖,再就是不要让菊花花瓣落到玉杯里。”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敢和皇帝陛下如此说话,萧楫舟的脸色已经要绷不住了。

    见了萧楫舟如此神色,穆怀安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齐滺:“紫薇郎的下人这样难以调遣吗?”

    萧楫舟深呼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怒气,正准备转身为穆怀安奉茶,却看见齐滺头也没回地回答:“府君大人说对了,这人确实难以调遣。”

    萧楫舟:“???”

    穆怀安:“???”

    穆怀安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齐滺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府君大人有所不知,你口中的这位‘下人’是下官的掌中宝心间娇,下官是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他。”

    穆怀安:“……”

    穆怀安手一抖,连自己的下巴都撑不住,差点让自己闪了脖子。一旁听见这句话的萧楫舟已经微微红了脸,只是他的肤色因为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素来比旁人黑一点,因此看不分明。

    齐滺却仿佛自己扔下的炸弹还不够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府君大人口中的‘下人’生来就不是伺候人的命,请恕下官不能听从府君大人的命令,让他去奉茶了。”

    说着,齐滺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摆,作势要起身:“既然府君大人想喝菊花茶,在下亲自为府君大人熬煮就是了。在下的‘下人’精贵,受不得这种委屈。”

    穆怀安觉得他听到的应该不是人话,不然为何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就让他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下人精贵?

    这对小兔崽子!

    但齐滺已经这么说了,穆怀安却不敢真的让齐滺亲手给他煮茶,不然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穆怀安只能咬着牙说:“本府君突然又不渴了。”

    听了这句话,齐滺一句客套都没有,当即便重新坐好,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穆怀安:“……”

    我不生气。

    穆怀安咬着牙问:“本府君想和紫薇郎独自说几句话,不知道紫薇郎能不能让你的掌中宝心间娇回避?”

    他不过是想让齐滺在没有外人盯着的时候回答他的话罢了,他做错了什么,要听面前这对狗男男的掌中宝心间娇!

    穆怀安憋得要吐血,齐滺却丝毫没有理解老年人的耐心,他甚至是继续用那种听起来就十分不解风情的语气说:“他心思敏感,竟是一刻也离不开下官,望府君大人海涵。”

    穆怀安:“……”

    穆怀安微笑。

    穆怀安只觉得他这辈子的滑铁卢都出现在今天了,面对齐滺的油盐不进,他只能放弃让萧楫舟离开的想法,继续问齐滺刚刚被他打断的问题:“紫薇郎还没有回答本府君,你对这份供词究竟是做何感想?”

    齐滺丝毫没有辜负穆怀安对他的“油盐不进”的评价,他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听起来甚至隐隐有几分半死不活的语气说:“下官没什么感想。”

    穆怀安:“……”

    齐滺:“那只是一份供词,将这份供词递送京师是府君大人的职责所在,辨别供词的真伪、查询真正的真相是刑部、大理寺相关官员的职责所在。只要各人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洛阳仓百万石粮食亏空的事便自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齐滺抬起头,素来含笑的眸光如同利剑一样射向穆怀安:“府君大人以为呢?”

    “洛阳仓百万石粮食的亏空”被齐滺重重加重,如同惊雷一样的声音响在耳畔,穆怀安脸上的笑容终是收敛的一丝都不见。

    穆怀安回看齐滺,他的目光如同利剑,身上迸发的是多年来位高权重颐指气使养成的威慑力。穆怀安没有一丁点儿的收敛,就这样用自己多年以来养成的官威去逼迫一个晚辈:“紫薇郎,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吗?”

    穆怀安声音幽幽,带着无尽的冷意,仿佛从无间地狱传出的幽冥之声:“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的想法关系的可不仅仅是你的未来。你让我不满意,那我就只能让所有人都不满意。但若是你答得让我满意,我便能让你背后之人满意。”

    说着,穆怀安的声音竟是突兀地柔和了下来:“紫薇郎,你年纪还小,不懂这混乱如同浑水的官场。今日相逢也是有缘,我便奉劝你一句,做人、做官都不要太过耿直,有时候适当示弱,才能走得更远。”

    威逼与利诱齐上,这几乎依然是赤/裸/裸的明示——

    如果齐滺愿意在这件事上为他遮掩,那么穆怀安也愿意投桃报李,向萧楫舟递上一份投名状。

    赤/裸/裸的罪恶交易,但说出来又那样的让人心动。

    萧楫舟白龙鱼服出行洛阳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接着关东贵族私昧铁矿一事给予关东贵族打击,让关东贵族从此不再气焰嚣张总想着造反。

    但铁矿一事干系重大,弄不好就是涉及诛族这样的大事。一旦事情真的弄到不流血不完结的状态,萧楫舟真的未必承受得了彻底毁灭一个世家带来的震荡。

    要知道,哪怕年中崇玉山查出了荆州、扬州二州刺史窝藏朝廷钦犯、涉嫌谋反板上钉钉,萧楫舟也只是诛杀了荆州、扬州二州的刺史,甚至连妻女这样近的关系,都没有轻易牵连。

    即便如此,这件事也引起了贵族们的议论纷纷,最终萧楫舟还是靠着将荆州、扬州二州刺史之位授予原刺史的近亲才得以将这件事平息。

    刚刚上任的帝王还没有任何政/绩,现在想要“卸磨杀驴”还太早了点。

    硬的不行,软的又不吃,这些盘根错节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着实让萧楫舟头疼。可是此时此刻穆怀安竟然明晃晃地递出了橄榄枝,简直像是瞌睡时送来了枕头。

    只是,面对穆怀安送来的橄榄枝,齐滺却看都没看一眼。这一次,齐滺甚至都没有与身后的萧楫舟商量,便自己做了决定:“下官想好了,府君大人将这份供词递送京师吧。”

    ——明确地拒绝了穆怀安的橄榄枝,将穆怀安推到了对立面。

    穆怀安瞬间面沉如水。他眯起眼,像是不甘心一样,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一次,齐滺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给出了他的答案:“想好了。”

    说的斩钉截铁,不带有丝毫的犹豫。

    穆怀安看了齐滺半天,就在齐滺以为穆怀安会气得甩袖而去的时候,穆怀安竟然笑了出来。

    哈哈大笑,笑得齐滺一脸懵逼。

    好半晌,等穆怀安笑够了,他才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你。”

    齐滺:“……”

    神经病吧你。

    【作者有话说】

    滺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掌中宝心间娇,你们别看他长的人高马大,实际上是个公公。

    舟舟:……(笑容逐渐消失.jpg)

    第60章 洛阳赋

    齐滺被穆怀安这一出弄得实在是一脸懵逼, 他看向仿佛神经病一样的穆怀安,脸上的神情煞是奇怪:“府君大人,你……”

    你有病去看医生好吗。

    可惜穆怀安并没有接收到齐滺满含关心的未竟之言, 他继续用那种像是开怀一般的语气说:“紫薇郎菩萨心肠, 今日本府君算是见到了。”

    说着, 穆怀安竟冲着齐滺的方向微微倾身,行了一个并不大的礼来:“民生凋敝如斯,却有紫薇郎视百姓如父母,实乃百姓之幸。”

    穆怀安说得感怀之至, 可他的动作又分明是轻慢, 仿佛这番话不过是他不以为然但又不得不说。

    齐滺被穆怀安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个曾经隐约出现但从未深思的念头。齐滺微微眯起眼, 声音都不由地冷了几分:“府君大人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穆怀安装模作样地冲着齐滺拱了拱手,分明散漫至极, 但由穆怀安做出来却又看得人心神摇曳,半分察觉不出穆怀安的散漫。

    穆怀安道:“紫薇郎莫怪。之前本府君不知晓紫薇郎究竟是真的如传闻一般还是不过是浪得虚名, 故而将罪官庞林的胡乱攀咬之词呈上。此举虽是好意,但到底失之磊落, 紫薇郎不会在意吧?”

    齐滺:“……”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齐滺瘫着脸说:“下官并不在意。”

    “既如此,本府君就放心了。”说完了客套话, 穆怀安一直以来都是微斜着的身体终于坐得笔直,看起来几乎是终于要图穷匕见,露出他的本来目的了。

    穆怀安道:“紫薇郎大仁大义, 本府君也就不继续隐瞒枉做小人了——紫薇郎应该已经知晓, 洛阳仓亏空的百万石粮食, 都被运去了昌黎,供昌黎韩氏豢养部曲之用。”

    齐滺的眼皮跳了跳。

    穆怀安这是要供出昌黎韩氏来自保?

    昌黎韩氏是穆怀安的外家,当初穆怀安的父亲宠妾灭妻,穆怀安从小就和母亲韩氏女在昌黎韩氏长大,现在昌黎韩氏的家主还是穆怀安的舅舅。

    如此亲近的还带有养育之恩的关系,穆怀安说扔就扔说撇就撇?

    就在齐滺震惊于穆怀安竟然提起昌黎韩氏的时候,穆怀安慢悠悠地说了下去:“可是紫薇郎不知道的是,昌黎韩氏豢养的部曲不仅仅用来对抗高丽,他们还扮演海盗抢劫渔民,垄断了整个渤海,以至于渤海海域再无渔民打鱼、商船往来。”

    齐滺:“!!!”

    齐滺倏地抬头,眼中的震惊掩饰都掩饰不住。

    在齐滺近乎目瞪狗呆的目光中,穆怀安却像是觉得自己扔下的炸弹还不够一样,继续说道:“而昌黎韩氏垄断渤海的原因……”

    穆怀安却顿住不再说下去,反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问齐滺:“不如紫薇郎猜一猜?”

    齐滺:“……”

    故事听到一半就结束,就像是追文追到最高/潮的部分结果狗比作者故意停在了那里,让你恨不得骂一句断章狗,但键盘上打出来的字还是只能是“太太能不能快点更”。

    齐滺深呼一口气,才压制住脱口欲出的国粹,打算说上一句“请府君大人赐教”。

    但话刚刚出口的刹那,一个细节出现在齐滺的脑海,让齐滺顿时止住了话头。

    穆怀安说,昌黎韩氏养部曲,明面上是为了对抗高丽,实际上却是为了垄断渤海。

    垄断渤海做什么?不让渔民打鱼,难道就能垄断整个大梁的海产品供应吗?

    这种可笑的想法把黄海、东海、南海放在哪儿?

    不是为了海产品的利润,还能是为了什么?

    一个只听说过一次但却在齐滺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齐滺脱口而出:“盐!”

    根据历史记载,华国历史早期的海盐还是“煮海为盐”,这种方法效率低且造价高,使得盐价居高不下。

    直到大梁之后的几百年,华国历史上才出现了“暴晒成盐”的晒盐法。直到大梁之后的八百年,华国历史上才正式废除了煮盐法,全部采用晒盐法。

    所以,按理来说,现在的大梁应该还处在煮海为盐的时期,盐价居高不下,百姓根本吃不起盐。

    齐滺不是没想过整顿盐铁,只是一想到萧楫舟现在皇位不稳,现在贸然搞这些还不知道成果最终便宜了谁、百姓又究竟能获得几分利,因此齐滺没有急着整顿盐铁。

    只是那时的齐滺还不知道,现在这个时空里,一百多年前也曾出现过一位穿越者。

    那位穿越者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开创了一代盛世,却因为本身太过传奇,因而在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王朝覆灭后,被继位者抹去了痕迹。

    齐滺不知道那位穿越者究竟在这个时空都发明了什么,因为齐滺在大梁几乎没有感觉到穿越者曾经出现的痕迹。水泥路已经消失,炸弹也变成了传说中的天罚,这里的百姓依旧没办法吃得起盐。

    根据萧楫舟的说法,是因为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在世,那么白未晞的存在就无法抹除。世人皆知白未晞,就会知道北晋才是这位仙人一手创立的朝代。

    那么大晋就永远都是仙人正统,世人也会知道仙人会下凡扶持君王。届时这个事实会成为野心家的借口,天下会乱成一锅粥,不利于皇权的稳固。

    所以北晋之后的池氏大齐抹去了白未晞的存在,也烧毁了这些利国利民的东西。随后的南北二十七朝战乱更是将所剩无几的东西全部损毁。

    时过境迁,白未晞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书里的禁忌,除了这些百年世家还在代代流传,世人几乎无从知晓。

    可是,如果说萧楫舟尚且知道水泥路出现过,那么昌黎韩氏会不会除了仅仅知道晒盐法这种方法之外,还掌握着晒盐法的方法呢?

    晒盐法又不是什么特别高科技的东西,哪怕只是简易的晒盐法,也能将本就丰厚的食盐利润再翻上几番。如此庞大的利润,昌黎韩氏为此垄断了整个渤海,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齐滺近乎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答案:“昌黎韩氏的手中,有那位白先生流传下来的晒盐法。”

    穆怀安眯起了眼。他的目光锐利,似乎是恨不得将齐滺抽筋扒皮。

    穆怀安近乎喃喃自语地说:“白先生的晒盐法是昌黎韩氏放在祠堂里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

    说着,穆怀安竟然直接站起身,不顾仪态地大步走到齐滺面前。他盯着齐滺的脸看,认真的目光看得齐滺都有些发毛。

    齐滺忍不住后退一步,皱眉道:“府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穆怀安却像是没有注意到齐滺的闪避一样,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癫狂,瞬间抓住齐滺的手腕,问:“你和白先生是什么关系?”

    穆怀安眼中的癫狂让齐滺看了都觉得心惊,他忍不住说道:“我……”

    “你怎么才来呢?你知不知道我……”穆怀安倏尔顿住,他先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又露出了自嘲般的笑。

    他的笑声中充满着绝望与难过,齐滺甚至还从中听到了几许委屈:“你是为了萧楫舟来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为了萧楫舟来的……”

    “你是来救萧楫舟的,不是来救西齐的……”

    这话听得齐滺眼皮直跳,恍惚间,齐滺好像知道在大兴城郊,萧楫舟为什么会说那些刺客是来刺杀他的而不是来刺杀萧楫舟的。

    难不成,这个时空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预言,例如“得仙人者得天下”之类的。白未晞用事实证明他就是那个“仙人”,而他齐滺,也因为懂得白未晞知道的东西,被这些人认为成“仙人”。

    一时之间,齐滺只觉得穿越大神对他真的很不友好。他只想让萧楫舟老老实实地做个好皇帝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他老了之后能有地方农夫山泉有点田,而不是白发苍苍了还要因为战火而四处逃窜。

    ——哦,如果能再加一个重开丝路吃到西瓜就更美妙了。

    上天作证,他的愿望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他真的不想当什么救世主,这些贵族眼里的十全大补丸。

    齐滺立刻打住穆怀安的张三思想:“府君大人,你想多了,下官不过区区一介凉州庶子,当不得府君大人谬赞。”

    听了齐滺的话,穆怀安脸上癫狂的神色逐渐缓和了下来。只是他依旧没有松开齐滺的手腕,反而继续逼问:“你真的想好了?就萧楫舟了?不换人了?”

    原本已经动身打算强制穆怀安放开齐滺的萧楫舟身形一顿,竟是没有继续动作,反而悄咪咪地竖起了自己的狗耳朵,想听一听他的小齐大人对他的甜言蜜语。

    齐滺隐隐约约间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怪,但他一时间也弄不分明哪里怪,只能用近乎牙疼的表情说:“什么就萧楫舟了?府君大人说的话,下官不明白。”

    穆怀安:“……”

    萧楫舟:“……”

    齐滺:“下官觉得,府君大人还是放开下官的好,免得被人误会。”

    穆怀安:“???”

    萧楫舟:“???”

    齐滺:“下官的心肝宝贝还在后面看着呢,下官怕他误会了下官与府君大人的关系,晚上将下官踹下床。”

    穆怀安:“……”

    萧楫舟:“……”

    萧楫舟的脸色忍不住扭曲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胃疼。但穆怀安神色的扭曲,却绝对是想吐。

    【作者有话说】

    滺滺:嘤嘤嘤~老攻,有一个油腻猥琐男要非礼人家,你不会误会到把人家踹下床吧?

    舟舟:……我怕不和你一起演戏,你晚上把我踹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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