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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1 章 九死

    决定要传播顾大人重病的消息了,可如何才能传播进去呢?

    刘善是个文人,身边全是武者,自然依靠不了别人,只能自己动脑筋。

    他想了一天,当看见城内偶尔有箭从□□出,捉鸟来吃时,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办法,他去附近暂时还有人烟的地方,花重金捉鸟雀,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总算捉来活的鸟雀十三只。

    没有办法,如今初春,鸟雀大都还没飞回来,能捉住这些已然不错,还有些翅膀受损的,那都没办法用。

    他命人将纱布缠在鸟的腿上,牢牢绑起来,纱布里面则简短写下几个字:顾相病重,速归。

    随后找了个顺风的风口,放飞那些小鸟,哪怕只有一只飞入城中被他们打下去,那么消息便有可能传入城内,刘善如是希望着。

    然而鸟儿是不受控制的,一经放飞,刷拉拉不知道逃跑了多少,眼瞅着竟是往敌营中飞去,而那些匈奴人的确弓射绝好,齐刷刷将天空上飞的鸟一个个给打落,没多久便一只也看不见了。

    刘善气得半死,谁知这事儿到了半夜竟是有转机。

    原来匈奴人拿到鸟身上的密信后,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立马便去请示单于努尔哈赤。

    如今整个匈奴当中,会汉语的人少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巫师在月前死在青州城中,为此不少匈奴人震怒非常,完全不知道其实是努尔哈赤一剑结果了巫师,任由自己的族民们对大魏散发恶意。

    努尔哈赤接到密信的时候,正在听从新任巫师的建议活动右手臂,他的右手在青州城内被摧毁了个彻底,此前先是被顾时惜用刀贯穿,后来被青州城内年轻的将军谢侯折磨到废掉,至今没有一点儿感觉,这两个月来,右手臂因为不能动弹,竟是开始萎缩,这让努尔哈赤忍不了。

    “天上来的信?是传给城中的?”努尔哈赤一边让人帮他活动自己的右臂,一边用左手拿起那条细小的纱布打开,定睛一看,下一秒眸子便眯了眯,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小兵说不清楚,只说突然出现很多鸟,看样子飞得很奇怪,且之前因为看见过青州城内捕鸟为食,他们为了不让城中出现更多的食物,每天也打鸟来着,没想到今天竟是有额外的收获。努尔哈赤轻笑了笑,说:“干得好。”随即扬了扬手里的纱布,淡淡道,“大魏的那个顾时惜快死了,让他们速速归去,如此小事想方设法的竟是都要通知城内,你们觉得是为何?”

    努尔哈赤身边的一个部将思考片刻,说道:“顾时惜同那位谢侯有旧,想要谢侯去见他最后一面?”

    “正是!”努尔哈赤轻蔑笑道,“大魏人不注重生,却看重死,人之将死,便容易出错,他们这么着急要召见谢尘,谢尘必定急中生错,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单于的意思是……”

    “是的,重新把这个纱布绑起来,丢进去就是的。”努尔哈赤笑道。

    一旁的部将皱着眉头说:“可这样来岂不是让他们怀疑消息是我们伪造的?”

    “无妨,谢尘那个人我打过交道,他在顾时惜的事情上,总是不敢冒险,不然也不会当时那么快就将人送走,与我们封城的时间就早那么一点。”努尔哈赤说完,垂下眸子,心中莫名也有些波动,他捏着那纱布,好似在捏着一纸遗书,捏着当时母后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想家的诗句,又像是捏着之前短暂捏过的顾时惜的手……

    那人的手和母亲并不相同,光洁漂亮,好似从生下来就没有碰过一点儿脏活累活,就连指甲都像是用云彩做的,粉霞都被用作脂粉,铺在他的指尖面颊。

    实在是如梦如幻般的人物,还那么聪慧……

    努尔哈赤心中可惜,但若他能先一步打入长安去,说不定也能见道顾时惜最后一面,或许他这边的巫师还能救顾时惜一命,那样的话,他要将顾时惜永远放在身边,困着他,看着他,或许……不只是看呢……

    努尔哈赤想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对顾时惜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反倒觉得那样坚强果断的顾时惜分外令人感兴趣,也不知道等困住顾时惜那一天的时候,顾时惜能不能同样忍辱负重寻找机会,再给自己一刀呢?

    这边努尔哈赤心情颇好,继续锻炼自己的右手,另一边小兵已然遵从单于的指示将死鸟扔过高耸的城墙。

    青州城的城墙同其他城池的不一样,竟是内外两层,两层紧紧靠在一起,刚好把灌木丛旁边的巨洞给补上。

    这还是当初青州城内男女老少全城人们一起行动才修成的城墙,没有这内城墙,城门早便被撞倒,他们也早就死了。

    此刻巡逻兵刚好轮到谢尘领着巡逻。

    不是人手不够,而是众人伙食太少,如今每人都吃不饱饭,这种低迷气压之下,人人易怒,要想继续保持自己的威严和在军中的威信,谢侯必须同兄弟们同甘共苦,绝不能有半点特殊待遇,当然了,他自己也绝不想有,他这辈子最讲的就是义气。

    那匈奴人丢来的鸟恰巧便砸到他们巡逻的不远处,众人大惊,谢尘却是轻轻一摆手,众人立马安静下来,他再淡淡对身边的副官看了一眼,副官立马会意前去将鸟儿拿起来,左右检查了一番,才打开纱布,看见里面的字后,皱了皱眉头才上交给谢侯。

    如今的谢尘和两个月前送走顾时惜时比起,看上去都要老那么一两岁。

    他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吃饱饭了,水倒是管够,却不能果腹,谢尘日日忧心援军和军饷,表面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他的私兵自然对他毫无怀疑,可孔老将军领着的兵却不是那样。

    三天前军中还发生过一次哗变,不少兵丁几乎都想要开城投降,但他假意收到飞鸽传信,对大军说还有一周援军必到,这才稳定军心。

    谢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但他决不相信自己会输,他不相信顾时惜会不管他,他甚至笃定不久的将来援军必到,他需要做的就是守住。

    可现在信上面写的是什么?

    顾时惜要死了?

    一旁的副官是谢尘当初在军营里玩的好的兄弟,对这位少年将军和顾大人的故事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看谢侯脸色不对,连忙便小声说:“恐怕有诈,这信不像是援军传递的,倒像是敌军用来扰乱军心的。”

    谢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定定又看了一遍字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直觉这信应该是原本就要送到他手上的,可不知为何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匈奴人努尔哈赤看见信后,料定这个消息会让他方寸大乱,所以又给他送了过来……

    所以这个消息应当是真的……

    可……

    谢侯将信收起来,继续面无表情巡逻,等半炷香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便又展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两遍……无数遍,哪怕看穿了,也看不出是不是字谜,更看不出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其他讯息。

    顾时惜是真的病重了?

    可为什么呢?

    出什么事了?

    原以为前线刀光剑影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后面竟是也出事了。

    难道孟玉那个废物根本保护不了顾时惜?

    谢尘当初送顾时惜离开,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做好了自己战死在外头,然后自己的遗孀小顾大人就交给孟玉那小子照顾也不错。

    没办法,除了孟玉他真是觉得谁对顾时惜都不会有自己好,孟玉好歹算是自己兄弟,知根知底,且为了顾时惜也算是得罪了阁老一家来着。

    可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

    年轻又久经沙场的侯爷疯狂想要知道,他甚至恨不得生出一双羽翼此刻就飞回去,他倒要看看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好好送回家去的顾时惜竟是要死了。

    所以顾时惜现在正卧床不能起吗?

    他病得连写字给他都不行,让人代劳?

    他病得吃不下饭了?

    身边人呢?

    有没有人照顾他?

    顾时惜本身便瘦弱,一点疼痛便含泪哭叫,受不了苦,死多疼啊,他不害怕吗?

    谢尘心中杂念繁多,最终胸口那团火不上不下,硬是越烧越旺,硬生生逼着他猛地吐了口血出来才舒服得多。

    年轻的侯爷忽地又笑了笑,暗暗道:“可能真是圈套。”

    但又猛地站起来,踱步数回,最后伸手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推开门便叫孔老将军与自己祖父的旧部神威右将军道:“有要事相商!”

    神威右将军很老了,如今眼窝深陷,但依旧精神壮实,对着谢侯恭敬至极,见了面行了礼便问:“到底何事?”

    孔老将军原本的将军肚如今都瘦脱了,关上门和谢侯抱拳行了礼,便说:“我已知晓字条之事,恐怕有诈啊。”

    “有没有诈已然不重要了,我们弹尽粮绝,再不出去,不是兵变就是饿死,必须出去!”谢侯眸色森然决绝,“我们如今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当援军就在近处,不然他们不可能送信进来逼我回去。”

    “了倘若真的有诈呢?”

    “那也要杀出去。”

    “假若顾大人根本没事呢?没有援军呢?我们出去白白送死!”

    “死也要出去,今夜把所有粮食都做成晚饭,然后告诉所有弟兄,援军就在后方,明日一早我们大开城门冲出去和援军汇合。”谢侯冷声道。

    “你这是自寻死路!”孔老将军极不赞成,拍桌子道。

    谢侯纹丝不动,目若寒潭:“那孔老将军守着,放我和兄弟们出去,兄弟们愿意跟我走的,同我走,不愿意的继续留下,我回去见顾时惜后,立即领粮食来援助。”

    “城门一开你必死。”如今别说开城门出去,就是想飞出去都不可能,四周全是匈奴人。

    “死了,我也爬回去。”

    “你这是置兄弟们与不顾,置老侯爷对你的栽培于不顾!为了一个男人……”

    “孔老将军,此话差矣,我能有今日,是顾时惜一手促成,没有他便没有我,没有他在朝廷为我们运作,可想而知大魏那些官们恨不得我们死绝了,正好拖垮匈奴,好让长安那些守军捡漏立功。”谢尘声音很轻,“我们出去九死一生,留在此处才是必死。”

    “……”孔老将军忽地叹了口气,随即点点头,“好,那便听你的。”!

    第 192 章 救命

    上头下了命令,下面的将士们便立马照办,一听说今夜可以吃个饱,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笑脸。

    不多时城内就坑羊宰牛煮饭,别说是下蛋母鸡这么珍贵的物种,就是还没长成的小鸡崽子都被拔了毛炖了。

    夜里,青州城内徐徐升起袅袅炊烟,蜿蜒犹如地上银河,叫外头乃至山上藏匿着的刘善等人都瞧了个清楚。

    刘善捉摸着里面的人应该收到消息了,不然这么大阵仗做饭,希望谢侯能够领会他的意思其实是援军就在后方,让他们准备夹击匈奴内侧军队。

    应该是领悟到了,应该吧,不然援军到了也难以大胜,要知道援军是马不停蹄连续日夜行军了一个月,军队疲态不是一般可以比拟,若是大军压境的时候被匈奴察觉到,城内人还不开城攻击,让匈奴主力跑了的话,再想一鼓作气抓住狡猾的匈奴人可谓是难上加难。

    刘善从前只是一个小小文官,向来是被关在文库中修书写史,没有自己的思想,他甚至好像从未抬头去看过天空,亦没有去放远目光看向未来。

    可现在,他站在距离长安千里之遥的青州,他的脚下是大魏士兵们曾浴血奋战过的土地,他的头上是饥肠辘辘青州城守军们最后一顿晚餐的炊烟,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才真正开始流淌,他日后着笔这一场战役的时候,才会字字珠玑,绝无偏移。

    很快一夜过去,刘善没有怎么睡着,天刚蒙蒙亮就有保护他的将士突然将他推醒,告诉他说好像有人上山来找他们了。

    刘善立马跟着将士们伪装起来,等寻找他们的匈奴人都走过了,他竖着耳朵偷听了那巡逻匈奴人发牢骚的话,之后便带着随从急忙往回赶,希望能在半道上碰见援军。

    随从十分疑惑,问道:“怎么了?”

    刘善满面惊魂不定,上马便拉拽缰绳,低声慌张道:“不好,匈奴人果然也猜到援军到了,他们做足了准备,一夜之间竟是准备了上万只火箭,只等着援军抵达,便往城中射去!”

    之前匈奴从不曾用过火箭,主要原因是他们的铁器很少,珍贵极了,只有贵族才用得起。

    后来铁矿所在的博县被匈奴占领去,大半年的时间,竟是制造出了上万只箭头,箭头都这么多,更何况其他兵器?

    这火箭一旦落入城中,城中阵型便会被打乱,城门哪怕开了,城中将士们也没有战斗能力,无法和援军一同包抄青州城背面的匈奴。

    如此要事刘善怎么能发现了还不告诉援军?!

    他还好会一些匈奴语,不然还真是要被这些匈奴人给骗了!

    他们哪里是久攻不下,他们根本就是坐等援军抵达,然后再骗青州城内的守军出来,想要一举将所有人拿下!

    刘善这边惊心动魄,要奔走见援军,城内的谢侯等人则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午时三刻,太阳最烈的时候大开城门,冲出去和匈奴搏杀。

    为什么是午时三刻呢?谢侯从小学习的兵法都是这么教他的,打仗并不是胡搞瞎搞,他是将军,他说一句话,就能决定很多很多兄弟的生死,所以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注意。

    因为如今已然入了春,只有中午的时候太阳最大,他们大魏人穿着简便,匈奴人却从冬天打到现在,也没有脱掉大袄子的习惯,只不过将奥兹挂在腰间,还以为同他们草原一样,是太阳照得到的地方热,照不到的地方冷,所以很不习惯中原的气候,据观察,每日中午是匈奴人最疲乏的时候,每次巡逻,早晨和夜里是匈奴人谈笑声还有叫骂声最强,中午反之。

    然而今日早晨围墙外面叫骂他们的声音小了,或者说很刻意急中了一段时间,随后立刻停下。

    这很不对劲。

    谢侯思来想去都觉得中间不对劲,后来一想,昨夜匈奴专程给他们送来了消息,由看他们吃光了所有粮食,肯定晓得今天他们要开城门,应当是也做足了准备,就是不知道做了什么准备。

    虽然现在城墙上面还有许多人站岗,却依旧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谢侯忧虑片刻,心中总感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便只是抬头看着天,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突然想到昨天那只死鸟被送进来的时候好似是被绑在箭上。

    那箭看起来有九成新,绝不是用了很多年又回收再用的款式。

    也就是说匈奴有隐藏实力?!

    对了,时惜当初说过,他来谈判最主要的就是要将博县的铁矿给收回去!

    谢侯猛地站起来,脸色不好地立即大喊:“兄弟们立刻原地解散队形,找屋顶是琉璃瓦的屋子躲避!”

    军令如山,哪怕下面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却还是立即退散。

    与此同时午时三刻时刻逼近,再快要到的前一秒,无数冒着火光的箭雨齐刷刷落入青州城内,将城墙上还在站岗的士兵全部射杀,之后便是匈奴人冲锋的号角。

    谁知道匈奴人刚爬上城头,原以为死伤惨重的守军竟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大叫着:“援军即刻便到!兄弟们冲啊!”

    从火光中。

    断壁残垣之中。

    无数浓烟之中,大魏的军士们像是吃了回魂丹般犹如神兵附体,跟着杀红了眼的谢侯一路砍将出去!

    他们继续击退城墙上爬上来的匈奴人,清退完毕,简直像是从血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谢侯持剑站在城门前,身后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听他说‘开’,一个字刚刚落下,沉重的后侧城门便缓缓推开,从门缝中可以看见等候多时的匈奴们第二只军队还精神饱满等着他们……

    谢侯眸子略抬了抬,看向匈奴人的后方,竟是依旧没看见援军……

    但城门已开,没有退路。

    “杀!!!”谢侯嘶吼着,第一个冲出去,一剑刺穿敌人的眼!

    随后是千千万万个跟谢侯冲锋的战士,他们的将军尚且没有倒下,他们怎能倒下?!于是也大喊着大叫着,疯狂到感觉不到疼痛般,所过之处,流下一片血河。

    等援军抵达的时候,已然是将要落日了。

    这还是大军在得知匈奴居然有火箭上万只这等凶猛兵器时,加快了脚步才堪堪赶到。

    “看到了!看到青州城了!”有小兵道。

    “咦,糟了,来晚了!”有人看见城中大火,看见城门大开,看见城外尸横遍野,惊道。

    可下一秒,援军众人就看见一行骑着马,缓缓朝他们这边行进而来的一只血染的队伍。

    众人正要拔刀,疑似敌军,却在刘善看见为首之人时,连忙制止:“是谢侯!”

    刘善惊喜着骑马上前迎接,却没成想不少军士们都浑浑噩噩累瘫了,基本是趴在马上,有的直接倒在地上歇息,和尸体躺在一处,只有谢侯一直牢牢牵着缰绳,一路向前,路过刘善和援军时,众人皆是一惊,竟是看见谢侯后背的盔甲早被砍破,无数刀伤破开血肉见骨头,血流如注。

    然而谢侯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愣了一会儿,才回头看见刘善,问他:“顾时惜真的病重?”

    这人声音嘶哑,刘善一时不忍,他谨记着顾大人的话,顾大人是希望瞒着谢侯的,谢侯既然出来了,那么……

    “并不,顾大人好着呢,他在等你,我是情急之下才出此险招。”

    “好,好得很。”谢侯另一只手提着的努尔哈赤的人头,这会儿赏赐一般丢给了刘善,随后泄了气一样倒下马去,晕过去的第一句话说,“他奶奶的,别让我死了,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第 193 章 见面

    前线捷报穿来的那天正在下雨。

    长安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十分恰到好处,届时顾时惜正在东宫养病,他已然起不来床了,时常咳嗽,吃什么都吐,但精神却极好,他对来宫里探望自己的弟弟说:“太好了,我们胜了!那么多人便不算白死了。”

    顾复如今七岁,已然有小大人的模样,生的和顾时惜有七成相似,却格外的英武,如今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大哥,你别想了,好好休息吧。”

    “我这不是正在休息么?”顾时惜呵呵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颊,兄弟两个都不是感情很外放的人,自见面后还没有说过什么寒暄,更没有拥抱一类的举动。

    做弟弟的很恭敬对做哥哥的行礼,做哥哥的也很平常拉着弟弟左看看右看看,大家都好像并没有将近一年没见面一样,那么熟悉。

    可时间久了,顾复总有几分克制不住,他时常看着哥哥发呆,随后便会被哥哥敲敲脑袋,问道:“又想哪家的小娘子呢?”

    顾复连忙捂着脑袋,老老实实说:“可别乱说,我可没有。”

    “你真没有?”顾时惜笑道,“要不趁早先给你定个娃娃亲,就我如今的权势,满长安的皇亲国戚权臣家的小姑娘,就没有哪个求不到的,更何况我家复哥儿生的又好,又肯念书,听母亲说你前段时间在扬州课考还是第一呢,父亲都没你厉害,咱们家怕是要出一个读书人了呢。”

    顾时惜说着,又去戳弟弟的脸蛋,顾复被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干脆摆烂,老老实实忍了忍,忽地说:“我不要这些,大哥若是想看我成亲,自己等到那一天不就好了?”

    “我这不是等不到了吗?”顾时惜还是微笑。

    顾复简直不能理解大哥为何对这件事这么的坦然,他都不敢说娘亲在家中哭了多少回,父亲又是如何的吃不下饭,如今整个大魏都沉浸在打了胜仗的喜悦中,凭什么他们家里却乌云密布,犹如判了死刑的犯人一般,做等着凌迟?

    顾复在扬州混得蛮好,除了他家背靠侯府以外,孟三大哥时常叫他去学习,教了他很多很多,也护着他们家,可谁知道自从那位安如福将军在朝廷里胡乱告了大哥以后,孟家便不许孟三大哥常常找他,教他功课了,整个扬州除了侯府和孙学政家还待他们如常,旁人看了他们都像是看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顾复小小年纪,从穷困潦倒,到后来跟着大哥一路身份转变,再到后来再度沦为人人避讳的境地,最后到如今最盛状态,大起大落了几回,几乎有点儿看破人世间一切的感觉,他觉得这世上真是没有什么比人更重要了。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味佳肴,都不及兄长当年给他烤的红薯,也不及他们全家在那小小的侯府后排房里挤在一块儿睡觉好。

    那时候真好,大哥生龙活虎,到处乱跳,一会儿折腾谢二爷来找他们,一会儿折腾孟三大哥来找他们,吃喝不愁便是,全家最主要就是在一块儿。

    如今大哥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硬生生的分隔两地,冒着生死,最终果然要阴阳两隔。

    这多不公平啊。

    顾复深呼吸了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顾时惜见状,其实根本不需要问顾复在想什么都能猜到,他不愿意让小孩说出口,也不愿意在还剩下的日子里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他安慰道:“行了,你哥还没死呢,说不定也死不了呢,太医都说了,倘若这回的药方有效果的话,说不定还是有救的,我感觉这回挺有效,如今都没吐血了。”

    顾复眼泪唰地下来,但很快被他用袖子抹掉,小孩点点头,说:“恩,应当会好的,谢二哥哥也快回来了,谢二哥哥认识的江湖人士多,说不定知道如何解呢。”

    顾媻笑着点头,实际上并不抱什么希望,他感觉自己中毒到这个地步,哪怕解毒了,身体器官也都损伤严重……

    “是啊,等他回来。”

    正说话呢,已然举办了登基大典的小皇帝就冒雨回来东宫探望顾时惜,悄然过了四岁生日的小皇帝今日领着一只卷毛猫来,说:“顾相,他不吃鱼。”

    小卷毛猫是昨儿才从扬州被人送回来的,小卷猫不愧是当年经历过山火的威武小猫猫,为猫处变不惊,永远严肃着猫猫脸,被谁抱都不反抗,好似晓得是来见顾时惜一样,抵达长安后立即被顾时惜送给了小皇帝,也不闹腾,悠悠哉哉就开始巡视皇宫,一夜之间不晓得又宠幸了多少宫中后宫里前任皇帝妃子的小猫。

    将小卷送给小皇帝是顾媻的突发奇想,他总觉得小皇帝为人太胆小,也许是从前被吓破了胆子,也不爱说话,那么养只宠物应该会比较快建立起来开朗的性格。

    当然了,这宠物可不能是随随便便哪个宠物,得是他送的,等他死了,小皇帝长大了,看见小卷就能想起自己曾经为大魏做出的贡献,进而也就会对他的家人好得多。

    假如他爹和他弟弟突然出息了,也都做官了,只要不杀人放火,估计都能稳步高升,这就是恩情的力量啊!

    “恩,可能小卷比较喜欢自己捕猎,你别把食物放在他面前,也别弄成熟的,弄个浅一点的池塘,他自己饿了就会去捞了。”顾时惜温柔笑着。

    小皇帝圆滚滚的进来,瞅见相爷旁边坐着别人,一时间又不大敢大声说话,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顾媻:“进来吧,站在外面做什么?这是我弟弟,还在念书呢,你今日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这个小哥哥,他学习还好,骑射也不错,有空可以让顾复带你玩。”

    小皇帝望着床上的顾时惜,心中一片孺慕之情,听话极了,点点头便也喊顾复‘哥哥’。

    顾复哪里敢被皇帝这么叫,哪怕是个小孩儿也不敢,便站起来行礼。

    顾媻看着弟弟这么上道,欣慰极了,就是得这样,既亲近又恭敬,小弟你日后不得飞黄腾达啊!

    顾时惜抱着跳到自己床上的小卷玩了一会儿,顺便问了一下小皇帝今日吃了什么,昨夜睡得好不好,晚上要不要和他们家里一块儿用餐什么的,小皇帝一一答了,晚上便跟着顾时惜去了顾府用膳。

    顾府是之前禹王的府邸,被赏给了顾时惜用作相府,按理说有些超规格了,但满朝文武都没有什么人跳出来阻拦就是了。

    晚上杨师傅做了不少好消化的东西,顾媻没怎么吃,他怕自己吃了又吐,便只是坐在席上充当个气氛组,回到东宫后才喝药喝饱的。

    又一月过去,桃花都快谢的时候,大军姗姗回城,顾时惜不懂怎么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所以这些事情都交给刘阁老去办,顺便让小皇帝从旁学习,当然了,当中给与此次战役将军和谢侯赏赐也得是当众给,这样才能显现出皇帝对出征归来的将士们的重视。

    顾时惜就不去城外等候了,他如今没力气起来,就躺在屋里睡觉。

    这一睡不知怎么的,竟是每人叫他起来,他一觉睡到深夜去,醒来呼喊小太监扶自己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叫半天也没有人应,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谁知竟是看见个人影静静坐在自己床前,头上的盔甲似乎都没摘,整个影子看上去高大得不得了。

    顾时惜人还昏昏的,却是先笑了起来,他喊:“谢二叔。”

    这种未语先笑的感觉是为了什么,顾时惜暂且还懒得探索,但他是真高兴,高兴谢二还活着:“怎么不说话?”他撒娇一样。

    谢二站起来,去把一旁的蜡烛燃起,霎那间顾时惜便见到瘦了不知多少的谢尘的侧脸。

    等谢二把蜡烛端着拿到床前,两人这才又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顾时惜看谢二那双深邃的眼里含着绯红的泪意,一时笑了笑,说:“你回来的刚好,我还有机会还你一个愿望,说罢,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谢二声音沙哑,他身上的盔甲稍微一动就发出声响,上面陈旧又满布着铁与血的腥味,与蜡烛的味道融合,却是种让顾时惜感到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要你活着,你他妈的骗子,骗我了多少次了?之前说要死了,好,我回来找你,却又说没有事,所以我竟是跟着大军拖拖拉拉了一个月才回来……你这个……这个……”该死的骗子,后面五个字谢二没有说出口,他如今忌讳‘死’这个字了。

    “明日起你别吃药了,太医院的那些药每用,越吃越差,霍运给你的毒药还有没有?我找人试药,江湖上专门有这类试药的能手,解药一定能找到。”

    “若是找不到呢?”

    “一定能。”

    “我说若是找不到呢?你就不要奖励了吗?”顾时惜忽地坐起来,他身子弱,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软乎乎地,又风情万种,说着,垂头吹灭一旁的蜡烛,笑吟吟道,“别让我欠着东西下去……”

    说着,手便攀上了谢侯的肩膀,随即循着谢侯的唇去……

    却没能吻下去。

    谢二伸手捂住了顾时惜的唇,简直要疯了一样恶狠狠站起来道:“你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老子他娘的还非要你欠我,欠老子一辈子,你以为一个吻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

    “我背后三十二刀,我替你守着大魏整整三个月,杀了不知凡几的匈奴人,一个人头一个吻的话,你欠我几千几万个,一刀一夜的话,你欠我三十二夜,你得活着,你放心,绝对有解药,他们做不出来就宰了他们,灭他们九族,杀他们全家,总有人做得出来。”

    顾时惜大惊,他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这上面啊!

    顾时惜刚摇头,就听谢二又笑着说:“放心,是我做的,和你没关系,你舍不得,你是好人,我可不是,我本来便是混世魔王,被世人骂骂也不会掉块儿肉的,你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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