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饼子
眼睁睁看着单于真的出门了,顾媻这才连忙将石灰粉从脱掉的衣服里面找出来,看看有没有漏掉,然后一边穿衣裳,一边把被子撩开,对着里面躺着的谢尘指了指头顶的房梁,两人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这么无声做了告别。
顾媻的衣裳很难穿,太过厚重,匈奴人的衣裳甚至还有没有处理干净的动物味道,顾媻分不清楚是因为没怎么洗过才出现的味道还是衣服自带的,反正熏得他有些头昏脑胀。
他换上小羊皮的靴子,看着脚上甚至还有些跟的低高跟靴子,挑了挑眉,心想这个单于还当真是个恋母男,自己是真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么不如就先跟着单于,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之后在做打算。
顾媻想到这里,把石灰粉还给谢尘,不然自己身上藏着这个东西始终是个炸药,稍不留神被发现了,不仅自己会受到威胁,谢尘能够联系自己这件事也会暴露。
谢尘看着床上留下来的石灰粉,没有问顾时惜为什么不留着,他向来不问,他永远下意识艰辛顾时惜有他自己的道理。
只不过谢尘目光满是不舍,他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个嗜血如命的单于为什么要带顾时惜去打猎。
如今这种时刻,这个匈奴王到底想干什么?
谢侯看着穿上阏氏服饰后格外让人眼前一亮,绝色的顾时惜,看这人如瀑的长发像是一条黑色的长河垂于腰间,看这人浓密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蝴蝶扑闪着,好似一场梦中景色。
顾时惜急急忙忙连腰带都没时间系,生怕外面的单于等急了又冲进来看见谢尘,于是对着谢尘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急急忙忙出了门。
谢尘看着顾时惜远去,房门啪合上,整个屋子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沉默了一会儿,翻身爬上房梁,等有人来收拾里面桌子和床铺的时候,直接大摇大摆从正门闪身出去,又找到匈奴人的军备处,随便找了一件匈奴人的服饰穿着,又细致制作了络腮胡子贴在脸上,随后穿梭在正在休息的匈奴休息处,一面观察匈奴队伍的食物准备情况,一面看匈奴的马匹和武器情况。
他发现一个很小的细节,那就是匈奴人好似很不习惯中原的饮食习惯,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凑在一起烤肉吃,不爱吃那些精致地装成一小碟一小碟的餐盘,也不怎么吃各种炒菜。
原因肯定不是因为不好吃,谢尘淡淡想,大约是因为他们对大魏人还有戒心,或者很排斥,所以一般情况还是让自己的厨子制作食物,但是由于厨子有着自己的傲气,根本不学也懒得学中原人的饮食习惯,所以匈奴军营里还是一大锅乱炖和烤肉,和以前不同是,现在他们能够吃不少蔬菜水果,不会瞧着面黄发枯了。
谢二分析完毕,从怀里又偷摸出一包泻药,随心所欲趁着别人不注意,就在领饭的时候顺手把手里的泻药撒锅里,然后自己还用铁勺子搅了搅,出门蹲着吃饭,吃完还把碗给洗了,最后绕路出去,走在只有匈奴人的城中,又找地方换上大魏人的服装,出了城往城外大魏军营驻守的地方前去。
谢二思前想后,感觉匈奴城中人手这么少,主要的单于还领着近卫出去打猎,这种好时候不把他一窝端了岂不是浪费如此好的时机?!
他不知道城外那大部队如今分成两拨,有一大半的人都被打破了胆子,别说城中只有三千人,就是只有是个匈奴人,大魏的士兵们也不敢举起他们的武器朝着对方扔过去。
等谢尘抵达距离青州城外十几公里的半山腰上的军营时,巨大的营地十去九空,绝大多数的士兵全部跟着安如福那小子逃跑了,还有不少逃兵躲进了山里,最后只剩下一万人生怕离开了军营会被饿死冻死才留下来的老弱病残。
谢尘见到祖父曾和自己提过的孔连福时,此人正在擦自己的长刀,那刀柄血迹斑斑沾满了擦不掉的血渍,刀刃泛光,森寒无比,倒影着谢侯格外轮廓清晰线条流畅的面庞。
“老孔叔,扬州谢尘见过老叔。”其实按照辈分来讲,谢尘得喊孔连福一声爷,可他爹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所以他几乎便像是祖父的孩子,被带着,到处喊人叔了。
孔老将军一看谢尘便露出个巨大的笑来,连忙站起来双手握着谢尘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起来,惊喜道:“方才副官说是你来了,我还不信,原来当真是老侯爷之孙!虽未见过,但这通体的气派,当真是和老侯爷一模一样,简直神了!”
谢二可不跟人客气,笑着说:“那是,不过老叔,你这儿怎么回事?怎么人都走光了?我看着像是只剩下一万人,还全是些老弱病残的。”
孔老将军说起这个,略微有些灰蒙蒙的眸子里都露出几分叹息:“没办法,怕死,之前被匈奴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的,现在让他们再去,没一个敢的,生下来的,我恐怕也是难以使唤的动,只有两三千人还能战,其他的都动不了。”
“那感情好,两三千人也足够了,老子刚才从成里出来,刚给一个锅里下了泻药,不弄残百十来个那都对不住我从扬州带来的辛苦,趁着匈奴单于现在不在城内,城里只有三千人,现在立刻就发起攻击,说不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抢回青州城!”
“那单于当真不在青州?!”
“去打猎去了,我亲耳听见说要出去,只是不知道在哪儿打猎。说是要猎熊。”
“猎熊那岂不是就在距离我们这个山头很近的那块儿?咱们但凡要有个动静,他们绝对能知道,不妥。”孔老将军皱着眉头,重新坐下,疯狂思索片刻,忽地一拍大腿说道,“不过这样岂不是能够先抓单于?!他们抓熊,咱们从山脚围攻上去!”
“不行,顾时惜和匈奴单于在一起,我们虽然杀的上去,但匈奴单于那人阴险狡诈,绝对会用顾时惜威胁我们。”谢尘绝不能允许顾时惜遭受这种对待,他的想法里,他们首先攻下被匈奴侵占的青州,随后再想办法假装城中无事,等单于毫无防备带着顾时惜回城的时候,他们也能从城头对着下面万箭齐发!
不,不对,不能万箭齐发,只需要那么一瞬间的没有防备,他就能够百发百中,一箭射穿努尔哈赤那人的脑袋!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依旧是如何在单于那边没有消息的情况下攻打青州,一举消灭城中所有匈奴。
随后他才能爬上城头对着匈奴单于射箭。
谢尘说了自己的想法,孔老将军再度深思,忽地他抬头看了看营长外面的天空,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开始下雨了……
忽地,孔老将军走出营帐,淋着那细密的小雨看着天色,回头对着谢尘笑道:“有了,隔壁山上一到下雨的时候便容易发生泥石流,我们派一支小队兵分三路,把能下山的地方的树都悄悄挖松开,一旦雨下得足够大,我们这边便出发进城杀敌!至于匈奴的大部队,本来入夜能够抵达,现在开始下雨了却不一定,匈奴人中大多数人因为生活在极寒地带,每个人膝盖都受不了雨天,这会延缓他们的进军速度,只要在他们抵达城门口之前,咱们先占据青州城,甚至可以把他们先打个措手不及!”
“总而言之,不管是匈奴的大部队先到还是单于他们先下山,对咱们来说,占据青州城都是最有利的!”
“好!老叔,现在便派人行动!我跟着去看看怎么挖树。”
“欸,你不必去,这种事情你也不会,我副官老王曾经家中便是专门砍伐木头的,要说伪造树木是自己倒下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且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叫你知道。”孔老将军虽然是站在雨里,眸中却是燃起着无数抑不住的光,他道,“顾大人那边你也不需太过操心,那单于身边有一位匈奴人,乃是我曾经的好友,他会帮我护着顾大人的,只是其他的事情恐怕指望不上,他毕竟是匈奴人,没办法。”
这回当真是轮到谢二惊讶了,他没料到老孔将军连这种关系都有。
“好友?”
“从前他被匈奴人驱逐,快要饿死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张饼子。”老孔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寻常的善事,只不过过去这种故事不好拿出来讲,如今单单是对着谢二,又没有必要隐瞒。
老孔将军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只不过当时,那得是十几年前了,当时的匈奴还没有这么的恐怖猖獗,所以他就像是救一个小猫小狗那样救了那个匈奴人。
换成如今的他回到过去,老孔将军其实也不能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或许不会了……
可……
孔老将军心中空空的。
“救得好!不然我可真是要担心我家亲戚了,他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一个巴掌就能拍死他,没有孔老将军您这当年的善心,顾时惜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有这一项保障,我真是安心的多!”
孔老将军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第 172 章 巫师
旁人是如何如何的替他担心受怕,顾媻是完全不知道的,他穿一身厚厚的毛毛衣裳,在下午大约两点的时候跟努尔哈赤骑马出门,出城门前,他随便看了一眼城门口堆积如山的尸体,下一秒便吐了出来。
等他休整好再走,已然是半个小时后了。
顾媻真的不明白,其他人都是习惯了还是当真心里对这些没有感觉,是天生的冷血人种,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白,这位单于看他吐还会给他水喝,是真拿他当替身来看,他说不定能够趁着此次机会逃脱也不一定。
等他逃脱后,必定要将这群毫无人性的混账东西全部赶出去!
怪他之前还总觉得是和同胞来和谈,谁知道古代这种时代,异邦人就是异邦人,他没把自己当同胞,自己倒先同情上人家了,这在心层面就略输一筹。
顾媻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刚才看见的一切,继续骑马跟众匈奴人一块儿出去。
之前看守自己的匈奴姑娘也在队伍当,她好像是那个假扮单于的络腮胡子的女儿,通过两人言谈举止,还有偶尔让顾媻听得懂的单词都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为么这种关键时刻匈奴人还要成群结队上山猎熊,顾媻也从那个姑娘口得到了答案。
据说匈奴这边有个传统,每次大战之前,身为王的努尔哈赤都喜欢先去打猎,通过打猎的猎物的大小来确定这次战争获得的收益如何。
这也是他匈奴人种巫师给出的占卜方,且还有一点顾媻觉得很无语,匈奴人的巫师竟是也在猎熊的队伍里,这人匈奴语和汉语都很精通,堪称双语博士,人长得完完全全是个匈奴人的长相,说话却是地地道道的长安方言。
——这说明这位巫师肯定和长安有些关系,近年大魏盛传的红莲教说不定就是这货传进去的,占卜方式,胡说八道神神叨叨的感觉,给顾媻相似的感觉。
一行十人,除了顾媻和单于还有之前假扮单于的络腮胡与小姑娘,剩下的就是巫师和四个匈奴勇士。
那四个勇士一个个胸肌都要冲破衣服了,这么冷的天气,他也没有多穿多少,只是裹毛茸茸的匈奴服饰,里面是空的,大约这样会比较暖和?顾媻分析。
“确定是这座山?”努尔哈赤下了马,一边问身边的巫师一边忽地抬头,天上竟是渐渐下起了雨来。
细细的雨落在他眉宇间,就像是一道无色的血柱趟过鼻锋的两边。
“是这座山,听青州城的人说都曾在这座山上看见虎和熊哩。”巫师有一个格外巨大的鹰钩鼻,很符合顾媻的刻板印象。
“可现在下起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会下大,要不然明日再来?”络腮胡皱了皱眉说。
匈奴巫师连忙道:“万万不可!此一旦开了头,岂有打道回府的道?”
匈奴巫师这段话竟是用汉语说的,顾媻听嘴角都勾了勾,心想这巫师竟是还会成语,有点儿思。
谁知道下一秒他神就跟巫师上了,巫师睛看他,没有任何退缩甚至充满深,顾媻微微一愣,垂眸下去,心擂鼓一般不知道在紧张么,但又加确定这次就是自己逃脱的机会!
——这巫师有问题,好像跟自己一伙的,但不能轻举妄动,怕有诈。
“没错,巫师说了不能半途而废,且不过是小小的下雨,好熊也都冬眠了,好有利于捕捉,捕头鹿也不错,虎也行,越大越好,雨既不方便,自然也不方便他跑快,萨摩,跟来。”
萨摩?萨摩耶?
顾媻下一秒就看见络腮胡子的那个匈奴上前去跟努尔哈赤拴马然后寻找山洞放置带上山来的生火工具。
那四个匈奴勇士背后甚至还有人背食物,有四只处好的鸡肉,还有一些笋子,生了火后就全部放在锅里开始炖,盐则用得很小心谨慎,生怕弄掉了一点。
匈奴人的盐不知道是哪种盐,看上去杂质有些多,颜色偏黄,甚至还发潮结块,顾媻睁睁看一大坨不小心从纸包里滚进了锅,顿时一点儿也不饿了,只觉得口渴。
他扭头去看努尔哈赤,这人一身藏青色的狼毛缀领服饰,脖子上挂不少野兽的牙齿,腰间配很宽的皮带,还别一把长剑,背上背箭筒,里捏一把弓在调试看弓弦的弹性够不够他用。
忽地,努尔哈赤好似很是敏锐,目光瞬间移顾时惜,他沉沉地看顾媻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当真是母亲复活,就那么严肃的看自己,或许是在责备,责备自己杀了那么多她的族人……
哈……
努尔哈赤忽地露出个容,他走近顾时惜,伸捏顾时惜的下巴,刚想要说些么,却发现顾时惜也,他的时候便同母亲不像了,因为母亲从来不会。
努尔哈赤那段激进讽刺的话便被他自己又咽了回去,眸实实在在落下顾时惜格外迷人的脸庞,像是冬日纯净的雪染上落日的辉煌,是足够盛大的美,直击灵魂。
努尔哈赤忽地有些好奇,这位名声在外的顾时惜到底是因为么来到这里,难道真的是为了保家卫国?
如此细嫩的皮肤,无缚鸡之力的人,哈哈,竟是觉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力挽狂澜?
他觉得匈奴人都是傻子吗?自己人不娶,要娶大魏人的公主?
努尔哈赤也是很了解大魏的,他甚至知道大魏准备给他的公主根本不是皇帝亲妹妹或者女儿,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远房亲戚,用他匈奴的人际关系来形容,就是毫无半点儿关系的人被赐了个封号。
大魏人一如此高傲,觉得他自己聪明,他匈奴人就是野蛮落后的蠢猪。
不过努尔哈赤也不生气,他觉得高兴,如今蠢猪占据高雅者的地盘,杀光他的男人,只留下女人和小孩,以后的以后,整个大魏都将如此,他不需要学习大魏的文化,都学习匈奴语言,以后大魏人也将不存在,原既是界的心,也是他匈奴人的心,全界都将是匈奴人的!
你也将永远处在如此境地,顾时惜,多年后,你看四处不再会大魏语言的原人,会不会痛心疾首,会不会后悔当时没有据力争举国为之一战?会不会后悔来到这里,亲看见家国沦陷?
要是母亲亲看见就好了。
努尔哈赤心想,那样他就能听见母亲大骂自己杂种或者贱人那么亲切的呼喊了。
真是可呢。
努尔哈赤的回忆忽然变成一把尖刀刺他自己,他想起自己幼时并不知道汉语的贱人和杂种是骂人的思,他听见母亲那么轻轻的喊自己,微喊自己,还觉得很高兴,以为是亲昵的名称,是自己的夸赞。
得知真相后,小时候那种听见呼喊就高兴的模样成了如今努尔哈赤感到恶心的源头。
他光是想想,就浑身都像是起了疹子似的,无法迅速抹掉,只能厌恶地松开捏顾时惜下巴的,态度反复:“不要耍花样,顾时惜,乖乖在这里等,猎完熊,就给你吃熊掌,如果是鹿就给你鹿茸,总之好的都给你。但你假如想要逃跑,整座城的人都会为你的愚蠢买单,明白吗?”
他留住顾时惜,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想要折磨方,还是因为方真的漂亮到让他不想丢掉。
就当作是想要折磨吧,折磨他的心,身体还是不要折磨了,这么嫩的,这么光滑洁白的脸庞,哪怕受损一点点,努尔哈赤都觉得可惜。
于是说完后,努尔哈赤按顾媻的脑袋点了点头才身边的四个勇士说了句话,之后顾媻就看见四个超级肌肉猛男分成两拨,其一个头发鸡窝似的和另一个身上臭烘烘的跟努尔哈赤开始整射箭装备,另外两个稍微看整洁一点的坐到了顾媻身边,思很明显是要贴身看守他。
不多时努尔哈赤就领两个猛士和那父女出去猎熊,巫师留在山洞里,看外面逐渐好像暗得像是黑夜的天空,努尔哈赤说小心一点。
他举油火把出去,顾媻就看巫师抖了抖,好像觉得有些冷,便用匈奴语吩咐那两个猛男出去多找点儿干柴,免得雨下大了火升不起来,大家冻死。
猛男出去了一个。
巫师忽地又说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想要下山又害怕天黑摔倒,想要剩下的那个勇士下山给他拿药。
那猛士犹豫得很,可巫师在匈奴人当地位很高,他又不好拒绝,刚站起来乎就要下山去时,门外却传来细细簌簌的马蹄声,原来是努尔哈赤他一行人突然回来了!
顾媻看了一绝是有问题的巫师,巫师没有看他,反而迎过去忙问努尔哈赤怎么回。
努尔哈赤下了马,径直走到顾媻身边,捏顾媻的脖子就说:“山下发生了泥石流,现在全部被困山上,可雨并不大,哪里可能这么快就发生?怀疑是你的人做的,你在搞么鬼?”
顾媻被掐得呼吸不了,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被放开,也摇了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他有么后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此刻这个逼他装定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后,而不敢轻易待他,逼他害怕自己,然后放自己走……
顾媻心思缜密,确定了方针后,刚想露出邪魅一,就听见一旁的巫师说:“应该和他无关,他的人除了一个叫霍运的逃跑了,其他人都被关起来了,一个人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大可能,应当是巧合。”
顾媻偃旗息鼓,他感觉巫师打断自己的装逼应该有深,或许努尔哈赤是个神经病,一旦发现情不受控制,哪怕杀了自己也不放他走呢?
顾媻一阵后怕,安静不吭声了。!
第 173 章 忠孝
情况急转直下,从原本山洞里应当只剩下巫师和顾时惜,变成了所有人都回来,甚至之前出去拾柴的匈奴侍卫都抱着一堆柴火回来,顺便叽里呱啦不知道和面色阴沉的努尔哈赤说了什么,努尔哈赤便狐疑地看向顾时惜,最后又挪开。
这个时候顾媻无比的想念懂匈奴语的翻译刘善,此人虽然懦弱胆小古板,但硬气起来的时候也是有血性的主,当初他听说戴庙出事了,还是第一个冲到隔壁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努尔哈赤好像在等雨停。
顾媻坐在山洞最里面,在光源的边缘,他的身后是一面碎石堆成的山,将后面的路封得死死的,所以努尔哈赤似乎也不担心他突然逃跑。
坐在黑暗边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在场所有人的情况与微表情,好分析出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做。
首先便是努尔哈赤。
这个人最是让他看不透,此刻正好似很生气的坐在靠近鸡汤锅的旁边,一边随意用勺子去搅拌里面的鸡肉,防止糊底,一边用顾媻听不懂的最古老的方言与巫师对话。
那巫师神神叨叨,双手合十,可那明明是佛教的姿势,他用起来竟是毫不脸红。
巫师和努尔哈赤对话完毕,忽地从地上捡了十颗小石子,他在地上摆出一个圆,最后又拔下脑袋上插着的羽毛——真是长见识,这人随身携带法器。
将羽毛吹了口气,嘴里又念念叨叨说了一堆顾媻觉得全是鬼话的话,然后吧羽毛轻轻一丢,那羽毛顿时摇摇晃晃像是一艘轻飘飘的小船向下落去。
顾媻甚至可以看见其他人因为巫师的这一举动都屏住呼吸,好像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重视极了。
当羽毛落在其中一颗石子上的时候,所有匈奴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那巫师捡起羽毛,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引得众人无不安心,只有顾时惜看着巫师那一通操作,甚至没有任何神迹可言的行为,感觉在这个时代当神棍还真是有前途啊……
他敢肯定这个巫师肯定是又占卜了一遍,骗这些头脑简单的匈奴人说他们一定是天命所归什么什么的,让大家安心,也让大家被困在山上的这种焦躁迅速减少。
所以说到底,神棍行为其实就是上位者掌控下面愚昧之人心灵的一种武器,只不过更加无形且花费少,真是百利无一害。
可恨就可恨在这种宗教行为发展有时候不可控,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就会成为□□,当然,也不排除是匈奴人故意往中原传播□□……
顾媻忽地心中有一个疑问,他不明白,假如这个巫师是对自己表示友好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向中原做出那种事情?假如他能放了自己,那么岂不是又背叛了他那么效忠的努尔哈赤?
这人矛盾复杂到顾媻都怀疑自己刚才领悟错了,是他太想被救,所以幻想这个巫师是来救自己的。
顾媻深深吸了口气,没多时,那边的鸡汤就熬好了。
有匈奴侍卫来分别盛汤来让众人喝了好暖和暖和,顾媻这边也被一个侍卫端来了一大碗,里面甚至还有鸡腿和鸡翅这种好东西,顾媻看着那鸡腿,露出几分感动的神色,他饿死了,早上吃的全吐了不说,这会儿真得吃点儿东西暖和暖和,不然这一晚上如果都不能下山,生火的柴也都烧完了的话,那他说不定会被冷死。
一代豪杰顾时惜,穿越而来,宰相没做到就算了,死还死的这么窝囊,顾媻可不干。
顾媻想到这里,大口喝了鸡汤,也不在乎形象,用手捏着鸡腿就吃肉,几口下去,身上就自发开始暖和了,甚至背心额头都开始发出细密的汗。
不远处坐着的努尔哈赤看着顾时惜这么没形象吃肉,一时又是一愣,只不过却紧接着便是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看了看山洞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中既担心山下的情况,又觉得此处的静谧是无与伦比的安宁。
努尔哈赤鲜少又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的一生,准确来说是他的上半辈子都忙于为了讨好母亲,完成母亲的心愿,去做一个傀儡,后来母亲死了,他依旧如此做着,他习惯性的称霸称王,一路上也认识了许许多多的兄弟朋友,直到他学会了汉语,明白母亲似乎从来不曾把他当人看,入主中原的念头便越发的深。
努尔哈赤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忽地端着碗又坐到了顾媻身边去,把自己碗里的香菇和各种笋子都倒给顾媻。
顾时惜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努尔哈赤,不得不说这人模样真的犹如白马会所顶级鸭子一样,足够精致阴柔但又不失男子气概,可惜了,偏偏是个神经病……
“顾大人,你说,这场雨何时会停呢?”努尔哈赤忽地问。
顾媻一边接过对方送来的筷子,挑着香菇吃,一边懒散道:“看架势,得明日了。”
“那你快些吃,晚点休息好了,一旦雨小一些,我们就下山去。”
“下山?”
“恩,我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出事了,不下去我怎么能安心呢?”
“我也一起?”顾媻可不想这么危险的时候还下山,不是说都泥石流了吗?这个时候下山跟找死没有区别的啊大哥。
“当然,你不一起难道还留在山上?”努尔哈赤笑了笑,“会冻死的,我可舍不得。”
顾媻无语。
鸡汤热腾腾地上升着水蒸气,一去喝,便扑了顾媻满面,使得整张脸毛孔都舒展了,别提多舒服,假如不是处在这种境地,而是在他扬州的豪宅里,如此的大雨其实也很舒服。
上辈子顾媻曾在某音看过,说是国人骨子里就喜欢下雨,因为雨会唤醒人们远古时期的基因活性,下雨会让庄稼长得更好,也能忙里偷闲不用下地,是属于人类基因的快乐。
假如此刻他能够坐在扬州豪宅里,在他花厅里和母亲还有他那不成器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们一块儿吃烧烤,那才是绝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担心自己……
哦,应该不会,他们这边的情况大约是不会传到长安去,努尔哈赤这人为人可怖、心思缜密,把青州搞成如今这个样子后,可能会命令青州牧传话回长安说和亲谈判成功,然后和亲使团马上回去。
但和亲使团绝对不是完全都是来时的那一批人了,说不定里外都会换成匈奴人,打算打长安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青州城外不是还有两个将军吗?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青州是什么情况啊?
顾媻虽然没有见过那两个将军,但是之前他便分析过了,原本就在边关的孔老将军有些本事,后来被朝廷派出去支援的安如福估计是个酒囊饭袋,他现在是不是可以期盼着那边发现青州城内的情况,然后一举攻打进去,单于都在山上困着,所谓群龙无首,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
顾媻心里有些着急,偏偏又与外界无法联系,于是只能静观其变,他甚至想要拖延一些时间,所以故意吃的很慢很慢,就希望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发展得更好。
努尔哈赤在旁边双手抱臂,对顾媻故意拖延时间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不催,好整以暇沉了沉眼皮,好像开始犯困了……
洞口燃烧的火堆往里灌入着轻飘飘的烟雾,偶尔一阵阵吹来,有些呛人,顾媻之前还害怕会一氧化碳中毒,当然了,这也是他坐到最里面的原因之一。
顾媻吃着吃着,忽地发现肩膀上一重,他喝汤的动作瞬间停下,再抬眼,只见火堆旁边不知何时所有人全部都躺下了!
他妈的全部都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顾媻心里一惊,忍不住砰砰直跳,他在想自己现在逃跑,身边努尔哈赤猛地醒来的几率是多少。
他还在发愣,躺在地上的那个巫师就用袖子捂着鼻子忽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向他,用纯正的长安口音跟顾媻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吧,虽然说四处都泥石流,下山的路都封死了,但是总有能够下去的,再不济就往更深处跑!”
“你……”顾媻目瞪口呆。
那巫师年纪很大了,露出来一个浅淡的笑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龟息功知道吗?我虽然坐的最近,但我呼吸的最少,所以我没事,那堆烟里我放了迷魂散,你没事儿也是因为你离得最远,至于单于……他刚才呼吸得最多,习武之人,呼吸一般都是常人的两二倍,只不过我没想到他后来找你来了,你最好快点,我怕他很快就醒来。”
“你……”怎么办?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切话都没能问出口,顾媻就被推着出了山洞。
巫师甚至还给了他一把匕首,说:“你如果回得去,见到孔老先生,就告诉他,乌图下辈子……一定是个中原人。”
“你……”
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纠结了,顾媻被推入雨中,雨幕大得吓人,落在顾媻头脸上瞬间好似都能成冰一般,冻得顾时惜不得不哆嗦着,一步二回头往山下去。
离开前他看见山洞处火光摇曳……
那巫师忠孝两难全,一定会死。
顾媻心中想到这里,突然心一横,脚步也一顿,提着一根巨大的木棒转身回去。!
第 174 章 废物
顾媻从前看历史故事,总觉得忠孝两难全这句话十分轻飘飘,像是浮于表面的故事,只是故意让人痛苦的故事,全然没有如今如此深刻的领会到。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任由雨水淋在自己头上,原本还没有好利索的脚现在也因为冷,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只思考关于这位巫师的一切,便心血澎拜,感觉自己必须得回去,不然就像是戴庙那样,他怕自己会后悔。
顾媻他从不会做让自己会后悔的事情。
那个巫师放了自己,显然是违背他们匈奴了,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巫师把所有人都弄晕来达到目的,可烟雾里有毒,这点只要努尔哈赤醒来就轻易能发现,随便调查一下就知道巫师有鬼。
即便这样死路一条,巫师竟是也不跟着他走,说明巫师心里其实还是想要报效匈奴的,不然也不会将红莲教那个玩意儿发展到大魏去,还发展得那么迅速。
巫师最后同他说,希望来生做大魏人,可能也是觉得匈奴太过残忍,可他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他需要为他的主公奉献他所有的智慧和力量,这是他身为匈奴人应该做的。
既然这么的难,这么的痛苦,那么长痛不如短痛,一举将匈奴打到服气,打到融入大魏,成为大魏的一部分,只要努尔哈赤低头愿意俯首称臣,一切都既往不咎,一切都回事最好的结局。
只要努尔哈赤低头。
可让这么一个恐怖,嗜血的人物低头大约很难,威逼利诱恐怕都不起作用,得先把人控制住,然后再慢慢攻破这个人的心理防线,最后一直等待山下谢二来救他,再让谢二把努尔哈赤等身边所有人都秘密带走。
不管努尔哈赤愿不愿意俯首称臣,只要把人看压住了,总有办法的。
顾媻脑海里闪过无数洗脑的方法,他不觉得这样做不好,只要能让战争停止,无论什么法子,只要管用,就是好办法。
于是等他回到山洞口,看见找了个地方爬下来,准备让毒烟侵蚀自己,也假装被毒倒,企图蒙混过关的巫师时,巫师也看见了顾媻,前者愣了一秒,张口就想要问‘怎么又回来了’,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漂亮的中原大人一榔头砸在头上,不轻不重,却出血了,巫师脑袋瞬间清醒,却又因为急促的呼吸,短时间内吸入过量的迷魂烟,最终眼睛一翻,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再没有声音。
“抱歉。”顾媻轻轻说了这句话,弄来水把还在燃烧的火给浇灭,让毒烟暂时停止满眼,随后拖着被木棒倒刺刺伤的手又去洞口同样晕倒的马匹旁边寻找何时的绳子。
他翻来翻去也只找到了两条长绳。
这两条长绳原本应当是努尔哈赤他们准备猎到熊或者其他猎物的时候用来捆起双手双脚给吊在木棍子上的,只有两条,可里面有八个人,他怎么捆?
擒贼先擒王,努尔哈赤必须捆起来,只捆这个人,然后自己坐在他身后,一直用匕首刺在努尔哈赤脖子边儿上,应该足够吧?
顾媻想了想,感觉不够,他对努尔哈赤的身手不大了解,所以总感觉绳子都不保险,恨不得招来锁链把人给锁起来才好。
可惜这个时代的锁链也不是那么好弄到的,官府的地牢里面才有……
顾媻心脏噗通噗通跳着,一面无奈自己这种紧张时刻居然还在想白娘子传奇里面锁住许仙的那种刑具能不能用在努尔哈赤的身上,一面立马拿着绳子去把山洞最里面躺着的努尔哈赤翻了个身,然后用麻绳给人捆起来。
光背手困住双手这绝对不够,绳子也是有延展性的,假若努尔哈赤会缩骨功,那他岂不是嗝屁?
顾媻想到这里立马又把绳子给取下来,顿了片刻,立即把绳子从脖子开始绕圈,凭借记忆给人绑了个某圈知名捆.绑花样。
最后的结打的是越挣扎越收紧的结,另一条绳子直接从这货脚踝开始缠绕,一直往上把整个小腿都绕住了才算完。
顾媻做完这些,累得要命,身上甚至还出了一些冷汗,可不等他喘息休息一会儿,努尔哈赤竟是眼皮子忽地微微动了动,下了顾媻立马掏出巫师给自己的匕首,可很快顾媻又觉得这个匕首可疑,绝不能用。
巫师想的很周到,给他的匕首是中原的款式,在场所有人都不会使用,可他这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努尔哈赤在场的所有人中有人故意藏了这么一把匕首,来给他。
顾媻自己身上是被搜查了个干干净净的,还换了一套女士的裙子,努尔哈赤知道他身上什么都没有,那不得谁都怀疑,一旦努尔哈赤找到机会逃脱,在场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当然了,顾时惜觉得自己这也不是圣母,只是有些人该死也不能是因为自己去死,他手上是真不想沾血,他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大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而不是这样……
他悄悄把匕首又藏回自己的袖子里,从努尔哈赤的腰上抽出那把长剑,随后架在对方脖子上,慢慢等人苏醒。
他此刻脑袋还有些空白,这种空白有些像是手机后台程序太多的卡顿,但他只需要把后台软件全部清理掉就能恢复一如既往的冷静。
当努尔哈赤眉头紧皱着,突然睁开眼睛,随后立刻意识到情况发生变化,自己被绑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时惜还拿着自己八斤重的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努尔哈赤忽地便笑出了声,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媻冷淡:“关你屁事。”
“不让我死个明白吗?那我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信这个。”
“怎么能不信呢?你们大魏人不是最怕什么牛鬼蛇神的?还编造了一个什么十八层地狱,说是业障多的人,死后就会去那里,受油锅的煎炸,要不就是被砍掉四肢,被割掉舌头哈哈……”
匈奴的王落入这样的境地,竟是还有心情和顾时惜说些有的没的。
顾时惜皱了皱眉,坚决不上当,他需要保存体力,等待谢尘来找他。
他很明白如今青州沦陷,青州外的军队或许也考不上,但谢二一定会来找自己,他不会让他一直处于这个境地。
他只需要等,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只要等,谢尘一定回来。
这种信念是来自对谢尘骨子里的认可,但顾时惜不会去探究这代表着什么,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死,并为之努力就可以了,他不去打理努尔哈赤的话,却不代表等努尔哈赤的手下一个个醒来后,自己也能这么安静的享受孤独。
当努尔哈赤身边的四个侍卫还有那对父女都醒来,连带巫师都脑袋流着血起来的时候,顾媻已经将长剑死死抵在努尔哈赤的脖子上,画出了一道血线。
众人大惊,巫师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可巫师不敢出头,便只是焦急地站在众人身后,听侍卫们发着狠话让顾时惜松手。
顾媻皱了皱眉,将手里的刀抵得更紧,瞬间努尔哈赤的脖子上就滚下一条血线。
“安静,先听我说。”顾媻耳朵都被吵麻了,忍不住大声说,“首先,你们派人去重新把火升起来,刚才的火堆不能用了,不然今晚怕是我们所有人都会冻死在这里。”
“其次,你们也看见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的单于落入了我的手里,要事不想让他死的话,就乖乖听话,不要动什么歪脑筋。”直接杀死努尔哈赤不现实,顾媻也不想让这个人死,这人死了就意味着会有别人成为单于,所以当然是一直让人活着最有价值。
“最后,我有些饿了,一会儿再把鸡汤煮一下,给我送过来,放在我脚边就可以了,你们都离我远一些,往洞口靠,等你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就派一个人寻找下山的路,找到后不要回青州城,去往距离青州外几公里的大魏军营,找一个叫做孔连福的将军,让他过来。”
顾媻目前想到的这条计划都建立于自己拿来做人质的努尔哈赤还是活的。
所以他手这会儿有些抖,怕自己一不小心当真把人气管或者什么大动脉给割了,悄悄挪开了一些。
——话说这剑真是该死的重!早知道会落入此种境地,他绝对从来到古代就每天举铁一小时。
顾媻只是悄悄地轻微挪开自己的剑,没成想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努尔哈赤又开始发笑。
“你笑什么?”顾媻疑惑。
努尔哈赤笑声更大了,转而对自己的手下们用方言道:“他不敢杀我,你们直接捉住他!弄伤弄残都没关系,只要不死就行,动手。”
顾媻吓了一跳,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也感觉不妙,眼瞅着努尔哈赤的那几个手下越靠越近,他猜到努尔哈赤肯定说让他们动手不要怕了,好好好,猜到他不敢杀了他,那么他砍了努尔哈赤的右手总是敢的!
顾媻害怕得要命,但他手上动作没有半点迟疑,站起来就举着长剑刺在努尔哈赤的肩膀上,然后一拧……
“啊!!!”
顾媻脸上被溅着血花,他眸子发红湿润,害怕得快要疯掉,但他声音无比冷静,他知道现在他依旧是只能靠自己,他道:“有本事就再上前,下一次就是你的左手,你想成为废物?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还是笑,咬牙切齿的笑:“上!不要怕。”!
第 175 章 内斗
说时迟那时快,顾媻眨眼的功夫,那位冒充过单于的男人就率先冲过来,他好像是觉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一手飞快送来,便立即牵制住顾时惜的手腕!
顾媻手还捏着那刺入努尔哈赤肩膀的长剑,长剑是从努尔哈赤肩膀贯穿下去,从腋窝刺出来,血流如注,他手被捏住的瞬间,那匈奴人的手就好像要把他的手骨头都捏碎那样,顾媻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喀喀喀的声音!
肯定都骨折了!
但顾媻始终没有松手,硬是捏着那刺入努尔哈赤肩膀的长剑,将其按得更里面!
他听着努尔哈赤发出的闷哼,也看着更多的匈奴人趁着自己剑拔不出来,威胁不到努尔哈赤性命的时候朝自己扑来,顾媻眼睛都绝望地闭上,足够卷长的睫毛犹如风中柳叶柔软颤动,他不敢想自己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他想,他可能会死。
真是可惜,他来古代一趟连皇帝都没有见过,竟是就要这样死了?
他爸妈怎么办?
就他爹那死脑筋,又扶弟魔一样的性子,他走了后,家里谁撑得起来啊?
但孟玉其实是个好人,他应该不会不管,谢二也是,好歹咱们家也是他们家远方亲戚,虽然八竿子打不着,但总不能赏口饭吃的机会都不给的吧?
还有他那小豆芽弟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多,但弟弟是个好弟弟,什么话都听他的,总是看着自己,仰望自己,顾时惜真是有些……舍不得。
他在这个时代哪怕只有短短的两年,但他总觉得过的比上辈子轻松太多太多,快乐太多太多,他已经开始想念扬州的陈记馒头了,想念扬州的酥饼,想念长安的点心,想念他的小马,想念家里的卷卷猫,他出来多久了来着?
四个月了……
今天是几号来着?
好像又快过年了。
年后便是他的生日,今年他生日也不知道谢尘那草包要送什么。
说起草包……
谢尘若是没有来他真是一点儿盼头都没有,谢尘被他赶走后又回来,才让他盼头如此之巨大,顾媻都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时间在顾媻闭上眼睛后那一瞬间,放慢了数倍,好似当真一场劣质流水线电影的画面,拼命制作慢镜头,好体现出重要人物登场那一抹霸气侧漏。
是的,顾时惜突然有种预感,谢尘要来了。应该来了,别不来啊!
“操你妈的匈奴!”
一声爆呵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便是破风而来的箭羽钉在耳旁血肉身上的声音。
顾媻瞬间睁眼,果然看见了谢二那呆子来了,而他身边两个抓着他的匈奴人,脑袋从太阳穴就被箭射穿,噗通倒在地上。
只见谢侯一身黑色骑装,手还在拉弓,看见倒地了两人,立马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他身后跟着的更是好几个高个子侍卫,其中有个眼熟极了的,竟然是据说逃跑了的霍运!
“顾大人!”霍运瘦了一圈,虽然很厌恶谢尘这个公子哥,但在军营里碰见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无法说出那种感觉,大约就是书上说的他乡遇故知吧。
因此霍运也是跟着谢尘从军营中出来上山寻找顾时惜。
谢尘射箭向来是箭无虚发,霍运倒是更擅长用剑,冲在前面便把门口好几个人全部灭口,在要杀到巫师的时候,顾媻大喊:“这个老头留下!”
霍运刀锋都是一颤,好在停住了,走过去便扒拉开死尸堆里的努尔哈赤和顾时惜,一把将顾时惜给提溜起来,眸子里都是不悦:“早便说了,随便找个借口躲了这场差事便是了,非要来,在扬州做官做得好好的,也就你愿意来这里出生入死,我看长安城里的人是半点儿都不关心这边的情况,谢侯说长安现在乱得很,没人管这边,说好的给大军的补给,给我们使团的财务嫁妆,也通通不见了,问就是没有。”
顾时惜没有说话,他和这种目光短浅的‘高手’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因此也只是很官方的拍了拍霍运的肩膀做出鼓励:“可以了,你能来便是大功一件,等我们回去,一定也给你找个小官做做。”
“我才不做,有个屁的意思。”霍运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看得出来顾时惜根本不想听。
也对,他的话都是夹枪带棍的,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人喜欢。
因此他便闭嘴了,眼睁睁看着顾时惜走到谢侯身边,这两人相见很有些微妙,他发现谢侯比之前在老侯爷的私营里要更加成熟冷静,哪怕看见顾时惜也没有狗似的凑上去逗人家笑,此刻谢侯目光很深地看着顾时惜,顾时惜也任由被其看着,最后就听顾时惜对谢侯道:“太慢了,太慢了,差一点我就没了。”
“抱歉,实在是雨下的太大了。”
“你手受伤了?”
“给我看看。”
顾时惜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谢侯瞬间破功,像个什么小媳妇儿似的唯唯诺诺看着顾时惜,哪怕谢侯比顾时惜高了一个头,也低垂着脑袋,晃眼望去,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被训斥的狗……
霍运在旁边双手抱臂,忽地感觉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走出去,和跟随谢侯一块儿来的那些侍卫去把尸体给处理了。
大魏人习惯比匈奴好得多,杀了人管埋,不想匈奴,就丢那儿任由他发烂发臭,也就好在现在是冬天,所以青州城外的那些尸体不容易腐烂,不然肯定就像是之前的几个城池那样发生小规模的瘟疫,随后便是更多的人死亡。
那边霍运默默走了,顾时惜都没注意到,只是在自己手被谢尘捏着仔细看的时候,睫毛都惊颤着垂了垂,好像忽然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炙热讯息,这叫顾时惜感慨又无奈,他想自己跟谢尘说得够清楚了,自己不想搞对象,可现在谢尘这么拼死拼活回来救他,要事要求自己以身相许,自己拒绝,是不是显得他这个人太过冷漠?
顾媻甚至想要把手都收回来,可他又担心自己的手当真出现问题,两相权衡之下,便任由谢尘左右捏捏,随后还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纱布与药膏瓶子,给顾媻上药。
顾媻看着那绿色的药膏,很怀疑药膏能不能治疗骨头疼,但中医又的确很是神奇,相信总比放任骨头自愈得好。
这下顾媻看着自己手上上了药,心情好多了,也有时间去看向依旧被绑得严严实实坐在那儿的匈奴单于。
这人的肩膀上还插着剑,巫师在单于身边担心极了,似乎是苦恼怎么才能把单于身上的剑给拔出来,看着那流了一地的血,还有单于看向自己那有微末深意的眼神,巫师心中一凛,却眨眼就又看不见,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继续研究怎么救单于。
顾媻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叹息。
现在怎么办?
谢二好像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帮顾时惜把手给吊在脖子上后,便小声耳语说了一下外面的形势。
只几句话便让顾媻那双总是迷人的眸子都瞪大几分。
简介概括下来是这样的,谢尘领着驻扎在半山腰上的军队,也就是孔老将军的队伍半个时辰前已然攻打下驻扎在青州城内的匈奴军队,三千人全部被俘虏,其中一百号人拉肚子虚脱到需要看医生,大魏的将士还腾出一座棚子专门养着这些人,给他们看病。
谢二离开青州城过来找顾时惜的时候,不远处原本应当更晚时间才能抵达青州城外的匈奴大军不知为何竟是提前抵达了。
匈奴大军的队伍里,如今领队的是一个叫做扎西的军事,乃是努尔哈赤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整个匈奴大军中对努尔哈赤最衷心的部下,一旦努尔哈赤出事,扎西就会即位,且攻打大魏的方式恐怕会更加残暴,所以谢二的意思是:以和平为交换,把他们的单于还给他们。
顾媻既惊喜青州保住了,又感觉就这么放了努尔哈赤,这货也绝对不可能遵守约定真的不攻打大魏。
他如果是努尔哈赤也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如今大魏内部乱成一团,正是匈奴们南下的好时候,且现在青州城内毫无半点儿男丁,半山上的军队虽然攻打进入了青州城,但外面却没有留下军队形成犄角之势,一旦放虎归山……
顾媻不敢想,他复杂地看着那坐在地上被五花大绑还坦然自若的匈奴单于,忽地有些明白这人为什么从一开始哪怕上了山到被绑都是这么的镇定,感情是算准了他们一定会放他回去!
——不行。
顾媻脑子飞快转动,不能轻易放了,必须得有个万无一失的方法,让和谈后,匈奴必须遵守约定。
“干脆把他阉了再放回去,这样他没有后代,不管怎么折腾,都没用,他的部下也会起别的心思……”谢二继续悄悄在顾时惜耳旁小声道。
顾媻嘴角一抽,哭笑不得,但让他们内斗似乎是个方向,顾媻眉头一挑,想到了。!
第 176 章 天时
“不,先别动他,也别放他走,我有法子了。”顾时惜淡淡说着,眸中都是一闪而过的精光,“二爷,一会儿咱们先回去,把巫师和单于都搬回青州城内,能做到吗?”
谢二英挺的眉都是一挑:“真么叫做能做到吗,是肯定能做到。”
“那就好。”顾媻立即摆手,让跟着谢二一块儿来的侍卫都动手,其中有个人看见单于肩膀上插着的剑,回头看了一下谢二。
谢二则看向顾时惜:“那剑?”
“拔了吧,反正现在你们都在。”顾媻说完,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已经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假寐的努尔哈赤,小声凑到谢二的耳边说道,“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坏了,还是得找大夫给他看一下。”
“给他治好?”
“那倒不必,让他拿不了重物就可以了。”顾媻说完,看见谢二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忍不住也挑眉问道,“怎么?觉得我有些残忍?”习武之人从此以后不能使用自己的武器,的确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就好像夺走歌唱家的喉咙,画家的手和运动员的脚。
谁知道谢二却回:“太善良了,他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大魏人的鲜血,哪怕是碎尸万段都不足为惜,残忍个蛋。”
顾时惜一脚踹谢二小腿:“骂我?”
“哪儿敢啊,向来都是顾大人教训本侯,本侯什么时候敢骂您的?”
“阴阳怪气。”小顾大人笑道。
他终于得救,哪怕现在冷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也心情好极了,不多时看见周围山洞都被处理干净,单于和巫师也都被带上了马背上,众人有的单人一匹,有的两人一匹出去,十分利落,轮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自己上不了马了。
谢二走过来双手握住他的腰就往上送,嘴里还不忘好奇一般问了一句:“你脚不好,刚才是怎么骑过来的?”
小顾大人上了马后,垂眸看谢二,说:“还能怎么过来,努尔哈赤在后面钳制着我过来的,我自己骑不了。”
说完果然就见谢二嘴角扯了扯,小声评价了一句:“匈奴人就是色。”
话音一落,谢二也翻身上马,从身后捆着顾时惜,双手几乎是将顾时惜拢在怀里那样拥抱着顾时惜,双手捏着缰绳,对着马儿喊道:“驾。”
顾时惜这会儿被马儿一颠就朝后倒去,整个人都小鸟依人一样落在谢二的胸膛上,略微有些硬,但这人没有盔甲,卷着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气息,笼罩着他。
顾时惜皱了皱眉,想要让谢尘别这样,他之前就说的很明白很清楚了,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但忽地,顾时惜又不想再说再强调了,毕竟谢尘也没有再告白,那么就这样吧……总有一天,谢尘累了,就不会继续这样了。
顾时惜是这样想的,也觉得这样的怀抱足够温暖,于是懒得动。
谢尘却深深以为自己这回英雄救美实在是恰到好处,看顾时惜这会儿这么依赖他,别不是现在就对他芳心暗许了,等此事过后,他一定要再找机会重新正式求爱,堂堂扬州的武恭候,当然得给顾大人一些体面。
谢尘还记得孟玉的哥哥跟范元大哥似乎是轰轰烈烈办了一场契弟礼的,他们干脆也办一场,民间风俗该有的都得有,不然可不算正式。
谢尘忽地又想起来祖父去世时,拉着他小亲戚的手以为是他媳妇儿,如今看来还真是没拉错,祖父你这回死能瞑目了。
谢侯心中澎湃着,恨不得好好找个地方大喝一场才能消解那种疯狂的痛快,他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他这会儿实在不好过,总想着自己正抱着又软又香的顾时惜,想着自己的手正和顾时惜的相握,正在给人暖手,想着想着,一路的雨夹雪落在他们头上,让他们的发丝都纠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暧昧。
他们的呼吸甚至都融合了,那是谢侯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自己会察觉并为之心动的细节。
他们下山的路走得很慢,尤其是到一条树木拦住前路的小路时,还得下马从上面绕过去。
一般若是真的泥石流,绝不能这样绕过去,因为土质十分松,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塌方,他们全部人都被埋进去。
但这棵树是谢二的人砍的,砍树的人很有技巧,先挖苦,挖到最下面后,把所有的根须全部切断,最后只要稍微雨下得大一点,整棵树就会沾着土一块儿倒下来,且刚好拦住下山的路。
这会儿众人拉着马,扛着被打晕了的巫师和同样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的努尔哈赤,绕过了那段看似危险的小路,才继续上马准备前往青州。
可惜等他们下了山,还没靠近青州城,就老远看见青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匈奴铁骑已然兵临城下,黑压压一片的骑兵还在严正以待,似乎是正在给与青州威慑,想要攻城。
按照青州牧那老头的尿性,这会儿应该老早就开城欢迎匈奴老爷们进去了,可见现在青州城不再是青州牧说了算,应当是那位孔老将军说了算了。
“这下怎么办?我们怎么进去?”
顾媻皱眉。
谢二也拧着眉头,想了想说:“只能绕路了,绕路的话又怕这人死了。”谢二回头指了一下失血过多的单于淡淡道,“干脆我背着他先找机会进去,然后再出来接你?”
“你怎么上去?”顾媻担心道。
谢二指了指城墙西北角:“之前整座城被匈奴占据的时候,是不允许城中百姓随便出入,但是有些百姓就发现西北角有个洞可以通往一户废弃人家的锅灶里,那个洞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年间土匪还是什么人打的,好在足够隐蔽,只有咱们大魏人知道,我先背着他进去,确定里面没有问题,你们再进去?”
顾媻看着青州城西北角,只能看见一片白花花的巨大灌木还有很多高耸连山的松树,那里有个洞?
多大的洞?
城墙结构有没有受影响?
被发现的话怎么办?
顾媻汗毛都瞬间竖起来,摇了摇头,说:“你先带我过去,我想看看。”
顾时惜说完,手都很是坚定的抓着谢二的手腕。
谢尘哪里守得住这种请求,点了点头,说:“好,那你先趴我背上,你走不快,我们趁着夜先过去,身上任何反光的东西都得丢这儿。”
顾媻点点头,让霍运好好照顾单于,现在这里简单给努尔哈赤止血,两人就上路。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穿过中间一大片空地前往青州城的西北角,得绕路从山上下去,从无数的灌木丛还有松树林里穿过去。
两人都紧张着,生怕在这里看见匈奴兵。
匈奴兵现在正在和青州城的孔老将军对峙,一个死守城门,一个要自己的单于,都没有轻易开打,但不妨碍匈奴找人绕着整座城寻找突破口。
要是和匈奴人狭路相逢,他们即便杀死了匈奴士兵,也势必会发出动静,那这边的洞岂不是就有暴露的风险?
顾媻一边暗骂到底是谁挖了这么个洞,一边又庆幸又这么个洞,不然他们可怎么进城?从青州城背面进去,那可得走上大半天的功夫,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努尔哈赤的伤势不等人。
心中无数纷繁情绪的时候,随着谢二脚步一顿,顾媻立马跳下谢二后背,单脚着力,当真是看见了一人高的巨大洞口!
顾媻人傻了,这么大的洞,上面已然裂了缝,四面的墙壁哪怕是用坚硬的巨石垒成的,也经不住长久的撞击。
倘若匈奴要攻城,不选择天梯爬上去,而是选择用巨木撞开……
顾媻脑袋都在一阵阵的疼,天啊,这要是整个城墙轰然倒塌,别说守城了,外面几十万的匈奴兵,城内皆是妇孺,孔老将军的兵如今也只剩一万,这还打个屁?!
顾媻只觉得脑袋疼到眼前发黑,可他是一秒逃跑的心思都没有,这种必死之局面,他跑了也就跑了,总比现在就死好得多,他们逃回扬州,从大本营开始重新击退匈奴也未必不成。
偏偏……偏偏他就是不愿。
顾时惜心中惦记着城内死去了丈夫儿子的那些女人老太太们,他想起自己出城时看见的满地尸体,看见的太多太多了,他一个走字都说不出口,于是他只拼命让自己想办法,要么就独匈奴不会撞城门,要么就想办法把这个洞给填上,找专业的修墙师傅从里面修补裂缝,只要称重够,怎么撞也就不会倒了。
水泥?
该死的水泥,怎么配比来着?
顾时惜之前只是大概说了一下需要的材料,就让手下的工匠们自己去配比制作水泥,至今也没见到做出来的,这下怎么可能让青州城的工匠们做出来?
且这么大的洞,水泥干也要干几天,如今天寒地冻,天天下雨,如何干得了?!
等等……
天寒地冻?
顾媻猛地抓住谢二。
“怎么了?”
“我知道怎么堵住这个洞顺便加固整座城的城墙了!”顾时惜无比感谢自己上辈子热爱看电视剧。
当初他看新三国的时候,有那么一集,曹操一夜之间建立出一座碉堡,用的正是渭河里的泥沙和天时,当时天寒地冻,泥沙随筑随冻坚不可摧!!
第 177 章 期盼
顾媻被送入城中后,也来不及等待谢二出去将还在外面的众人转移过来,出了那废弃的院子,看见满城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还未清扫的血迹,便可见之前的攻城战有多激烈。
他瘸着腿走在大街上,因是夜晚,很快迷失了方向,不敢擅自行动,便又只好回去等着谢二来找他,再带他去见驻守于此的孔老将军。
等待实在是磨人的一件事,顾媻坐在没有任何生火措施的冰冷破败房子里,冻得鼻涕都流不下来,浑身血液都像是雪糕那样缓慢流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灶台里面又传来动静。
他还是警惕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害怕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个匈奴兵丁,手里捏着的木棍都逐渐握紧,想着一旦情况有变就立马敲晕对方!
结果从里面率先出来的当真是个匈奴人!
吓得顾媻叫都叫不出声音,手里的木棍刚刚举起来,那匈奴人也吓了一跳大叫喊道:“顾大人!”
这声音熟悉极了,竟是匈奴族的巫师来着,顾媻这才卸了力,用另一只还健康的手去拉巫师出来。
等他们队伍一个个都到齐了,顾媻不愿所有人都离开,让跟着的侍卫们在这里守着,谢二和霍运两人押送努尔哈赤和巫师就行。
那巫师一脸憔悴,欲言又止。
顾媻看了一眼,拍了拍巫师的肩膀说:“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以为你帮了我的事情还能瞒得过去?从一开始努尔哈赤就知道是你背叛的他,他只是暂时不发作,你干脆就留在我们这边,我们待你同亲人一般,绝无二话!”
那巫师摇了摇头,说:“顾大人好意,克图心中明白,只是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不是叫做精忠报国?我如今既不精忠,也报不了国,这样的人,怕是你们大魏人也看不起,还不如放我回去,我哪怕是死了,也比苟且偷生的好。”可图巫师看着这座城黑压压的月下阴影,真是他们草原从未有过的美妙建筑,多好啊,可惜不属于他们。
克图巫师他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情,想起父母亲教育他要为了匈奴抛头颅洒热血,想起他的亲朋好友全部都还在匈奴,为了后方他们自己的妇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奋斗,他却要转而投向大魏,那他如何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呢?再说,如今的努尔哈赤单于对他有恩,他的孩子早年感染了天花,草原上不知道多少人都死于这种病症,还是努尔哈赤当时单枪匹马从边城抢来了十几个大夫,一个个逼着他们医治,不治就杀了他们父母兄弟。
于大魏人来说,这可能听着便要吓死了,但对克图而言,亦是救命之恩,哪里能不报答?
于是两年内,他多次伪装成中原人,把头发都剃光,戴上面纱和头巾,四处传扬奇怪的教法,让大魏百姓心中扭曲,稍有不顺就怨天尤人拿起屠刀,要么就自戕引神气入体。
他编了不少故事,头头是道,伙同不少大魏某些强盗和一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制造各种信徒顶礼膜拜的景象,就为了报答努尔哈赤单于的救命之恩。
可这厢的救命之恩,和儿时大魏士兵孔连福的救命之恩是不相上下的,当如今的孔老将军在阵前一眼认出了他,然后派人私下联系他,要他看顾着顾时惜,必要时刻救顾时惜之姓名,之前他们的恩怨救一笔勾销。
克图当时直接愣住,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没有孔老将军就不会有他了,没有努尔哈赤单于,就不会有他的孩子了,人这一生大抵都是这样,他感谢孔老将军,从前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萍水相逢,定要和当年的救命之恩人大喝一壶,如今……
如今却是如今这种局面,他的主子在大魏人的手里,整个匈奴人的心脏被敌人捏着,他却无能为力也没有资格叫嚣什么,于是痛苦蔓延……
克图巫师依旧是对着顾时惜摇头,还是摇头,哪怕顾时惜什么都没有再说,满目的理解,他也是摇头,连见幼时的恩人一面都不敢——他也做了不少对不起恩人的事情啊。
顾媻生怕这位巫师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所以全程很是关注,直到几人终于抵达了青州城的中心,总督府门口,门口的士兵一看见谢侯便行礼,随后招呼人带路,又命人跑进去传报,顾媻这才松了口气,腿也疼的厉害,一步也走不动,扶着墙冷汗直冒。
谢尘目光永远是在小亲人身上的,抗在肩膀上的匈奴单于哪怕血流死了都无所谓,反正这混账东西本就该死。
所以一看见顾时惜身体柔柔软软往墙壁上依靠过去,满身满脸都是虚弱的气质,气喘吁吁,正是惹人怜爱的时候,谢二立即就把肩上扛着的努尔哈赤丢给霍运,霍运本来牵制着脑袋破了的巫师,这会儿也松了手,闷哼一声,接住那人高马大的努尔哈赤,随即转头,就见谢侯去一把将顾时惜给横抱起来。
实在是挺正常的,霍运看着,已经没有更多的波澜起伏,只是心底有那么一瞬的失落,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顾大人!谢候!”众人还在门口往内去,孔老将军竟是先一步快步出来迎接,众人站在铺满了雪子和水坑的青石板上,纷纷行礼,却又听孔老将军道,“老弟啊!你此去可担心死老夫了,要说你若是出了事,我如何下去跟老侯爷交代!”
“这不是回来了?”谢侯还抱着顾时惜,生怕冷着他,说话的时候不忘继续往屋内走,把人放到炭火旁边,扭头就吩咐一旁的士兵去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来,顾时惜这身衣裳可以说是湿了干、干了又湿,这不感染风寒才怪。
整这么想着,顾时惜就打了个喷嚏,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说不出的难受,可他心里却惦记着城墙的事情,立马开口说了一下之前自己所想,且让孔老将军尽快派人去办,越快越好。
孔老将军也是知道有这么个洞的,只不过不知道居然有一人之高,那城墙真是不知道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他立刻派人去办,顺便又找人把努尔哈赤单独关押起来,让人给他看病,最后才和一脸惭愧的巫师克图寒暄起来,如今两人都是老头子了,且还是如此之敌对的时刻,相见不如不见……
可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抱在一起,什么话都一时又说不出口,只是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孔老将军忽地回头问顾时惜:“对了,院中还有好些之前跟着顾大人您一块儿来的大人,其中有个叫做戴庙的公子身重剧毒,听说当时被灌了粪水,从假死状态吐了不少毒出来,可还是入了肺腑,如今已然起不来身子,成天都念叨顾大人您,我看着,怕是就那么一口气吊着,想要见顾大人啊。”
顾媻当即站起来,都顾不得脚上的剧痛:“戴庙?!他没事?!他……快带我去!”
谢尘连忙扶住顾时惜,嘴里念叨:“别急,还不一定会死,总有机会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之前去找你的时候就看见他还活着了。”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嘛。”
“那以后别管我知不知道,你都先和我说啊!”小顾大人这话纯属无理取闹了,偏偏谢侯这会儿偃旗息鼓,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还很受用,连连点了头。
孔老将军看了个稀奇,却又没有多嘴,眼瞅着顾时惜要走了,忽地追上去,很是谦虚请教道:“等等顾大人,老夫还有一事要请教,如今这局面,你也看见了,咱们究竟是守还是退啊?”
顾媻头也不回:“守!”
“如何守得住?”
“守得住。”顾媻这回回头微笑了一下,那笑中有着仿佛被神明眷顾的笃定,“长安那群老头子没一个省油的灯,我们只需要戴庙发一封急报回去,戴家的阁老定然倾举国之力支撑咱们。”
“哦,还要加上刘善,我也给孟玉写一封,还要给刘阁老写一封。”顾时惜敢肯定这些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什么内斗,一旦有外患的时候,只需要一个节点,就能让矛盾转移,他们大魏现在可不是内忧外患,而是外患解决内忧!
多少优秀的帝王都懂得这一手操作,如今不是大魏的亡国之战,而是新生!
他将在这次新生里,获得举国上下之瞩目,名正言顺登上他想要的位置!
那位置当然不是皇帝,做皇帝没意思,就得当二把手,有权利,还不操心。
他要做就做丞相,或者给他封个王侯就好。
小顾大人心中激荡着,战栗着,期盼着……!
第 178 章 离间
见到戴庙的时候,顾时惜浑身也伤痕累累,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在看见暖阁内满屋药香的房间里那床上躺着骨瘦嶙峋的戴公子时,饶是顾时惜是怀着庆幸的心情而来,也瞬间低入谷底,感觉心脏被重重捏着似的,喘不上气。
“顾大人!”戴庙此刻状态还很好,他靠在床上,身后枕着绣工绝好的赤梅祥云图案,身上盖着的被子则是用家鸭的绒毛生生拔下来制作而成的绒被,这种东西一般都之有富贵人家才有,能在青州找到一套,都属实不已,可见此地青州牧生活也很不错。
“顾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我醒过来后发现你居然被捉走了,整个青州居然全部落入了匈奴人之手,刘善还被打了一顿,至今腿脚不便,青州牧老大人更是自缢在牢笼里,我……我心中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整个使团的任务都算是结束了,要打仗了……大人,又要打仗了……”
从前戴庙觉得,打仗那就打,反正不能灭了咱们大魏朝的威风,可现在不同,他自从了解到前线竟是如此之悲惨,了解到大魏朝国库之空虚,百姓之民不聊生,便再不想着打仗了。
他跟随顾大人来到这里,为的是保一方平安,为的是让天下都还姓魏,可如今一切犹如竹篮打水,到头来事与愿违。
戴庙喊着顾时惜的名字,一面喊一面眼眶滚下硕大的泪水来,这些泪是顾时惜不曾有的,顾媻光是看见都觉得沉甸甸,像是通过什么砸在他脑袋上,让他后背都为之一凉。
等戴庙抓住顾媻的手,凹陷下去的眼眶里都只剩下两颗硕大的眼珠,就那么看着顾时惜的时候,顾媻一时竟是有种好像被托孤的感觉,果然他的感觉总是正确的,下一秒就听见戴庙忽地对他道:“大人,陛下太苦了,太子太苦了,如今他们能够依赖的,也只有大人您了……大人,我想我怕是回不去了,如今这边也不知情况如何,孔老将军说要打,估计也是死战,只能守城,不能主动出击,大人您可有良策?”
顾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一腔热血,根本不需要他多勾引就跟着他跑来的戴庙,叹息道:“你我皆是凡人,良策总会有的,你先把身体养好……我还望着你写封信去交给长安的戴阁老,要他控制住长安的局面,以举国之力派兵遣将送来军饷粮草来支援前线,你才是最不能有事的!”
“此事我已然办了,大人放心,信从我被救便写好了,此刻应当早已放在了祖父的案前,想必要不了几日就能有回信。”戴庙微笑了一下,却依旧抓着顾媻的手不放,说,“可大人你还没有答应我,一定要帮太子上位,他虽年纪小,但他才是皇室正统,天下人倘若谁都可以不遵守长幼有序,那么这个大魏朝才是真的完了,太子聪慧,只是从小不敢表现出来,倘若你见到他,而那时候我死了,大人你告诉他不要替我难过,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大魏百姓,为了国如此了结,是我的心愿。”
顾媻冷声道:“行了,你有这么多的话,不如自己回去跟太子殿下说。且如今世子爷回去了,也不知道给太子办了登基大典没有,你不想知道吗?”
“世子爷周禾誉他野心勃勃,比他父亲禹王更加可怖,我总觉得他不会像他父亲那样甘于做一个摄政王,大人,你是天下文人之首孙学政的关门弟子,如今天下学子都以你为首,看你如何做呢,都盼望着你清君侧,平匈奴……”
“等等,戴公子,你未免太高看我顾时惜了,我也只是一介小官,没有那么多的能耐,其他的不要说了,你既然已然写了信,我便去看看刘善,你好好修养。”说完顾媻站起来就扶着谢二要出门。
离开前躺在病床上的人还在喊他的名字,喊他‘顾大人,大魏都靠你了’‘顾大人,听说前朝大魏无人敢犯,是不是回不去了?’等等。
顾媻听得难受,回头皱眉道了一句:“你若是真这么放心不下,就别唧唧歪歪耗费力气,养好了我带你看你想看的世界,你亲自见证,到时候再伴太子左右,看着他拨乱反正,海晏河清。”
这回顾媻是真走了,除了房间,站在走廊上,小厮也找到了这边,端来了一托盘的衣物问顾时惜去哪儿换。
顾媻没什么心思,他心中难受,他说实话对这个朝代归属感不是很强,可他心中也惦记着后面千千万万的活生生的百姓,总觉得那些人同他的父母弟妹一样,他感觉自己担子真的越来越重,甚至真的操心起来未来太子能不能担任一国之君。
可眼下的问题还一大堆呢,他脑袋疼……
顾媻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一旁的谢二就搂着他跟小厮说:“东西放到旁边房间里你就出去。”
说完,谢二带着顾时惜先去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亲自帮忙换的,期间心中也有几分旖旎和心猿意马,但他在看见顾时惜眸中深深的焦虑的时候,又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等给顾时惜腰间腰带系好,谢尘心中一边感慨他家小亲戚果然还是更加适合大魏的服饰,一边捏了捏顾时惜的脸蛋说道:“别想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定守得住?”
“没想这个,这边守住,能守多久?我们这边的粮食能够我们守多少时间?我还要找他们二把手谈判,你现在立刻找人给城外匈奴二把手扎西,就说约在城门口见面,我有几句话要送给他。”
“什么话?”谢二皱眉,他不太喜欢顾时惜冒险,不然他根本不会多余问这么一句。
几乎像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谢二蹲在自己面前,仰着头,之前雨夜吵架离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今日又全身心放在他身上,等他说话的青年充满成熟的味道,顾时惜总感觉在军营的谢尘和在侯府的简直像是两个人,这会儿的谢尘眸中都藏着名为智慧的光。
“离间计,我到时候会要求归还他们单于可以,但是需要单于的亲近之人作为交换,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然后会疯狂攻城,我们孔老将军守城一流,一个月之内,援军能到,他们肯定妥协,援军不到,我们就在此出面谈判,说要求要单于亲人的一只手臂,单于的亲人只有扎西一人,他必须砍,但不管是砍还是不砍,回来我们都可以告诉努尔哈赤,扎西是当着所有军士的面砍下手臂,全军将士都在痛哭,都在惋惜哈哈……”顾媻说道这里,眸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只需要一个月,就能让努尔哈赤心中生出一个怀疑的种子,继而让他们内斗去。”
“我明白了,原本匈奴全军都只听努尔哈赤的,这一个月他们久攻不下,疲惫不已,又习惯性听命扎西,扎西又废了一条手臂,等努尔哈赤回去,还被猜忌,就他们匈奴那些人的暴躁脾气,绝对要不了多久,扎西就要受不了,领着一部分人和努尔哈赤分道扬镳。”谢二只要是军事都分析得很快,说道这里,眼睛都是一亮,“时惜,你不做军师都可惜了。”“我做什么都不差。”顾媻难得笑了笑。
谢二也笑,随后陪着顾媻一块儿去看望了同样几天就消瘦得没有人形的刘善,刘善同样痛哭流涕依赖顾时惜得很,最后顾媻才去青州牧的坟前看了一眼。
说来嘘唏,顾媻虽然不赞成青州牧的想法,只为了眼前保护一城百姓,就放狼进城,结果狼杀了整座城的青壮年男性,但是顾媻也不觉得是青州牧活该,青州牧只是太心急太害怕太想要为他治下的百姓做些什么,哪怕担着千古骂名都认了,谁知道匈奴人竟是些不讲武德的?
顾媻给青州牧烧了纸,撒了酒,夜晚睡觉前还专门去和孔老将军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离间计,结果一觉醒来,他是被硌醒的!
一睁眼,天还没亮,他自己从房间里变换到了马车上,谢二这个傻蛋竟是把他弄上了马车,连同刘善和戴庙一块儿,要送他们先走!
“谢尘!你干什么?!”小顾大人神色严肃。
谢二爷双臂撑在马车两边,跳下车,最后把马车的门从外面锁上,通过木窗户和他漂亮的小亲戚微笑:“这边太危险了,我送你们先回后方。”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留下!”
“不,正是因为危险,你还要回去。”
“你小看我?”
“我从来不敢小看你,顾时惜,你永远比我聪明,比我厉害,是我心中永远抵达不到的那地步,可战场刀剑无眼,情况瞬息万变,哪怕是军师也有决胜千里之外的,你回长安指挥我也一样,不然我怕我要分心。对了,我还让神威将军领着我们侯府的私兵也正在赶过来,两个月能到,你回去为我筹粮饷就好,咱们一前一后,一文一武,保证什么都守得住。”谢尘第一次这么多话,且毫无商量的余地,虽是微笑,但没有半点儿可以撒娇的地方。
说完,谢尘深深看着顾时惜,对马夫说:“送顾大人回长安。”!
第 179 章 八万
“送顾大人回城!”
只是这么一句话,顾媻就生出几分好像再也要看不见谢尘的那种感觉。
他忽地慌乱了一瞬,那种宿命道别的感觉侵蚀他素来冰冷理智的心,他将脑袋都探出窗外,对着马车前面大喊:“停!”
车夫不是他带来的人,根本不听他的。
他没有办法,只能对着后面骑在马上的谢尘喊:“谢尘!谢尘!”
谢二爷没有追上来,只是摇了摇手上的马鞭子,好像在克制。
“谢二你给我过来!”顾时惜只能大喊。
背后是黑森森城墙和一片白茫茫雪水的年轻侯爷立即一愣,随即打马冲刺而来,像极了无数次他奔向顾时惜的那一刻,无条件相信漂亮顾时惜的那一刻,像他们的每一刻……
等谢尘好不容易追上了马车,也没让马车停下,只是随着马车一块儿前进,却十分体贴的弯腰同车内的小顾大人说话:“怎么了?”
谢侯的小亲戚如同当年第一次见面那样,柔弱漂亮到天上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美丽的人,偏偏这样的人心肠却也是天底下最最硬的,半句软化都不会说,除非有利可图……
“还说怎么了?你就这么送我回去,你们来回送信,耽误军情,我如何帮得上?”
“你只要在后面,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顾时惜,你知道的,我心悦你,我只要想着你在我身后,我哪怕死这里,都不会退一步。”
“你会不会说话?”顾时惜无奈。
“好,我答应你,一定活着。”
“只要你好好的回来,别缺胳膊断腿,我答应你一件事。”顾时惜眸色清明,忽地说。
谢二心中猛跳,他不敢置信,愣了两秒,还在怀疑地说:“当真?!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
“当真。”
“你莫是哄我的?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不会。”小顾大人微笑。
谢二忽地又冷静下来,他笑了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敲了敲顾时惜那光洁的额头,他说:“你不要为了让我保命激励我,就说出做不到的事情,你哪怕不激励我,我也会努力保护自己,我还想回去见你,你不要为难自己。”
“啰啰嗦嗦,你就说你要不要?”
“我要!”年轻的侯爷面上飞起一片不知是被冷风刮伤的红,还是来自血液的颜色,笑嘻嘻地别提多得瑟,忍不住玩笑道,“那我也可以预支吗?”
这里的‘预支’二字说出来,同马车的刘善已经摸不着头脑了。
在刘善的信息里,顾时惜这位天下第一大儒的关门弟子感情生活很是丰富,首先是和孟家的孟玉,分手后就跟了谢家的侯爷啊,难道他们之间分分合合?对了据说跟公里的公公也有些渊源,好像在被俘虏的时候,匈奴王努尔哈赤对顾时惜也有些不一般……
刘善叹为观止的同时,有些好奇预支什么,却又总觉得接下来的画面或许不应该看,于是扭过头去干脆躺下,在马车上十分勉强的打起呼噜来以证明自己的君子风范——不窥人之秘。
这边刘善思绪纷繁,顾时惜却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他笑了笑,眉头不经意地挑起,说:“你不行。”
“怎么孟三可以我不行?”
“你得回来,我等你回来,谢尘,一定要回来。”
谢侯慢慢停下,对着他的小亲戚扬手,声音洪亮响彻天际:“好!”
很快马车就走远,像是一个小点,谢侯却没有转身离去,有副官匆匆上前来催促,说是匈奴那边同意见面谈判,他才忽地转身,眸中已然没有了半分儿女情长,变幻如风,眸色深深,沉声道:“知道了,回吧。”
“对了,努尔哈赤现在死了没?”
“没有,还活着,大夫说只是失血过多,且肩膀上的伤也没有伤到主要,还能治愈。”
“这怎么行?”谢侯淡淡说,“让大夫下点儿毒,把他手给治废,让他本来能活七八十岁,如今只能活三四十岁。”
顿了顿,又说:“不好,这样吧,让他还是能活七八十岁,但是让他一直缠绵病榻,可以做到吗?”
“这个……”副官一脸懵,“这个大夫恐怕不会做,他们是治病救人的,哪里敢害人?”
“不敢?你直接去说,你看他们敢不敢,满城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恨透了他,每人上去咬一口,都能生吞了他,害人已然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
说罢,谢侯又说:“霍运跟着队伍走了?”
“恩,跟着顾大人的马车走了。”
顾媻并不在意,只是很多时候发现陪在顾时惜身边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霍运,就未免关注一下,他真不觉得顾时惜会和霍运有什么,反倒是霍运心中对他的顾时惜有些爱慕之情。
这很正常,谁人不爱顾时惜呢?
谢侯心中还挺自豪,感觉全天下的人都喜欢自己的小亲戚,自己多与有荣焉,有还这么个爱慕顾时惜的人保护顾时惜,他心中也放心的多。
这边谢尘从后方入了城,没多久,匈奴兵便绕山而来,将所有的城门出口都堵住了。
顾媻这边并不知晓自己出来的时间多么惊险,他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就问外面护送自己的士兵什么时候能抵达长安。
他们这架马车的护送士兵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大叔,满脸故事感,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明显没有颜色。
回话说:“禀大人,少将军说了,得一气儿过了一百里才能歇一歇,得委屈大人们了,不然怕有追兵。”
顾媻也担心这个,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及至到了傍晚,他们一列队伍才稍作休息。
让顾媻感到亲切的是他带来的厨子队伍是整个儿也被打包随他回去的,杨师傅这几日也饿瘦了不少,担惊受怕极了,一看见顾时惜,便痛哭流涕,说要给顾大人整顿好的,看见顾大人掉肉,比自己被匈奴人打了俩嘴巴都难受。
顾时惜这会儿看见杨师傅也跟看见亲人一样,别有一番感受,做饭的时候便一边跟杨师傅聊天,看杨师傅做,一边又拉着刘善说话。
众人聚在一处废弃农舍里,马车都放在院子里,虽然天上还下着小雪,可杨师傅带了大白菜和粉条,又有士兵不知道从哪儿搬来半只猪,杨师傅乐呵呵笑着处理猪肉,动作麻利,一会儿便让整个农舍飘着白菜猪肉炖粉条的香气。
士兵们饶是再训练有素,也忍不住老往顾时惜这边看,顾媻很是和气,让大家不要拘谨:“既然是一起从前线回去的,便像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兄弟之间无需客气,这些本身也是要给大家伙分的,这么冷的天气,不吃好些,怎么有力气更快回到长安?”这话说完,也没谁敢过来。
顾媻叹了口气,他干脆站起来先挖了一大勺子菜浇在米饭上,端了一盆子出去给守在门口骨瘦如柴浑身疲惫的老兵,说:“和你兄弟一块儿吃。”
说完回来又挖了一大勺,如此来回分了十次,他们自己就留了一小些吃,其他全部都分出去了。
等终于看见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开怀大吃起来,顾媻才终于有胃口也捧着自己的碗和刘善就着汤随便泡饭吃,有没有菜对他来说好像也不重要了,他的五香嘴巴,原本最是讲究吃的他,这会儿竟是觉得这碗只有汤的饭也美味至极。
顾时惜只是有些抱歉的和刘善说:“刚才忘了给你留了,等回长安我请你吃大菜。”
刘善早已对顾时惜是心服口服,他才明白原来很多时候名声大并不代表都是假的,也明白父亲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顾时惜真的就是爱民如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好官,就是聪明绝顶,就是能从匈奴单于手中逃脱,甭管是用什么方法,反正他逃出来了,他给人们分饭,他待所有人一视同仁,他身上有伤,也从不抱怨这差事苦累,有他在,前线好似都众志成城了,有他在,谢侯那样的人才愿意拼死守在前面,有他在,大魏果然才是真的能绝处逢生吧?!
很多年后,后人翻看许多人写过的《顾相传》时,统一觉得还是与顾相同一时期的刘善所写最为详尽真实。
其为其他人物列传,最少只有一百多字,普遍在五百字,只顾时惜的传长达八万字之巨,可单成一书。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小事是《刘善传》里,写他最爱吃的一道菜,正是当年饥寒交迫逃命时,顾相专用大厨制作的一道大锅菜,他一根粉条没捞到,用的是那一股子肉汤拌饭,直到七老八十了,还爱这一口。!
第 180 章 割地
和匈奴二把手扎西见面之前,谢侯专门和孔老将军详细对了一下两人该说和不该说的话,谁唱白脸谁唱黑脸,还要防备在谈判的时候对方趁机偷袭等等,所以还专门调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兵士在城头站着。
他们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毕竟匈奴人可不知道孔老将军这边的军队没多少人了,还以为他们人数众多有几十万,其实他们手里只剩下一万的兵丁,其他跑的跑,跟着安如福后撤的后撤,但正是因为对方不知道,他们才要舍得在防护上花人,甚至还把城中自愿的妇女都发放了兵丁服制带到城头上假装士兵。
反正天黑谁也看不清。
谢侯说完这些,孔老将军看谢侯的眼神都越发的亮,两人跟爷孙似的,相视一笑,最后起身便去见那匈奴二把手扎西。
“记住了,越硬气越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前提便是不清楚咱们到底有多少人。”孔老将军小声说着。
谢侯点点头,从容极了,他真是从小到大什么场面都不会怂,哦,除了被祖父训斥的时候……
另一头,顾时惜他们还在赶路,按照计划是半个月内赶回长安。
虽然来的时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但那时候队伍冗长,光是各种货运的马车都几十辆,顾媻光是想到那些好东西都便宜了本来就不打算和谈的努尔哈赤,就心如刀割,他记得里面还有一箱子的粉色珍珠,他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啊!
小顾大人叹了口气,坐在马车里就打算给谢二写信了。
他刚刚落了笔,第一句‘谢侯,见字如面’刚出来,便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的毛笔字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好看了,他其实并没怎么写过,却好像是这具身体从前联系的肌肉记忆如今完完全全适应了他的灵魂。
也可能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顾时惜,只不过黄粱一梦,做了个关于现代的梦,哈。
顾时惜已然分不清了,但眨眼间便不关注这个,他继续写,写自己这几天想到的关于可以用在匈奴身上的招数,从狐假虎威,坚决不出城迎战,到后面浇筑了城墙,将整座城冻成堡垒后,要在一个月内从里面重新加固,不然天气暖和了,化水成冰的招数就不灵了。
小顾大人写到这里,笔触微微一顿,笔杆子的头轻轻压在他那柔软饱满的嫣红唇瓣上,思索几秒,才又继续写:你这几日,军中任何事情,如果可以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我虽在路上,却心在你处,等你回信。
写完自己又看了看,自觉都有些暧昧,但顾时惜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有些意思,正正好提醒谢二他和自己还有一次见面之约。
他把信装在信封里后,叫来一个侍卫便让其回去传信,那侍卫摇了摇头说:“大人,我们被命令只需送您和刘大人他们回去,不允许乱跑,有送信的到了后可以将信交给他带回去。”
顾媻从不为难人,点点头就把信揣入自己怀里,随后又睡觉去。
之后几天顾媻日日都盼着有信送来,每日却都是到睡前也没有消息,时间长了,顾媻既生气又觉得好像没有也是好事,倘若有信送来,说不定是他们处理不了的大事儿,那真是还不如没有。
又过了几日,距离长安还有两百里时,顾媻要求绕道先去扬州,他要接一个人同去长安,刘善问是谁,顾媻笑着说:“一位好友,科举出身,我当时出门的时候托他照顾家里,暂代我扬州府台的职务,叫江茗。”
“哦!我晓得,去年孟玉做了状元,他进士第四,差一点便能入围做探花的!当时许多侯门贵妇也瞧上他做女婿,可他直说家中早有定亲,说话太直白,好似人家让他做女婿是高攀了一样,得罪了不少女眷呢。”刘善小道消息竟是跟顾媻认的妹妹刘娉一样多,只能说不愧是兄妹。
顾媻闻言笑了笑,心想这江兄真的是敢作敢当,毫不贪慕虚荣,心中只有道义,说要从此跟随他,就真的跟随自己,说心悦表姐,就当真谁都不娶,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不变初心,这样的好男人,真是不多了……
但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谢二来,他发现谢二也是个死脑筋。
不过从小都是个可爱的死脑经就是了。
然而说起可爱,还是小时候更可爱,如今几年过去,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催化剂,竟是长得人高马大,像是常年泡在健身房里的霸道总裁——不开口说话的话。
前往扬州去前,顾媻先让杨师傅一行人进城去叫江茗出来跟自己走,自己没有进去的意思。
他站在城门外面,犹记得当年一大家子辛辛苦苦来到扬州,看见这大城市十里繁华的土包子模样,心中泛起点点涟漪,他想,这半年过去,妹妹是不是都会喊人了?
他又想着那个可怜的弟弟,念书不知道念出什么名堂没有。
还有那个自己不盯着时时刻刻画大饼打鸡血的父亲,最近有没有认真念书。
母亲是最心疼自己的了,小半年没有自己的消息,也不知道哭过没有……
他想了太多,却始终没有进去,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了解,他做事儿必须一蹴而就,中途不能半点儿打岔,不然就容易半途而废,他必须去长安盯着戴阁老他们一致对外,给前线筹备军饷,他还不能回家。
顾时惜也没有等太久,从城内就跑出一匹马来,上面的正是皮肤黑了不少,但也结实了不少的江茗,顾媻站在马车上对其招手,还没挥完就看见紧随其后出来的是他的家人们!
他们坐着马车出来,但没有靠近,也就下车后站在城门口对他招手。
顾媻能看见小妹竟是大了好多,浑身红彤彤的福娃似的,表姐甚至肚子都大了,在母亲身边也捏着手帕哭。
等江茗走近,顾媻还没开口,江茗就一边双目含泪一边先跟他告罪说:“大人,这半年你不在,家中出了不少事儿,还有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同巧儿成婚了,夫人作的主,巧儿的娘也没上来闹,现在各处都闹饥荒呢,出入都不方便,所以估计是还不知道,夫人说暂时不怕这个,我当时是想着,大人您不在,我如何能就这样成婚……可夫人说再不抓紧时间,巧儿年纪就太大了,到处都有人说闲话……”
“好了好了,我可没指责你,恭喜你。”顾媻拍了拍江茗的肩膀,此刻完全不觉得之前他考虑的那些家长里短,极品亲戚该怎么办有多重要,只觉得什么都没有家国大事重要。
他只要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剩下的,只要他感到为难的事情,交代下去,有的是人帮他处理,这也是最近顾媻领悟到的。
没办法,从土狗到如今的出使大臣,也就几年时间,还不太擅长使用自己的地位权力嘛。
小顾大人拉着江茗上车,和刘善一块儿又介绍了一下,顺便讲了一下如今他们回长安要做的事情,江茗负责给他打下手,毕竟他在长安能够信任的人不多,身份上有可能还会被人诟病,毕竟他的确不是正途出来做官的,哪怕有老师给他做担保,也保不齐那些读书人在背后阳奉阴违,有江茗这位在旁边盯着,和刘善一块儿帮他,顾媻心里安心的多。
这些话吩咐完,刘善心中无不触动。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也被拉进了顾时惜的阵营里,还让他跟顾时惜最最信任的江茗一块儿共事,如此受重用,他不呕心沥血死而后已,如何对得起这份信任?!
刘善双目绯红,对着顾时惜一拱手道:“大人放心,到了长安后,我领您直奔皇城,面见当今圣上!”
“圣上?太子至今没有登基,现如今禹王做了大牢,刘阁老和戴阁老两人辅政,周世子自命摄政王,将太子牢牢拘在后宫里,没有一个人见过,如今百官分为两拨,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张割地求和……”江茗时刻关注朝廷动向,说道。
刘善一愣,说:“戴庙兄不是老早写了信回去,告诉他们边关事急,怎么他们还在争论不休?他们怎么对得起正在苦苦守城的老将军?!”
“不急,到了长安再说。”顾媻表面淡然,实际上心中犹如要冲锋,做好了准备,他感觉自己此次回来,说不定要落罪,毕竟办事不利,哪怕不是他的过错,人家匈奴本来同意和亲又反悔,总要找个背锅的,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背锅人选?
好好好,只要他们敢让自己背锅,还在搞内斗,就别怪他不讲武德。
顾媻想到这里,外面又是一个白日过去,深夜抵达长安城门外的时候,顾媻亲自去看望养病的戴庙,想告诉他到家了,谁知道马车内只有一个哭泣的小兵和早已凉透了的戴庙。
“戴兄?”顾媻心里一怔。
那小兵连忙跪着行礼,说道:“大人饶命,是戴公子不让小人说,怕耽误行程,是刚走两个时辰,他知道自己要走了,还留下了两句话要我交给大人。”
“说。”
“戴公子说他夫人年轻,希望大人劝他夫人改嫁。”
“好。”顾媻应了。
“戴公子还说,振兴大魏一事,以后他不能跟随了,一切都仰仗顾大人和诸位同袍,他先谢过。”
“……”顾时惜眼泪唰地滚下来,声音微微不稳,“客气了,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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