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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1 章 恶人

    顾媻无法忽视,他身边逐渐聚集起来的那股想要世界变好的力量。

    这些人以他为首,都盼望着他能引领大家走向更好的时代,他再怕死,如今也不愿意后退半步,因此抵达长安后,他连刘府都没有去,直奔皇城。

    月明星稀,正是刚刚过了年的时节,再要不了一个月便又要入春了,顾媻入城门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此时的天空,心中有那么一瞬在想,谢二那傻蛋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刚这么想着,守着皇城门的侍卫们刚好放行,却不想自内出来一队骑马而来的皇家护卫,所有人竟是将长毛都对准了他们,随后一为首之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时惜等人,拉开升职便道:“罪臣顾媻,先帝命你前去前线与匈奴和亲,谁知竟是御下不严,让追随者奸污匈奴公主,以至匈奴反悔,你该当何罪?!”

    顾媻没有说话,他料到了,却不知道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找周禾誉下旨来捉自己。

    他心中在做排除法的时候,一旁的刘善上前一步挡在顾时惜的面前,怒目圆睁,朝着来人便开喷:“好你个罗锅,老子早就知道你包藏祸心居然在这种举国都盼望着顾大人的时候来污蔑咱们,你知不知道实情如何?知不知道追随顾大人前去的究竟是谁?你光说纵容属下奸污公主,那匈奴搞个一堆舞男舞女送到咱们房间里来,你说她是公主?”

    刘善是写史的,虽然也是用笔杆子讨生活,但和他隔壁部门的御史大夫们还是有区别,可常年看着御史们到处喷人,他就是学也能学个三分像。

    此刻眼前的罗锅显然踩到了刘善的逆鳞,他的好兄弟戴庙死的如此冤屈,怎么回来还要被污蔑当真奸污了别人?这不是给人扣屎盆子还要他们说扣得好?!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于是刘善哪怕激动得浑身颤抖,说话都有好几次打结,却还在喷:“你们这些人天天在皇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问谁去谈判,一个都不吱声,都晓得这里面有诈,都害怕出了事儿要担责,现在好了,顾大人为民请命,为天下太平来回奔波,你就跳出来看不顺眼了,你他妈是匈奴的奸细吧?!”

    “你!”守卫长猛地满面通红,随后也破口大骂,“刘老大,你出去一趟学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都是什么狗屁?还污蔑我?我也是照章办事,有本事同齐王说去。”

    “齐王?哪个齐王?”

    “当然是从前的周世子,如今的齐王殿下。”侍卫长说完,对着身后的同僚们一摆手,“全部抓起来送到内狱看押起来,明日早朝殿下与两位阁老要提审。”

    “你……”刘善还想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的顾大人拉了拉袖子。

    顾媻也上前一步,说道:“罗大人是吗?好大的官威啊。”

    刘善:“哦,他是我家父小舅子那边的亲戚,也就是我母亲弟弟的儿子,叫韩算,罗锅是他小时候的外号,他从小驼背,驼背用地方话来说叫罗锅。”

    “哦,还有这典故,那韩大人,顾时惜有一不情之请,只要大人满足了我,别说押我坐大牢,我自己亲自走进去都使得。”顾时惜说。

    那韩算名字也不知怎么取的,反正顾媻读起来蛮别扭,心中默默念了即便才反应过来竟是有些像是‘寒酸’。

    ——有意思。

    “好,那顾大人请讲。”韩算也是长安城里官宦世家长出来的公子哥,从小混在这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当中,不说精通,但对人情世故一事很有些自己的见解,他奉行绝不得罪任何人来行走他的路,至今反正是没有翻过车。

    毕竟韩算见过太多第一天还在牢里坐着的人,第二日就又被捞出来在朝堂上搅风搅雨,也见过不少当天还是状元,晚上就沦为阶下囚的傲慢学子。

    世事无常,对人都存着三分敬意,他觉得这才是他的道。

    “后面那辆马车里面是戴阁老的孙子戴庙,听说戴阁老最是疼爱这位孙子,我是拼死将他带回来,按理说他犯的罪过死不足惜,可我是不信他会奸污旁人,他深爱他的夫人,所以……”

    后面的话基本不需要顾时惜说了,光是看见那韩算震惊的表情,他就明白了,那位告他渎职的仁兄肯定是对长安百官隐瞒了不少消息,例如被污蔑奸污匈奴公主的人是戴庙。

    可这又引出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虽然到了青州后没有来得及给朝廷写奏折,没来得及写各种情况,但驻守在青州的孔老将军与谢二应当写了不少,他们难道就没有提到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说都被拦截了?

    顾媻比较倾向于后者,应该是被告密者拦截了,谢尘他还是了解的,这人看着马虎大意,实际上他才最是心细如发。

    好好好,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又有这等通天的本领可以拦截边关发往长安的信?

    坐等明日便见分晓。

    ——可按照一般情况,被陷害后,虽然第二天就能澄清,但当天夜里说不定就被灭口了,看看戴庙吧,戴庙不就是个例子?

    顾媻心中一凌,正跟着侍卫们前去皇城内部的监狱,越走越觉得不安,他忽地叫住那位有些驼背的明显是靠关系才担任上这个职位的韩算,说:“韩大人,你说,明日虽然我应当可以澄清罪名,告诉大家边关究竟是何情况,可若是今晚上我就死了怎么办?到时候便没有人能够为边关将士们筹备粮食了,那位告发我的人,我想他应当是主张割地赔偿的,可咱们明明能够一战!”

    “我的好友,也是我二叔,那位谢尘你应当知道吧?他祖父曾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扬州武恭候,他如今刚刚调遣扬州所有私兵前去援助,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青州,他们守城如今已然一个月,粮草再不出发,怕是等到了,全部都饿死了,割地怎么可能满足的了努尔哈赤的心?”

    顾大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韩算的后脑勺上,硬是让韩算忽地停下脚步,遣散了大部分的侍卫道旁边等着,随后才问顾时惜:“那依照顾大人的意思……咱们不去牢里了?”

    “去不去的,还不是得韩大人决定?韩大人为人公正,为保护明日隐有要情呈上的犯人,亲自看管起来,或者直接送到齐王府上去,我想齐王都不会在意呢。”小顾大人微笑。

    这话简直点醒了韩算,他也是后知后觉生怕顾时惜当真死在牢里,到时候岂不是就是他背锅。

    于是韩算假装沉思片刻,低声询问:“若是送去齐王府上,齐王不高兴,或者不收怎么办呢?”

    “他怎么会不收呢?齐王能回来做齐王,都是我与刘善还有戴公子齐心协力劝回来的,哪怕没有情分,也是有几分薄面在,饶是我顾时惜做了天大的错事,想必如今的齐王也愿意收留我这么一晚而已。”

    韩算顿时想起来之前长安上上下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顾时惜这个人手眼通天得很,在扬州就何不少青年才俊不清不楚,来了长安又跟齐王有几分暧昧,最后出去见了匈奴,还说何匈奴王彻夜不归好几天,再看顾时惜这人,着实模样漂亮到仅此一位,那些谣言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送!

    韩算一拍大腿,对着顾时惜别提有多少笑脸了,亲自找了马车,护送顾时惜和他带回来的一行人都去了齐王处。

    齐王如今几乎就住在皇宫内,说是要同小殿下同吃同住,免得让小殿下被下人们带坏了,养成和先帝一样懦弱无能的样子。

    以上这句‘懦弱无能’是齐王的原话,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说的,小太子就坐在那偌大的龙椅上,低着脑袋,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有那头上的金冠闪闪发光,盘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龙。

    “对了,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位大人举发我渎职,说我纵容追随者乱来的?”小顾大人好像很沉得住气,直到快到齐王住处,才悠悠这么一问。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韩算回头一副很友好的样子跟顾媻道:“正是之前朝廷派出去的安如福将军,他前些日子回来后便连连告了顾大人还有远在边关的孔老将军、谢侯等人的状,说所有人都不听他的军令,害他连战连败,顾大人您去了后又惹怒了匈奴,导致大军不战而溃,他只领了十万败兵回来,剩余的跑的跑,还有些死了。”

    顾媻眸子闪过暗光,嘴角微微一翘:原来是这老小子。恶人先告状,有意思。!

    第 182 章 灭口

    顾媻以为这位韩算是要将自己和刘善等一行人直接送到周禾誉的面前去,谁知道众人被移交给了满金宫的守卫,那韩算就一拍屁股走人了。

    接收顾媻等人的是满金宫的门卫,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都不需要通报便将众人带到了一处院子里看收起来,院子里总共有六间房,倒是够他们睡觉,可这跟顾媻想象的剧情不太一样。

    不过仔细想想周禾誉的为人是不管任何时候都公大于私的,那么就不难理解了。

    周禾誉很喜欢他,这点顾媻感觉得到,可不论如何周禾誉都没有过分做些出格的事情,甚至坚决不会承认这一点,一旦有什么事情有利于自己的仕途,他立马就上,一旦有什么事情不利自己,他立马撇开。

    准确分析开来,他们竟是相似得可怕。

    周禾誉对他,或许很是欣赏,既想要用他做股肱之臣,又需要一个替罪羊来给全天下的百姓一个交待。

    这个替罪羊是谁,是不是顾时惜,对周禾誉来说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需要一个替罪羊。

    分析好了这部分,顾媻上床睡觉的时候都安心的多,唯独和他同榻的刘善明显睡不着,刘善之前以为顾时惜跟周世子有一腿,来这边是能保命,结果来了后周世子、不对,应该喊齐王了,齐王竟是见都不见他们。

    他们离开长安明明不久,也就小半年,结果朝廷关系瞬息万变,如今到底是哪个当政,谁说了算,他们都分不清楚,且一回来还被看押起来,被安如福将军给参了一本,明日朝堂之上,他们纵使舌灿莲花,也没有证据证明清白,没有人为他们担保可如何是好呢?

    刘善此时其实有点儿回过味来,他能够被父亲派去跟顾时惜一块儿出使,很大程度上说明父亲放弃自己,因为他出去那么久,不说没有一封家书,哪怕他们被控制起来,又辗转上了回长安的路,哪怕行踪不稳定,也总有机会找到他们给他一封家书,但始终没有。

    他们抵达长安之前,顾大人说谢侯已然派人书信一封给长安,说了他们要回来的事情,结果父亲也没有前来接他,好像当真已经不要他了。

    活了二十来年的刘善自认在青州一行里已然看惯了人情冷暖,见惯了生离死别,可临了自己头上,却是格外的心寒心痛感觉自己前二十来年都像是个笑话,也活得像是谎言。

    刘善没有跟顾时惜说话,顾时惜却只是瞄了刘善一眼,就将这人心中所想猜了个九成。

    可怜啊,不过刚好可以为他所用。

    据顾时惜对那位刘阁老的了解,他能教出那么多优秀的女儿还有那么天真烂漫的刘娉妹子,那么刘阁老并非是绝情绝义的那种大反派,应当是心中隐有愧疚不舍,对被自己牺牲的刘善也心存痛苦,只不过形势比人强,刘阁老不得不和他们划清界限。

    可一旦他们罪名洗脱,刘阁老是不是立马就要上来和唯一的儿子和好呢?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

    刘阁老就算还能生,起码现在还没有不是?

    “刘大人,明日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顾媻忽地跟刘善说道。

    刘善‘恩?’了一声,声音隐有哭腔:“不知。”

    “那位安如福将军我大概有些了解,他去了前线后几次战败便不敢再打,此前孔老将军守城的时候,明明还能坚守,他非要出去,所以连失几城。”

    “后来我们青州城被控制,孔老将军连同侯爷一起来救咱们出去,他便不在其中,问了后才知道这货早就跑了,说是后撤,其实是回长安,一路上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他以为他回来,孔老将军也撑不住,肯定得大败,大败之后,匈奴长驱直入,直奔长城之外的惠州,紧接着便是长安,如此势如破竹,每人算他的账,朝廷中人肯定都还要急着用兵,要重用他都来不及,还要夸他回来得及时,让长安的兵力得到补充,还有时间布置。”

    顾媻说道这里,讥笑道:“可惜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孔老将军再次守住了,怎么守住的可能他不知道,所以拼死拦截了送往长安的疾风信笺,看过之后,有些对他不利的都留下了,没写他的就放行。”

    “拦截上呈的信笺这事儿简单,对安如福这样在长安亲朋故旧塞满地的人来说,太小意思了,说不定上书房就有他的亲戚呢。”

    “还真有!”刘善说,“安如福的亲弟儿子便在内阁上书房内,并非什么大人物,不过是被阁老们带着学习的贡生,可他们的确也时常接触各地送上来的折子。”“这就对了,所以明日情况应该是这样,首先安如福出来哭诉自己不容易,然后指着我骂我破坏匈奴和大魏的和平,控诉我纵容属下奸污匈奴公主,这里的属下他坚决不会认是戴庙,而是我随便带过去的手下。”

    “然后他还会污蔑是我害死戴庙,因为戴庙看不下去我所作的一切,所以我干脆害死他。他甚至不会只有一面之词,还会请认作假证词,请人伪造假的边关来信,伪造孔老将军的笔迹,先把我弄死,然后死活不给边关送粮饷,只等孔老将军和侯爷耗尽了力气,死在那边,匈奴也累得半死攻进来,他才登场去捡漏,当然,他不一定捡漏成功就是。”

    听完,刘善已然气得差点儿七窍流血,他一拍大腿,对着顾时惜说:“大人,那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就坐等,什么都不做,他明天可是要冤枉咱们的,咱们什么都没准备,哪怕是孔老将军和侯爷的信物都没有带回来一个,齐王他们凭什么相信咱们?”

    “刘大人,你为官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官场到底是什么样吗?”顾媻淡淡笑了笑,说,“所谓官场,根本也不在乎黑白,在乎的只有利益,你为他们提供的利益最大,他们就靠近你,你若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又凭什么帮你?”

    “那……”刘善心中轰隆隆作响,激动道,“那我们有什么?”

    ——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啊,小笨蛋。

    顾媻自然不可能说实话,他犹如万千传道士那般深深看着刘善,犹如神明看向正在向他寻求迷惘答案啊信徒,说:“我们有戴庙交付于我们绝对要坚持下去的理由。”

    刘善果然一怔,哪怕再彷徨,也点点头,坚定不移:“是了,我们答应戴兄,一定要匡扶正义。”

    “且我们明日不要跟着安如福的思路走,让他跟着我们走就是了。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在咱们才是真相,虚假者在真相面前,自然会不攻自破,明天你这样……”

    顾媻一边说一边凑了过去,刘善也赶忙附耳过来。

    另一边,皇城西边重兵把守的皇家监牢外面准备换班,可这一班队伍换班后却只留了两名侍卫站在外面,其余全部进去,且缓慢拔出手中的大刀,下了那阴冷潮湿的地牢后,忽地吹灭墙上的蜡烛,随后便一脚踹开故意没有锁牢的牢房大门,对着稻草里面便狂砍!

    一顿劈里啪啦刀剑声后,有人喊停觉得不对劲,点燃蜡烛发现地牢里面是空的,原本按理说应该关在里面的顾时惜一伙人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为首之侍卫连忙上去,快步骑上马,出了皇城直奔城东安府,从后门进去后,在后院小书房找到了身着一袭昂贵黑色绸缎亵衣裤,肩上披着白毛领子披风的安如福将军。

    还未行礼,安如福便快步走上前抓着侍卫的手问:“人死了没?”

    侍卫摇了摇头:“人不在牢里。”

    “不在?!怎么可能不在?!”安如福吓得面如菜色,一拍脑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他说,早知道就在路上蹲守,把顾时惜一行人给解决了再回来。

    他是中途意外截获孔老将军发往长安的信笺,偷看之后又放了回去,其他的信笺其实一封也没有收到,更多的消息也都是在长安后才从兄弟之子的口中得知。

    他所知的信息很少,只知道顾时惜一行人回来是要军饷的,边城开始打仗了。

    可那时他打着孔老将军让他先走,孔老将军断后的理由回来,人家在前线打仗,他自个儿领着十万人回来,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所以绝不能让顾时惜开口,最好是直接做掉,然后坐等边关失守,孔老将军死去。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是擅自回来的了!

    孔老将军大字不识,奏折一个月来就发了三四封,大部分都是说顾时惜回去,说匈奴情况,说军情,就是没有提起他。

    安如福很怀疑孔老将军是憋了个大的要整他,不然为什么对他一字不提?!难道还以为他在后方守着?不可能啊。

    越是紧张害怕,安如福越觉得要先下手为强,因此先告状,后灭口,他计划得很好,谁知道顾时惜等人竟是好像神了,居然逃跑了!

    难道有人帮他们?

    安如福气得半死,在院子里狠狠砸了一套茶具,但他很快又不慌了,他想到自己和齐王也算是亲戚,和刘阁老、戴阁老也关系不错,甚至戴阁老儿子死了,他还撺掇了一嘴,让戴阁老现在恨死了带戴庙出使的顾时惜。

    明天他倒不一定会输,哼。

    这边安如福疯狂自我安慰,却是一秒没能睡着,一夜醒着,等外头打更的都开始敲三下了,他才行尸走肉一般坐起来,硬着头皮,上朝去。!

    第 183 章 主导

    “大人,大人!时辰到了,咱们该出去了。”刘善喊顾时惜的时候,自己差不多已经穿戴整齐,虽然昨夜没能洗漱,直接倒头就睡,可谁能想得到,第二天竟是还能有热水洗把脸,可见顾大人跟齐王的关系的确有点儿旁人不知的东西。

    刘善心里好受多了,总觉得今日他们也算是有底气上朝去。

    顾媻则昏昏沉沉起来,打了个喷嚏,愣了一会儿才叹息着慢吞吞从床上起来,一旁有婢女立马端来热水让他刷牙洗脸,顾媻动作斯文,弄完披上外衣便出门,被长安的冷空气一催,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走,上朝。”小顾大人看了看还昏暗的天空,有种高三上早自习的熟悉感。

    这次上朝不同于之前,之前顾媻作为全大魏的希望,走到哪儿都被人欢迎,今天出门前他和刘善的手虽然没有被镣铐铐住,但也差不多了,前前后后十几个侍卫围着他们,就差用叉子被他们叉着走,生怕他们跑掉。

    从齐王的宫殿前往上朝用的泰安殿不过百步,几乎就在隔壁,一路上十步一哨,乌布一岗,四处倒是都没有显现出大魏如今的颓势,反而依旧庄严肃穆,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巨大的东方大国,四方朝贺称臣。

    顾媻跟刘善独自一步步上了泰安殿的台阶,却还不能进去大门,只能跪在殿外等待传唤。

    刘善头也不敢抬,耳朵竖起,生怕错过一丝关于他们的话题。

    顾媻就没有那么拘谨了,他想着,这件事,事关重大,稍不注意自己恐怕就要重开,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所以他丝毫没有忐忑不安地跪趴在那里,只是跪着而已,背却笔直看向大殿内的所有人,同时也遥遥看向殿上龙椅上的太子,看向太子旁边,一袭黑底绣金服饰的周禾誉。

    只见其头上居然也戴着龙头金冠,那精美的龙冠口衔宝珠,宝珠深红,却在四周巨大窗口斜入的朝阳中,闪闪发光,比太子头上那颗还要灿烂。

    顾媻几乎要看不清周禾誉的脸了。

    他目光掠过朝堂上大部分人的背影,发现和上次来,好像大换人了,好些人都不在了,不过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周禾誉他爹禹王的脑残支持者很多,禹王被压下去后,周禾誉大开杀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就是不清楚周禾誉当时究竟是怎么扳倒禹王的。

    那场面恐怕十分精彩,顾媻可惜没能看见。

    可越是精彩,也意味着周禾誉才是最难对付的人,顾媻有时候都摸不准周禾誉到底在想什么……

    对周禾誉来说,大魏当然是越强大越好啊,为什么任由朝中如此混乱,还在内耗?

    难道就像是很多漂亮过竞选领导前和领导后差不多,都是上任后就变卦?

    顾媻心中疑问众多,还在分析,就听里面周禾誉和几个朝臣讨论了一下今年收成和税收问题,关于税收依旧是比去年少了三成,问其缘由,有官员回答是有个州沦陷了,还有几个州受到波及,农作物受损,当然,最最重要的便是铁矿了,大魏最大的铁矿还在匈奴的手上,自然去年收益各项都少。

    小顾大人听了一堆有的没的,心想今天上朝主要事件应该还是他和那位安如福将军的事情,可周禾誉竟是沉着冷静地好像没有这件事一样,到底是想要冷一冷自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表示他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当真这件事并不是多么重要呢?

    顾媻觉得应该是前者——周禾誉这货向来重视声誉面子,不会对他徇私,当然也不会当真杀了他,他想要他求他……

    没错了,顾媻突然感觉开了窍,觉得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周禾誉就是想要自己示弱求他,因为当初周禾誉还在出使队伍里面的时候是被自己阳谋给骗过去的,心中有气,最后回来和禹王父子相残也是受到自己的推波助澜,自己始终都是在他上面一层指挥着他做事情,现在周禾誉身份不同,是想要借题发挥,让自己彻底臣服,为他所用!

    是了,周禾誉不是傻子,他肯定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只是引而不发,就是等着自己落入绝境然后求他开恩,他留着自己也是知道只有自己能使唤的动很多人,且顾时惜细细算了一下自己背后站着的人,绝不少,起码自己的老师和谢二还有戴庙刘善等人都坚定拥护自己。

    ……等等,周禾誉不会是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威胁太大了吧?

    很有可能。

    顾媻分析完毕,心中终于有数了,刚好这个时候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太监音高喊:“宣罪臣顾时惜顾大人、刘善刘大人觐见。”

    顾媻睫毛微微一颤,一边跟身边的刘善对视一眼,一边已然做好了今日的人设准备。

    示弱而已,捧人而已,为了生存和还在边关等候支援等待粮饷的谢尘,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时惜奉为真理。

    两人一前一后得走入殿中,两边各站在自己位置上的官员们皆是望向他们,有一道视线格外灼人,顾媻余光看过去,发现竟是戴阁老。

    他理解,但他并不陷入自责的漩涡,顾媻永远擅长向前看,什么事情发生后,都不要回头看,他还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答应了戴庙要做到捧太子上位,要让大魏成为从前的大魏,所以他只向前看。

    顾媻走到龙椅的阶下,便对着阶上的两人行礼:“拜见齐王,拜见太子。”

    阶上龙椅座上的太子不过三岁,还小小一个,看上去已然有先帝那大肉丸子的风范,胖得脸上的肉都嘟了起来,看见传闻中的顾大人给自己行礼,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想要下来扶,却又用他那双大眼睛先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齐王,看齐王都没有动,自己便也不敢动,又诺诺坐回去。

    略凉了顾时惜两息的功夫,齐王才露出一个温润地笑来连忙站起来下来扶顾时惜道:“爱卿快快平身,孤怎能受此大礼?”

    顾媻心里腹诽这人虚伪,却也面上和人笑着双目飞快涌出泪花,说:“怎生不能,罪臣回来没成想竟是被人告了,时惜实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此次回来,亦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前线战士们而回,是来筹备粮草的,齐王殿下还望为时惜主持公道,时惜相信自己清清白白为了大魏,一言一行都是经得住考量的,殿下明鉴!”

    说着,顾媻眼泪就唰地下来,同时又噗通一下跪下来,顺势狠狠磕头下去,连磕三下,直把额头都撞破才在此被扶起来。

    如此情真意切走投无路的示弱,想必是给足了周禾誉面子,果然这回被周禾誉拉起来,顾媻就发现周禾誉的眼神都更加满意,拍着他的肩膀就对他说:“当然了当然了,此事应当事有蹊跷,爱卿先平身,来人啊,赐座。待本王查清事情经过,确定爱卿你没有造成与匈奴和谈的失败,定会好好补偿。”

    这边有太监已经去给顾媻搬椅子了,顾媻擦着眼泪,心里想起了余大人,感觉余大人真是自己的老师啊,这招一言不合就哭的招数,真是百试百灵,怪不得余大人仕途这么顺。

    不等顾媻坐下,群臣中已然有人坐不住,跳出来便道:“齐王殿下,事情还未查明,赐座给有罪之人,这不妥吧?”

    齐王这会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平淡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极力压制的傲慢依旧悄然爬上他的眼梢,他在微笑:“这有何不妥呢?顾大人曾有恩与本王,若不是他同戴阁老还有刘阁老极力劝说我回来大义灭亲,何来大魏如今的安稳?”

    顾媻坐在齐王下面,心想当初自己和刘阁老戴阁老串通好了要先让你们父子自相残杀,再把你也拉下马,谁知道戴阁老和刘阁老中途反悔,居然当真顺势扶你上位,这和再找来一个禹王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大约……是戴庙的死讯传了回来,所以戴阁老不愿意和他合作,反而和齐王合作了。

    其实如今谁掌控大魏的实权顾媻已经不太在意了,最最重要的就是给钱给粮食就好了,他只要这两样送给前线,现在最重要的问题难道不是这个?

    所有人肯定都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个,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难道都不怕匈奴打进来?

    顾媻心里烦躁。

    这个时候,安如福终于也跳出来,行礼说道:“禀齐王,这个顾时惜绝非忠良,若非他弄砸了和谈事宜,大魏何至于又要征战!如今还还得大忠臣之后武恭候带去私兵支援青州,青州决计守不住,他要害死多少将士才罢休?!臣主张,先将罪臣顾时惜斩首示众,然后即刻再与匈奴和谈,咱们只要割地出去,承诺百年之内绝不互犯,想必他们拿了那么多的土地,应当也该满足了。”

    “正是啊正是……”

    “还是割地好……”

    “哪里有钱打仗啊……”

    “要我说割地割哪儿呢?”

    “青州给了的话,岂不是距离长安太近了?”

    “迁都吧?”

    “迁都倒是不错。”

    众臣纷纷议论。

    顾媻听得皱眉,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余大人的身上,又落在余大人的隐藏岳父宋阁老的身上,发现这两人当真是狗得一比,一直还在坐观虎斗。

    这怎么能行呢?

    这种时候还想着等待时机?之前顾媻听余大人介绍宋阁老,说宋阁老是站在皇帝这边的,是希望一切归于正统的,可一直不作为,一直寻找时机,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

    没有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有把这两位拉下水,才会让更多人云亦云的朝臣们看见他们这一党的势力,人们都是这样的,谁的声势浩大,就依靠谁,谁快要胜利了,就标榜自己也是谁的阵营。

    可得罪人的事情顾媻是不做的,他看了一眼刘善。

    刘善立马会意,站出来便跪下,大哭着一边吸引所有人注意,一边去抓住同样置身事外的刘阁老的衣摆,哭道:“父亲!儿子无罪啊!父亲!”

    小顾搅混水法则一:话题的主导权得抢过来。

    小顾大人嘴角微翘。!

    第 184 章 篡改

    刘阁老今日来上朝之前,曾坐在家中唉声叹息了许久,最终拿起自己的官帽,出门的时候,还看见小女在院子里遥遥朝自己看过来,刘阁老年纪大了,经不住与那样忧伤的眼神对视,扭头便走。

    等到了轿子上,才忍不住也擦了擦眼泪,他在思念刘善,哪怕再懦弱无能没什么本事,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一个男人若是连儿子都不要了,那他们家可就没有后了!

    当然,外室所生的男孩不算自己家中的孩子,刘善可是名正言顺的长子,分量在刘阁老心中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想着,想着从前对刘善点点滴滴的关心,想着自己对刘善付出的所有,想着这样一个倾注了他所有心血,虽然还是没什么出息的孩子,就这么要被顾时惜牵连到死去,刘阁老面色一沉,他不忍心。

    这种不忍心在刘阁老看来,是自己对孩子的不舍,可若是让顾时惜知道,稍稍分析一下便明白其实这并不是对刘善多有感情,而是沉没成本过高导致的不舍。

    然而光是这种不舍也很值得他们现在使用了。

    只见刘善当真是很有些演戏的天分,昨夜被他稍微指点了一番,便演出了九分的真情流露和一分的克制,而不是单一的发疯质问。

    想要获得刘阁老的站队帮忙,他们是不能随便将人推远的,不能一上来就给扣个大帽子,然后发疯了一样指责对方,没完没了,这样只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再愧疚也会觉得面上无光,冷下面来彻底和他们决裂。

    所以若是想要欲拒还迎的让本来就对刘善怀有愧疚的刘阁老心向着他们这边,就得从一开始就一击必中刘阁老的内心,一边哭诉一边展示茫然和纯善。

    好在刘善本身就是纯善之人。

    只见刘善抓着刘阁老痛哭流涕,只是一位的喊冤枉,喊父亲救救他,最后又引出一位重要人物:“父亲你不知道,戴兄死的好惨啊……”

    顾媻目光立即看向站在刘阁老身边的戴阁老。

    这位年过八十的老人瞬间看向刘善,目光彷徨随即充斥着难言的怒火,也不知道昨夜看见戴庙的尸首了没有,说起来也是挺可笑的,如今戴家任何人的悲伤在顾媻看来都是有限的,因为他们明显还是更爱自己,不然根本不可能容许戴庙真的跟他出去,明明就可以半路拦截住,或者干脆派更多的人护送他们,但戴阁老当时没有。

    戴阁老大约是也觉得和谈比保护孙子重要,寄希望于渺茫的和亲之路,也不愿意费那么一点点心思和当时的禹王对抗,极力促成北伐。

    所以说到底,这一切责任还要分一些给戴阁老——小顾大人从不内耗地如是想,反正他是坚决要做到答应戴庙的事情,他只要做到了,午夜梦回的时候,戴庙应当就不会找他谈心了。

    “戴兄明明那日和我们只是少许喝了一些,我与顾大人都没太醉,只戴兄走路都走不稳。那匈奴王好生狡猾,自己装成舞男来迷惑顾大人不算,竟是还招来舞女来蛊惑我与戴兄!”

    “戴兄当时醉得能不能行,我难道不知道吗?他是倒头就睡的,绝对是倒头就睡的,怎可能去奸污一个女子?!那女子死得莫名其妙,绝对是栽赃陷害!父亲……我好害怕啊父亲……但是顾大人说必须查清真相,我们刚要查,却发现戴兄竟是被毒害!有人要来一个死无对证!”

    戴阁老听到这里,手中的拐杖都被他捏得更紧。

    顾媻再悄悄去看周禾誉的表情,发现这人自始自终都皱着眉头,好似很专注看着台阶下群臣,关爱众生,实际上余光一瞥而来,眸中了然不已,竟是完全明白此事是顾时惜一手主导!

    顾媻心下一凌,有那么一瞬害怕周禾誉出言打断自己一手操控的表演,但他害怕的事情似乎不会发生。

    刘善还在哭诉:“后来……再后来……父亲,我们就被抓了,那青州牧滥用职权,早前便放了匈奴进城,表面和匈奴单于签订和平协议,实际上胆小懦弱,只顾他城下百姓死活,不管其他,说是假如匈奴大军要借到青州,他就大开城门,只要匈奴人不伤青州百姓一根毫毛便是。”

    “谁能想得到,匈奴根本不是能与之谈判的,他们向来言而无信,怎么可能做到答应青州牧的那些话,他们当着青州牧的面将满城所有卸甲了的士兵们都聚集起来,再城门口全部用箭射杀了,那血,三天三夜也没有流尽,那尸体,堆成山,几乎要遮住太阳……”

    “父亲……爹爹……救救我,救救戴兄吧,戴兄到死都还念着边关的将士们,他们用命为我们争取回来的机会,我们若是不能带回去粮饷,又怎么救他们?!”

    “父亲……孩儿无能,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恐怕都是爹爹的拖累,但若是我与顾大人回来,是罪臣,要论罪当诛,我们绝无二话,但求父亲赶紧往青州派兵派粮,再玩可就要来不及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刘善自己都已然忘记自己到底是在复述昨夜顾大人教自己的话,还是真心,他干脆站起来,拔出旁边侍卫的长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抹!

    “善哥儿!”刘阁老大叫着再忍不住,扑上去就将剑刃握住,顿时间鲜血顺着森寒的剑刃滚落满手。

    刘善登时不敢再动,双手一松,和刘阁老两人父子相拥,周围人莫不动容。

    只有一位看这情况心中只觉不妙,他站在旁边焦急不已,不明白他正在说顾时惜几大罪呢,怎么突然就边城刘家父子两个表演父子情深来了。

    他忍不住咳了咳,站出来摆出一副公正公允的态度对着齐王一鞠躬,说道:“齐王殿下,这出闹剧还要演到什么时候,要我说,这些不过是他们的一面之词,用来蛊惑人心的,我这里人证俱在,都是……”

    话未说完,就听一直没有开口的戴阁老突然站出来,说道:“安将军好大的官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上来便质问齐王殿下?你居心何在?如今哪里还有心思探讨你的那些阴谋诡计,不过就是带着十万大军当了逃兵,回来后生怕被处置,所以污蔑后方的顾时惜与谢侯等人惹怒了匈奴你才回来,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那些军队回来的时候,丢盔弃甲,哪里还有半点儿军人的样子!要我看,最最应当的是把你叉出去,你耽误军情,混淆视听,来人!拖下去!”

    “阁老你!”

    安如福指着戴阁老便笑:“你儿子惹了祸,你这个老的生怕惹祸上身,所以张冠李戴,先一步血口喷人是不是?!”

    “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当你是什么威风大将军不成?”

    “你又是什么千年的王八?!戴老头我告诉你,这里你说了不算,得齐王说了才算!”安如福全家鼎立支持齐王上位,此刻有恃无恐地笑着,对着金殿上的齐王深深一鞠躬,“齐王殿下,还请您为老臣主持公道哇!”说罢也装模作样的哭起来。

    齐王看着台下跟唱戏似的,众人纷纷粉墨登场,一个哭完另一个就开始嚎,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从前他是世子,人称周世子,同这些人一样站在下面,总是努力揣摩禹王的意思,来从中调和某些臣子的矛盾,或者根据禹王的意思站在谁的身后,帮谁说话,日日绞劲脑汁,夜夜还要复盘一遍,生怕说得不够周到,生怕哪里让父王不够满意。

    如今他高坐庙堂,如阴霾一般的父亲就像是一条狗被他砍断了双腿困在牢狱之中,他踩着父亲的骨头上位,看似身边竟是追捧他的死忠,实际上做到这个位置后,齐王却感觉谁都不可信,没有一个人是真正能够让他稍微放下戒心的。

    他虽然看下面那些臣子为了他的一句话争得头破血流,十分惬意,但也总还是有那么一丝的苦恼。

    苦恼自己如今根基尚浅,手边除了从小追随他的副部,还有几个奶兄弟可用,门客中亦有不少寒门子弟可以掺入各部,然而世家中,谁亲近他,谁没有扶持过他,谁现在必须打压,谁又需要他提拔一手来与强势家族形成抗衡,这都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好像比北面的战事要重要得多……毕竟扬州的武恭候也是他的一大祸患。

    顾时惜这样精彩绝艳之人,看似对谁都真心交往,实际上却和那位谢侯最有情谊,和其他人都虚与委蛇,这样的人怎能一直和个对他有二心的侯爷相好?

    且就算匈奴能够打下青州,从青州前往长安的这一地势上还有一道天然险关可以包抄,哪怕打到长安脚下,他也不怕。

    齐王心中有数,他甚至觉得那些匈奴假若能够打到自己脚下来还好呢,那时匈奴虽然征战连连大胜,士气大增,但经过数月乃至几年的征战下来,想要一举攻破长安,绝非易事。

    长安防控、军队皆在他手,由他来指挥调度,甚至不需要将兵权放出去,岂不是美哉快哉?

    此等种种原因综合,组成了如今齐王的一句:“此事的确还需再慢慢调查,众爱卿莫要再吵,相信众爱卿之间恐怕时有什么误会,不如这样,由本王派人前去边关调查,等调查清楚,再做是否攻打匈奴的决定。毕竟小小匈奴而已,本王只需御驾亲征,势必灰飞烟灭。”

    善于画大饼的顾时惜一听这话便知道是个超级无敌大饼子。

    他有些不敢置信得看向齐王,好像没料到齐王会哪一个方法都不选,选择拖,拖时间,置青州百姓将士于不顾……这于周禾誉从前最爱的名声好似有碍啊!

    可很快顾时惜又了然地垂下眼眸,明白了一件事。

    ——也对,谁考试都过了还看课本的?周禾誉从前爱惜名声,只是为了让禹王和全天下都觉得他是最好的接班人,如今都接班了,历史都由他随意篡改,自然什么都不顾了。

    ——呵,这不反派吗。!

    第 185 章 写信

    一场原本是用来审判他们的早朝稀里糊涂结束了。

    下朝前,顾媻被齐王单独留住,其他人顿时看他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唯独刘善在被自己父亲拉着回府前对着顾时惜看了一眼,眸中的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顾媻冷静的站在距离齐王很近的阶下,回头看了一眼刘善,心中有些话想要交代,却又因为齐王正看着他,于是又咽了回去,只是对着刘善微微点了点头,几不可察。

    随着百官的离去,偌大的听政殿忽地便更加空旷起来。

    几乎四百平之多的前殿两边耸立着雕梁画栋的圆柱,金阶之上贴着不知几代工匠耗费全部心血制作的镂空莲花祥云金薄图案,齐王便是从这样的阶梯上下来,一步步地,充满自傲与沉稳的‘全世界尽在掌握’。

    等齐王彻底走下来,和顾媻站在同一平面上,顾时惜依旧微微仰头才能看着齐王,可他不能,他很是理解懂行地连忙行礼,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受宠若惊:“齐王殿下。”他行礼。

    齐王这会儿双手从背后伸出来一同扶住顾时惜,他看这人雪白的手,依旧是漂亮得犹如初见,又生出几分他与自己看中的人竟是都如此优秀的满足,他心中充满不知与和人诉说的喜悦,只能干脆拉着顾时惜说:“要不要上来也坐坐?”

    “我?”顾媻看了一眼自己被齐王拉着的手,一副自认卑微不敢逾越的柔弱表情,后退了两步说道,“下官岂敢。”

    “本王说你可以,你自然也可以敢。”

    顾媻可不愿意真的上去,他哪怕不是彻底了解这位周禾誉,也知道这人小心眼之程度非一般人可比,自己若是真的这会儿信了周禾誉的话,当真上去,坐了齐王的位置乃至坐了皇帝的位置,以后但凡某一天自己不听这人的话,这人就要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有了不臣之心,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顾时惜觉得,若是当真要周禾誉当日后几十年的摄政王,那大魏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顾媻心中着急,他只要一想到谢二还在前线为了他……不,是为了全天下的百姓拼杀,他就坐不住,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问问周禾誉脑袋里在想什么,若是他真的想要坐拥天下,就不应该这样任由匈奴打进来才对。他认识的周禾誉不至于这么偏激短视啊。

    然而不等顾媻组织好语言,就听见周禾誉忽地笑出声来,声音低低的,几乎都能听见其喉咙里的共颤。

    “时惜,才几月不见,便同我生疏了。”

    周禾誉忽地又自称‘我’。

    顾媻心里警惕,面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来:“实在是,君臣有别。”

    “哦?我还不是君呢,时惜也觉得我是想要篡位吗?”

    “……时惜就是觉得,当年和如今不同,从前时惜只是一介白身,自然怎么和您说话,自己心中也不在意,可如今时惜是这大魏朝的使臣,身兼要职,禾誉您如今归为摄政王,管理臣下,对于时惜而言,现在的您便是我的君,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篡位’回答‘不觉得’和‘觉得’都不对。

    于是顾媻只能打太极,说完便背后满是冷汗等待审判。

    他等了半天,忐忑不已,最后等来周禾誉一声轻笑:“说得很对,我也只想做时惜你一个人的君,只可惜这偌大的大魏到底是不能撒手不管,今日你应当也瞧见了,人人自危,个个儿都有小心思,谁来管百姓呢?”

    “想当年禹王也算是有些本事,除了一些四处乱窜的贼寇,大魏四处歌舞升平,怎么我一接手,国库空得都要长毛了,兵丁的粮食都要供应不上,如何打仗?”周禾誉干脆坐在那金灿灿的台阶上,拉着顾时惜坐在身边,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满目哀伤,“所以今日我才驳了你的提议,找了个理由,想要再拖上一拖。”

    “只要让孔老将军和谢侯将匈奴的大部队主力都拖到没有精力,哪怕最后房他们冲进来,他们必须一鼓作气攻下长安,不然很容易被我们反打,只要我们能够请君入瓮,他们即便兵临长安城下,我们也能和谢侯等人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匈奴!”

    顾媻听着这些话,真的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叫做里应外合?真的能够外合吗?孔老将军和谢二那边的私兵,想要他们守多久?死多少人再演出溃败的样子放匈奴们进来呢?

    这都演不出来的,只能是真的发生才能引匈奴进来。

    届时匈奴的确疲惫不堪又不得不一鼓作气,那时候周禾誉再御驾亲征,一举消灭匈奴,那这万世之功便是周禾誉的了,他一上任就来这么个大功绩,百年之后恐怕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他的不好来。

    可……

    谢尘他们难道就要白死吗?

    那些青州死去的百姓呢?

    日后大魏岂不是当真要改姓了?

    说实话,大魏跟着谁姓顾时惜真的不在乎,不,或许还是应该在乎,不是单单因为戴庙,而是为了日后……千千万万个日夜……

    假若篡位这么简单,只要是做到大官然后操控了皇帝就能够取而代之,那么所有人心中思维都会改变,会想着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么便没有安稳的日子了。

    所以这种事情最是不能发生,皇命天授,就该由太子继承,周禾誉想要抢功,这样不顾其他人死活的人,难道真的有资格篡位?

    顾媻沉着心,有点儿明白周禾誉为什么单独拉自己来联络感情了,或许就是想要自己传信给前线,让他们继续坚守,骗谢二他们粮饷已然在路上,但最后直到谢二他们在城中因为弹尽粮绝饿死,都不会给他们……是这样吧……

    小顾大人心中一片凄凉,他想,假若所有的官都是这样的,他宁愿都不当这官了。

    权力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他眼圈微微泛红,又被他生生压下了心中的酸涩,问道:“那里应外合之前呢?谢侯他们已然没多少粮饷了,总要送些粮食过去吧,冬日快要过去了,春天来了会好受得多,不需要生柴取暖,可到底还是要填饱肚子的,只要粮食都可以。”

    “给,当然要给,但不是现在给,总需要筹措,我先派人去了解军情,对朝臣说是调查你的案子,主要是因为朝中的确很多大臣主张割地求和,我如今根基尚浅,不敢得罪,时惜还要多担待。”

    “好,那筹措需要几时才能好呢?”

    “你没有做过县令,不知道征收粮食多难,且现在又不是丰收的季节,恐怕……不好说……”

    顾媻心中憋着一口气,几乎憋到尝到了一股子腥甜,他就不信去年国库一颗粮食都没有。

    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岂不是就撕破脸皮了,如今朝中恐怕除了自己没有人在乎谢二他们的死活,他看长安这些人,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青州有多惨……或者说只是在信上看见一句话而已,没有他直观时那么具有冲击力。

    顾时惜生平头一次感到难过哽咽,但面上他只是微笑,永远的微笑……可恨的微笑:“也是,我没做过县令,我不知道,只能希望殿下早日筹措完备。”

    “但在此之前还要时惜你先安抚前线将士,孔老将军这人之前我听安如福的描述,恐怕是对我们大魏怨言极深,若是告诉他要等,他恐怕会自作主张,谢侯就更不必说了,禹王在的时候,他都天不怕地不怕,竟还偷偷跟着你出使,犯了无数的死罪,可念在他现在一心抗匈奴,这些都日后再算,他也是只听你的话,只有你写信告诉他们粮饷都在路上,他们才会更加用力的抵抗匈奴,消耗匈奴的战力。”

    顾媻一听见竟是还要对谢二秋后算账,心中顿时又凉了一截:“好,我知道了。”

    “恩,留你下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些,对了,我已派人去准备将伯父伯母都接到长安来,此事过后便封时惜你为御史台大夫,或者大理寺卿,想要去什么地方尽可去,任你挑选。今日回去后便着手写信,晚膳前交给我,我来找人快马送去青州,然后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顾媻手指微微一曲,还是笑着点头,随后告退,他一路平静的除了皇城,在城门口就碰见了等候他多时的刘善还有自己的小弟江茗还有一些谢二给他的侍卫,侍卫当中霍运最是显眼,站在最前,看他平安出来,才又退到后面去。

    “怎么样?”

    “说什么了?”

    “齐王想干什么?”

    顾媻看了看皇城外长安市中心繁华热闹的景象,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从长安到扬州再捉住自己的父母带回来需要多少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用什么办法能做到两点,第一,保证亲人安全,第二,不写骗谢二的那封信。

    可这两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除非齐王死了。

    恩?

    齐王为什么不能死呢?

    小顾大人颤抖的手忽地安静了,他眸子转了转,回头看向皇城。

    “齐王约我晚膳同饮。这是好事呢。”小顾大人笑了笑。!

    第 186 章 杀心

    一个来自未来的守法市民,做过最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是靠甜言蜜语哄老人可怜他,多买些奢侈品自己好拿提成。

    这样一个守法市民如何做得出杀人的事情呢?

    顾媻一下午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到杀死齐王,用刀他怕自己从来也没有过经验,被反杀,用毒似乎是最可行的,但皇宫那种地方,据说吃饭之前多的是太监来试毒,自己哪有机会去下毒呢?

    顾媻心中所想暂时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被带回刘府后,见了刘娉小妹便称头疼,自个儿在房间里闭目养神思考问题,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依旧毫无头绪,这样下去可不行,便思来想去,叫来了霍运。

    霍运这个人从前便混迹三教九流之中,当过土匪,做过兵痞,再后来跟随李捕头一块儿锻炼了许久,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有着别样的深沉,尤其现在,被他叫来后看向他,第一句话便问:“顾时惜,你想做什么?”此话格外的警惕。

    顾媻并不计较这人对自己的无礼,旁人直呼大名,他可要生气的,但霍运可以,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给与什么样的特殊待遇,这是顾时惜的御下之法。

    “我在想着,晚上和齐王用膳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立刻死去,有没有什么七步绝命丹,或者断肠散,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没有接触途径,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顾时惜这会儿老实说。

    霍运比顾时惜大几岁,他看着眼前今年才十八岁虚十九的顾时惜,总觉得还是看一个小孩子一样,但又绝不会轻视,他见识过顾时惜的本事,却又无法控制对这人无法消解的保护欲。

    于是他顿了顿才垂眸问道:“你想杀了他?”

    “是,所以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要说杀人,那办法数不胜数,可要说杀齐王,你知不知道那是在皇宫,他身边多的是武功高手,且说不定他自己就识得无数毒药,只需要闻到就能判你死罪,且你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你如何能一击必中?”霍运毫不留情面冷淡道。

    “所以我来问你啊霍大哥。”小顾大人笑着。

    霍运嘴上虽然毒,却始终站着,对顾时惜有着本能的尊重:“你问我,我只能劝你放弃杀死他,或者你让我去。”

    “你?”顾时惜眸子都眨了眨,他的确看过很多高手在电视里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可这些都跟霍运沾不上边吧?

    这位高手顾媻算是见识了,真的最好不要抱希望比较好。

    顾媻不想说得太直白打击人自信,所以他只是笑着干咳了两声说:“你是我秘密武器,等到非用不可的时候再用。”

    霍运心脏为之停顿了一秒,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明白顾时惜知不知道他总是这样对他说话,会让他感到困扰,但这种困扰仿佛也不够资格去打搅顾时惜的耳朵,只能他自己消化。

    “现在难道不是非常时刻?”

    “还不算,这样吧,你先去帮我找一些毒药来,最毒的那种,找到就拿过来,我时间不多了。”顾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然是快要落日了,再过不久齐王就要派人来找他,带他进宫吃饭顺便拿走他的信。

    信他是准备好了的。

    顾媻站起来,送霍运出去,随后走到书桌旁边看向上面空白的信纸,最后叠起来放在信封里,在信封上装模作样写下谢侯亲启四个字。

    等待霍运来给自己毒药的这段时间里,顾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时间飞快就从他的手指尖流淌消失,在霍运拿来了三种毒药,全部都用小瓶子装起来的那种剧毒毒药时,顾媻抓紧时间研究了一遍,最后选择了一款白色粉末状的混凝散。

    这毒药名字取得很特别,像是混凝土,当然顾媻不是因为名字才选的它,而是因为这毒药据霍运介绍是只需要一点点便能毒得人七窍流血,哪怕伤口沾染上,那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会全身麻痹最后突然死去。

    如此牛逼的毒药,顾媻没有带整瓶,他学着之前谢侯给他的石灰粉将毒药放在一个小纸包中,贴身放在了腰带里面,那纸包都没有将粉末封严实,而是他只需要将手指头插入腰封中,便能蘸取一指头。

    他的计划是喝酒的时候自己找机会下药,先把手指头打湿然后将手指插入毒粉里,蘸取后立马又将手指放入自己的酒杯里,或者抹到筷子上,只要找机会喂给齐王就可以了。

    这个机会……

    就是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没有的话那筷子上沾了毒又喂不过去,自己总不能吃了吧,得假装弄掉换一双。

    放在酒杯里就更不行了,假如没有机会让齐王喝下去,自己不喝酒,把酒杯弄撒或者掉地上是否过于刻意?

    这都是顾媻需要考虑的事情,可又非做不可。

    距离他父母被齐王弄来长安估计只有不到一两个时辰,等父母真的到了长安,自己下手就更不方便,他捏着自己的亲人,自己杀了齐王,自己父母能不能活也是个问题,于是当皇宫派人来请他的时候,顾媻怎么都不放心,怕自己这边不成,害得父母受牵连,竟是迟迟不敢踏出门去。

    他头一次感觉手脚发软,浑身冰凉,却又没有生病,这种感受像是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室外冻了一晚上,只剩下心脏跳动,其余地方都没有知觉了。

    “顾大人……顾大人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儿杂家能帮忙的。”来人是当初给顾媻宣旨去长安的小公公,这位公公对着他很是亲热,甚至都来搀扶了。

    顾媻站在门口,想要回去找地方把毒药藏起来都找不到地方,这会儿骑虎难下,后退不得,只能前进,于是心一横,努力催眠自己这回不要想着失败后会是什么情况,因为他不做这件事,他全家也跟死了没有区别,所以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他笑着对公公说:“哎,没事儿没事儿,怎么能劳烦公公呢?”

    “哎呦喂,顾大人还和杂家客气什么?杂家师父和顾大人交好,顾大人如今又深受齐王器重,今日早朝上,百官谁没看见?那么大的罪名,齐王都压下来,说要好好调查,这不是看好顾大人是什么?快吧,快随杂家进宫去,听说齐王殿下今日是请了江南的御厨专门为顾大人做了一桌子好菜,顾大人喜欢吃,这事儿天下人都晓得,齐王殿下这也是有心了,别让齐王殿下等久了哇。”

    “哎呀,您说得是说得是呢。”顾媻和这位小公公两人亲亲热热,几乎是要手挽着手的出门上马车。

    等坐定,他撩开马车的窗帘,对着外头目送自己离开的刘善等人笑了笑,忽地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假如自己真的堵死了齐王,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己绝对是第一个被控制起来的嫌疑犯,齐王的头号副官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

    他目光蓦地看向霍运,霍运微微朝他点了点头,顾媻心中顿时有数,他放下窗帘,心想,假若一切顺利,自己也被没有被抓起来立刻杀死,那么控制整个朝廷的势力他已有八成把握。

    首先就是让宋阁老出面,随后刘阁老绝对站自己这边,最后是戴阁老,他同不同意都已经不重要了,最后立刻让江茗和刘善组织人手将粮饷运往青州,最迟半个月,一定要送到!

    顾媻缓缓闭上眼睛,他此刻好像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流淌了,他的耳边偶尔传来戴庙呼喊他的声音,偶尔是母亲的,是孟玉的,是刘善的,也有谢尘的,谢老侯爷的……

    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生命……

    他忽地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他手上还有之前手上被划破的痕迹,谢二包扎得很好,如今只能看见浅淡的痕迹了。

    马车摇摇晃晃,托着年轻漂亮的顾大人前往他未知又必须去的地方,当马车停下,换轿子继续的时候,顾媻听太监说今日晚宴只有三个人,除了他和齐王,还有个就是三岁的太子。

    顾媻心想这人叫上太子来做什么呢?

    他捉摸不透,但太子在也好,他成功了的话,太子便会永远记得他是如何的英勇果敢救了他家大魏朝的命运,此后十年二十年永永远远,都会记得他,再给他刻碑立传,哈哈。

    小顾大人轻笑。

    还未下轿子似乎就听见了丝竹之音,等下了轿子,抬头便是恢弘壮观的东宫,今日竟是在东宫设宴,可见齐王在皇宫里当真和皇帝没有区别,太子的地盘都想来就来……真是嚣张。

    “顾大人到!”

    随着太监们的通报一声声传进去,里面的齐王携着太子竟是都走出来迎接,顾媻目光努力不去看那小小一团的太子,只目光放在齐王身上,一副兴奋受宠若惊的表情行礼道:“拜见齐王,拜见太子。”

    “快快请起!今日算是家宴,时惜,你莫要同我拘束。”齐王身着常服,果然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只不过手却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脑袋,声音温和道,“如今太子叫我一声亚父,我同你又是好友,太子便叫你叔也不为过。”虽温和,却又不容置喙。

    顾媻眉头一跳,他哪儿敢啊?

    却还没开口,那太子就已然睁着一双茫然懵懂的大眼睛喊出了口:“见过顾叔叔。”

    小顾大人心中别扭,他看过不少历史上一手被重臣带大,后来又杀了重臣全家的故事。顾时惜只希望日后自己若是要教养这位小孩,还是得谨记君臣有别,给足对方尊重,不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对未来皇帝破口大骂,那不得找死?

    此念瞬息而过,殊不知很多时候,想做到和能做到是两件事。

    很多年后的小顾大人的确做到了不对小皇帝破口大骂,但气得摔东西是常事,摔完又后怕,还给小皇帝道歉,谁知道小皇帝哇哇大哭,更觉得自己做了多罪不可恕的事情,不让顾大人道歉。

    然而此乃后话了。!

    第 187 章 吐血

    “今日特别有几道菜,时惜你一定要好好尝尝。”齐王自从做了齐王,摆脱了周世子的名号后便好像忽然长高长大了一些,他后背都永远笔直着,盘腿坐在上位后,便对着右手边座位的顾时惜说,“最最有名的是一道龙须豆芽,也不知比起你府上的厨子如何,你可得帮我评鉴评鉴。”

    顾时惜一面优雅坐下,目光在自己和齐王三步远的距离看了看,心中简直低落到谷底去,这么远的距离他如何能下毒给人喂过去?

    “那感情好,一听这名字,我便有些兴趣。”小顾大人笑着,暂时不去想太可怕的问题,他艰辛很多问题都是能够迎刃而解的,只不过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

    “对了,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也在?”顾媻怀中还揣着空白的信封,这信他没写,自然是不能给齐王看,之所以不写也是因为他怕自己暗杀失败后,写的这封信也会被齐王发出去,甚至还会找人模仿自己的笔记……

    他的自己可太好模仿了,一般能够考上科举的秀才都能学个七七八八,更何况江茗也在长安,只需要稍加查看便能知道江茗模仿他自己有些年头,就连顾时惜自己看见了江茗的模仿都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写过的。

    小顾大人率先找了个话题,决计不提信的事情。

    果然他话一出口就听齐王略有些悠哉自傲地淡淡说:“太子年岁小,至亲也皆是不在,我身为其表兄,无论如何也得关照着,于是这段日子基本上是吃同桌,睡同寝,以免叫他人在太子耳边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挑拨外面兄弟之间的感情。”

    顾媻心中无语,狗屁的表兄弟,不知道出了三代没有,好像没有,但也不至于这么亲近就是了。

    “也是,正是多事之秋,合该多亲近亲近,对了,也不知太子喜欢什么,日后下官怕是也要在长安常驻,若是喜欢点心,下官便叫府上的厨子每日做好了新玩意儿都往宫里送两份,殿下一份,太子一份,可好?”小顾大人说起这个,眉目飞扬,眸中含光,任谁瞧了都挪不开视线,更何况是早几年便对顾时惜动心过的周禾誉。

    周禾誉看顾时惜如此活色生香,好似同自己格外亲近,陪自己哄着太子闲话家常,这般温柔恬静,忍不住便一眼万年般瞧见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他们也是如此说着寻常的玩笑,他们会一块儿谈论正事,说起外头的风风雨雨,互相出着主意……

    夜里……他们手挽手回宫,或者他抱着顾时惜回宫,顾时惜大约是喜欢被抱的,他瞧着总是刚正不阿正经不已,实际上很是爱娇,之前一同出使的时候,顾时惜便总爱同他撒娇,时不时困顿着往他肩头依靠,他则搂着顾时惜的腰,一边看书,一边听顾时惜沉稳清浅的呼吸……

    想到这里,齐王眸色暗了暗,深觉如今整个大魏朝都是自己说了算,怎么就不能和顾时惜也同吃同睡呢?

    他目前还未挑选王妃,可这个不急,得慢慢选一个有助于自己巩固地位的家族,不过顾时惜好像是不愿意相好成婚的,之前顾时惜的相好孟玉仿佛便是因为此事闹掰,还弄得人尽皆知。

    对了,顾时惜和谢侯好似也有几分关系……

    齐王隐隐有些不悦,他自多年前起便觉着顾媻这样的人才应当只会入自己的麾下,也应当只对他充满爱慕,可谁知短短几年功夫,就传了不下三四个相好,真真假假难辨,他仿佛也只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齐王垂眸。

    各怀心思之际,每个桌子已然被太监宫女如流水一般上了十八道菜,将将好摆满了整张茶几,每张茶几的摆盘还颇有讲究,桌上甚至还有春梅与细长的翠竹作为装饰,各色蔬菜犹如玉器被雕刻成各种动物,栩栩如生。

    顾时惜一面感慨,一边飞速旋转自己该如何接近齐王,齐王则按捺下那股子无名的怒意,率先举杯,怀着试探般的心情,说了句与君共勉的话,便劝众人一饮而尽。

    太子喝的自然不是酒,是今年南方新进贡的橙子鲜榨的果汁,有些酸,但太子习惯不去提任何要求,他像是生怕跟不上齐王的步骤,看齐王一饮而尽,他便也一饮而尽,犹如一块儿木头,却还会痛苦。

    太子是不敢擅自动筷子的,他总是看齐王吃什么自己才敢去吃什么,自然也将顾时惜和齐王那份别样的亲近看在眼里,他看着顾时惜一杯杯劝着哄着齐王喝下去,不多时两人好似都醉醺醺的,连跳舞弹奏的婢女都被退下,竟是由顾时惜亲自拿着琵琶弹奏了一曲不知名的曲子。

    顾大人一派的风流倜傥,依靠在齐王的桌子旁边,随后往后不胜酒力的一倒便落入了齐王早便做好了准备接住他的臂弯里,见此状,太子忽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退下。

    当年禹王带着他与父王同席的时候,父王的嫔妃们便是对着禹王邀宠,不是这个献艺就是那个谈情,最后一个个都和顾时惜一般醉倒在禹王的怀里,结局便是他被父亲蒙住眼睛,要不然就是两人都先行退下,背后则是说不清的靡靡之音。

    太子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可半天也没有得到齐王的指示,便如坐针毡继续坐那儿,也不敢吃饭,只是埋头,也不敢看。

    顾时惜余光扫了一眼那小太子,感觉像是一只拔了毛的鹌鹑,说不清什么感觉,手中的弹奏却是不停。

    一曲罢了,顾时惜如愿装醉依偎在了微醺的齐王怀里,他没骨头似的,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什么形象,倒是还在喊要喝酒,撒娇一样。

    齐王搂着顾时惜,满面扑来的都是顾时惜身上自带的香气,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仿佛是冷梅的香气,又像是夏日的睡莲,更像是水仙,既诱惑,又高洁,怎能叫他放手?

    “酒……”小顾大人眯着眼睛,还在喊。

    齐王轻轻笑着,捏了捏顾时惜的脸颊,捏着顾时惜的下巴便亲亲侧头吻在唇边,然而这口感绝妙,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刚要继续,却被顾时惜躲开,又听顾时惜小动物一样喊:“没有酒……”

    齐王胸口火热,他前半身从没有心思放在这方面,自上了位,也是日日殚精竭虑思考如何保住自己的为止,如何制衡手下的人,一朝怀中有了个堪称绝色的顾时惜,酒精都像是被加了浓度,醉上加醉,渴望今朝一醉不醒,不再管外头的事,就这么一晚!

    “好!上酒!”

    话落,又被怀中漂亮的小顾大人依偎到了脖颈处,呼吸都直喷火焰似的,落在他的喉结上。

    小顾大人喊:“你怎生还叫这么多人瞧?我不要……”

    若是平常,齐王绝对不会让身边人全部退下,可今日他也不知怎么,当真是对顾时惜予取予求了,但理智尚存,只叫后面守着的侍卫和太监站到院子大堂外头去,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进来。

    太子当即看了看齐王的眼色,也站起来准备走,走到外面,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似也不能直接睡觉去,便跟着一众侍卫站在外面,抬头看天。

    不多时有太监进去上酒,送完就出来,太子悄悄好奇一般,本能感觉今日有些许的不同,于是侧头余光看向敞着门的里面,只见顾大人背对着他,坐在了齐王的腿上,衣衫有些不整,却又还算规矩,正捏着一壶酒要给齐王倒。

    可齐王却好似玩闹一般,偏不让顾时惜如愿,抖着腿,让顾时惜怎么也倒不进杯中,只能气哼哼的干脆将酒壶高举起来,仰头倒入那嫣红的唇中。

    太子看得目不转睛,都忘记了自己绝不能偷看,被发现恐怕要被齐王训斥,说不定还要扣他宫中的份例,可他就是挪不开眼,下意识心脏都揪起,看见顾大人舔了舔手指头,魅惑至极笑眯眯低下头去,齐王宠溺一般笑着张唇接住顾时惜隔空落下来的酒……

    这画面极具冲击力,一下子将太子冲醒,不敢再看,但没几息的功夫,太子又听见里面有人喊他,是顾时惜:“太子殿下,你来一下。”

    太子心脏莫名砰砰直跳,小跑着赶忙进去,走近后便蓦然瞪大眼睛,看着七窍流血的齐王躺在宽大的椅子上,死不瞑目,顾时惜嘴角有明显擦过血迹的样子。

    顾时惜声音在颤抖,双目绯红,郑重又极具魄力地一字一句小声对太子笑说:“太子殿下,我是戴庙的朋友,他同我说你人虽小,却有大智慧,现在我要殿下帮我办一件事,办好了,我们都活,办不好,我死,你依旧是傀儡。”

    小太子紧闭嘴巴,点了点头。

    “第一,你出去后,假装传齐王的话,让外面守着的所有侍卫乃至太监婢女全部到宫外去守着,门口不许有人。”

    “第二,寻来纸笔,我要写信。”

    “第三,你若信我,若我不幸死了,你可以找刘善和江茗,他们是我的心腹,还有宋阁老,他是坚定的皇帝党,他会捧你上位,但你不可全信他。”

    太子还有些懵,只是点头。

    正要出去,却见顾时惜又吐出一口血来,被他擦去……

    “愣着做什么?赶紧办,把门关上。”顾媻自己刚才不小心吞了一些进去,现在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烧一样,眼睛都是一片模糊,他怒斥。

    太子立即小跑出去,吩咐众人再退远一些,关上门的同时,便听见里面传来顾时惜那种哼哼的声音,叫外面守着的侍卫虽疑惑,却听见这声音便不敢疑惑,当真又退了出去。!

    第 188 章 天亮

    齐王的副手,一位名叫蒋科的武将跟随齐王多年,从不曾见过齐王如此乐不思蜀的模样,他跟其他几个弟兄被轰出去后,就看着小太子又跑来跑去不知道去了哪儿,蒋科冷眼瞧着,并不在意。

    太子则巴不得谁人都看不到他,他先悄悄从后面的小门将纸笔都送到顾大人的手上,看顾大人犹如一尊易碎的神佛般伸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接过纸笔,便说:“江茗刘善他们来了没有?”

    “霍运是我的贴身护卫,他应当会先来,你替我去外面悄悄守着,看见他来了,引他从后面翻窗进来,不要惊动他人。”顾时惜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这毒到底是什么毒,怎么就好像不小心漏了一滴进去,便这么大的作用。

    他此刻浑身发冷,眼前也模模糊糊,不知道是泪还是毒药的作用,可偏偏竟是没有半点儿怕死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团太子,忽地笑了笑,伸手胆大包天捏了捏太子的脸蛋,说:“太子和我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若是他今日当真交代到这里,能捏过未来皇帝的脸,到了下面还能和旁人吹吹牛逼呢。

    顾时惜笑着,一边磨墨,一边对身边的太子说:“戴庙说你聪慧早熟,我看你的确是有些担当,方才看见死人竟是都没有大喊大叫,你若是大喊大叫,我怕是会被外面的人一剑刺死。”

    太子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不等他开口就又听面前的顾大人垂眸继续说:“日后你可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假如我死了,我这也算是救驾有功吧?给我爹赏个不起眼的小官就行了,让家里衣食无忧,其他的大官可不能让他当,他糊涂得很,心肠又软,心肠软的人是不能做官的,会害人害己。”

    “还有,谢侯,我若是死了,最好是瞒着他,等将匈奴击退再唤他回来,我会多写几封信,你和刘善看时机送出去,用以安抚,不然我怕他心神大乱,在前线吃亏。”

    “江茗这个人算数才能很好,之前他为了报答我所以没有选择做官,而是跟随我做了个幕僚,如今朝廷既是用人之际,便改好好用起来,明日早朝我若起不来,你和刘善还有宋阁老必须推自己人上户部位置,然后即刻着手筹备粮饷。”

    “假若我活着,明天倒是不必那么麻烦,你只需要坐在上面,摆出你作为皇帝的气派来就可以了,做皇帝其实不需要太聪明,不需要学很多知识,只要识人善用,便已然是个好皇帝了,太子……”顾媻写着写着,笔触一顿,看向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的三岁小朋友,忽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没办法,我感觉我一闭眼就要晕过去了,这一晕,也不知醒不醒得来。”

    顾媻说完,脑袋重重磕在桌子上,手中的笔一下子摔出去,吓得太子脸色煞白,生怕里面的动静引来外面看守人的怀疑。

    好在方才让看守的人都站在院子外面去了,这边的动静应当是没有听到。

    然而此刻摆在太子面前的便是一具尸体和一具不知死没死的人,太子永远记得父亲在世时孤独的模样,偶尔有些人想要和父亲商讨一些事情,第二日便死了,头颅被送了过来。

    他总在想自己大约也应当安分守己,不可以乱来,父亲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教育他,禹王是比他父母更加对他好的存在,禹王落马后,身边老师们便都教育他听齐王的话,说齐王才是为他好,为了整个大魏好的人。

    好不好的,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懂,但他看得明白父亲死前痛苦的哀嚎和不甘,那种愧对祖宗的眼泪直直像是一颗蜡烛油落在他的心口,顿时烫出一个疤来。

    他也看得明白眼前的大哥哥快要死了,他帮自己杀了齐王,自己要死了,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叮嘱了他许多话,就像是他母亲那样放心不下。

    可既然放心不下他,就别死啊,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他太孤单了。

    太子还在呆呆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突然传来一些响动,太子吓了一跳,惊恐回头看,却见一身夜行衣的青年不知何时朝他这边跑来,看见顾时惜竟是也趴在桌子上,脸色煞白,当即便抱住顾时惜去探人中还有没有呼吸。

    霍运今日自给了顾时惜那毒药后便心神不宁,一直到看见顾时惜真的出了事,才后悔自己当初果然是不应该给的,要暗杀齐王,总有办法,要一个从来没用过毒的人去下毒,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答应?!

    霍运心都凉了半截,顾时惜现在必须要找大夫医治才行,时间紧迫,不然真是回天乏术,可他背着顾时惜如何从窗户翻出去,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皇宫离开?

    要知道霍运进宫都花了不少时间,是翻越宫墙后从房顶上混入花园,要避开各路巡逻的哨兵,还要避开每个宫门门口守着的夜班太监,他自己尚且困难,更何况背着顾时惜?

    可哪还有时间让霍运犹豫的?他当即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去宣太医,就说你不舒服,然后将人带过来。”

    “我叫不动他们……”小太子声音很低。

    霍运急得满头大汗,他真是不明白,顾时惜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就稀里糊涂最后落成这样的下场,按理说顾时惜这样的人,合该是过的最好的,他既是聪明,就应当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现在顾时惜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不是为了自己,太傻了……

    怎么会有这样既傻又笨的人?

    他还欠顾时惜一条命的,这可怎么还?

    正当霍运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东宫别的门直接闯出去和正在往东宫这边聚集的刘善刘阁老等人会和的时候,门外突然出来了一些脚步声,脚步声骤然停下,却随即便是敲门的声音,齐王副官蒋科警惕地敲了敲门,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哪怕是冒着被主子骂一顿‘扫兴’的风险,也要来询问:“主子,没事儿吧?我们站在院子外面,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之前您不是说不要离开您超过一门之隔?”

    此话说完,蒋科又敲了敲门,结果里面安静的不像是齐王正在和妖精打架,安静到可怕。

    蒋科当即心中大喊‘不好’,干脆一脚踹开门,果不其然看见整个大厅里面哪里还有什么香艳旖旎的画面,只有齐王一个人躺在那儿,七窍流血!

    “抓刺客!!!”蒋科当即大喊,追着大厅打开的后门便追了出去。

    顾媻被霍运背在背上,单手还搂着个太子,别说跑步快了,走路都费劲,但他依旧是冲出了东宫的前厅,往后面躲去。

    如今正面出去已然是不行了,整个东宫也被包围了起来,霍运找了个厨房的小库将顾时惜和太子放下后,拔起房间里摆放的各种菜刀便别在腰间,双手再各拿一把,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太子说:“你一会儿把木箱子都推过来,把房门从里面堵死,谁来都不要开门,除刘阁老他们。”这是存储各种蔬菜的地窖,地窖的门是用的铁门堵住,只能从外面反锁,太子和半死不活的顾时惜藏身其中,随着地窖的门被霍运关上,反锁,太子浑身为之一怔,总觉得为了自己死去那么多人,实在不值得……

    可他没有开口喊霍运回来,顾大人给的吩咐他还记得,他得活着给前线送信啊……

    虽然顾大人的信只写了一半,可这一半也应当管用吧,能够安抚谢侯吧?

    太子一边淌着泪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附近的蔬菜一个个搬去地窖门口,箱子他实在推不动,就把东西全部拿出来,再推箱子,最后再把蔬菜装进去,这样地窖的门哪怕是被打开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洞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搬了多久,更不知道顾时惜还活着没,只听见外面刀刀见肉的声音,忽而便是一声厉声:“住手!”

    “刘阁老来得好生快,你说住手就住手?我们在抓刺客。”

    “抓刺客有这么抓的?都退下。”这句话是戴阁老说的,他一边说,一边缓缓道,“外面全是老夫的人,你们若是不退也行……”

    如此僵持了几秒,或许更久,太子也不知道,随后便听见刘善的声音哭喊着,不少人都在喊,在叫,在呼唤:顾大人!顾时惜!顾大人?快叫太医!

    太子坐在乱糟糟的蔬菜堆里,虚脱地靠在冰冷的顾时惜的身上,一点点看着地窖的门被打开,露出一道光来,落在他脸上,也落在顾时惜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太子发现顾时惜竟是睁开了眼睛,温柔地对他笑了笑,无声地夸奖他说:“太子殿下,你做得很好。”

    但又只是眨眼的功夫,顾时惜就被外面的人拉上去,背着叫太医医治。

    太子浑浑噩噩跟在后面,忽地看向天空,只见天光乍现,天亮了……他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竟是自己的泪……!

    第 189 章 锦囊

    随后发生了什么,太子已然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早朝的时候,老太监苗公公含着泪给他穿戴整齐,随后又给他带上太子的冠冕,最后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什么,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用太子冠冕了,殿下……”

    不等太子说话,外面就已然有人前来问是否准备妥当,前朝的众臣等候多时了。

    “那就……上朝吧。”太子意外居然还有人问他能否开始,他下意识回答可以了,回头又紧张起来,询问苗公公,“顾大人呢?”他怕自己做不好,怕群臣群起而攻之,怕齐王党羽杀了他,也怕禹王的旧部从中浑水摸鱼。

    谁知道苗公公笑着说:“顾大人已然在前面等着了,和宋阁老他们在商量事情,您前去就是。”

    太子当即感觉脚步里都被注入了力量,却不知这是什么,来自哪里,只知道自己好似是不需要害怕了,他只要过去就是。

    另一边,坐在等候室里喝药的顾时惜咳嗽了两声,喉咙里依旧有股子腥甜,他顿了顿,混着中药给喝下去了,他余光落在身边刘善还有刘阁老、戴阁老乃至宋阁老的身上,很清楚自己是绝技不能暴露自己任何虚弱。

    自他被救后,太医就急忙给他催吐,又找来解药给他,喝过之后其实好了很多,但毒药被吸收的部分还是造成了不小影响,他总觉得自己吞咽有些困难,喉咙犹如刀片,胃部也偶有抽痛,每回都叫他冷汗直冒,太医说因为毒药吃得少,又是被酒稀释过的,所以才捡回一条命,可实际上捡回来的命有几分完好又不好说,只道后续还需好好保养,不然……

    不然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

    这事只有顾媻和刘善晓得,前来给他医治的太医是他孙老师的狂热崇拜者,自然也对他毕恭毕敬,答应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顾媻信他。

    可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结束匈奴那边的战事,他至今还没有收到关于前线的战报,这些天前线应该有发,他方才已经让戴阁老帮忙去取去了。

    一碗药下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顾媻忍着,忍得满头大汗,当戴阁老坐在他旁边把前线战报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却行为举止都尽量表现如常。

    几封战报下来,顾媻哪怕身体难受,也忽地笑了笑,他指着战报上的消息对戴阁老说:“好消息,匈奴的确闹分裂,二把手扎西的确被努尔哈赤排挤,带走了小半兵力,齐王还说对前线消息不知情不知道,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他就是不想打。”

    戴阁老沉沉坐在顾时惜身边,他此刻已然没有任何的脾气,就在昨夜,他看见顾时惜冒死杀死了齐王,最后半死不活护着太子到最后,就连顾时惜身边的一个随随便便的下人,都能为他站至生命的最后一秒都不倒下,那种冲击力几乎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孙孙为什么要追着顾时惜走。

    他甚至感觉若是孙子还在世,一定也是跟着顾时惜做这些事情,他一个老头子,权力已经没有再多的可能,地位也没有再高的了,他还追求什么呢?

    他之前所追求的,不就是为了给后代留下更加丰厚的福荫?

    而如今孙子给他留下的,是希望天下太平的愿望,希望大魏铁骑踏破匈奴草原的愿望,他怎能不尽心尽力促成?

    戴阁老绝不是信服顾时惜了,而是觉得自己老了……

    他真的老了……

    他想退了。

    众臣还在各位阁老的商讨中当真商量起筹备军饷一事,竟是没有一个人提起昨夜东宫的异动,连问一句齐王何在都没有,这自然也不是齐王在朝堂上毫无根基,而是因为昨夜戴阁老连同刘阁老还有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宋阁老,三位阁老汇聚了所有人脉兵力,将长安兵马总兵策反,一夜之间将齐王主要力捧的副官全部拿下。

    也因此今日来上朝的人比之昨天,少了三分之一。

    还有些小虾米,戴阁老觉得没必要管,若是都抓起来,那他和刘阁老岂不是也要?

    话说回来,众人还没商量出个什么对策来,外面就有太监传说太子殿下快到了,让大人们可以移步大殿。

    从前的从前,禹王是群臣之首,所有人臣下看见禹王还要行跪拜之礼,禹王上朝的时候,众人还要分立两旁为其让道。

    后来群臣之首是戴、刘二位阁老,齐王则是总和太子一起出来,齐王像是皇帝一样,就差没坐上龙椅了。

    如今,戴、刘二位阁老对视了一眼,竟是都没有起身,刘善是个没心眼的,下意识扶着顾时惜先起来,顾媻被扶着前进了几步,快要走出等候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蓦然回首,却见无数曾经高高在上的、冷漠的、大人物们此刻竟是有人含着热泪,有人充满希翼的光,有人憧憬的跟着他的脚步,在后面随他走。

    顾媻从没有哪一刻感觉到如此的身兼重任,也没有哪一刻像此时忘记一切,感觉这种无上的灵魂升华。

    “顾大人,快请吧,陛下那边等着呢。”外头之前还需要顾时惜巴结的小太监,需要给钱诱惑人家给自己说好话的小太监这会儿都对他恭敬有加。

    顾媻忽地回神,笑了笑,他感觉自己好像实现了自己从来到这里就想要做官做大官的梦想。

    于是他跨过门槛,不再纠结什么,领着身后的群臣径直往听政殿去。

    一场早朝上的比昨日高效得多,顾媻得到了一张椅子,坐在下面第一排,首先由宋阁老站出来大肆说明齐王的种种罪行,又说他得以伏诛全是仰仗顾时惜,请太子殿下为顾时惜封赏。

    刘阁老站出来也有话说,说太子殿下还小,总得有人先暂领国事。

    宋阁老则举荐顾时惜。

    一切都水到渠成一般,唱双簧一般,顺利极了,顾媻则不希望什么事情都自己出头,他很明白今天事情这么顺利,主要还是因为他胜利的缘故,支持他的人占多数,所以不管是有异心还是没异心的,这回都只会拼命融入他的这个组织,因此不会有人反对任他做宰相,暂领国事。

    这次甚至连一个说他学历不够的人都没有,都说他实至名归。

    顾时惜却站出来再三推辞,最后万不得已才说:“时惜年轻,太多不懂的事情,暂领如此之要职,如何能够服众?要时惜说,还请三位阁老再辛苦一下,辅政于殿下,下官从旁学习,什么时候学会了三位阁老的一身本事,时惜才敢一试。”开玩笑,自己真当了这丞相也没什么实权,实权还是在这几个人手里,在这几个人背后的世家手里,自己何必呢?不如卖个好。

    小顾大人看得清楚分明,却把刘善感动得一塌糊涂,众臣干脆也顺着顾时惜的话说,竟是让戴、刘、宋三位阁老半推半就成了辅政大臣,七日后为三岁殿下举行登基大典,且即刻为前线准备军饷,军饷也解决得很迅速,直接将齐王家给抄了,三年的军饷就出来了。三年,三千万两白银,这可还都只是现银,还有更多的古董花瓶各种附庸风雅的字画、花园地契人口等等,这可也都是钱!

    顾媻下了朝便被太子相邀暂住东宫治病,顾媻本来不想,但他实在不能多走动,便应了,又喝了一道药后,感觉精神多了,便立刻提笔要给前线的谢二写信,他要告诉谢二好几个好消息。

    一来,前线军饷的事情不必在担心了,二来他升官啦,以后可以罩着他,第三……

    第三,如果能杀了努尔哈赤,捧比较亲近他们的单于上位,他们也愿意花钱了事,如今大魏朝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查抄了好几个齐王党的大官,现在朝中钱多的花不完。

    他笔触兴奋,每一笔都充满期待,期待谢二看见这些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却只字不提他自己的身体。

    等他一连写了七八封信,先寄出去一封,其他都保存起来,按照编号准备按时发出去慰问谢二。

    毕竟他还有三个月,三个月,每天八封,一个月便是两百四十封,三个月便是七百二十封,哪怕每天寄过去一封,也能寄两年呢。

    两年,两年后匈奴被清,太子五岁,刘善和江茗应当也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谢二胜利归来,孟玉这等聪明绝顶的臣子也在,那这大魏起码还能再续命一百年。

    顾媻心里没由来的畅快,笑了笑,转头又去给孟玉写信,他可得给人多写些好话,别让人因为他黑化了。

    他面面俱到,殊不知就是他们杀齐王的这天,青州也出了大事!

    原来扎西与努尔哈赤根本没有离心,他们是假意中了离间计,然后扎西领着小队人马直奔盐城,准备先打与青州相邻的小县,然后从后面绕道准备攻破已然是强弩之末的青州守军。

    与此同时还断了青州与外界的粮道。

    等顾时惜这边发现三日没有青州战报,派出去的先行送信人马更是杳无音讯,顾媻没有办法,劳戴阁老几人守长安,自己准备要再度去往前线,谁知道这回被拦着,都不叫他去,只刘善自告奋勇,带上几个武将,便要代替顾时惜去。

    顾媻没办法,思前想后,写了三个锦囊给刘善,看情况打开。

    第一种情况是顺利见到还活着的谢二。

    第二种情况是不顺利见不到谢二。

    第三种情况,青州覆灭。!

    第 190 章 刀山

    顾媻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明明任何事情在没有发生前,焦虑都是浪费时间,是徒劳无用的东西,偏偏他如今被困在长安哪里都去不了,也不知道前线如何,于是等待消息的这几天他都去找太子来打发时间。

    美名其曰监督太子学业,实际就是观察古代顶级豪门的教育情况。

    首先太子的一天是从凌晨五点开始的,据说夏天还会更早——顾媻觉得这对小孩子的身体发育很不友好,做了一下笔记,感觉是需要提出更改意见的点。

    起床后小太子便被一堆奴仆围绕着,又是洗漱更衣又是上早点,然而这早点又十分的讲究,并不是什么热的食物,而是一些早就做好了的糕点,并不十分的甜,但酥脆极了,配合着一些米汤或者豆浆吃。

    顾媻看了都觉得没胃口,那小太子却感觉十分丰盛,赶忙塞下肚子,在吃第二个的时候,还颇小心翼翼去看一旁教养嬷嬷的脸色,同时还要看身边大太监的脸色,若是这两人没有开口,那么他便能再吃一个,但凡其中有一个人摇了摇头,他便不能再动。

    这个点顾媻是明白的,古代人讲究小儿少食,觉得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生病,所以生病后的解决办法就是饿着他,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的确能够激发人体免疫系统更加强壮,但顾媻来自未来,他是接受不了这种对待,总觉得和虐待没有区别。

    于是他又写下一点,八成饱就行,饿着不必。

    后来太子便要去学堂听老师讲课。

    之前太子的老师是齐王为小太子准备的一个老儒,那老儒曾是齐王的幕僚,专门为齐王出谋划策,这次如何捉住禹王自己上位整件事情,可以说都离不开老儒的精心策划,让老儒做太子的老师,也是为了更好的洗脑。

    老儒的课程总共分为三部分,第一就是教导一些简单的字和读音,会不会他是不管,他只教;第二部分则是教导他棋艺与绘画等君子项目,至于更加有用的骑射则以太子年纪还小,就没有准备,估计也不打算准备。

    明摆着是奔着养废太子的路去的。

    顾媻了解过后,便提议让江茗和孟玉两人同时做太子的老师,不过他又听其他三位阁老选了更加老成持重的孙学政来上课,他就没有意见了,的确还是得的高位重的人来才对,不然堂堂太子也太没有逼格了。

    可这样的话,太子和他之间岂不是又是师兄弟了?

    小顾大人心里好笑的想着。

    看太子读书的时间过得飞快,犹如催眠,孙老师在上面语调抑扬顿挫,他便在春日还抱着暖手炉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好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一摸都知道价值不菲,恐怕是未来的他打工三百年才能买到的纯手工毯子,上头还绣着银杏叶,每一片都栩栩如生,仔细再看,竟是反光的,像是用真正的金丝秀成。

    顾媻爱不释手,心中正感慨自己有生之年也能盖这种好东西的时候,不知何时下课了的小太子跑来给他行礼,说:“顾相,用膳了,药也煎好了,大夫说得趁热喝。”

    顾媻可受不住这礼,连忙站起来就拉住小太子的手,说:“以后不需要行礼。”

    小太子被拉得很自然,就好像被什么大哥哥小叔叔牵着,亲近无比:“可我想……”

    “想也不行,你是最贵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再过几日就是真正的皇帝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皇帝给臣下行礼的。”小顾大人淡淡说着,忽而又问,“上午学的可好?”

    小太子和与自己同生死过的漂亮顾相走在春日的檐廊下,日光温暖犹如一团巨大的被子笼罩下来,照在顾时惜同样乌黑的长发上,小太子感觉太阳格外的关照顾大人,将顾大人的黑发照得暖烘烘的,皮肤也照得透明一般,像是不该存世的神仙,遗世独立极了,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世俗的,是不贪恋权势,不爱慕虚荣,不喜欢钱财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顾时惜,才有今日的他啊——小太子再次感到崇拜。

    而小顾大人心里一面惦记着刚才的毯子,不知道自己张口要会不会掉逼格,一边惦记着前线的事情,按理说如此心事重重,应当是吃不下饭的,可顾时惜实在是觉得自己只有三个月寿命这件事太亏了,所以这会儿看见什么都必须来一碗,不然他真是白来这世道一遭。

    从蛋羹虾球、辣椒炒肉、虎皮青椒塞肉、糖醋鱼肉、荷花酿肉、羊羔骨髓塞牛肠、凉拌羊肚、炸蛙、鲜奶炖鸡、肉丝煲仔饭、鱼羊肉酱……数不胜数。

    当然了,这些其实并非都这么通俗,每上一道菜,这些摆盘精美的食物也都有个响亮好听的名字,奈何顾时惜是懒得记这些,他一律用自己的话翻译,最后得出结论——有钱人还是吃得更好些,口味之复杂,层次之多,真是他生平未有尝过的。

    然而真的什么都来一碗是不能的。

    顾时惜胃如今坏了,只能什么都尝个味道,除了肉糜粥,什么都不能多吃,因此也就看着太子什么都吃了个饱饱,心里才流着泪感觉有趣,像是回到看吃播的年代,有点儿意思。

    小顾大人用餐完毕就去巡视上书房,顺便去看望老师,查看今日自己有什么工作,临近夜里又处理了几桩公事,最后准备回自己府上喝药睡觉,却又有点儿放心不下一个五岁的小孩在皇宫独处,亲人又都死了个精光,哪怕还有一些王侯公主什么的,却也都不是真心爱太子的,未免出了什么意外,顾时惜便打发人回去自己在长安的府上,同父母亲说自己最近都不回家去,随后便安安心心在太子东宫旁边的外臣可宿的院子里陪护。

    与此同时,已然出发了一整天的刘善精疲力竭赶到青州旁边的山上,居高临下而望,发现青州城内一片缟素,也不知道是谁死了,或者都死了,但城门依旧紧闭,他们接近不了,里面的人也出来不了。

    也不知道如此僵持了有多久,能不能支撑到大军前来援助。

    刘善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今接近不能便只好打开第二个锦囊,上面赫然写着:假若见不到谢尘,就四处散播我快要去世的消息,并回信让我配合。

    单纯的刘大人此刻并不理解聪慧过人的顾大人如此用意是为何,难道说顾大人的死能够影响匈奴的兵力战力?还是说传言是真的,匈奴望努尔哈赤沉迷顾大人的美色不可自拔,将人掳去后准备立顾大人为王后,所以还给他穿了王后的服饰,谁知道婚礼还没开始,顾大人就逃出生天,一旦单于知道顾大人快死了,就能悲痛欲绝,无心战斗?

    ——很有道理啊!

    刘善和周围的武将分析了一波,决定按照顾大人给的锦囊做。

    殊不知他们想岔了,并非是对匈奴有什么大的影响,而是能唤醒零一人的求生意志,假若那人还活着,他定是要回去见顾时惜最后一面。

    上刀山下火海都要见,且也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要带着兄弟一块儿走,他们哪怕受不住城,也绝对能突围出来与后面的大部队会合。

    这是顾时惜对谢尘的了解,绝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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