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洛阳赋
齐滺所说的话萧楫舟听得似懂非懂, 但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应对危险的第六感让他即便不明所以,还是在第一时间说:“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齐滺:“……”
齐滺一脸无奈地抬头看着萧楫舟略显惊慌的神情, 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对牛弹琴, 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头牛也不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一会儿, 齐滺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安慰萧楫舟,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没关系,听不懂也没什么, 只要听话就好。”
说着, 齐滺又重复了一遍:“只要听话就好。”
听到齐滺这么说, 萧楫舟的脸上顿时闪过几分慌张来, 他下意识地抓住齐滺的衣袖,唤了一声:“阿滺。”
这声呼唤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仿佛一个孩子看着手中展翅欲飞的鸟儿, 又不希望他离开,却又如此的徒然。
萧楫舟罕见的无能为力让齐滺的心也软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帝王, 忍不住想到,萧楫舟也许没有做到最好, 但他已经在用尽全力去做一个齐滺心目中的明君。
他在整顿吏治、在收拢权力、在玩弄权术,可是此刻的萧楫舟也知道什么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已经开始在乎治下百姓的生活是否安乐——
哪怕萧楫舟并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只要他是在这么做的,那就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倍了。
从来春秋责备贤者,齐滺知道, 他不能以一个未来人眼光来苛求一个长在封建社会的帝王, 那样对萧楫舟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齐滺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抓住了萧楫舟在寒风中已经冻得冰凉的手。齐滺皱了皱眉,他将汤婆子塞到萧楫舟的手中,说道:“多大个人了,怎么不知道冷热?”
齐滺的态度软了下来,萧楫舟紧锁的眉头瞬间便展开了,他接过齐滺递过来的汤婆子,却并没有自己拿走,而是往齐滺的身前靠了靠,两人拿着一个汤婆子挤在一起。
萧楫舟轻声说道:“你没有生我的气就好。”
齐滺摇头:“没有生气——对了,你怎么找过来了?昌黎盐场的事都结束了?”
萧楫舟点头:“差不多都结束了,我们可能要启程回大兴了。”
齐滺点头:“好。”
两人和好得太快,快到侯十三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悄咪咪地后退一步,拉着侯七的袖子问:“七哥,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
侯七冷着脸:“因为陛下冷了,齐大人心疼了。”
侯十三猫猫震惊:“陛下习武多年,当年东/突勒草原滴水成冰,陛下都能穿着单衣铠甲纵横自如,现在昌黎才什么天气,陛下怎么会冷?”
侯十三喃喃自语:“难不成陛下年纪大了,肾虚了?”
“肾虚”的陛下身体猛地一僵,却克制地没有回头。
察觉到了萧楫舟一瞬间的失态,侯七看着还在傻乎乎猜测萧楫舟为什么会觉得冷的傻弟弟,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个弟弟没法要了。
侯七心疼地摸了摸侯十三的狗头,说道:“怪不得你单身。”
侯十三:“???”
讨论就讨论,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
第二日一早,齐滺便和萧楫舟动身回到大兴。回去的路上没有像来时一样走走停停,而是选择了疾驰,故而他们真的在大年三十的当天回到了大兴宫。
帝王寝宫隆德殿内,侯虔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萧楫舟单膝下跪:“ 见过陛下。”
萧楫舟脱下便衣换上龙袍,端坐在主位上,问道:“朕不在大兴的期间,有什么大事吗?”
侯虔摇头:“太后娘娘都处理完了。”
萧楫舟点点头,也没有说别的话。像是整个大梁在没有他的时候却可以如常运转这个恐怖的事实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就在这时,齐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的发梢还在滴水,脸上也被热气熏得发红。他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随意地拿着干帕子擦着滴水的发梢。
萧楫舟连忙起身走到齐滺身前,接过帕子替齐滺擦头发。
齐滺任由萧楫舟跟在他身后,几步走到侯虔面前,问道:“我和陛下不在的时间里,大兴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侯虔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广陵郡王被广陵太妃赶出家门了算吗?”
齐滺的眼中顿时闪过熊熊的八卦之火:“问疆阿姐把阿盛赶出来了?为什么?”
侯虔顿了顿,他不经意地微微抬头,随即又摇摇头:“不知道。”
萧楫舟专心致志地低头替齐滺擦头发,仿佛刚刚发出死亡射线的人不是他一样。
齐滺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望:“你不知道啊。也是,问疆阿姐的事,你也不好多查。”
到底是雍明太子的嫡妻,李问疆身份最贵又是皇室中人,更是萧楫舟尊敬的问疆阿姐,侯虔不肯多探查李问疆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齐滺又问:“还有别的吗?”
侯虔道:“小亭侯看上了绰影院的云书姑娘,说要为云书姑娘赎身,亭侯气得动了家法,现在小亭侯还在家里躺着呢——这个算吗?”
嚯!
元岁看上了一个秦楼楚馆姑娘!
云书姑娘这个名字齐滺在元岁那里听过很多次,在元岁的嘴里,云书姑娘本是书香世家出身却家道中落,最终沦落秦楼楚馆,成了倚楼卖笑的姑娘。
但是云书姑娘志向高洁,冰清玉洁如仙女下凡,整个人高贵冷艳得不可方物,是元岁不敢触碰的神女。
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词的时候,齐滺的牙都酸了三天。只是那时候元岁还没有为云书姑娘赎身的意思啊?
齐滺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了?元岁怎么突然就要为云书姑娘赎身了?”
侯虔:“陈国公家的公子看上了云书姑娘,要云书姑娘卖身,云书姑娘不肯,悬了梁。小亭侯知道之后,就要为云书姑娘赎身。”
陈国公姓陈,是梁景帝萧百川的舅家表哥,陈国公的公子,按理来说也是萧楫舟的表哥。而元岁是太后元沚的表侄,按照血缘,也是萧楫舟的表哥。
好嘛,萧楫舟的表哥和萧楫舟的表哥对上了。
齐滺回头,好奇地问:“文殊奴,如果这个案子交给你来办,你怎么判?”
萧楫舟头都没抬:“按《大梁律》,官员狎妓者杖五十、降三级,勋爵同罪。”
齐滺:“……”
铁面无私萧楫舟,行叭。
齐滺不再自讨没趣,继续问侯虔:“还有其他的吗?”
这次侯虔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豫章来信了。”
齐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豫章来信是什么意思,直到萧楫舟手抖到扯了一下他的头发,齐滺吃痛,也在瞬间想起了现在还在豫章的人究竟是谁。
凤翔县主罗靖儿,表面上是豫章公主萧知福和驸马罗文礼的女儿,实际上却是雍明太子萧桧舟和妾室云定南的女儿,九江郡主萧盈,广陵郡王萧盛的亲妹妹,萧楫舟的亲侄女。
想到罗靖儿这样的身份,齐滺便不自觉地心疼起这个才七岁的小姑娘。只是齐滺还没来得及问那封信,就先被萧楫舟揉了揉头顶,问:“你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事?”
齐滺摇头:“没事。”
看着萧楫舟愧疚又担心的表情,齐滺没办法,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萧楫舟扯他的那一下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确实一点不痛。
眼见萧楫舟还要继续就着这个无聊的问题问下去,齐滺吓得立刻转头问侯虔:“信呢?”
侯虔起身,从一个角落的暗格里找出了那封信递给萧楫舟。萧楫舟坐到齐滺身旁,二人就着摇曳的烛火,拆开了这封罗靖儿的亲笔信。
这封信字迹工整隽秀,显然可以看出,即便罗靖儿才七岁,但在书法上的造诣已然不浅。能写出这样的字来,最起码说明豫章罗氏没有在教育方面亏待罗靖儿。
只是这些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的字,组合起来表达的内容却看得让人直皱眉。
新的通篇看起来不过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常,大部分都是罗靖儿在说她收到了萧楫舟的信后有多么的欣喜若狂,还说齐滺哥哥送给她的毛绒玩偶她收到了非常喜欢,每天都要抱着玩偶才能睡着。
到了快结尾的时候,罗靖儿更是说她很想回大兴和自己的舅舅一起生活,很想很想。
通篇都是一个孩子对未来的畅想,满目都只能看到罗靖儿的欣喜若狂。
可是仔细思量,齐滺却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得知自己要离开父亲、离开家族去和舅舅外祖母一起生活后,竟然会显露出这样的欣喜若狂。
罗靖儿甚至在信中都没有提起过罗文礼和豫章罗氏的其他长辈,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对豫章罗氏的不舍。
说是因为罗靖儿没良心吧,可是她能在信中说她喜欢齐滺送给她的玩偶,还说李问疆送给她的小马鞭她已经和骑装放在一起,打算等开春了就去学骑马。
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没良心到一点都不在乎家族的人。
如此一来,似乎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萧楫舟将信拍在案几上,他冷着脸问侯虔:“豫章罗氏做了什么?”
萧楫舟的声音低沉到冷漠,摇曳昏黄的烛火摇摆了光与暗,使得大片的阴影在萧楫舟的脸上不停盘旋。
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只隐藏在阴影中,另一只却在灯火摇曳下泛着让人如坠冰窖的寒光。
迎着这样的目光,侯虔将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存在:“豫章传来消息,驸马爷的新妇进门三月,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萧楫舟在瞬间握紧了拳头。
齐滺刚想劝一句让萧楫舟别生气,就先听见下方传来什么声音。齐滺低头,就看见萧楫舟手下的案几直接碎成了两半。
齐滺:“……”
你们有钱人生气都这么废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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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洛阳赋
看着已经碎到不能再用的案几碎片, 齐滺默默道:“这案几很贵吧?”
他就不信,萧楫舟用的东西能便宜到哪里去。
听到齐滺灵魂发问的萧楫舟:“……”
萧楫舟还没来得及说话,侯虔就十分正直地回答道:“这张案几的原料是由云贵山林里的榧木打造, 又经雕刻大师专门打造, 各种费用加在一起, 造价约万金。”
嚯。
齐滺看着这满地碎木块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看着价值万金的案几在一瞬间就碎成了满地不值钱的木块,齐滺恨不得当场来一句败家子。
一看齐滺怪异的表情,萧楫舟生怕齐滺下一秒就要来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民脂民膏”,连忙转头问侯虔:“豫章罗氏究竟是什么情况?”
侯虔老老实实地回答:“根据线报显示, 驸马爷的新妇是驸马的青梅竹马, 二人本是娃娃亲, 谁知在快要成婚的时候, 女方家里犯了事被流放至岭南,这桩婚事就耽搁了,驸马爷也遵从父命娶了豫章公主。”
萧楫舟的脸立刻就黑了,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好!好他个罗豫章,敢这样玩弄阿姐的感情!”
萧楫舟气得声音都隐隐有几分颤抖:“侯虔, 去,去豫章把靖儿给朕接回来!还有罗豫章, 给朕打断他的腿!”
侯虔下意识抬头,他的脸上闪过几分犹豫,似乎是想劝谏几句这样做是不是不合时宜。但是看着萧楫舟近乎暴怒的表情, 侯虔默默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劝谏自有御史,他一个外侯官没有劝谏的职责。
而且……侯虔抬头看了眼齐滺,却见齐滺低着头不语, 竟是对这样一个听起来就知道并不合适的命令未加劝阻。
齐大人都没劝阻, 那就应该是没事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 侯虔默默起身告退。
侯虔走了,萧楫舟的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少。他踱步在室内,嘴里不停地说:“真是好一个罗豫章,看着人五人六一表人才,背地里却敢做这样的勾当!”
“阿姐对他不好吗?他怎么敢这样玩弄阿姐的感情!”
“他知不知道,要是没有阿姐,他们豫章罗氏早就被父皇连窝端了!”
“他怎么敢这么对待阿姐!阿姐过世才不过一年,他竟然敢让新妇怀孕五个月!”
“阿姐过世不过九个月,他刚刚守满了妻孝,一刻都等不得就要迎娶新妇。好,朕同意了,毕竟朕不能让他为阿姐守一辈子。可他干了什么!”
“新妇竟然进门三月却怀孕五月!他罗豫章对得起阿姐吗!”
一口一个“罗豫章”,显然是对整个豫章罗氏都充斥着不满。
不过这也很正常,妻孝九月,但稍知礼仪的家族都会在满一年之后再娶新妇,可罗文礼却在九月之期刚满就迫不及待地迎娶新妇,如今更是让萧楫舟知道,罗文礼竟然在豫章公主孝期未过之时便与人苟且还怀了孕,简直不见一丝一毫对豫章公主的尊重。
再联系到史书上记载的,豫章罗氏将年仅十四的罗靖儿迫不及待地嫁了出去,萧楫舟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齐滺也不劝他,反而和萧楫舟一起骂道:“你说得对,这样的人可真不是个东西。我看只把他的腿打断也太便宜他了,按照《大梁律》,在妻子孝期间与人通奸是什么罪名?”
萧楫舟下意识回答:“杖三十,徙三千里。”
说完萧楫舟就顿住了。他再狂妄也知道世家都是一群叫嚷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人,更何况豫章罗氏是江南士族,比关陇贵族和关东贵族更好颜面,更加严格地执行“刑不上大夫”。
若是萧楫舟当真判处罗文礼杖三十徙三千里,怕是第二天江南士族就要一起跪在大兴宫门前让他收回圣旨。
萧楫舟黑了脸:“迟早有一天,我要让这些贵族世家统统闭嘴!”
齐滺慢悠悠地道:“这叫闭塞言路,一般来说我们是不支持的。”
萧楫舟:“……”
萧楫舟一时间哭笑不得,他伸出手点到齐滺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你啊。”
齐滺夸张地向后仰去,十分做作地说了一句:“哎呀,好疼啊。”
萧楫舟都懒得理他。
但这么一打岔,萧楫舟刚刚满心的郁气确实消失不见。他的心态平和了些,也察觉出自己刚刚的随口之言有多大的问题。
顿了顿,萧楫舟还是认命地说:“不能让侯虔把罗文礼的腿打断。”
齐滺在一旁出馊主意:“可以套麻袋,反正他们又不知道是谁干的。”
萧楫舟:“……”
好半晌,萧楫舟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憋出来一句:“好办法。”
看着萧楫舟想同意又觉得离离原上谱的表情,齐滺顿时笑了出来。直笑的萧楫舟又挂不住变了脸色,齐滺才停止了他赤/裸/裸的嘲笑。
笑完了,齐滺问:“你刚刚说罗文礼辜负了豫章公主?但这个事实准吗?豫章公主嫁给罗文礼多少年了,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豫章公主萧知福比萧楫舟大四岁,也就是说,豫章公主萧知福今年去世的时候是二十四岁。而史书记载,萧知福嫁给罗文礼的时候才十五岁,也就是说,萧知福和罗文礼成亲已经八九年了。
这时候又不是后世各种生活压力逼得新婚夫妇根本不敢要孩子,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女孩子嫁人八九年却没有自己的孩子,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而且……齐滺道:“凤翔县主是雍明太子的女儿,罗文礼知不知道?若是知道,罗文礼可能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雍明太子萧桧舟可是因为巫蛊被废的,罗文礼能在这个时候收留雍明太子的女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会在妻子孝期内就和别人通/奸的畜生。
萧楫舟被齐滺的话问住了,好半晌,他也答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小时候常驻凉州,每年只能回来一两次,和阿姐的交流都是通过书信,我反而对她的境况不是很了解。”
“我只知道,当初罗文礼是因为成为了阿兄的伴读才长留大兴的,也是那个时候阿姐认识了罗文礼,并在阿兄成亲后不久就嫁给了罗文礼。”
“他们的婚礼是在大兴办的,但是成亲没几天,父皇就封罗文礼为豫章通守,阿姐就和罗文礼一起去了豫章。而那时偏巧东/突勒来犯,我镇守凉州,都没来得及回来参加阿姐的婚礼。”
齐滺喃喃道:“也就是说,其实你也没见过罗文礼,不知道罗文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楫舟无奈点头:“你说得对。我常年留守凉州,对大兴的事并不熟悉,都不知道阿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你说得对,阿姐嫁给罗文礼八九年都没有给罗文礼生下孩子,这点绝对有问题。”
罗文礼是豫章罗氏的主枝嫡子,豫章公主就是未来的冢妇,他们这样的身份,嫡子就是豫章罗氏未来的继承人。豫章公主出嫁八九年都没有嫡子,这对整个豫章罗氏来说都不是好事。
萧楫舟喃喃道:“阿姐绝不是能眼睁睁看着豫章罗氏一直没有继承人却一言不发的人。如果她和罗文礼是感情正常的夫妻,她就绝不会看着罗文礼因为没有嫡子而一直被人诟病。”
最终,萧楫舟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这件事有问题。”
但真有什么问题他们现在也查不出来。
外侯官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出萧知福近十年前的秘辛,萧楫舟只能道:“那便等靖儿回来再说,就算靖儿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跟在阿姐身边的女官也肯定知道什么。”
齐滺点头:“对,豫章公主身边的女官总不可能说谎,到时候看看那些女官怎么说,再决定究竟要不要再对罗文礼定罪。”
萧楫舟点头。
******
【豫章】
侯虔送完圣旨,按照萧楫舟后来的旨意并没有打断驸马的腿,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陛下想念凤翔县主,还希望驸马早日帮县主收拾好行李,免得陛下心焦。”
驸马罗文礼穿着一身江南流行的广袖长衫,只是看起来却显得十分瘦弱,宽大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竟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让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苍白无力来,一点看不出新婚的喜气。
罗文礼敷衍一般点了点头,道了一句:“知道了。”
侯虔素来对外官冷硬,此时也不例外,对罗文礼的回答竟是理都没理,反而直接对着罗文礼身边的小姑娘说:“县主,陛下说让你慢慢收拾行礼,女孩子该带的都直接带好,免得路上不方便。”
罗靖儿年仅七岁,长得却高,比同龄的女孩子都要高一个头。她没有像时下的南方女孩子那样穿着广袖衫,反而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腰间配着马鞭,看起来英姿飒爽。
恍惚间,侯虔觉得,罗靖儿和豫章公主长得真有几分像。罗靖儿穿骑装的样子,真有几分他记忆里豫章公主的风采。
也是,即便她们不是母女却也是姑侄,长得像一些好像也没有什么。
罗靖儿大大方方地点了头,还问侯虔:“那齐滺哥哥呢?他有没有什么对我说的话?”
侯虔有些意外罗靖儿竟会对从未见过的齐滺有这样的好感,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齐大人没有给县主留话。”
见罗靖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侯虔忙道:“但齐大人吩咐我们,说县主是女孩子,让我们在路上尽量慢一些多经过城镇,以便让县主好好休息。”
见到齐滺还是想着她的,罗靖儿瞬间开心起来:“齐滺哥哥很好。”
齐大人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小孩子的喜欢?
侯虔陷入了沉思。
侯虔离开后,罗文礼深深地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快乐中的罗靖儿,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跟在他身后的,是已经怀孕五个月的妻子朱忆秋。
二人走到花园里,四下无人,罗文礼突然停住了脚步,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都如你的愿了,靖儿走了,女官也要走了,这里将会再也没有知福一丝一毫的痕迹。”
身后的朱忆秋身体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才跟着说道:“夫君在说什么?”
罗文礼转过身,他冷冽的目光落在朱忆秋面容姣好的脸上,直看的朱忆秋脸上都挂不住笑容,他才说道:“你听不懂?”
朱忆秋刚想点头,却又听罗文礼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说说,你是怎么勾连崔泽,给知福下毒的?”
朱忆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只看到罗文礼脸上的冷漠与嘲笑。
朱忆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冷了起来。好半晌,朱忆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爱上她了是吗?”
罗文礼没有回答她的话。
朱忆秋仿佛知道了答案,喃喃自语道:“我早该知道的,你那时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
朱忆秋突然抬头,问:“表哥,如果当初我的父亲没有被流放,如果我们婚约还在,你还会娶我吗?”
罗文礼依旧不语。
朱忆秋却不依不饶起来:“当初你得知我的父亲被流放的时候,是心疼我的遭遇,还是在庆幸你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的心上人了?”
罗文礼冷冷地说:“这些假设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朱忆秋喃喃,随即她冷笑一声,问道,“表哥,那你的真心得到回报了吗?你这么喜欢萧知福,萧知福可曾看过你一眼?”
“你又知不知道,萧知福真正的爱人是谁?”
杀人诛心,罗文礼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比得知罗靖儿要北上前往大兴的时候还要难看几分:“你闭嘴!”
他近乎咆哮:“你闭嘴!”
朱忆秋却来了反骨,不顾罗文礼的警告,硬是说了下去:“萧知福喜欢云定南!她喜欢雍明太子的侧妃!她喜欢一个女人!”
罗文礼甩了朱忆秋一巴掌。
朱忆秋摔倒在地,她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状如疯癫的罗文礼,似乎难以相信面前这个竟然对女人动手的王八蛋会是她记忆里那个温柔儒雅的表哥。
罗文礼蹲下身,他的手放到了朱忆秋的脖子上,说道:“你真应该感谢你肚子这块肉,否则我罗文礼真的不在意死掉第二任妻子。”
朱忆秋惊恐地看着眼前仿佛间变成了恶魔的男人,耳边却能清楚地听见恶魔的声音:“好表妹,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被一杯迷药迷倒吧?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朱忆秋顿时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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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洛阳赋
罗文礼放开已经被吓坏的朱忆秋, 他面带嘲讽地看着脸色惨白朱忆秋,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冷笑一声便直接转身。
可谁料, 罗文礼刚刚转身, 看到的就是站在凤凰花树下的罗靖儿。罗靖儿一身火红的骑装, 看起来竟与凤凰花树落下的凤凰花合为一体。
想到刚刚自己的所言所行都被罗靖儿看了个遍,罗文礼的脸色僵硬了一瞬,才摆出自己最得体的微笑,问道:“靖儿, 你怎么在这里?”
他自以为笑得像个慈父, 浑然不觉自己的脸色究竟有多僵硬。
罗靖儿却仿佛没有看到罗文礼苍白的脸色与尴尬的笑容, 她的目光越过一脸讨好的罗文礼, 落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无法起身的朱忆秋身上,静静地问:“我可以杀了她吗?”
罗文礼的脸色瞬间僵在那里,好半晌, 罗文礼才勉强地笑了笑,说道:“靖儿, 你还小。”
罗靖儿这一次转头看他,问:“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和我说, 夫人是您爱了许多年的女人,我们母女才是寄居在豫章罗氏的客人,让我万事都不要和夫人计较。可是父亲……”
罗靖儿看看满身狼狈的朱忆秋, 又看看面带慌张的罗文礼,满脸的不解:“父亲,你能不能告诉我,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刚刚所说的, ”罗靖儿的眸光微微冷了下去, “夫人与崔泽一同毒杀了我的母亲,又是什么意思?”
罗靖儿摸着腰间李问疆不久前才送来的马鞭,面容天真地看着朱忆秋,单看她的笑容,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天真无邪的笑容会搭配上那样一双冷漠的双眼。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朱忆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饿极了的野兽盯上,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朱忆秋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寒颤,罗文礼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冷。
好半晌,就在罗靖儿的眸色越来越凉的时候,罗文礼终于开口:“靖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罗靖儿的语气中隐隐添上了几分咄咄逼人,“她害死了我的母亲!”
提到萧知福的死,罗文礼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宽袍大袖在他的身上本就显得空空荡荡,此时随着风摇曳,更添了几分苍白。
可是罗文礼没有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徒劳重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罗靖儿闭上了双眼。没过多久,当她的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彻骨的冷。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罗文礼,甚至没有再给朱忆秋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
罗文礼的目光追随着罗靖儿,直到罗靖儿的身影消失不见,罗文礼才回身,低头看着还在瑟瑟发抖的朱忆秋说:“这可怎么办?靖儿恨上你了。”
那又怎么样呢?朱忆秋想说,这位天之骄女几时没有恨过她?得知自己抢占了萧知福的位置,罗靖儿看着她的眼神中都带着刀子。可罗靖儿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肚子里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她耀武扬威的筹码。
可是想到刚刚罗文礼的话,再配上罗文礼现在仿佛变/态一样的语气,这些话朱忆秋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罗文礼向后退了一步,距离朱忆秋更远了。他的目光凝视着朱忆秋的肚子,说道:“我刚刚没骗你,这真的不是我的孩子。”
朱忆秋抬眸,她看着罗文礼平淡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她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罗文礼轻声道:“原本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了给靖儿留一个弟弟,免得我什么时候追随知福去了,靖儿一人孤苦无依。可现在陛下愿意抚养靖儿,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什么用呢?”
朱忆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似乎生怕罗文礼下一句再说出什么恐怖的话语来。
而罗文礼竟然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说:“若不是只有告诉知福我喜欢你,知福才能安心留在我的身边,我早就把你送走了,何必酿成今日之祸,竟让你亲手害死了知福?”
可随即,也不知罗文礼想到了什么,他竟然长叹一声,道了一句:“罢了。”
这一声“罢了”里包含太多的无奈,意味深长到朱忆秋的心都忍不住跳快了几拍。
罗文礼轻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我不杀你。你……好自为之。”
******
得知罗靖儿已经在北上的路上,萧楫舟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激动,具体表现在他每天都要问个五六七八九十遍:“靖儿走到哪儿了?”
齐滺从一开始的还会轻声安慰“一个孩子能走多快”到后来的根本不想搭理,仅仅用了三天。
当萧楫舟第不知道多少遍问到“靖儿什么时候才能来”的时候,齐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觉得今天天气真好,适合再睡一觉。
王福全不像齐滺一样敢怠慢九五至尊,只能苦哈哈地说着已经说了好几天的话:“凤翔县主现在已经到达长江正在渡江,到达大兴还需几日。”
萧楫舟点了点头算作知晓,又转身看向已经脱了外袍的齐滺,絮絮叨叨道:“天冷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说着,萧楫舟拿起一旁的汤婆子递给齐滺,又强硬地将外袍披到了齐滺的肩上:“听话,别着凉了。”
齐滺:“……”
齐滺看着身上的外袍,又看了眼仿佛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完的萧楫舟,立刻说道:“你知道七八岁的小姑娘最讨厌什么样的家长吗?”
七八岁的小姑娘?萧楫舟一瞬间想到了还在路上的侄女……外甥女,心神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说道:“什么样的?”
齐滺:“多管闲事的。”
说着,齐滺看向自己身上被强硬地披上的外袍,意有所指地十分明显。
看懂了齐滺的按时的萧楫舟:“……”
萧楫舟没好气地点上了齐滺的眉心:“小没良心的。”
齐滺毫不犹豫地脱下了外袍扔给萧楫舟:“别烦我,我要睡觉。”
齐滺一边往床上走,一边嘟嘟囔囔:“烦死了,怎么事这么多,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
想到案几上的一堆奏折,齐滺就觉得脑袋疼——
为什么这些封建的官员这么能说!连自己治下的哪棵荔枝树结的果子更好吃都要报备一番!
偏偏担心这些看起来就是单纯没话找话的奏折里有重要内容,齐滺还不敢看几眼就扔到一边,只能捏着鼻子通篇看完。
看了一上午的奏折,齐滺只觉得萧楫舟这个皇帝当的真不容易,竟然还能在每份奏折上板板正正地写一个阅——
齐滺只想写上一个“滚”字。
怀抱着对大梁所有官员的不满,齐滺愤愤地走到床榻前,准备化悲愤为睡意。然而齐滺刚刚挨到床边,连坐都没有坐下,便听到勤政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陛下,女官青鸾请见。”
齐滺:“……”
女官青鸾是太后元沚的心腹女官,她代表着太后的脸面,纵是萧楫舟也不敢将青鸾冷在门外,只能放下批折子的朱笔,说道:“让她进来。”
说完,萧楫舟看向刚刚脱了外袍的齐滺:“阿滺,要不你去内间睡一会儿?”
想到这个时代可怕的隔音,齐滺还是摇摇头:“算了吧,我也在一旁听听。”
齐滺跪坐于萧楫舟的下首,看着青鸾娉娉袅袅地进来给萧楫舟行礼之后,才慢悠悠地起身,对着青鸾行礼:“见过青鸾姑姑。”
青鸾回礼:“齐大人……”
青鸾的话音卡在她看到齐滺没有穿外袍的时候。青鸾近乎机械地转头,就看见被随手挂在屏风上的、明显是属于齐滺的外袍。
憋了半天,青鸾才在齐滺疑惑的目光中补上了后半句:“……无须多礼。”
萧楫舟此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他看了看青鸾怪异的脸色,不由自主地轻声咳了一下,问道:“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青鸾努力保持微笑:“太后娘娘想念陛下,便让奴婢来请陛下。”
想念?
这个用在平常母子之间再正常不过的词语用在萧楫舟和元沚之间简直像是中式恐怖,齐滺都觉得这个笑话简直冷的不能再冷。
显然,萧楫舟也觉得这句话就是个笑话,他近乎嘲讽一般问道:“母后想念朕?”
青鸾低眉顺眼,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太后娘娘已许久未见陛下,母子连心,娘娘想念陛下是必然的。”
萧楫舟摆摆手,表示他不想就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继续下去,他直接问道:“母后叫朕前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鸾顿了顿,她小心翼翼抬起眉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楫舟,看见的却是萧楫舟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从萧楫舟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提示,青鸾只能干涩着嗓音说道:“广陵太妃与广陵郡王也被叫到万安殿了。”
萧楫舟当场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青鸾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广陵太妃与广陵郡王此时都在万安殿。”
李问疆和萧盛此刻都在元沚的寝宫?
听到这个消息,别说萧楫舟,就是齐滺的心也在瞬间悬了起来。
萧楫舟抬腿就走,齐滺急匆匆地跟在萧楫舟的身后。
然而齐滺迈出不过一步,青鸾就在身后叫住了他:“齐大人。”
齐滺回头:“怎么了?”
青鸾:“你能不能……”
齐滺:“嗯?”
青鸾:“把衣服穿好。”
齐滺:“……”
第74章 洛阳赋
齐滺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好半晌,他宕机的大脑才重新工作,反应过来青鸾刚刚与他究竟说了什么。
齐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 只觉得自己包裹得分外严实, 哪怕在后世都算得上是一个良家妇男。
可偏偏这个时代是注重礼教的封建王朝, 私下里怎么样都好,在明面上,还是得整衣敛容。
齐滺顶着青鸾满眼八卦的表情,木愣愣地穿好了外袍, 一点都不想解释他不过是因为想要睡个午觉才脱掉了外袍。
元沚的万安殿离勤政殿并不远, 毕竟往前推个几年, 万安殿还是梁景帝萧百川的原配发妻慕容须蜜多的住处。
慕容须蜜多是史书记载的妒妇, 但也是史书记载的贤后,还在西齐时,慕容须蜜多就帮助萧百川打理军务, 到了大梁建立之后,慕容须蜜多更是以皇后之身常临勤政殿, 与萧百川一起处理国事。
大兴宫的修建都是慕容须蜜多一手包办的,万安殿自然也随了慕容须蜜多的要求, 离勤政殿很近很近。
没走多久便到了万安殿,齐滺跟在萧楫舟身后,眼睁睁看着萧楫舟甚至没有让内侍通报, 便一路闯进了万安殿的大门。
嘶。
认识萧楫舟这么久,齐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萧楫舟。以往的萧楫舟虽然与元沚的关系并不融洽,但齐滺看得出来, 萧楫舟还是很尊重元沚这位母亲, 他对元沚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至少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拂元沚的面子。
齐滺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他快步跟上萧楫舟的步伐,结果一跨进万安殿高大的门槛,就先看见了站在寒风中的萧盛和李问疆。
已经快到年关,整个大兴城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偏偏居于大兴城龙脉之地的大兴宫连块红绸都看不见,宫女太监的脸上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喜气。
这是元沚下的命令,理由是去年年末梁景帝新丧,今年年初又逢豫章公主萧知福薨于豫章,因此这个年太后没有心情过,希望一切从简。
太后说要一切从简,宫里便连一点喜色都看不见。皑皑大雪落在万安殿中那棵据说是慕容皇后最喜欢的梧桐树上,像是梧桐树在一夜开了花,又像是连梧桐树也在披麻戴孝。
寒风冷冽地吹,齐滺拢起白狐大氅,深觉大兴的风都比昌黎硬上几分。可是站在梧桐树下的萧盛和李问疆竟然只穿着棉衣,并没有穿上大氅。
萧盛十四岁,正是年轻人火力旺的年纪,都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只是他的身体刚刚动了一下,李问疆锐利如同利剑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萧盛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瞬间就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气流,硬是逼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萧楫舟走到李问疆和萧盛面前,他脱下大氅递给了李问疆,李问疆却微微后退一步,表达了她无声的拒绝。
萧楫舟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李问疆不是凉州时那个护在他身前的问疆阿姐,而是他名义上的嫂嫂,还是寡嫂。
男女有别,就因为这样一句似乎有理又似乎无理的话,李问疆就宁可被浑身冻僵,也不敢接过萧楫舟的大氅。
齐滺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脱下了自己的大氅,直接走到李问疆身边,强硬地给李问疆披上,又转到李问疆身前帮他系好带子,才说道:“阿姐要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是,病了岂不是让我们都心疼。”
李问疆原本冰冷的目光在看到齐滺的时候柔和了三分,她低眸,便看到齐滺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红,给她系带子的动作却十分流畅。
李问疆缓和了脸色,说道:“是女官让我们站在这里等候的,说是太后娘娘午睡还未起。”
萧楫舟当即转身对萧盛呵斥道:“太后午睡未起,你不知道带问疆阿姐去偏殿休息吗?多大个人了,怎么傻成这个样子?”
快要被冻僵的萧盛:“……”
萧盛动了动唇,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来,也不知是冻僵了无法发声,还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萧楫舟将自己的大氅扔给萧盛,十分嫌弃地说道:“自己穿上。”
萧盛看着小齐大人温柔地为李问疆披大氅,又看了看对自己嫌弃的不要不要的小叔叔,顿时觉得这个世上真是同人不同命。
萧盛认命地自己穿上大氅,便听萧楫舟道:“既然太后还未醒,那朕便带着阿盛和阿姐到偏殿休息。”
说着,萧楫舟看向青鸾:“去把偏殿打扫干净,生上火炉。”
青鸾应了声是,转身便吩咐起一旁小宫女。
小宫女听到了青鸾的吩咐,却一脸的为难:“青鸾姑姑……”
青鸾呵斥她:“这是陛下的命令!”
一国之君的命令,也是她们能管得了的?
听懂了青鸾的言外之意,小宫女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错事,立刻便点点头,转身离开。
然而她才走了不到一步,万安殿内便走出来一名宫女。宫女道:“太后娘娘有请陛下、广陵郡王、广陵太妃、齐大人。”
发现太后娘娘醒得如此及时,萧楫舟面无表情,直接跨步进入屋内。
万安殿内依旧弥漫着檀香,袅袅烟雾衬托得这里仿佛佛前。太后元沚端跪坐于主位。她满头珠翠,身上罕见地穿了凤袍,雍容华贵得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睡醒。
萧楫舟对元沚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说道:“刚刚女官说母后还在午睡,儿臣万没想到,阿姐与阿盛在外吹风,母后竟在室内梳妆。”
话说得如此直白,简直与问责无异。
而听了萧楫舟这样的责怪,元沚的脸上却依旧是那样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萧楫舟的话对她来说没有半分触动。
元沚只道:“当年慕容皇后还在世时,那日也是冬日,慕容皇后在室内梳妆,我在风雪交加中等她梳妆等了足足三个时辰。那时候慕容皇后是怎么说的来着?”
元沚看向萧楫舟:“陛下,你知道吗?”
萧楫舟顿时语塞——他久在凉州,哪里知道大兴宫内发生了什么?
元沚:“青鸾,告诉陛下。”
青鸾出列行礼,才道:“当年慕容皇后说,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他慕容皇后为贵,太后娘娘为贱,太后娘娘等待慕容皇后梳妆,是天经地义的事。”
元沚抬眸,问:“陛下,你可听清楚了?”
萧楫舟被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他才只能讷讷一句:“母后……问疆阿姐没有对你有任何的不敬。”
元沚却没有理会萧楫舟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道:“三十年前,本宫是尊贵的琅琊公主,慕容须蜜多是区区一介臣女、臣妇。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慕容须蜜多的时候,她跪在本宫与本宫的母后面前,头都要触到地上。”
西齐灵帝的皇后、元沚的生母是当年还十分强大的突勒可汗之女阿史那阿依夏,而慕容须蜜多的父亲慕容摩柯却是汉化的鲜卑人。
当年鲜卑人背叛突勒投降汉人,却没想到他们所投降的汉人最终也要向突勒称臣纳贡。
因此,那日,阿史那阿依夏问慕容须蜜多:“当年你们鲜卑人嫌弃我们突勒人粗鄙狂放,不惜背弃盟约投降了汉人。现在,你们鲜卑人怎么又跪在我们突勒人的面前了?”
当年的慕容须蜜多深知说什么都没用,因此她选择向阿史那阿依夏磕了三个头。元沚还记得,当慕容须蜜多起身时候,金碧辉煌的地砖上满是鲜血。
可没过几年,风水轮流转。慕容须蜜多的丈夫叛国,元沚躲在柜子里,亲眼看着慕容须蜜多拿着一把长剑刺穿了父皇的心脏。而她的母亲,尊贵的草原公主阿史那阿依夏,则在返回突勒求援的途中被马匪杀死,找到的时候,尸体依然面目全非。
时过境迁,轮到当年尊贵的琅琊公主向慕容须蜜多下跪行礼,卑微地祈求自己的兄弟能在如狼似虎的萧百川手中捡回一条性命。
又过了好多年,西齐灵帝的掌上明珠成了仇人的妾室,要在慕容须蜜多的面前自称“妾”,原本尊贵的姓氏“叱罗”也被迫改成了“元”。
在之后,又过了好多好多年,韬光养晦的小公主陷害雍明太子使用巫蛊诅咒父皇,那一日,元沚看着从来高高在上的慕容皇后跪在萧百川的面前苦苦哀求,额头磕在地砖上,留下了一滩鲜血。
那时,这一滩鲜血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当年阿史那阿依夏面前慕容须蜜多留下的鲜血逐渐重合。
筹谋十余年的小公主快乐了。她看着悲伤嚎叫的慕容须蜜多,愉悦得简直要笑出来。
可惜啊,乐极生悲,她拼了命生下的两个孩子,都和她不亲。
她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曾经竭尽全力去爱的萧知福,远在豫章也要插手救下雍明太子的女儿,慕容须蜜多的后代。
而她一手推上皇位的儿子,竟然心心念念着要将皇位还给雍明太子,还给慕容须蜜多的后代。
这一刻,元沚的眼神中带着刀。她倏尔看向萧盛,声音冷得像冰:“本宫记得,你的母亲是下九流出身?”
萧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
此话不假,萧盛与罗靖儿的母亲、雍明太子萧桧舟的妾室云定南乃是小吏之女,而小吏在此时确为下九流。
元沚又转头看向李问疆:“关陇贵族之后,对一个流着下九流鲜血的庶子掏心掏肺,你不觉得你愧对自己的贵族身份吗?”
李问疆也在瞬间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家突然听到敲门声,最开始我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发现是真的。我问是谁,他说是给我送担担面的。可是我没点,于是我就说他找错人了。
后来我和基友说起这件事,基友都说有问题,毕竟送外卖的一般都会说送外卖的,没有听过谁直白地说送担担面的。我突然就想起来上个礼拜有人早上四点敲我家房门的事了。
后悔了,应该让那人把担担面留下的!他要是真能留下来担担面我就赚了,正好晚上炒菜忘记放盐了。
后悔,真的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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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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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洛阳赋
下九流。
这个词语的出现成功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萧盛的脸已经白得不像话, 就连身体都颤抖了一下。齐滺看到萧盛紧紧握着拳头,看起来很想冲上前揍元沚一顿的表情。
也是,云定南毕竟是萧盛的生母。
齐滺对云定南不了解, 但他所见雍明太子萧桧舟对云定南一往情深, 豫章公主萧知福与云定南是至交好友, 就连最应该讨厌云定南的李问疆提起云定南,说的都是“萧桧舟配不上定南阿姐”,齐滺足以推测出云定南必是一个十分有人格魅力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对待自己的孩儿必然也是极好的,萧盛与生母的感情必然很深。听到元沚竟然用“下九流”来讽刺云定南的出身, 齐滺不用猜都知道萧盛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究竟该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可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当今的太后, 是曾经西齐的琅琊公主。当元沚说出慕容须蜜多也曾经讽刺过她的妾室之位的时候, 齐滺就知道, 萧楫舟没办法在这个话题中为萧盛与云定南说出一句公道话。
萧盛气得哆嗦却不敢发言,李问疆却上前一步,直愣愣地对元沚说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侧妃云氏之父云栖已被先皇封为太仆寺丞。既是官身,自然再不是下九流。”
元沚冷冷地看了李问疆一眼, 口中的话毫不留情:“广陵太妃倒是大度,替别人养儿子这么多年, 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教育出来如此大度的女子的。”
李问疆倏尔抬头。
兵部尚书李之昂无疑是李问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在这样的封建时代,李之昂却抵御住了嘲讽他绝嗣的流言蜚语,硬是用最大的温柔将独女李问疆抚养长大, 更是支持李问疆征战沙场的梦想。
可是也是因为李问疆的关系,李之昂在朝堂之上举步维艰。
先帝在位之时,李之昂是被萧百川猜忌的太子的岳父, 被萧百川无故斥责不知多少次。多少年的步步惊心, 李问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先帝驾崩了, 继位的却是另一位皇子。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刚登基的九五至尊究竟是真的尊敬自己的阿兄,还是不过是在皇位未稳之时使用的权宜之策。
也是因此,李之昂在兵部的权利几乎被架空。堂堂兵部尚书,在朝局之上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
李问疆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李之昂的独女身份尴尬,所以李之昂也连带着身份尴尬。
一提起李之昂,李问疆也刹那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眼看太后娘娘也不知吃了什么枪/药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地大杀四方,齐滺深觉今日的万安殿可是一点都不太平。闻着万安殿中让人头晕的檀香,齐滺真的有一种拔腿就跑冲动。
可是看看满脸纠结的萧楫舟,还有沉浸在愧疚中的李问疆以及尴尬到无所适从的萧盛,齐滺顿时觉得,自己要是真这么跑了,那可是真的太不够朋友。
齐滺只能微微地叹了口气,出列说道:“太后娘娘,臣有一言,还望娘娘拨冗聆听。”
萧楫舟担忧的目光刹那间便落到齐滺的身上,齐滺感受到了落在他身上的四道目光,却没有东张西顾,而是一板一眼地说:“此言有关娘娘身体康健,请娘娘务必聆听。”
元沚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要说什么?”
齐滺深吸一口气:“现在已是未时,不进午膳不利于娘娘的身体康健,娘娘不若早些用膳,也免得陛下担忧。”
元沚:“……”
萧楫舟:“……”
李问疆:“……”
萧盛:“……”
元沚:“本宫已然……”
“什么?原来母后竟没有用午膳吗?你们怎么伺候的?”萧楫舟连忙接话,愣是让元沚那句“本宫已然用过午膳”憋在了嗓子眼。
这头元沚还没有反应过来萧楫舟的操作,萧楫舟便已经十分自然地吩咐道:“还不快去传膳!母后嗜甜,但太医说了,母后的身体不能吃太多的甜,切记不要放太多的甜。”
元沚:“皇帝,本宫……”不饿。
萧楫舟:“正好,儿子今日批的折子比较多,直到现在也未曾用膳,不知母后可否赏儿臣一口饭吃?”
皇帝陛下都已经这么说了,元沚还能说什么?她闭了闭眼,一脸糟心地吩咐了一句:“传膳!”
于是,在这个午后,齐滺吃了一次自己一点都不饿的午膳。明明不久之前他刚刚吃过饭,可是现在还要装作没吃饭的样子,硬是往自己的肚皮里塞。
齐滺第一次知道,原来美食也可以是一种负担。
他悄悄抬眼,想看一看面对这种窘境的时候萧楫舟是怎么做的,结果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萧楫舟面不改色地不停炫饭,一点都没有吃不下的样子。
齐滺:“???”
一时间齐滺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不然都是一起吃的饭,为什么他现在撑到一粒米都塞不进肚子,萧楫舟却平静的仿佛能再肝几碗饭?
这顿午饭在齐滺的目瞪狗呆中结束,元沚喝着茶,脸色已经不像刚刚齐滺看见她时那样冷。大概是无差别输出了一顿以至于心情愉悦,亦或者干饭真的能让人快乐,总之元沚看起来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冷漠无情。
元沚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今日叫皇帝来,是为了一件事。”
元沚刚卖了一波惨,萧楫舟便也没有在此刻拂元沚的面子。他冲着元沚拱手行礼,才问道:“不知母后说的所为何事?”
元沚放下茶盏,轻声道:“陛下年及弱冠,该成家了。”
萧楫舟:“……”
萧楫舟傻眼。
萧楫舟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元沚找他前来竟是为了这件事,以至于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的萧楫舟目瞪狗呆,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好半晌,萧楫舟才憋出来一句:“父皇刚刚新丧,此时成婚,恐怕愧对父皇。”
元沚浑然不在意地说道:“天子守丧从来都是以日代月,更何况无论是选秀还是立后都是大工程急不得,等章程拟完了,陛下丧期也过去很久了,不耽误。”
萧楫舟:“……”
萧楫舟下意识地拒绝:“儿臣……”
元沚:“上次群臣讨论陛下立后之事,陛下说要娶广陵太妃或者凤翔郡主。本宫思考良久,觉得凤翔县主年岁太小当不得母仪天下的重任,不若就广陵太妃吧。”
萧楫舟:“!!!”
齐滺:“!!!”
李问疆:“!!!”
萧盛:“!!!”
萧楫舟怀疑自己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就是脑子出问题了,他不可置信地问:“母后,你说什么?”
萧楫舟震惊得如同第一次见到兔子的小狼崽,他听着元沚的话,顿时觉得他和元沚之间必然疯了一个:“母后是在说笑吗?”
似乎是早早便预见萧楫舟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元沚轻笑一声:“当初不是陛下说寻常人家尚可以娶寡嫂,陛下亦可以吗?”
萧楫舟:“???”
我那不是吃定你们不可能同意吗?
萧楫舟眼神撇向李问疆,想让自己不惧刀剑与寒霜的问疆阿姐出面搞定他似乎已经疯魔了的老娘。然而萧楫舟转头,却只看见了李问疆冲他望过来的仿佛刀锋一样的眼神。
萧楫舟:“……”
行了,他懂了,他问疆阿姐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他。
萧楫舟只能默默转头,向齐滺求助。
接收到萧楫舟求助的齐滺:“???”
齐滺沉默着低头,十分明显地拒绝了萧楫舟的求救。
这份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昭然若揭,萧楫舟看着如此不仗义的齐滺,恨不得把他抓过来打屁股。然而大庭广众之下,陛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地听着太后娘娘输出。
元沚:“当时满朝文武都不同意,但本宫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陛下说得有道理。娶寡嫂又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更何况广陵太妃举止有度,堪称女子典范,绝对担当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
元沚轻飘飘地抬眼,冷漠到一丝一毫情绪的目光落在萧楫舟的身上:“陛下以为如何?”
萧楫舟突然就沉默下来。
随着萧楫舟的沉默,整座万安殿都陷入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整个空间,熏得人头脑发昏的檀香却还在徐徐燃烧。
这一刻,齐滺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萧楫舟,眼中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疼。
这一刻,元沚近日以来所有的行为在齐滺的脑海中盘旋复现,从一开始的冷落萧盛与李问疆让他们在门外吹风,到后来的嘲讽萧盛生母的出身,再到现在的逼婚,这一切的行为逻辑在齐滺的脑中串联,齐滺瞬间就明白了元沚意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元沚不是真的想让李问疆成为萧楫舟的皇后,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萧盛——
元沚已然容不得萧盛了。
齐滺大概能猜出来,萧楫舟暗访关东一月有余,他在大兴城就“病了”一个多月。如此大事,不论满朝文武觉得是萧楫舟这个皇帝身体虚弱命不久矣,还是觉得萧楫舟只是太后的傀儡,这对萧楫舟威信都是一个打击。
也许最开始萧楫舟是抱着要引蛇出洞的念头才玩了这一手消失,但很显然,现在出现了副作用——奸臣是跳出来了,却也连累了萧盛。
大概是这些奸臣有了另起炉灶的想法,而被他们推出来的新傀儡毫无疑问就是萧氏皇族除了萧楫舟之外的唯一血脉,萧盛。
这样的骚乱被元沚察觉,以往还能捏着鼻子忍受萧盛存在的元沚逐渐对萧盛失去了耐心。
尤其是萧楫舟还要将远在豫章的罗靖儿接大兴,这个动作无疑是在告诉元沚她的失败。她恨了慕容须蜜多那么久,可她的一双儿女却都在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慕容须蜜多的后代。
这场刺激最终让元沚忍无可忍,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鸿门宴。
若是萧楫舟不答应将萧盛送走,那么迎接李问疆的,将是她要嫁给萧楫舟的流言甚嚣尘上。
寡嫂嫁与小叔,这在普通人家还能勉强说通的事在皇室绝对会变成地震一般新闻。届时那些老学究可不会将矛头指向帝王,那么毫无疑问,承受一切流言蜚语的人将会变成李问疆。
于是,两个选择摆在了萧楫舟的面前——
是将萧盛保护在身边却让李问疆名声尽毁,还是远远地送走萧盛,让他不再碍元沚的眼?
毫无疑问,第二个选择是更好的。萧楫舟有能力保护千里之外的萧盛不受刺杀,但他不能让近在咫尺的李问疆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
只是……
亲手送走阿兄的遗孤,萧楫舟心里该有多痛苦?
【作者有话说】
把可视门铃买回家了,结果安上之后忽然想起来忘记和室内的那个门铃匹配,于是我又去门外把可视门铃拆下来了。
然后……防拆警报它响了!响了好久好久!
心慌慌,真怕邻居来问我你家咋了,好在没人来问,好悬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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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洛阳赋
似乎是察觉到萧楫舟的为难, 萧盛直接上前一步对着元沚说道:“启禀娘娘,萧盛听闻西突勒近期有不服大梁之意,频繁挑衅大梁边境。萧盛不才, 却也是萧氏子孙, 愿效仿先辈驻守凉州, 守卫我大梁边境和平。”
元沚看着萧盛尚且稚嫩的脸庞,口中说出的话却不见一丝一毫对晚辈的慈祥:“驻守凉州的先辈一是先皇二是今上,广陵郡王是要效仿谁?”
几乎要把“谋反”两个字刻在萧盛的脑门上,萧盛一听这话, 连忙跪倒在地, 额头狠狠地磕在地砖上。“砰”的一声, 齐滺都在怀疑地砖是不是被萧盛磕碎了。
萧盛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萧盛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绝无半分不该有的心思,望太后娘娘明鉴。”
元沚的目光凉凉地扫过萧盛, 却并没有说话,反而是转头看向萧楫舟:“陛下觉得如何?”
萧楫舟垂下了眼, 他看向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的萧盛,恍惚间, 萧楫舟的眼前浮现出几年前雨夜里的岐山别馆。
他站在岐山别馆的围墙之外,看着高耸入云的围墙困住了他的阿兄,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救他的阿兄。
那个雨夜, 萧桧舟站在围墙的里面,声音温柔地说:“文殊奴,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要自责。”
那时的萧楫舟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是他的母亲一手造就了巫蛊之祸, 才让萧桧舟丢失太子之位, 被幽禁于岐山别馆,终身不得离开。
萧楫舟说:“阿兄,我宁可你恨我。”
可是围墙的另一面,传出来的话却是:“文殊奴,阿兄知道你的为人,更相信这件事一定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你能做一个好太子,就是对阿兄最好的交代。”
时光流转,还是那座岐山别馆,可是三年后的岐山别馆不再充斥着滂沱大雨,反而是一片火光冲天。
刚刚从萧百川所领导的外侯官手里逃出生天的萧楫舟来到岐山别馆,看到的却是一袭红衣的李问疆提着才十岁的萧盛从岐山别馆久闭的大门中走出来。
见到萧楫舟的第一眼,李问疆说的是:“你来晚了。”
萧楫舟脸色顿时惨白无比。
可看着萧楫舟满身的狼狈,李问疆竟是转瞬笑了出来:“你说,如果陛下知道,正是他派出外侯官刺杀你,才耽搁了你的时间,让你没来得及救下雍明太子,陛下会不会很后悔?”
后悔吗?
那是当然的。
萧楫舟还记得,当他伤痕累累地带着萧盛走到萧百川床前的时候,萧百川看他的目光里仿佛淬了毒。那也是萧楫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记忆中威严霸气的父皇,也会露出这种不堪入目的神色。
萧百川张口,萧楫舟想,他的父皇是不是会骂他?会不会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可是萧百川一张口,却吐出来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锦缎,也染红了萧楫舟的眼睛。
无数的记忆纷至沓来,萧楫舟只觉得自己的眼前都有些模糊。有那么一刻,萧楫舟甚至想,让萧盛去凉州也不错。他七岁便是凉州刺史,萧盛十四岁了,难道还去不得凉州?
萧楫舟闭上了眼,说道:“朕觉得……”
他缓缓睁开双眼,毫不避讳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元沚:“不如何。”
元沚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陛下!”
萧楫舟丝毫不肯相让:“凉州自有崇玉山管理,军报朕日日观看,并未到紧急时刻,无须派出龙子凤孙前往监军。”
元沚一直以来管理的很是完美的表情都有些破功,她咬着牙看向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明白,雍明太子究竟会什么妖术,她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对他这样忠心。
萧知福远在豫章也要为了九江郡主萧盈忤逆她这个母亲,她的儿子更是不得了,竟然在她的面前摆皇帝的谱,明目张胆地下她的面子。
元沚的眸色瞬间冷如寒冰:“陛下是铁了心,要把广陵郡王留在大兴?”
齐滺的眼皮瞬间狂跳。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历史上的元沚竟然会想要造反,自己当女皇?那很有可能是因为,元沚发现,萧楫舟根本靠不住。
齐滺几乎能想到时间线往前推个几十年,元沚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堂堂琅琊公主,却被迫嫁与逆臣为妾,皇后慕容须蜜多本就是史书记载的妒妇,更是因为私怨对元沚多加苛责。尤其是,元沚生下了萧百川除萧桧舟外唯一的皇子。
萧百川不见得喜欢萧楫舟这个留着西齐皇室血脉的儿子,慕容须蜜多恐怕更是对萧楫舟视如眼中钉。尤其是萧楫舟在凉州屡建战功,雍明太子萧桧舟在史书上的形象却只是“纯善”。
种种情况叠加,元沚必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桧舟登上皇位。
纯善懦弱的萧桧舟一旦成为皇帝,军政大权必然掌握在能和萧百川一起上朝理政的慕容须蜜多手中。而这位善妒的慕容皇后一旦没了萧百川的压制,必然会对萧楫舟进行清算。
届时,不论是萧楫舟还是元沚,甚至还要带上已经嫁人的萧知福,一个都跑不了。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于是,元沚设计了巫蛊之祸,让年纪渐长疑心愈强的萧百川亲手废了萧桧舟的太子之位。
可是明明一切都按照元沚的计划在进行,结果却是这样的不尽人意。明明应该和她统一战线的一双儿女却毫无例外地站在了敌人的阵营。
萧知福心心念念着阿兄无罪,不但抚养萧桧舟的女儿萧盈,更是窝藏萧桧舟的死忠、原太子詹事崔泽等人。
萧楫舟更是荒唐,竟然想要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还给萧桧舟,让她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而现在,好不容易元沚杀掉了萧桧舟,终于将萧楫舟推上了帝位。可是这个初登基的帝王竟然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丝毫的尊重,弱冠之年不肯娶妻,还要将萧桧舟的儿子留在自己身边。萧楫舟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总有一日,萧楫舟会将皇位传给萧盛,传给雍明太子萧桧舟的儿子。
而一旦萧盛成为皇帝,他会怎么对待害死了他祖父祖母与父亲母亲的元沚?又会怎么对待元沚背后的西齐皇族?
只怕元沚就是为了自己在多年以后不会被挖出来鞭尸,她也要想办法打破萧楫舟这个可怕的想法。
可是偏偏萧楫舟倔得像头驴,任是元沚怎么说都不肯成亲留下后代。如此一来,母子关系自然势同水火,元沚想要直接覆灭萧氏皇族的统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毕竟,元沚的母亲是突勒公主阿史那阿依夏,元沚本身也流着草原狼王的血。
齐滺的目光落到萧楫舟的身上,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萧楫舟冷漠的外表之下隐藏的纠结。
也是,元沚毕竟是萧楫舟的生母,萧楫舟又不是白眼狼,对元沚又怎会没有感情?
只是王族的亲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益交杂,让一切不掺杂利益关心都显得虚伪起来。面对生母与阿兄之间的战争,萧楫舟选择什么都不对。
萧楫舟张口,齐滺大概知道萧楫舟想说什么——从史书记录的元沚谋反便可以看出,在这场战争中,萧楫舟选择保住阿兄的遗孤,而放弃了元沚。
深呼一口气,齐滺大步走到万安殿中央,跪在萧盛旁边,冲着元沚端端正正地行礼:“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有言启奏。”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滺的身上,齐滺甚至能感觉得到元沚落在他的身上的、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这道目光流连在他的身上,仿佛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地割着他的血肉。
这一刻,齐滺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元沚是真的想杀了他。如果他接下来的话没能让元沚满意,那么元沚手中的屠刀就会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脖颈。
齐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以此来缓解他内心的紧张感。稳定好了情绪,齐滺才缓缓抬起头,对着元沚掷地有声地说道:“臣窃以为,广陵郡王不能外放凉州,唯有广陵郡王存于大兴,才是对陛下、对娘娘最好的选择。”
元沚当即顿住。没一会儿,齐滺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齐滺都不需要猜测,也知道那必然是元沚在拨动手上的佛珠。
元沚其实不信佛,每当她拨弄佛珠的时候,只能说明她心中真的在翻涌杀气,拨动佛珠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愤怒之下行事。
很好,他都把元沚逼到拨动佛珠了,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自我安慰了一阵,齐滺才继续说道:“《史记》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凉州乃大梁边陲何其危险,若广陵郡王在凉州有什么意外,那么天下臣民都会认为是陛下容不得前太子的独子,才会让广陵郡王去凉州受死。”
“沾染不念骨肉亲情的名声,对陛下并无半分好处。若再有人添油加醋,说是太后娘娘逼着广陵郡王谪迁凉州,对娘娘的名声也是巨大的污蔑。”
元沚拨动佛珠的手停住了,但她依旧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思考齐滺话中的利弊,究竟是自己和萧楫舟的名声重要,还是让萧盛滚的远远的甚至去死更重要。
这简直毫无疑问是后者,元沚不是好名的江南士族,不可能被一句虚无缥缈的名声所打动。因此齐滺继续说道:“更何况,凉州地处偏远,谁也不敢保证那里究竟有什么人。”
“再加上流放犯官的陇西大山在凉州境内,太后娘娘将心比心,若是那些被流放的犯官得知广陵郡王来到凉州,他们会选择怎么做?”
元沚的目光倏地便凝在了一起。
流放陇西大山的不只有犯官,但是齐滺却偏偏将“犯官”一词提出,显而易见,齐滺想表达的是:您老人家就不怕流放萧盛变成了纵虎归山,让萧盛和雍明太子的旧部联系在一起吗?
甚至可以说,只要萧盛离开了大兴,脱离了大兴城内密密麻麻的眼线,谁知道他会不会某日就和雍明太子萧桧舟的旧部联合在一起举旗造反。
这样的定时炸/弹,难道不应该放在身边严加看管吗?
这条担忧狠狠戳中了元沚的内心,让元沚整个人都露出一种烦躁感。
萧盛留在大兴,萧楫舟就有培养萧盛作为继承人的想法;
萧盛离开大兴,就会有雍明太子的旧部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聚合在萧盛附近;
可若是当真杀了萧盛,大梁没有看得见的继承人,萧楫舟的位置未必会稳。而且如此迫不及待地诛杀亲侄,也会让天下臣民认为皇帝暴君,失去敬畏之心。
面对萧盛的轻不得重不得,元沚脸上逐渐露出了几丝烦躁。她睁开眼,看着满地和她作对的年轻人,忽然间就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随即,她挥了挥手,道:“都走吧,本宫累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秋,祝每个大宝贝中秋快乐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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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洛阳赋
元沚面露疲惫, 她浑身上下蔓延的失望任谁都看得见。这一刻,齐滺恍然间觉得,面前不是那个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垂帘太后, 而仅仅是一个被亲生儿子背叛的可怜母亲。
然而这样的想法仅仅只在齐滺的脑海中闪过一瞬, 他便立刻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
元沚可一点都不可怜, 她的身上背负着可不止一条人命。
萧楫舟走出万安殿,他看着脸色并不好的李问疆与萧盛,问道:“阿姐是我去那里坐坐,还是直接回去?”
李问疆面露疲色, 说道:“我乏了, 便直接回去了。”
萧楫舟也没有反对, 而是点头说道:“我让王福全送你们出宫。”
说着, 萧楫舟又对萧盛说道:“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萧盛点头:“小叔叔放心吧。”
萧楫舟应了,转瞬又道:“你们可以准备起来了,靖儿年后就能到达大兴, 届时我直接让她住到广陵王府去。”
听到这句话,萧盛的双眼瞬间就亮了:“阿盈……靖儿快要来了?什么时候?”
萧楫舟摇头道:“还不知道, 上次接到奏报,他们刚刚渡过长江, 算算路程,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走到义阳甚至南阳附近,离大兴不远了。”
萧盛脸上的兴奋甚至掩饰不住, 他的眸中满是喜悦,就连声音都雀跃起来:“知道了,小叔叔, 我这就回去准备。”
李问疆看了眼仿佛在这一瞬间鲜活了几个度的萧盛, 原本冷硬的眸色也软了几个度。
李问疆和萧盛离开后, 齐滺走在萧楫舟的身旁。天空中飘下了细微的小雪,萧楫舟感受到雪花落在脸上,立时顿住脚步。
齐滺还不明白为什么萧楫舟会停下,他刚打算开口,就看见萧楫舟转向他,帮他戴上了大氅的帽子。
毛绒绒的狐狸毛甚至有些遮挡视线,齐滺看着帮他整理衣襟的萧楫舟,只觉得萧楫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在做整理衣襟这样的小事,而是在做什么有关天下的大事。
看着这样的萧楫舟,齐滺忽然好奇起来,他问:“文殊奴,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楫舟帮齐滺整理完衣领,这才继续抬步走向勤政殿。他甚至没有转头看齐滺,而是一脸敷衍地说:“什么怎么想的?”
看起来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想谈的样子,齐滺本想就这样顺着萧楫舟的意放过这个问题,但他没走几步,还是决定再一次问道:“对于太后娘娘,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一次,萧楫舟又顿住了脚步。飘扬的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竟让萧楫舟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落寞。
果然,萧楫舟的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母亲的。
齐滺上前一步,走得离萧楫舟更近了几分,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萧楫舟充满凝思的眸,轻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对太后娘娘很是愧疚?”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萧楫舟的软肋,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有被戳破的尴尬,有被点醒的无助,还掺杂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情绪,复杂的齐滺一时之间都有些拿捏不准萧楫舟的心思。
好半晌,就在齐滺忍受不了这仿佛凝滞了的气氛、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萧楫舟终于说道:“我是不是很失败?”
“???”
齐滺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解地看向萧楫舟,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萧楫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滴溜圆的杏眼里充满着不解。
萧楫舟:“作为母后的儿子,我没能在她被宪德皇后欺辱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作为父皇的儿子,我不能在父皇被人谋杀后手刃凶手为父皇报仇。”
“作为阿兄的弟弟,我不能保护阿兄,反而抢走了属于阿兄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阿兄死在我的眼前。”
“作为阿盛和靖儿的叔叔,我还是不能保护他们,只能让他们在夹缝里生存。”
“在凉州的时候,问疆阿姐对我那样好,我都是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可是在她被许配给阿兄的时候,我没能避免她进入宫墙的命运,现在我成了皇帝,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吃苦。”
嘴角的笑都带上了几分苦涩,萧楫舟自嘲一般说道:“你看,我就像一个废物,谁都拯救不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楫舟这样颓然的表情,齐滺见不得在他的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如此颓然,他下意识地抓住萧楫舟冰凉的双手,说道:“文殊奴,这不是你的错。”
萧楫舟七岁就被外放凉州,这是萧百川为了齐滺也不知道的目的下的命令,萧楫舟改变不了。远在凉州的萧楫舟,照顾自己尚且困难,又如何能照顾距他千里之遥的元沚?
萧百川在病中后悔,要将皇位复传于雍明太子萧桧舟。如果这道旨意传出,等待萧楫舟的就是必然的死亡。元沚绞杀萧百川,是为了活命的必然结果,萧楫舟不可能为了给萧百川报仇,就下令杀死自己的母亲。
至于雍明太子的死亡,这更是无解的难题——
萧桧舟活着,他就是大梁最正统的继承人,远比拥有突勒血脉的萧楫舟更得民心。萧桧舟活着一日,萧楫舟的生活就永远处于危险动荡之中。
萧百川为了萧桧舟想要萧楫舟的命,为了萧楫舟和自己的性命着想,元沚先下手为强。萧桧舟棋差一招丢了命,又和萧楫舟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的一团乱麻,齐滺只是想到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觉得脑袋疼,他简直无法想象身处漩涡中心的萧楫舟究竟是如何面对这团烂账的。
齐滺看向萧楫舟的眼神愈加心疼了:“文殊奴,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过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努力让未来变得更好。”
齐滺踮起脚尖,他伸手勾住萧楫舟大氅的帽子,将帽子盖在萧楫舟的身上,遮住了打在萧楫舟身上风雪。
齐滺眨眨眼,唇畔又露出那一双浅浅的梨涡:“文殊奴,我们一起让未来变得更好吧。”
萧楫舟一顿,他没有出声,而是直接一把抱住齐滺,将齐滺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
风雪很冷,齐滺的体温却温热。
不远处,王福全带着干儿子王铁来复命,却看到了眼前这令人惊恐的一幕。他连忙转身,对着王铁比了一个手势。
王铁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看到王福全的示意,也只是愣愣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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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宫,万安殿】
元沚看着案几上的清茶,双目出神。
青鸾跪在元沚身边,轻声道:“娘娘,陛下他……”
“青鸾。”元沚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叫我什么?”
青鸾一愣,一句“娘娘”险些脱口而出。她此时才恍然间想起来,因为演练了太多次如何在萧楫舟面前开口,竟然将这个在萧楫舟面前才会说出口的称呼对着元沚脱口而出。
娘娘是太后娘娘,意味着她称呼的人是大梁的太后。这是元沚从来厌恶的称呼,因为最开始,娘娘叫的是“贵妃娘娘”,这个称呼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元沚,她成为了仇人的妾室。
所以,青鸾在私下里从来叫她“殿下”,“琅琊公主殿下”,这才是元沚最喜欢的称呼。
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青鸾瞬间跪伏于地:“奴婢罪该万死,殿下饶命!”
心腹女官跪地求饶,元沚却罕见地未像以往那样温柔地扶起青鸾再说上一句“无妨”。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青鸾一眼,目光依旧看着案几上的茶盏不动。
元沚轻声道:“你还需要我来饶命吗?根都移到陛下那里去了吧?”
青鸾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可她目之所及,看见的却是元沚冷冰冰的侧脸。元沚眸色淡然,平静的像是刚刚根本没有说出那句让青鸾目眦欲裂的恐怖话语。
青鸾不敢再继续狡辩,她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不顾额头传来的剧烈疼痛以及已经蔓延到眼前的鲜血,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头磕在地上,任由鲜血滴落在地砖上。
直到青鸾磕得头脑都开始发昏,元沚才淡淡地说了一声:“好了。”
青鸾瞬间停住动作,她僵硬地抬起身体,眼含惊恐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元沚,等待着元沚对她的宣判。
元沚问:“这些年来我有亏待过你吗?你为何要投向皇帝?出宫的诱惑就这么大?”
青鸾脸色煞白,她瞬间低下头,颤颤巍巍地说:“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元沚却不让青鸾继续糊弄下去:“要么说,要么死,我这里没有第二条路。”
元沚的冷硬强势地止住了青鸾脱口欲出的借口,她的牙齿都在打颤,身体更是抖得不像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檀香熏的青鸾都快要坚持不住,她才闭上了双眼,一脸绝望地说:“那日收拾殿下的寝宫,奴婢无意间看见了一封信。”
元沚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青鸾,眼中满是杀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青鸾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遍凌迟,她只能继续苦笑着说:“奴婢……想去洛阳。”
“啪——”
元沚一挥衣袖,案几上的茶盏滚落在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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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
河南郡守穆怀安站在昌黎韩氏的府邸门前,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也在死亡面前丑态百出,唇畔不由带上讽刺的笑容。
他的笑容被他的舅舅、昌黎韩氏如今的当家家主韩林看到,韩林挣脱阻拦他的外侯官,拄着拐杖跑到穆怀安面前,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穆怀安:“穆怀安!我是你舅舅,你就这么对待我们昌黎韩氏?要知道,如果没有昌黎韩氏,你早就被河南穆氏浸猪笼了!”
这句挟恩图报的话没有在穆怀安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挥手示意上前的外侯官都离开,这才走近韩林,在韩林耳边说道:“舅舅?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吗?”
韩林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低了几个度,小到根本无法让别人听见:“你就不怕我把那些事全都说出去?”
“那些事?什么事?”穆怀安歪了歪头,脸上甚至带有一丝天真的好奇,“舅舅觉得,你现在还能在我的身上,看到那一朵牡丹吗?”
韩林的瞳孔瞬间猛缩。好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
突然,韩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大如铜铃:“你不是……”
话未说完,穆怀安直接抽出腰间佩剑,干净利落地割掉了韩林的舌头。韩林疼得跌倒在地,却因为没了舌头,说不出话来。
穆怀安蹲下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韩林,手中挽起的剑花却在韩林的手腕处留下两道宛如繁花的血痕。
穆怀安轻声说:“舅舅,你现在可是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写字了呢。”
韩林的眼中满是惊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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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洛阳赋
穆怀安冷眼看着韩林身下的鲜血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他的脚下, 穆怀安慢吞吞地起身,又慢悠悠地向旁边侧了一步,恰好避开了韩林的鲜血。
穆怀安从袖口拿出一方绣着牡丹的手帕, 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双手, 这才慢吞吞地对一旁观察细致但没有出手阻拦的外侯官说:“如实报给陛下吧, 本府君不让诸位大人为难。”
外侯官堪称冷漠地点头,却没有对穆怀安说一个字。
穆怀安转身看向已被镣铐加身的昔日贵族,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讽刺。良久,穆怀安才说了一句:“报告给陛下吧, 让陛下过个好年。”
于是, 关于昌黎韩氏主枝全员下狱的奏报正好卡在大年三十的那天到达了大兴宫。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进入大兴宫的时候已是夜晚, 只在朔望大开的大兴宫此时灯火通明, 都在庆祝海平元年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海平元年不论君臣过得都不是如何开心,但到底有惊无险地度过,还是值得庆祝。
作为正五品中书舍人, 齐滺的位置被安排得十分靠外,几乎已经是临近殿门口的位置。只是齐滺并不在意, 反而觉得满殿酒香熏人醉,靠近大门口的位置也很好。
酒过半巡, 官方的场面话已经说完,殿内的气氛已然活络起来,群臣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自己的座位, 唯独萧楫舟和元沚还不得不坐在主位上不得离开。
元沚递给萧楫舟一盘牛肉,用一种仿佛带着恍惚的语气说:“本宫还记得,陛下小时候喜食牛肉, 御膳房为陛下做了些, 被先帝知道了, 先帝大发雷霆,罚陛下跪在勤政殿前三天三夜。”
说着,元沚的脸上竟然带笑:“三伏天啊,那样炎热的天气,本宫在殿内恨不得日日满冰,陛下才五岁,却要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跪在都烤人的地砖上。”
萧楫舟微微低眸,他看着案几上被元沚递过来的那盘牛肉,目光略微深远,口中却道:“耕牛是农之重器,也是国之利器,食牛肉是朕的不是,父皇罚的是对的。”
听了萧楫舟的话,元沚的脸上却依旧面带微笑:“可是本宫猜陛下知道,当年太子侧妃云定南想吃牛肉却又嫌死牛肉质不鲜,雍明太子便为其斩杀了正值壮年的耕牛与还未成年的小牛犊。有御史弹劾雍明太子,先皇却将弹劾的折子留中不发。”
似乎是想到她所说的这件事究竟有多有趣,元沚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楫舟的脸色,不放过萧楫舟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已经成年的雍明太子可以斩杀正值壮年的耕牛与还小的牛犊,五岁的陛下却食用死牛都要被先帝惩处。”
“本宫真的很想知道,”元沚的脸上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陛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楫舟抿唇不语,宽袍大袖下的双手却忍不住悄悄紧握。
萧楫舟的狼狈元沚看得见。似乎是感觉到自己扳回一局,元沚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此刻,寥寥无几的母子亲情再次升起,元沚终于大发慈悲,不再刺激萧楫舟。
元沚目光流转,恰巧看到靠近门口的位置,齐滺正和元岁勾肩搭背,陆渊渟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无奈地看着两人。
元沚忍不住说道:“阿岁竟和你那宝贝疙瘩玩得好,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顺着元沚的话音看过去,萧楫舟正好看到齐滺整个人都要搭在元岁的身上,两人的头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楫舟的眸光暗了暗,才说道:“阿滺与阿岁皆是心思淳朴之人,玩到一起去也很正常。”
“心思淳朴……”元沚喃喃着这个词,良久才道,“陛下说得对,若非心思淳朴,也不会被陛下三言两语就骗得团团转。”
听到元沚的话,萧楫舟的瞳孔瞬间猛缩。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元沚,声音都冷了几个度:“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元沚却不再接话:“什么意思陛下心里清楚。你与齐滺交往,究竟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利用,陛下心里心如明镜。”
萧楫舟斩钉截铁地说:“朕与阿滺的交往堂堂正正,不带半分蝇营狗苟。”
元沚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狗才信”。
不远处,齐滺勾着元岁的脖子,醉醺醺地问:“元岁兄啊,你与你的心上人如何了?”
他大抵是醉了,脸颊泛红,映在雪白的皮肤上,仿佛冬日盛开了桃花。
元岁也是醉了,以至于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哎~别提了,哪里的什么如何?阿爹阿娘不同意,云书姑娘也要和我分手。我现在是两头不讨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醉酒使齐滺也没了往日恪守的边界,他问:“亭侯与夫人是什么意思?不肯让你娶贱籍女子为妻?”
这本是封建时代最常见的父母拆散小情侣的理由,可是齐滺没想到,元岁居然说的是:“不是。贱籍才多大点事,只要我父母愿意,我完全可以给云书姑娘一个干净的身份。”
这倒也是,就像萧楫舟动了动嘴皮子,就连信都不是自己写的,崇玉山就帮着办好了齐滺的身份,给了齐滺一个贵族出身。虽然谁都知道齐滺只是一个来历不详的普通庶民,但是世家谱上就是有齐滺的名字。
齐滺作为一个抛头露面的大男人尚且如此,亭侯要让云书姑娘成为一个从未见过外客的大家小姐简直再容易不过。
所以,元岁的父母在意的不是云书姑娘的身份?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齐滺都忍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了:“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听到齐滺的问话,元岁顿时苦了脸:“我怎么知道?”
齐滺:“啊?”
元岁:“我阿娘说,她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云书姑娘不喜欢我。你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这么英俊潇洒,云书姑娘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齐滺:“……”
齐滺上下打量着元岁,他看着元岁周正的眉眼与十分有品位的穿搭,不得不承认元岁自恋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他虽信却不普,得到女孩子的喜欢也是顺理成章。
所以齐滺不得不承认:“也许云书姑娘就是这样的清纯不做作,看不上家世好长得帅的你。”
元岁立时应道:“那当然,云书姑娘如同天边的云纯洁无瑕,怎么会是看中别人钱财地位外貌的肤浅之人?她……等等,你在说什么?”
脑子转不动个的元岁此刻终于转过来弯,发觉齐滺说的是他的云书姑娘并不喜欢他。元岁当场龇牙咧嘴:“别胡说八道,云书姑娘不是那种玩弄人感情的坏女人。她亲口说过喜欢我,那必然是真的喜欢我。”
齐滺拍了拍元岁的肩,心疼地说道:“想开点,也许云书姑娘只是不想打击你,才不知道怎么拒绝你呢。”
元岁:“……”
元岁扑身上前就要揍齐滺一顿,齐滺下意识躲开,结果不小心被案几绊住衣摆,整个人都跌倒在地。元岁被齐滺带得也一下子跌倒。
趁着齐滺醉酒头晕无法起身,元岁翻身压在齐滺身上,拽着齐滺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齐小滺,你再给我说一遍!”
齐滺有问必答:“你的云书姑娘肯定不喜欢你!”
元岁气得要继续揍齐滺,好在这个时候陆渊渟看到两人闹得不像话,连忙上前制止他们,才避免了他们继续闹下去。
被陆渊渟制止,元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座位上。只是刚刚坐下,元岁只觉得身体突然一冷,仿佛整个身体都被针扎了一样。他下意识地转头,却只瞧见觥筹交错间的文武百官与高坐明堂的陛下太后,并没有人注视他。
大概是错觉吧?元岁想,于是元岁转头继续冲着齐滺龇牙咧嘴,看得齐滺忍不住再说一遍元岁不想听的实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在大殿中央,说道:“陛下,河南郡守穆怀安秘折八百里加急递送京师!”
满殿的觥筹交错瞬间停止,文武百官都被小太监口中的“河南郡守穆怀安”吸引了视线。
谁都知道,龙椅上这位帝王玩了一手阴的,让穆怀安去查自己的舅家,用关东贵族对付关东贵族,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不得不说,这招用得确实漂亮,以至于很多人都在翘首期盼,看看萧楫舟的妙招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而此时此刻,未等萧楫舟开口,与萧楫舟并肩的元沚直接便说道:“说了什么?念。”
听到元沚的话,小太监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听话,反而是抬起头,悄悄地觑了一眼萧楫舟。
这个动作意味着萧楫舟的皇权在逐渐稳固,元沚在逐渐失去她垂帘听政的权利。
也是,这些日子以来,萧楫舟所做的很多决定都是自己独断专行,元沚的垂帘听政已经逐渐成了摆设。都离撤帘归政不远了,元沚有哪里来的权威?
意识到这一点,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微的变化。
萧楫舟点点头,全了元沚的面子:“按照太后说的做。”
小太监这才拆开八百里加急,一字一句地念着折子上的文字:
“臣穆怀安沐浴天恩,以此敬上。
多日以前,陛下命臣彻查昌黎盐场一事,臣不胜惶恐,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才堪得水落石出。据臣所知,昌黎韩氏……
……以上种种,均可说明昌黎韩氏之罪罄竹难书。无数百姓为之而死,无数利民因其饥寒,昌黎韩氏不诛不足以平民愤。故臣怀安窃以为,应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臣穆怀安敬上。”
诛九族!
穆怀安要诛昌黎韩氏的九族!
这番话仿佛一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我妈一起吃螃蟹,无意间聊到我姥姥。我妈说,我姥姥小时候家庭条件非常好,吃螃蟹的时候只吃蟹黄,以至于我姥姥八十多了才知道原来螃蟹是有肉的。
我:……好像知道古人为什么吃螃蟹吃的那么优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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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洛阳赋
外甥要诛舅舅的九族, 这不敢说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也是罕见到几百年来都十分少见。大义灭亲都灭到自己身上,穆怀安的操作着实让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满殿的丝竹管弦几乎是瞬间就停滞了, 伶人停下动作, 将自己的乐器小心收好, 还给整个大殿一片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有人出列站在大殿中央,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时日尚短, 只怕证据尚未充足, 仅凭只言片语便定世家大族之罪, 不合我大梁律法!”
很快便有人附和:“臣附议。昌黎郡守乃三品大员, 怎可因庶民之言便定罪,还是诛九族这样的惩罚!”
然而有人附议自然有人反对:“臣以为非也!昌黎韩氏世居昌黎却治下无方,其下百姓饥寒交迫, 臣甚至听闻昌黎百姓年关尚且无粮可吃!更何况如今昌黎韩氏私自铸铁罪同谋反,铁证如山怎可轻饶!”
“臣附议!谋反大罪若也能轻易饶恕, 朝廷还有何法度可言!法律失度,世人皆不将法律放在眼中, 我大梁又将变成何种模样?”
“臣以为此言夸大其词,有危言耸听之嫌!百姓由之已久,律法深入人心, 怎会因区区小事便丧失尊严?反而潦草定罪,才会让百姓议论朝廷处置失度。”
“大人此言差矣。昌黎韩氏谋反之事已是证据确凿,何来潦草定罪一说?”
“证据确凿?哪里来的证据确凿?仅凭几句庶民之言?”
“负责办案的可是河南郡守穆怀安!穆怀安可是韩林的亲外甥!穆府君大义灭亲, 怎是庶民之言?”
“穆怀安妄为后辈!韩林待其如亲子, 他却听信庶民之言而定罪昌黎韩氏, 简直猪狗不如!”
“大人何必如此言论?依在下看,穆府君因公忘私大义灭亲,反而是吾辈楷模!”
“不敬尊长之人怎堪为吾辈楷模!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你才是猪油蒙了心!”
“你才是!”
“……”
好好的年终大典因穆怀安的奏报变成了菜市场的吵架大会,群臣激昂,吵架之声不绝于耳。百官吵得面红耳赤,齐滺只觉得今日一晚上,他便听到了也许这辈子都听不到的言论。
若非今晚,齐滺还真不知道,这些世家贵族吵起架来原来也这么有趣,和他们以往那副端着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齐滺抬头看向萧楫舟,就见萧楫舟已经撑起了下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中央的文武百官耍猴戏。
感受到齐滺投来的目光,萧楫舟转头看向他,眼底还是因为吃瓜而闪烁的光。
看着这样难得鲜活的萧楫舟,齐滺忍不住冲他笑了一下。接收到齐滺的笑,萧楫舟也冲着齐滺扬了扬嘴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武德充沛的文武百官终于吵累了架又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大殿重归平静,老太师阿鹿桓衡奇才拄着拐杖慢吞吞地出列,问道:“陛下怎么看?”
感受到百官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的身上,萧楫舟才施施然收回了手,恢复了端坐的姿态。他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既然有人觉得证据不足,那朕便让穆怀安前来大兴,亲自向你们解释证据究竟足不足。”
说着,萧楫舟也不看群臣的表情,他直接一撩衣摆站了起来,转身便离开了大兴殿,完全没有给群臣反驳的机会。
看着事情已成定局,元沚略带讽刺地看了眼大殿中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群臣,随即说道:“都散了吧,本宫佛了。”
元沚伸出手,一个穿着青绿色宫装的少女将元沚扶了起来。
齐滺看向元沚身旁的宫女,隐约记得这也是元沚身边常用的女官,名唤丹雀,品秩五品,位在青鸾之下,以往这种贴身的活计都是轮不到丹雀来做的。
注意到这点,齐滺忽然间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青鸾的消息了。这位太后娘娘曾经最信任的女官,竟仿佛消失了一样。
于是夜晚,齐滺就对萧楫舟发出了这个疑问:“青鸾姑娘去了哪里?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听到齐滺的问话,萧楫舟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在这个瞬间,齐滺注意到萧楫舟的脸上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像是吃惊于齐滺竟然会注意到这一点,又像是在懊恼竟然没有在这件事上彻底瞒住齐滺,让齐滺发现了端倪。
意识到这个表情究竟都代表着什么,齐滺瞬间就意识到,萧楫舟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只是唯独瞒着他。
齐滺当即便毫不留情地问道:“你在隐瞒我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感受到齐滺近乎质问的语气,萧楫舟一时之间也不敢再瞒着齐滺。他连忙说道:“对不起阿滺,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担心你知道了,会让你产生不好的情绪。”
听到萧楫舟的话,齐滺立刻就明白了,萧楫舟是真的有事瞒着他,而且还是十分重要的事。听萧楫舟的语气,齐滺几乎当场意识到,青鸾可能出事了。
齐滺立即问:“青鸾怎么了?”
萧楫舟沉默了良久,齐滺的心也跟着许久。缓了一会儿,齐滺才问:“她……是不是……”
“死了”两个字齐滺没有说出口,但萧楫舟已然体会到了齐滺的意思。
萧楫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说出了一种十分保守的话术:“内侯官没有找到过青鸾的踪迹。”
作为元沚的心腹女官,内侯官却在整个大兴宫都再也找不到青鸾的踪迹,青鸾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显了——只怕不死也活不成了。
齐滺沉默良久,才问:“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青鸾投靠了你?”
萧楫舟在很久之前就说过青鸾有意向萧楫舟投诚,只是当时的萧楫舟不信元沚最信任的女官会向他投诚,因此一直拖着青鸾。
后续过程齐滺并没有追踪,但上次李问疆与萧盛被元沚叫进宫来时青鸾的态度让齐滺隐隐觉得,青鸾可能已经上了萧楫舟的贼船。
对于这一点,萧楫舟也并没有否认:“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母后眼里比我更容不得沙子,身边绝不可能容许背叛者。更何况青鸾跟着母后这么多年,她的背叛会比其他人的背叛更加让母后恼怒。”
而一位能为了权力与地位敢下令绞杀皇帝、历史上还敢造儿子的反想自己做女皇的狠角色,遇到亲近之人的背叛会怎么做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齐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条人命……”
萧楫舟满眼心疼地看着齐滺,他伸出手遮住了齐滺眼含悲悯的双眸,在齐滺耳边轻声说道:“阿滺,这和你没有关系,一切都是青鸾自己的选择,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似乎是生怕齐滺为了青鸾的生命难过,萧楫舟一遍一遍地说道:“这真的和你没有关系,背叛者总要付出代价的,对吗?”
良久,齐滺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也做不了什么,为她神伤简直毫无意义。”
在这个时代,奴籍贱籍的人的性命就是卑如草芥,几千年以来的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从来没有人为这些“贱民”发声。哪怕他们自己真的过不下去了,反抗的可能性可能还不如选择一了百了。
齐滺幽幽地叹了口气:“迟早有一天,这些封建糟粕全都给我统统消失。”
看着齐滺这样难过,萧楫舟隐约间意识到,齐滺的脑中一定是又在想那些他根本就不理解的思想。
这个想法让萧楫舟恐慌,一想到齐滺与自己从来都不属于同一片时空,萧楫舟的心口就蔓延起恐慌,好像也许下一秒,面前的齐滺就会羽化登仙,去到他永远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萧楫舟下意识地握紧齐滺的手,说道:“侯虔来信了,说他已经带着靖儿走到南乡了,过了魏舆就到大兴,算一算只有三五日的路程了。”
想到身世坎坷的罗靖儿,齐滺的心神瞬间被萧楫舟的话吸引走,他连忙问道:“靖儿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萧楫舟:“有些受寒,这是难免的。现在寒冬腊月,靖儿久在豫章,很久没有感受过北地的冷了。不过侯虔说了,他在马车上备足了炭火,靖儿问题不大。”
听到小姑娘受了寒,齐滺忍不住皱眉:“冬日还是太赶了,商旅都不出门,靖儿怎么受得了?”
但想到罗靖儿收到萧楫舟的信的时候是那样雀跃,只怕在路上过年这个悲惨的事实都能被罗靖儿心底的雀跃抵消,齐滺又忍不住道:“算了,靖儿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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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乡郡】
侯虔掀开车帘问:“县主感觉如何?可要停车休养几日?”
“不必了,侯大人,我们尽快赶路吧。”罗靖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不如前些时日的清爽。但她声音雀跃,不见丝毫勉强之意,侯虔便道:“那县主记得穿好大氅,不要继续受凉。”
罗靖儿乖巧回话:“知道了,侯大人。”
侯虔放下车帘,罗靖儿脸上乖巧的笑容瞬间就沉了下来。失去了故作甜腻的笑容,罗靖儿的脸上竟然显出一种直入人心的冷漠来。
女官南珠递上汤婆子:“县主,暖暖手吧。”
罗靖儿头都不抬,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信,一脸的凝重。
罗靖儿问:“南珠姑姑,我想知道,崔泽现在在哪里?”
南珠的手抖了一下,才说道:“奴不知。”
罗靖儿又问:“南珠姑姑知道为什么我明知你是串联朱忆秋给母亲下毒的人,却还要留你到现在吗?”
南珠的身体都开始抖了:“知道。县主要奴在回到大兴宫之后告诉陛下,县主尝尽人间冷暖又不知自己的身世,只会一心一意地将陛下视作唯一的亲人。”
罗靖儿的视线这才从书信上移开,落到南珠的身上:“南珠姑姑知道就好。你做的好,我就会用你;我用了你,就不会再杀你。”
南珠连忙磕头:“谢县主隆恩。”
罗靖儿随意地摆摆手:“不必了,别让侯虔听到些什么。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南珠抖着身体出去了,偌大的马车车厢内只剩下罗靖儿一人。罗靖儿发了一会儿呆,这才从案几下方拿出一个已经略显破旧的信封来。罗靖儿拿起刚刚她看的信,轻柔又缓慢地将信塞进了信封中。
那个信封的正面赫然写着七个端庄秀丽的大字:
【吾弟文殊奴亲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妈教我开车:“你看这个路口我们走哪个车道都行,但是下一个路口我们要左转,所以我们要并入哪个车道?”
我:“右车道,右转车辆必须陪我等红绿灯。”
笑死,我妈系了安全带,根本打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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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洛阳赋
罗靖儿到达大兴的那一日十分不巧地下起了雪, 萧楫舟因为不方便大庭广众之下离开大兴宫,便让齐滺与萧盛一起代替他在大兴城正南门外十里亭等候罗靖儿。
齐滺捧着汤婆子,白玉一般的手指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怎么也避不开飘扬的大雪。
萧盛在一旁说道:“紫薇郎大人要不要找个地方避一避雪?”
齐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愣了一愣,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萧盛:“你怎么也这么叫我了?”
紫薇郎是对中书舍人的称呼, 只是很少有人这样称呼齐滺。在齐滺的记忆里,唯一一个这样称呼他的人还是穆怀安。
齐滺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这称呼叫起来真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带着淡淡的尴尬,还有让人不敢恭维的羞耻,听得齐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萧盛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现在至少整个大兴城的人都会这么称呼你了。”
齐滺:“???”
齐滺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萧盛紧接着便说道:“你不知道吗?自从河南郡守上了折子, 所有人便都知道紫薇郎大人有多么的聪慧过人又忠君爱国, 简直堪称吾辈楷模。”
齐滺:“……”
齐滺一时之间愣住了:“什么折子?穆怀安什么时候上折子了?”
他是中书舍人, 大梁九州一百零七郡的奏折都要经过他的手,可以说全国各地没有一份奏折是他不知道的,穆怀安有折子上奏, 他怎么会不知道?
萧盛想了想,才说道:“穆怀安是封疆大吏, 有权限将奏折直呈陛下,奏折应该是直接到了陛下的手里, 你才不知道。”
说到这里,萧盛也觉得奇怪起来:“不对啊,小叔叔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 怎么偏偏漏掉了这份奏折?”
如果说是穆怀安的奏折实在是太过紧要,萧楫舟才瞒着齐滺,那这份奏折就不应该传誉满天下都知道。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这份奏折谁都知道, 唯独齐滺不知道。
萧盛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想了半天, 也只能憋出来一句:“或许是小叔叔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吧。”
谁料听了萧盛的话,齐滺的脸色却沉了下去,他小声嘟囔着:“他能有什么安排?无非就是想看着我尴尬罢了。”
说着,齐滺默默骂了一句:“死昏君!”
由于太过耳聪目明以至于听到了所有话的萧盛:“……”
就在萧盛纠结要不要让小齐大人小点声骂昏君的时候,罗靖儿的车辆终于姗姗来迟。刚过年关,大兴城依旧是人来人往,由于担心罗靖儿的车架堵塞交通,因此齐滺和萧盛是在城门外的十里亭等候的。
远远看见罗靖儿的车架来临,已经先有左侯卫前来报告:“启禀中书舍人、广陵郡王,凤翔县主的车架已经在不远处了。”
萧盛一听这话,当即甩了甩大氅,冒着风雪走了出去。齐滺在他身后撑着伞道:“阿盛,别走这么急,打伞。”
萧盛浑不在意:“打什么伞?我们军旅男儿从来不惧风霜刀剑。”
齐滺:“……”
行叭。
远处的车架已经近在眼前,侯虔下马对着萧盛与齐滺拱手:“广陵郡王,齐大人。”
侯虔的话说完,还未等萧盛开口询问,马车的车帘直接被掀开,满脸兴奋的罗靖儿话都未说就直接跳下了马车。
萧盛看得心跳骤停,他连忙抱住罗靖儿,忍不住说道:“小心点儿。”
罗靖儿全当作没听见这句训斥,她一把搂住萧盛的脖子,兴奋地叫道:“哥哥!”
这声“哥哥”直接让萧盛红了眼眶。一想到怀中的妹妹三岁起就脱离他的视线,在他看不到摸不着的地方长大,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他的眼睛都差点红了。
萧盛将罗靖儿抱在怀里,轻声说道:“阿……靖儿放心,哥哥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罗靖儿在萧盛怀里蹭了蹭,随着萧盛将她放了下来,罗靖儿又跑到齐滺面前,仰着头问:“你就是齐滺齐大人吗?”
齐滺弯着腰冲着罗靖儿笑:“县主安康,在下正是齐滺。”
罗靖儿一下子跳起来,如法炮制地搂住齐滺的脖子:“齐滺哥哥,我……”
话未说完,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地。
罗靖儿感受着溅到脸颊上的雪一脸懵逼,齐滺扶着自己的腰,忍不住说道:“县主,你能不能先起来?”
罗靖儿呆愣愣地点头,机械地从齐滺身上起身,似乎还没有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刚刚她十四岁的哥哥都接住了她,怎么二十多岁的齐大人被她一扑反而摔倒在地?
萧盛走到罗靖儿的身前为罗靖儿拍干净身上的雪,侯虔则走到齐滺身前扶起齐滺,掌心抵在齐滺的后腰,一板一眼地问:“齐大人,身体还有哪处不舒服吗?”
被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撒娇撒到丢人到了姥姥家,齐滺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他红着脸摇摇头:“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侯虔这才松开了齐滺的腰,并说道:“齐大人的腰椎不好,应该是久坐导致的,以后记得要多活动,免得腰椎出现损伤。”
齐滺尴尬地点头:“好的好的。”
罗靖儿在一旁天真地发问:“齐滺哥哥,你的腰不好啊。”
还没等齐滺说话,萧盛就先一步捂住了罗靖儿的嘴:“什么哥哥,要叫叔叔,懂吗?”
罗靖儿一脸懵懂:“为什么?”
萧盛循循善诱:“因为小齐大人和小叔叔是一辈的。”
罗靖儿这才似懂非懂地点头,问:“那齐滺叔叔,你的腰不好啊。”
“……”齐滺,“我……”
萧盛又一把捂住罗靖儿的嘴:“不要问这个问题。”
罗靖儿迷惑了:“为什么这个也不许?”
萧盛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闷闷地道:“别问这么多,记得不能问就是了。”
罗靖儿只得继续点头,还在转身看向齐滺的时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模糊的声音从罗靖儿的口中传出:“齐滺叔叔,靖儿不问了。”
齐滺:“……”
恍惚间,齐滺意识到,他应该是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这才会不明白为什么萧盛神神秘秘又奇奇怪怪。但在现在这个场合,他还是不好意思直接问萧盛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以此齐滺只能微笑:“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几人顺着大路一路走进勤政殿。萧楫舟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没有批完,李问疆正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眼前这堆天书。
听到王福全的奏报,李问疆一秒钟扔掉奏折,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看着被摔到眼前奏折,萧楫舟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勤政殿的大门被打开,李问疆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中间的小姑娘。李问疆一把将罗靖儿抱在怀里颠了颠,顺嘴说了一句:“豫章那群人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这么轻?”
说着,李问疆絮絮叨叨:“可别学你齐滺哥哥,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好好吃饭,都快瘦成竹竿了。”
再一次成为反面教材的齐滺:“……”
奈何说这句话的人是李问疆,齐滺只得闭嘴。
罗靖儿搂着李问疆的脖子,声音甜甜地说:“哥哥和我说要叫齐滺叔叔,不可以叫齐滺哥哥。”
李问疆:“哦,对,你不可以叫齐滺哥哥,只能叫齐滺叔叔。”
齐滺觉得萧盛和李问疆都奇奇怪怪。
为了给罗靖儿接风洗尘,萧楫舟命王福全准备了许多吃食,有豫章和大兴的特色美食,也有罗靖儿平日里常吃的东西。罗靖儿对大兴的食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停地说大兴的食物当真好吃。
看着罗靖儿喜欢的都是雍明太子萧桧舟喜欢的食物,萧楫舟的眸色又不自觉的暗了几分。
吃完饭,李问疆提出要将罗靖儿带回广陵郡王府由她亲自抚养。恰巧此时太后元沚派遣心腹女官丹雀前来说她身体不适,不适合教养凤翔县主,因此让广陵太妃代为教养。
这样的安排说出去虽然面子上会引来微词,但不论怎么说,到底是一个在里子上能让所有人都快乐的做法,因此李问疆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这项安排。
待李问疆带着萧盛与罗靖儿离开后,偌大的勤政殿又只剩下萧楫舟与齐滺两人。
没有了外人在,齐滺瞬间就不客气了:“文殊奴,我问你,穆怀安的奏折究竟是什么东西?”
萧楫舟在瞬间心虚,心虚的齐滺一眼就能看出,萧楫舟这狗玩意儿绝对没安好心。
齐滺气得咬牙切齿:“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受到齐滺这样的质询,萧楫舟也不敢继续忽悠,只能将穆怀安的奏折递给齐滺:“真的没什么,穆怀安也不过是说了一些真话罢了。”
信你个鬼!
齐滺冷笑一声打开这份奏折看了下去,随即就被奏折上的夸耀之词迷花了眼。
简而言之,这份奏折是穆怀安为了萧楫舟所下的让他回到大兴与群臣辩罪昌黎韩氏的命令而回的奏折,上面不但用了很多夸张的词语歌颂萧楫舟的政绩,还用了更加夸张的词语来描述齐滺。
尤其是穆怀安一口一个紫薇郎,说的仿佛齐滺紫微星下凡来拯救世界一般,把齐滺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就连齐滺这个当事人看了都觉得脸红。
怪不得萧楫舟不给他看这份奏折,齐滺忍不住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萧楫舟:“哪里哪里,我觉得穆怀安这人没别的优点,讲真话的优点还是不错的。”
齐滺:“……”
你可闭嘴吧我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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