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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1 章 青州

    “禾誉!”漂亮的小顾大人迎着风雪前去世子爷的那辆马车,甫一上去,便能看见正和自己心腹老和尚坐在一起商量的世子爷拿着一封满是血指印的信眸色深深。

    听见顾媻的声音,世子好像这才从梦中惊醒一样抬眸看他,露出个君子式的标准微笑,绝不露齿:“你来了?大概也听说了朝廷的事情了吧?”

    “正是!我来找您,正是因为这件事!”

    “哦?时惜有何高见?”世子爷将手中的信拿给顾媻看,顺势又对顾媻招了招手,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顾媻从善如流的依偎过去,柔柔软软靠在世子爷的肩膀上,拿着信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果然在上面找到了戴、刘甚至还有宋阁老的名字,给人一种众望所归的感觉,这不得拿捏世子?

    正当那个顾媻要说话的时候,坐在旁边,一个光头老和尚忽地双手合十,双目如鹰,淡淡劝解:“世子爷,还是再观望观望较好,如今之局势,我们回去,定然会遭受禹王的猜忌,想要上位,难上加难。”

    顾媻看过去,只看老和尚说话的时候竟是一直看着自己,他笑了笑,眉头轻轻挑起,开口却也没有劝周禾誉回去,而是顺着老和尚的话说:“的确,回去后,禹王生性多疑,哪怕禾誉你众望所归也属实不好冒着生命危险,不值当,就是……”

    老和尚微微皱眉,就看少主世子爷很亲昵地一边捏着顾时惜的下巴,一边问:“哦?但说无妨。”

    宛若最是妩媚纯真的妖精一般,小顾大人微微侧头用一双剔透的眸子望着周禾誉,满目真诚:“只是如今满朝文武都盼望着你回去,你不回去,他们怎么想呢?”

    老和尚看见世子爷沉思了一会儿,当即有些不悦打断顾时惜道:“他们做臣子的如何想,我们何必在意呢?若是真的跟随我们,那么不管我们怎么做都会跟随,若是看我们不回去就倒戈的,那么这些人不要也罢。”

    “大师这话可错了,人心岂是如此非黑即白的?但凡成大事者,都明白人心是什么,他们易被煽动,易退缩,易转变,且谁看上去要赢了才会向着谁,哪一边看上去对自己更有利,就会追随谁,如此大好时机,所有人都向着禾誉的时候,你让禾誉等等,下一次这种好时候是什么时候呢?”顾媻声音并不严厉,却每一个问话都分外震耳欲聋,“大师,你能保证太子死后,禹王登基,咱们的世子爷一定就能上去吗?”

    “天底下只有做几十年皇帝的,没有当几十年太子的。”顾媻再接再厉道,“且如今朝堂之上,各种事宜,哪样不是禹王交给世子爷去办的?世子爷广交友,多门客,我敢说禹王有一半的好名声都是世子爷帮忙立起来的!”

    周禾誉听到这里,哪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父亲的政治生涯里承担了多少功劳,这会儿也由不得他不去琢磨。

    周禾誉想到当初替父亲守孝了三年,整整三年,自己在蜀地辛苦筹划名声,最后回去,人人也只说是禹王家教严明,并不说他如何纯善。

    还有朝中不少大臣被父亲当庭斩首的,也是他去做的慰问,不是掏空心思去查人家家中有何需求,让那些人家里莫要闹,就是给无数的金银利诱。

    他甚至给朝廷找了不知多少能人义士,虽然说这些人感念的还是自己,但说到底这朝廷还是父亲的朝廷,难道不是他帮忙给父亲找好官?

    如此种种,若是当真要他做三四十年,那他都要五六十岁了,五六十岁才登基的皇帝,那是什么皇帝?!

    他下面的子嗣恐怕都恨不得他早日暴毙,他还有几日好活?

    眼瞅着世子爷眸色越发坚定,老和尚便忍不住开口逼问顾时惜:“顾大人为何如此希望世子爷回去?”

    顾媻一脸老实:“当然是认为世子爷比禹王更加适合做这大魏实权之人!”

    周禾誉听了这话,哪怕一直以来都清楚时惜对自己装模作样的成分较多,也听着舒服,他笑着摆了摆手,让老和尚不要一直针对顾时惜,便自己对顾时惜说:“那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回去?你聪慧过人,若是你在,本世子何愁不能稳坐?”

    顾媻双目微微一红,有些不忍和伤心:“下官何尝不想,可禾誉,你说,和谈这件事,到底是交给刘善还是戴庙呢?他们两人,一个虽然聪明,但不善言辞,一个话多,却并不动谈判的艺术,如今大魏内有动荡,若是匈奴乘此机会南下,咱们大魏可就是真的没有了!我不能走,决不能走!”

    顾媻说到这里,好像自觉对不住周世子一般,不敢看周世子,扭头就斜斜看着自己的脚尖,浑然一受伤小鹿般叫人不忍苛责。

    随即老和尚就看见世子爷笑着点了点头,说:“时惜说的是,如今内部事情虽然很急,但匈奴之事也绝非能够轻易解决的,还非时惜不可了。”

    “世子!”老和尚还想劝。

    世子爷却再度摆了摆手,说:“好了,时惜说得不错,只有做几十年皇帝的,没有做几十年太子的道理,如今既然众望所归,那么咱们便乘势而为,哪怕其中有人想要让我们父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这渔翁也要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利不利。”

    顾媻略略心虚,这世子爷的确不蠢,但即便知道可能有人就等着他们父子相残,也愿意乘势回去夺得属于他的位置,这种魄力,非一般人能及,这种决定也非一般人能做得了。

    随后顾媻下了车,就看见世子立马召集自己的黑甲队,取十个跟他走,剩下的一百多人留下来专门送给了顾时惜,让顾时惜随意调用,比普通兵士更加好用。

    顾媻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自己的小命保障又多了一层,真是谢谢你啊。

    待分配完所有的补给和马车用度、人员分配,世子上了马,让老和尚都留下来后,便背着干粮,和众人告别,回长安去。

    “此去四五天便可抵达长安,到了后我会让人送信过来,时惜,你要好好的,先拖住匈奴,待长安事毕,说不得也不需要和亲,我领兵来寻你,咱们一同踏平这草原,了结这困扰大魏几百年的祸患!”世子说罢,手中的缰绳一扯,黑色的骏马长嘶一声,前腿高高抬起,随后飞驰出去。

    顾媻和留下来的众人一同对着世子爷离开的方向招手,刘善和戴庙看了顾媻一眼,三人相视一笑,老和尚看了他们一眼,顾媻立马对着老和尚笑容满面,说道:“大师此次和谈,我们几个小辈,都是头一次出来做事,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仰仗大师您了。”

    仰仗是假,放在旁边当个摄像头表演给老和尚看自己几个人对世子爷有多支持是真。

    世子故意留一个心腹下来,不就是做监视用的?那就大大方方让人看,反正目前顾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完,就看老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他们三人微微鞠躬,随后就转身入了马车里去,顾媻在后面看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想也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为了什么竟是入世到世子的府上做幕僚,若是能够知道原委,策反老和尚,自己决胜千里,让禹王被儿子拉下马,让世子和戴刘两家对立的计划,岂不是更加容易实施?

    正想着呢,刘善已经抓着顾媻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反方向,说:“大人你看!那边是什么?”

    正是深夜,刚送走了世子爷,他们这边还不打算动身,另一个方向就能看见无数光点摇摇晃晃且逐渐接近。

    再近一些,顾媻才发现原来是无数骑着马举着火把的将士,看服饰盔甲,是大魏的兵,怎么……

    “是使团顾大人的队伍吗?!”那群人马走近,为首之人动作飞快下来跪下行礼,“吾乃青州总兵都督姜午,奉安将军和孔连福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大人!”

    顾媻等人愣了愣,他们距离青州可还有一百多公里啊,这他们这边马车众多,起码得走一整天才能到……

    “姜都督怎么来这么快?”

    “你们路过前面村子的时候,就有士兵前来送信,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你们快到了,便前来迎接,青州内已然备好了酒水,正等着顾大人和刘大人、戴公子抵达后,好款待众位!”姜都督说着,露出个有些为难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只不过有一事,下官必须提前说明,不然怕大人们进了青州府内,看见会吓一大跳。”

    “哦?”顾媻太阳穴都是一跳,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姜都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城内和匈奴人已然和平共处,一个月前,青州牧亲自与匈奴单于见面,两人相见如故,定下一言,倘若匈奴要打,青州直接放行,匈奴直行通过,不损城中百姓一分一毫,倘若匈奴不打,青州愿意开放集市,共度冬日。”

    众人傻眼,什么情况?!

    第 162 章 裂了

    第二日顾媻才让大部队一块儿启程,路上和前来的姜都督聊天,说到那位青州牧大人为何与匈奴单于签订如此几乎自治的条约,且还不跟朝廷汇报的时候,姜都督笑得很是为难,抓了抓脑袋,叹息道:“这我也不知,青州牧大人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是自您曾祖父下去后,便上任的州牧,百姓无不爱戴,他说什么,城中百姓无有不依的,有时候……”

    姜都督停顿了一下,好像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很不严谨,生怕给青州牧招来祸事,便忽地闭嘴。

    小顾大人也骑在马上,他扛着冷风也徐徐从天上落下来的白雪,笑眯眯地继续和姜都督套关系:“有时候什么?姜都督说话说一半,叫我今晚如何睡得着?且不必担心旁的什么,咱们只做闲聊,本官也绝不是什么都要同上面汇报的。”

    姜都督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实,没什么心眼,但为官多年,哪怕再憨厚的老实人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于是姜都督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哎,下官是个粗人,说话不过脑子,刚才竟是差点儿污蔑起青州牧大人了,说实话,青州牧大人所作所为绝非是为了一己之私,真真是为了青州百姓所想,才会签订那样的条约,还望顾大人到了以后,莫要怪罪青州牧……”

    “哈,我怎么会怪罪呢?青州牧大人为国为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我一个小辈,前来学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都督莫要操心,且安心吧。”小顾大人一面说着,眸色一面眯了眯,顺便裹紧了自己的围巾,让整张漂亮的脸蛋只余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印着这万千雪花。

    顾媻身体没有常年习武之人好,在外面跟姜都督骑马走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冷得牙齿都在打颤,骨头好像都开始疼了,立马就跟姜都督告罪,急急忙忙爬上马车,抱着暖手袋裹着厚厚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摊子,缩成一团。

    没一会儿,戴庙和刘善两人结伴上来,两人一前一后都戴着暖和的烤红薯,分给顾媻一半后,三人便小声密会。

    刘善不善言辞,所以基本只是‘嗯嗯啊啊’的附和。

    只戴庙分外激动,张口便问顾时惜:“顾大人,你说青州牧不会想要自立为王吧?禹王若是知道他自作主张到居然签订那样的条约,岂不是打整个大魏的脸,好像那匈奴当真战无不胜,所以投靠了人家,这事儿若是传回长安,不知道多少士大夫要羞红了脸,大骂青州牧有损大魏国仪、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微风的混账王八!”

    顾媻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手里烤出糖油的烤红薯,哪怕烫得几乎弄伤自己的皮肤也没有说放开,而是将被烫到的手指头放在唇里,用柔软的舌头消了舔了舔。

    可这举动既自然又格外的惹人遐想……哪怕是戴庙这般的纯直男,也觉得面前的偶像实在是过分美貌,让人不忍苛责,大约是不管做什么,哪怕是杀了人,都会让人觉得他不是故意的,应该原谅。

    刘善:“正是。”

    “欸,咱们还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儿,说不定青州牧有自己的苦衷,也可能是匈奴都兵临城下了,青州牧不得已出此下策,但又因为害怕朝廷责罚,所以没有告诉朝廷呢。”顾媻这会儿刚把烤红薯那皮给撕完,露出里面深橘色的果肉,蒸腾的雾气连带着香喷喷的烤红薯香味直扑顾媻的面门,小顾大人咽了咽口水,很不矜持的咬了一大口,可爱极了的包在嘴里,一边吃一边说,“且你们看那外面的姜都督,他为什么提前来找我们,你们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刘善依旧附和。

    戴庙思考片刻,说道:“当然是为了提前告诉我们青州牧的所作所为,好让咱们提前有个准备,到了地方后不要吃惊,也不要告诉朝廷?”

    顾媻笑着,嘴里甜滋滋的,吃完了才继续说:“只猜对了一半,他的确是为了提前告诉我们青州现如今城内的情况不同,让我们不要吃惊做好准备,但他却绝对不是来给青州牧打掩护的,他想要激起咱们对青州牧的不好印象,或许直接连夜写信回长安告诉禹王这件事,然后让禹王下令看怎么处置青州牧。”

    “啊?”刘善不解。

    戴庙也不懂:“可他看上去并不想让咱们告诉朝廷,他若是与青州牧不和,都不需要来接咱们,等咱们到了青州城,随随便便就能看见匈奴人在旁边逛街喝酒,咱们一样要大吃一惊然后像朝廷汇报情况啊。”

    顾媻摇了摇头:“不对,正常情况下,假如他们没有人前来接应我们,我们到了青州后发现到处都是匈奴人,虽然会吓一大跳,但是不会立刻就写信传回长安,因为我们会发现匈奴和青州人相处融洽,起码表面上来看大家其乐融融,不然青州牧老早就被百姓给拉下马,要不然就是被义士给杀了,还轮得到咱们声张正义?”

    “所以,那位姜都督提前来见我们,又提前将城内情况告诉我们,按照惯性,我们下意识就会觉得匈奴人凶神恶煞,在城中无恶不作,青州牧完全是贪生怕死之辈,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立即就对青州牧和他的政策反感了。”

    戴庙忽地说:“可不管怎么说,匈奴人杀了咱们这么多的大魏将士,青州牧做出此等条约,便是践踏那些死去的百姓魂魄,大魏哪个有血性之人能答应?”

    顾媻:“那咱们还去和亲呢,咱们岂不是也践踏那些死去的英魂了?”

    小顾大人一针见血,说得戴庙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松了松肩膀,腰也弯下来,叹了口气说:“也是,咱们还是去劝和的呢,和青州牧所作的别无二致。”

    “非也,还是有一点不同。”

    “啊?”戴庙又不懂了。

    “昨日姜都督说,青州牧答应的是,匈奴如果要打,会开城让青州牧直入长安,这件事儿非同小可,也就是说,原本匈奴若是不同意和亲,咱们还能用青州作为据点进行退敌等各项事情,结果青州大开城门,直接放他们进去,这难道不是卖国?”顾媻淡淡说。

    “这……那顾大人,你到底是支持青州牧还是反对?我都要搞不明白了。”戴庙苦恼。

    刘善也望着顾时惜,满眼睛都是求知欲。

    顾媻摇头:“没必要支持还是反对,我们的工作只是谈和亲,其他事情没有必要管。”

    说完,顾媻就看见戴庙皱眉,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顾媻立即想起来自己在戴庙心中的人设可是爱国爱民到愿意献出自己生命的天才来着,绝不能这么敷衍只为了上班而上班,于是立即打补丁道:

    “因为我们和谈一定会成功,青州牧放匈奴军队长驱直入这件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至于青州牧思想上的错误,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处置他,只能事情结束后,我们把这件事带回长安,到时候让戴阁老或者刘阁老做决定,是罚还是赏……”

    顾媻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就看见戴庙眉头松动,看自己的眼神已然充满崇拜。

    小顾心道好险,又和戴庙、刘善两人吹了吹日后戴刘两位大人一举架空世子爷后,大魏该是如何如何的强盛,太子一定会逢凶化吉早日康复,戴刘两位大人一定能够作为辅政大臣为国效力等等。

    戴庙很是谦虚,说自家祖父老了,估计也不会当,这边事成之后一定回去劝祖父退位让贤,让顾媻做这个位置。

    刘善听了都傻眼了,愣愣看着戴庙好一会儿,没吭声。

    顾媻笑呵呵得与戴庙互相拍马屁,拍着拍着,傍晚时分,遥遥便能看见青州延绵不绝的宽阔高大的城墙与那无比恢弘的巨大城门。

    “青州到了!”刘善离开长安三个月了,舟车劳顿,再老实坐的住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激动,指着那红漆巨大的城门回头和顾时惜道,“快看,好像青州牧等人都在城门口迎接呢!”

    顾媻撩开马车的车窗,探头出去看,雪花瞬间乘着风落在顾大人半束的青丝上、羽睫上,那总格外剔透的瞳孔微微变化了颜色,从印着天空灰蒙蒙的模样,变成一片火红。

    只见不远处城门口除却穿着深绿色官服的各路青州官员们外,还有一大半穿着火红深红枣红等各色红色棉衣的皮肤黝黑、深目鹰鼻、高颧骨之人。

    ——是匈奴人!

    啊,内蒙的同胞们,看着还怪亲切的嘞。

    小顾导游带领富婆姐姐大爷们去内蒙古的次数也不少,马奶酒,夜晚篝火下的舞蹈,蒙古包,成群结队宛若天上星星的牛羊,夏日草地里铺天盖地的小花……

    这些竟都是顾时惜遥远记忆力的故事了。

    可恨当初怎么就没想着学一学内蒙古语言啊……

    哦,不对,两种好像不太一样,顾媻想了想,感觉现在自己学的这种更难,像是现代内蒙语言的一种更土的方言。

    思绪万千的小顾大人忽地被身边的戴庙唤回理智,只听戴庙惊呼道:“怎么匈奴单于不在?可恶至极,如此怠慢!”

    刘善:“咱们打不过他们……他们傲慢实属正常。”

    “那也太欺人太盛!一群没有教化过的野蛮人!”

    小顾咳嗽了一声,环顾所有等候他迎接他的人,当真是没有看见有帝王之气的少年郎,据说匈奴单于才十七岁,和他差不多大……

    总算抵达城门口后,顾媻还在用眼睛疯狂在那群官员里寻找单于,发现果真没来,但前来牵马的小厮却有不少是匈奴仆人,那些下人被那为首的匈奴老者一挥手,就立马和一群大魏的士兵们跑来牵马开车门。

    ——可见匈奴和青州果真混合得很好了。

    跑到顾媻这辆马车旁边的匈奴仆人瘦极了,大冷天也穿着很薄,在看见车门打开后,立即跪趴在地上,一旁还有匈奴仆人用蹩脚的汉语欢迎解释道:“大人好,请大人下车,我们的单于在城内恭候多时了。”

    顾媻犹疑不定,看着跪在脚边充当脚蹬的匈奴人,怎么也踩不下去,干脆从另一边跳下去,谁知道天太冷,他脚踝骨头一扭,‘咔’一声……有什么好像裂了……!

    第 163 章 单于

    “哎呀!”

    “顾大人!”

    “顾大人受伤了!快派人来!”

    “什么?顾大人受伤了?有刺客吗?”

    “什么刺客?!”

    “将士们保护顾大人!”

    顾媻只是一个崴脚罢了,整个人面朝下磕在地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周围密密麻麻围着一堆人,吵吵闹闹,汉语与匈奴语混在一起,搞得他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有人让出一条道来,好叫大夫来看看,却又听见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天寒地冻的,哪能在这里整治,还不快快进城,到暖和点的地方再看?”

    顾媻又模模糊糊被抬着上了马车,回到暖和的摆满了暖手袋的车内,他才稍微清醒一些,想着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喊的先让他上车,真是个好人啊。

    好不容易抵达了青州城内城的总督府里,从正门进去,换轿子,又进去了几道门,从一道小门移步一座很是精致典雅的院子时,四处烛火都在灯笼里跳跃着照亮冬日人们呼出的白烟。

    不多时顾媻就被好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从轿子抬进了房子里,在正屋的厢房暖阁里坐在金丝楠木打造的架子床上,有三五个大夫轮番给顾媻看脚,每人都捏一下,随后低头交谈,一会儿又按一按,然后又继续低头交流,最终对着一旁着急忙慌的老者说道:“回禀州牧大人,顾大人这似乎是骨裂,有些严重,得先服药裹脚,然后半个月内不能用右脚走路,最好是躺上半个月,后面一百天可拄着拐杖走路,切亦不可用力,伤到的地方是脚后跟处,虽说踮脚也可走,但最好还是不要。”

    顾媻目光看向一旁留着山羊胡的七八十岁的身着深绿色官服的老者,看这人矮瘦模样周正,身形佝偻,若不是穿着官服,随便换上一件常服,顾媻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勤劳致富的老农民。

    “哎呀,顾大人啊,你看你看,这如何是好?你等刚刚抵达青州,那单于还在宴席上等着和大人您见面呢,我们这里……这若是怠慢了,岂不是不大好啊?”青州牧忽地着急道。

    顾媻还没说话,一旁皱着眉头的戴庙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眉说道:“大人您这话可不对吧?什么叫做我们怠慢他们?顾大人是受伤了,又不是故意不去,且难道不是他怠慢咱们?咱们都到了青州,也没见那单于什么的过来也在大门口等着?”

    青州一愣,看戴庙的眼神都跟看傻子差不多:“敢问这位大人是……”

    戴庙不屑的行礼:“戴庙,并无官职,只是陪同顾大人来罢了。”

    “戴家的公子,我从前去长安述职还曾看过你,只不过那时候你只这么高。”青州牧笑呵呵地,声音很沙哑,比划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位置,“可惜你大约是记不得老夫了,那会儿你正和戴阁老比试围棋,输了三个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夫还帮你扳回一局了呢。”

    戴庙再不客气,听见这段陈年旧事,晓得青州牧居然是自己家中来往的长辈,立马又很不好意思造次,在此行礼说道:“抱歉,大人,方才我实在是有些急,语气若是不好,还望大人见谅。”

    青州牧本名郑北,年少时便成名,受举荐做官,第二年辞官重新科考,靠着当年科举考试殿试第三,成为探花,直接来青州做青州牧,由于郑北本身便是青州人,在当地家族庞大,便于管理,之前的皇帝和现在的禹王便都没想过动一动郑北的位置,再加上郑北管理妥当,年年青州都被评为大魏模范城市,所以至今人家这个年纪都退休的人,郑北却还在岗位上。

    老郑大人心里苦哇,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使团,没想到来的都是些年轻小崽子,不过顾时惜名声很大,有几分本事,这就算了,可刚来第一天就崴了脚,断了腿,这岂不是凶兆?

    老郑大人上个月专门请了红莲教的圣姑来做法,预测未来。

    花费了三千两白银和数不清的猪牛羊祭祀,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不好,说什么大魏必亡,说匈奴王努尔哈赤乃天上的神仙下凡,专门来一统天下,拯救混乱的大魏的,不然为什么努尔哈赤既是汉人又是匈奴人?且还能依靠这一身混血爬上了匈奴单于的位置?

    按理来说,匈奴单于作为草原之主,一向都是纯血统的匈奴人担任,而努尔哈赤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王室之子,母亲甚至只是被匈奴抓过去的民间女子。

    那女子也传奇的很,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遭到了侮辱,决计不愿意苟活,不是撞墙死了,就是疯了,还有一部分坚韧不拔,忍到被抛弃后,自己跑回边城,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活。

    但那女子却不一样,努力学习了匈奴语,生下孩子后教会了孩子汉语,最后在努尔哈赤十三岁那年,看见儿子亲手杀了暴力无能的亲生父亲后,就自杀身亡,留下一首诗,可惜诗早不知道写的什么了。

    努尔哈赤从一开始便只是那女子报复的一环,却没想到最终竟是成就如此伟业,能够统一草原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并且一路从边城打到青州城外。

    老郑大人听了努尔哈赤的这些经历后,也惊魂不定,当天夜里就做梦,梦到努尔哈赤领着他的三千精兵长入青州城,就像屠杀边城那样,将他的父老乡亲都杀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独坐总督府,最后也上吊了。

    老郑大人是流着泪醒来的,第二天便传信去了匈奴驻扎的军营里,说想要和谈,第三日找了精通匈奴语的红莲教圣姑做翻译——虽然匈奴单于也会说汉语,但老郑大人还是觉得需要一个翻译——两人签订了和平协议。

    虽然这协议看起来只是针对青州百姓的安全,可老郑大人只能做到这样了,他力所能及的就是保护他治下的百姓,其他人……老郑大人没办法,只能靠使团大人了。

    只不过老郑大人也很清楚自己让匈奴人在城中自由行走,看上去便好像是自己老早就投靠了匈奴一样,像是叛国了一般,不过老郑大人觉得顾大人应当能够理解自己,自己只需要稍微解释解释便能过去,重要的难道不是和亲谈判吗?

    谁能想得到呢,接风宴还没去,顾大人就摔了个脸着地。

    传闻中顾大人精彩绝艳容貌冠绝天下,也不知道多少小娘子小秀才丢钦慕顾大人,这要是摔坏了,老郑大人都怕自己没法儿跟大魏那些狂热的娘子秀才们交待。

    哦,最最要紧的,还得是在接风宴上等候多时的匈奴单于,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动不动便对着下人拔刀见血,老郑大人也只是见了那单于几回,便回回胆颤心惊,做梦都吓醒,哪里敢怠慢人家,便忍不住提议道:“顾大人,要不给您这儿上了药,咱们给你抬过去?”

    眼瞅着戴庙又要不忿,顾媻连忙理解道:“如此甚好,我也是如此想的,老郑大人您不必在这里陪我,如今单于势大,无论如何都要让人家高兴了,才好提咱们的要求,且先把我们送给单于的见面礼都抬到庭后去,告诉单于一声,就说我实在是抱歉得很呢,马上就到,哪怕是爬也会爬过去。”

    “哎呀,如此甚好!”老郑大人连连鞠躬,又寒暄了两句,连忙去招待单于去了。

    顾媻则跟刘善和戴庙坐在一块儿,几人都没说话,看着大夫给顾媻那几分钟就肿得跟猪脚一样的脚踝给涂上绿油油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药膏,然后缠上纱布,等弄完了大夫都走了,戴庙才忍不了的面红耳赤道:“顾大人未免对那位单于太客气了些,说到底,不过是一小小匈奴,早在前朝,不知道被先帝压着打到哪儿去了,龟缩草原动也不敢动一下,如今……如今……可真是窝囊!”

    刘善心中也不好受,很多时候内部矛盾再激烈,一碰到外部矛盾便什么内部矛盾都不在乎了,开始一致对外了。

    刘善原本也不大看好戴庙,觉得这人就是个棒槌,咋咋呼呼,成日口口声声只会喊口号无病呻吟,什么都不懂,且戴家和他们刘家虽然是合作起来,但父亲同他说,戴阁老是个老狐狸,怕是关键时刻会卸磨杀驴,他们戴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如今刘善却看戴庙都顺眼几分,一同同仇敌忾起来:“没错,太窝囊了。”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有求于人,可别还心高气傲,摆着一副施舍的态度,你看看他们,看看刚才那路上,一路看见了多少匈奴人,他们早已渗透青州城了,别说要打仗,青州牧直接开城门放他们过,就是不开城门,他们也能过去了。”顾媻淡淡提醒着,生怕自己弄来的人质边城猪队友。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见到匈奴单于该说些什么,顺便让人进来抬顾媻去酒宴。

    谁知道进来的还是几个匈奴人,说是匈奴人进城后没地方住,官服就各处都收留着一些,总不能让老百姓收留,至于匈奴当中品级高的,都暂住在酒楼里面,单于则单独有一处宅子,就在总督府背面,是一处王府旧址,十分阔气。

    顾媻看着来抬架子的几个匈奴人,依稀好像又看见了刚才坐脚蹬的那个年轻的匈奴下人,他留意了一下,没有说话,上了竹子编制的椅子架子便摇摇晃晃朝前院过去。

    越是靠近前院,前院大厅内丝竹管乐之声便越发清晰,刚被太近门,还没看清楚主位上坐着的一身狼毛民族服饰的披头散发大波浪单于长什么模样,就看见那单于因为小厮不小心夹菜滴了一滴油在单于手上,就被单于粗暴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

    那总督府的小厮直接被扇晕过去,嘴角缓缓留下血来……

    顾媻吓了一跳,眨了眨眼——这已经不算暴戾了,是神经病吧?

    ——奇怪,这么粗暴可怕的单于能一统草原?

    ——匈奴人喜欢的领导还真是特别。!

    第 164 章 有诈

    作为东道,老郑大人见顾时惜来了,立马便尴尬笑了笑,摆了摆手,便让下人把被打了的小厮给拖下去,随后从椅子后面出来,拉着顾媻的手拍了拍,跟坐在上首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微笑的单于说道:“尊贵的单于,大魏的使臣到了,正是之前我同您说过的大魏第一才子顾时惜。”

    “大才子啊。”

    坐在上首的努尔哈赤露出个更大的微笑来,牙花子几乎都要看见了,顾媻眼睛尖,感觉这人的黄牙都能看个清楚,且怎么瞅着都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像是快三十岁了……

    草原的风和太阳这么灼人的吗?把人催化得这么老?

    小顾大人心中无论有多少疑惑,这会儿都是不能暴露出来的,他也笑着连忙拱手,被放下后,单腿支撑自己,就给单于行礼:“哪里哪里,顾时惜见过单于,也不知道单于看见我们大魏送来的礼物没有,都是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还望单于不要介意。”

    含蓄,太含蓄了,顾媻自己都觉得这话虚伪极了,明明送来的东西不是拳头大的明珠就是从海里面天然产出的紫色珍珠一箱,再不然就是玛瑙雕刻出来的巨大珊瑚,这些每一样都价值连城,他就怕这个长相格外显老的黑皮单于看见那些东西不识货,当真以为是便宜货,于是又暗搓搓加了一句:“哎说来也是惭愧,路上碰见了大雨,车子都翻了,下官生怕送来的礼物被泥石流淹没,举全军之力护着这些,不然下官这颗脑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那单于还是笑,用顾媻听不懂的土话说了句不知道什么,便又转换成汉语,说道:“晓得了,大人请坐吧,真是等了不少时间,方才的十八坊美人舞剑再来一趟!可不能让顾大人错过了!”

    顾媻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郑大人,这位州牧唯唯诺诺,连连赔笑,回头便一扬手喊:“再来一曲!”

    顾媻被刘善和戴庙搀扶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由于腿不方便,现在还疼得不行,所以并不能跪坐或者盘腿坐下,只能把长腿支在外头,很不雅观,但属实是没有办法。

    就在顾媻看着满桌子的美食毫无胃口,疼得根本没什么好心情时,原以为会是舞女们来舞剑的门口忽地进来好些身着匈奴服饰的漂亮男女。

    大约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健康,面颊团有两坨红晕,黑发如绸,有些编成小辫子散落在光洁裸.露的背上,有的扎成高高的马尾,又厚又黑。

    女子胸前裹着一团兔毛的皮饰,男子只有下半身有衣物,是深棕色和深蓝色的撞色搭配,每人身上更是奢侈无比的挂着金灿灿的首饰,从头上的额饰到耳朵上带满的耳环,再到脖子上每人都是五六条十几条黄金的链子,再道裤子腰带也是纯金链子装饰……

    顾媻只看了一眼,就眼睛都花了,坐在他身边的戴庙看不下去,悄悄跟他嘟囔了一句:“不过都是从咱们这边抢的,居然还拿来炫耀跟咱们看。”

    顾媻摇了摇头,让戴庙不要乱说话,交谈之际,一直在两边等候的丝竹管乐师傅们便开始吹拉弹唱了,不过很快又停下,只留下胡琴女在手指如飞地拨弄琴弦,场上捏着白花花长剑的美人们转动飞舞,轻盈又绝妙,看得戴庙这样颇有成见的人都忍不住入了迷,唯有顾媻缩了缩脖子,总感觉这场戏在哪个电视剧里看过。

    先用美人迷惑人的心智,随后再刺杀重要人物,顾媻自觉自己蛮重要的,于是便一直喝酒,不停的举杯遮挡自己的脖子。

    这酒杯是个好东西,一看就是铜器,又厚又硬,那剑轻易还刺不穿呢。

    小顾大人还在惜命的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脖子更安全,就见眼前忽地刀光一闪,一个人影举剑翻身刺来!

    顾媻大叫的时间都没有,脑袋都是宕机的,眨眼的瞬间却看见那剑停在自己酒杯前面一厘米处的位置,剑鸣与破风的声音姗姗来迟,顾媻手都紧张地不停发抖,眼睫毛颤了颤,才定睛瞧清楚面前的舞男的模样。

    这是个标致阴柔的青年人,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睛仿佛藏着不少古树,身段儿极好,瞧着动作轻盈柔软,实际上不知道需要多少肌肉来支撑他的这些舞步轻柔,就好像跳芭蕾舞那样,看着踮脚很是优雅,实际上大腿和小腿还有脚趾头都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尤其是脚趾头,反复磨烂后粗大极了,让人看着难过。

    顾媻一瞬间想了许多,但最最庆幸的还要当属自己没死这一点了。

    他后背冒着冷汗,表面却微笑着不动声色鼓掌:“好,赏。”

    坐在上座的单于看了一眼顾时惜,发现顾时惜果真如传言中那样处变不惊,一时间也笑了笑,喝了杯酒,说:“不必赏,顾大人若是喜欢,直接送你了!”

    “啊?”顾媻看向单于。

    单于却大手一挥,觉得这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且还笑了笑说:“都是男人,你们大魏人就是虚伪,想要又总是不说,还是咱们匈奴人直白,想什么便直接说,老弟,哥哥我是诚心接待你,可莫要不给哥哥面子。”

    顾媻一个字未说,拒绝的话还没有秃噜出来,就被人堵了回去,顺便还被骂虚伪。

    顾媻微笑:“的确想要,那便谢单于。”

    “哈哈哈哈,就得这样!喝!继续喝!”单于哈哈大笑,好像当真是喜欢这样的顾大人了。

    顾媻却垂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唯唯诺诺坐到自己身边的狐狸脸青年,看这人浓妆艳抹的,身上明明冷的要死,还要给自己倒酒,又瞅了一眼戴庙和刘善身边也都凑了个匈奴美女,就自己这个是男的,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自己和男人纠缠不清这个事儿难道单于都有所耳闻,所以专门给自己的男的?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唯一知道的是,身边的青年是真的冷,顾媻一边吃菜,一边都能听见对方吸鼻涕的声音。

    他并不善良,但也不坏,不会脱下自己的衣服去温暖别人,但他可以回头跟站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的霍运说:“再去那件大氅来。”

    霍运臭着脸站在后头,一脸高手的氛围萦绕他全身,谁人看了都不敢唐突半分,闻言冷着脸皱着眉头,蹲下来在顾媻耳边说:“怜香惜玉?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媻微笑附耳说道:“让你动弹一下怎么比登天都难,做个样子罢了,我难不成是个色魔不成,见个模样好的男人就走不动道?那你这样的我怎么就不动心呢?”

    这话怼得霍运一愣,随即耳根都是一红,拔腿就去办事儿了。

    顾媻可没管自己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可不惯着这位大爷,当时冒充高手差点儿害他英年早逝的事情还没找这位爷算账呢。

    再看身边只知道给自己倒酒的匈奴青年,顾媻无意识地看着这人的手,忽地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之后的酒宴便没什么好聊的,顾媻觉得古代酒宴大体就这么回事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现代看一场电影来得舒服。

    好在他是千杯不醉,在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装醉,让人把他抬回去后,顾媻到了自己的住处,拉住刘善悄悄一问,果然那位匈奴美人也跟着他回来了!

    刘善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看顾媻刚才还晕死过去了,这会儿却眸色清明,不由得震撼佩服:“顾、顾大人……您实在是……实在是高!”

    “哎,你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叫上戴庙,我有要事相商,对了,那些匈奴美人可能也被送回到你们的住处,记住,千万别碰,我感觉不对劲,今日看见的匈奴单于不像是真的,可能是替身,没有帝王之气,完全没有,且他全程没有和我们聊和亲的事情,就是很不对劲,你去和戴庙说一下。”顾媻其实并非不放心,戴庙这个人这么仇视匈奴,应该不会做,可怕就怕人家趁着他们都醉了搞脏的。

    刘善结结巴巴地答应了,跌跌撞撞回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顾媻则继续装醉,他猜一会儿来服侍自己洗脸刷牙脱衣服的,绝对不是自己领来的霍运或者小丁,而是那位匈奴青年。

    他斜靠在架子床上,思索着那个奇怪的单于到底是想要搞美人计腐蚀自己还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门忽地‘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他眉头一跳,控制自己不要太过清醒地看过去,他装成迷醉的模样,懒散望向门口,当真看见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倒酒的年轻匈奴美人端着水盆子进来。

    这匈奴美人不会汉语的样子,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走过去,脱下顾媻给的大氅,伸手打湿帕子,又拧干,最后走到顾媻的床边来,一点点细致地给顾媻擦脸……

    一遍遍的……一点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媻对这人笑,这人也笑,却绝没有半分的谄媚和舞男的氛围,反而很是清淡夹杂几分无法言语的幽怨……

    有意思。

    顾媻赶紧装睡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人想要闹什么幺蛾子。

    结果一夜过去,这人也只是老老实实扮演一个舞男的角色睡在他的脚踏上,第二天醒来,又跟小丫头似的伺候他更衣洗脸刷牙,活脱是要在顾媻这里生根发芽的样子。

    顾媻暂且没有头绪,任由这人给他擦脸,却没想到刘善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喊道:“不好了!顾大人!糟了糟了!昨夜你嘱咐我的事情,真是不得了,我……哎,戴庙那边,跟着去的女子竟是被欺辱后抹脖子了!现在如何向单于交代?!那女子好像是单于认的妹子,这……”

    顾媻悬在头上的问号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的紧皱,来了,他就知道有诈,爆出来竟是让他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走,去看看。”!

    第 165 章 名句

    青州地处偏北,远处的群山绿意浅淡,只有零星的松柏突兀支在山上,被厚厚的雪覆盖后,风吹过去,便遮遮掩掩露出自己那灰扑扑的沉重的绿意,仿佛是个老者坚定的站在那里,为人们放哨。

    青州总督府处于青州中心地带,昨日顾媻虽然是受伤了,被抬进来的,但一路上也蛮有心情看街道上的风景。

    他发现青州百姓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除了灯笼,还有一些红绸穗子,飘飘扬扬地瞧着蛮好看的。

    青州的街道不如他的扬州发达漂亮,地面上虽然也有地方铺着石板,但大部分的地面还是泥土地,土地被人们踩得夯实极了,哪怕下暴雨,马蹄奔跑于其上,也不曾踩一脚的泥水,粘连拖带。

    顾媻住的院子距离戴庙等人居住地只隔着一道墙,他甫一从房门里跳出来,小丁便被李老头踹了一脚,那小丁立马跑来搀扶顾媻,顾媻也不客气,手臂搭在小丁的肩膀上,就急急忙忙去往隔壁,到了后果然就看见满脸菜色的戴庙和尸体已然冰凉的匈奴女子,不等他说话,身后迅速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来人毫不意外。

    “这这这!这……”

    领着匈奴单于一块儿来的老郑大人满面苍白,狠狠拍着大腿,指着那傻眼了的戴庙,便急匆匆又和身边的单于解释:“这、这不关我们青州的事情,是使团……他们……他们……”

    这疑似不是单于的匈奴男子淡淡站在一旁,摆了摆手,看了顾媻一眼,随后走过去捏了捏死去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探了探脖子上的脉搏,摇头又看着顾媻说道:“顾大人,你的人欺负了我的干妹妹,如今人死了,你们大魏如何赔偿?”

    刘善被那双满是肃杀的眼睛看着,浑身都在颤抖,嘴里有一句话恨不得立刻吐出来砸这个不讲理的匈奴单于身上,但又畏于单于的气势,恐于殃及自身,硬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个屁都打不出来。

    顾媻心中冷笑,此刻已然完全明白,他们这一行人过来匈奴这边谈和亲估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没有一点儿成功的可能。

    匈奴人之所以没有继续攻打大魏,也真的不是在等他们戴着金银珠宝来贿赂匈奴,他们只是为了戏耍他们,为了让他们处于道德的劣势,为了找一个借口更加正大光明的一举灭了大魏,所以才在这里等着他们。

    顾媻想得很深,总觉得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大魏下一秒便要陷入战火之中,而自己别说青史留名了,不被后人骂是个蠢货那都谢天谢地。

    他脑袋飞速运转,很清楚真相是什么恐怕对匈奴来说不重要,他们要什么才重要,所以他应该立即询问匈奴们想要什么?怎么做才能息事宁人?

    不对。

    顾媻心中惊骇,他绝不能这么做,他若是默认这件事真的是戴庙所作,那么匈奴在道德上就占据高地,到时候直接翻脸攻打大魏也是师出有名了。

    能想出这么个阴损计谋的人,当真是有几分厉害,是又当又立,眼光长远,他知道大魏现在内忧外患,内部矛盾更加严重,所以打仗必输,那么匈奴进驻中原称帝后,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统治大魏的百姓吧?中原人讲究一个道理二字,所以他们需要美化自己进攻的形象,这样以后便于管理,也有利于树立威严。

    所以匈奴人是打定主意要打进大魏的!

    而他们这些大使,代表大魏而来的使臣纯纯就是匈奴眼里的棋子,用来栽赃做坏事的!

    难怪昨夜给了他一个美男,又给了刘善和戴庙一人一个美女,这叫三管齐下,就看他们哪个把持不住,就算是把持住了,估计匈奴那边也早跟美女们交代了,需要做些什么伪装,然后自杀,把事情闹大。

    只是眨眼的功夫,顾时惜瞬间理清楚了如今的两国形势,甚至清楚眼下自己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既然匈奴他们想要美名,幻想着日后一统中原有个好形象,他们需要一个好理由进攻大魏,那么就什么理由都不能给他们!

    查案子是吧?

    还原真相是吧?

    顾媻是专业的!

    顾媻立即先痛哭流涕丢开扶着自己的刘善和小丁,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跟匈奴道歉:“回单于,此事下官悲痛万分,只不过其中定有蹊跷,还希望单于容时惜好好查看查看,假如确定这件事是戴庙所作,是他欺负了您的妹妹,那么臣定给单于一个交代!”

    那本来还浑身防冷气儿的单于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一旁,也不知道是在看谁,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好像是在刻意控制。

    沉默了两秒,单于点了点头,却不依不饶地问说:“那假如是戴庙做的,那么你们大魏要怎么给我们匈奴一个交代呢?我们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几十年前,你们大魏杀了我们多少匈奴人,把我们赶到最北边最贫瘠的地方去住,冻死饿死多少人,这也就不说了,如今我们不过是想要开个集市,你们也不许,那我们就只好靠武力开集市,不过是不希望我们的族人再冻死饿死罢了,所以你们说要和亲和谈,我们也都愿意看看你们怎么说,可恨眼下看来你们都不是真心的,是诚心看不起我们匈奴人,将我们的人当作猪牛一般任意欺辱!这……”

    “等等!单于此话说得太早了。”顾媻还跪着,满脸的泪水,但说话的声音却铿锵有力,不容忽视也绝对真诚,“不是准时惜先查案吗?”

    “查?如何查?”单于淡淡说,“证据确凿,我妹子的确死了,身下有被动过的痕迹,这位戴公子你不管怎么问都可能会说话,你又是和他一起的,包庇怎么办?不如由我的人来问问他做了没有,来人把戴公子带走询问……”

    “慢!”顾媻眸子盯着单于,“单于怕戴公子和我串通?这话真是污蔑时惜了,顾某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神断,绝不徇私舞弊,这样单于也不放心?莫不是单于自己想要严刑逼供……”

    一旁的老郑大人越听冷汗越不停地往外冒,忍不住出口打住:“顾大人!你少说两句吧,你这可是对单于不敬……”

    “什么叫不敬?查不出真相,让单于的妹子含冤而死,真凶抓不到逍遥法外,这才是真正的不敬!我相信单于绝对不会容许真凶逃脱,单于如此英明神武,发生这种事情不好好查个清楚,传出去,旁人定要说是单于别有用心,说不定是栽赃污蔑我们,好寻个理由继续攻打大魏,这多难听啊!咱们都是诚心合作的,可不能让坏人利用了!”小顾大人情真意切的说着。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里都有数了,就连老郑大人都眸色微微一变,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可……

    说实话,老郑大人其实觉得不管如何,自己治下的百姓没有受伤就好,其他人,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但……顾大人是个好人,乃是良臣,这样的人若是因为这件事死了,那老郑大人心里也过不去。于是老郑大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单于,张口劝道:“单于,顾大人说得不无道理……这个……”

    单于冷眼看过去,老郑大人顿时噤声,可下一秒单于就笑起来,双手去搀扶顾媻站起来,笑道:“有道理,的确有道理,此事绝不能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查,一定要好好的查,三天如何?”

    顾媻看单于如此大方,心中担心还有诈,说道:“查案没有时间限制,一个月内如何?”

    “一个月?那我妹妹的尸体都臭了,七天。”

    “好,七天,就七天。”

    “好,来人,把妹子抬走。”

    “等等,你抬走我们怎么做检查?”顾媻皱眉。

    单于不管这个,没有让手下停下,而是淡淡笑着,说道:“你们怎么查是你们的事情,我的妹子不能就这样一直躺在这里吧,按照我们匈奴人的习俗,需要运回草原举行天葬。”

    “……”那刚才说一个月都臭了,感情根本不会停灵在这边。

    “可尸体需要仵作检查。”顾媻又道。

    “我的妹妹,生前多么冰清玉洁之人,怎么可能死了还要让她受那样的罪过?”

    “那单于你这是不愿意配合,我如何查呢?”

    “查这位戴公子不就好了?”单于脸色已经开始不好了,“顾大人,我已经很忍让了,不要让我的耐心用完,我们走,七天,七天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我将带领我们草原所有的猛士,踏平你们大魏的领土。”

    刘善眼睁睁看着匈奴人四散离开,只留下一些奴隶守在旁边,这些匈奴人并不会汉语,所以刘善立马对顾媻说:“怎么办?他们把尸体带走了咱们还查什么?”

    “糟了,大魏真的要完了,我爹他们居然还想着要做辅政大臣!”刘善抓狂,“世子爷那边他们竟是没有一个前来帮助我们,我们完蛋了。”

    “戴庙,你要不逃跑吧,我们绝对完蛋了,七日后我们说不定全部都被他们拿来祭旗。”

    “行了。”顾媻伸手拍了拍刘善的肩膀,看了一眼小丁,“把你师傅和你师弟霍运叫来,来活了。”

    哭没用,着急也没用,行动最有用——小顾名句。!

    第 166 章 诬赖

    有时候,陷入困境,需要跳出困境,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此时的情况到底如何。

    就好比现在,顾媻站在一旁,看着刘善着急得快要哭出声来,戴庙也惶惶不安,眼睛绯红地看着自己,老郑大人送完单于后回来,指着戴庙便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戴庙衣衫还未穿着整齐,下半部分的确失踪了,辣眼睛极了。

    顾媻没有吭声,静静听老郑大人开始他的审问:“你说你醉酒之后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戴庙手还在抖,他也不过只是个二十岁的男子,放在现代,还在上大学,成天还在和室友聊天打屁讨论游戏,哪里受得了一个死人躺在自己身边的?

    古代的戴庙也是个从小被家里人惯着宠着的二世祖,虽然不像谢尘那样疯狂洒脱,但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有志青年,接触的人非富即贵就是有志气有抱负的年轻人,遇到的男女老少,也鲜少有坏人,他偷偷跑出来跟着自己来出使,刚到地方,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估计真的醉得不省人事晕过去了,不然怎么可能对一个匈奴女子兽性大发,还害得人家自杀?

    现代很多案件的主人公狡辩的时候,总说自己是喝了酒,控制不住自己,实际上喝了酒并非真的没有理智,只是很多心情会被放大,且作案工具是绝对不可能有能力作案的。

    反正顾媻是没见过哪些醉酒后的人能够喝醉了去打警察的,去打领导或者去强健男性的,他们可清楚哪些人能够得罪哪些不能了,倘若喝醉了就真的发疯了,控制不住自己,那么酒这个东西绝对会被禁掉的。

    顾媻心中有数,就听戴庙呆呆惶恐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详细描述起来:“我、我真不记得了,就记得……一出大厅我就睡着了,眼睛一闭,啥也不知道。”

    喝断片这种事情是会发生的,可即便记不得,就戴庙这样的性格,也不会是个能对女子兽性大发的人。

    顾媻调查过戴庙,这人有老婆,对老婆十分好,没有小妾没有任何其他暧昧女子,成日最大、对他来说比吃饭都重要的事情,便是和朋友们一块儿一边吃茶一边谈论国家大事顺便骂禹王狼子野心他们要永远站在皇帝这边等等。

    老郑大人还在询问戴庙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另一边门口,顾媻带来的探案小组已然抵达,老李捕头这几日可是威风,领队几千人,尝试了一下做将军的快乐,这会儿气势和在扬州当一个小小捕头的时候已然很是不同,他走路虎虎生风,见到顾媻的时候领着两个徒弟便利索下跪行礼:“拜见顾大人!”声音听着洪亮得像是还能再活一百年。

    顾媻一看李捕头来了,心里别提多舒坦,有老李在,这案子的勘察工作就可以完全放心交给老李,他双手扶起李捕头,说道:“行了,日后你我之间不必这么行礼。”

    “岂敢,属下岂敢。”

    “嗐,和我还客气,老李你先领人把整个院子封锁起来,昨夜伺候过戴庙的所有下人全部看管起来,单人一个屋子,不许他们交头接耳。”顾媻拍着李捕头的肩膀,想了想继续道,“还有,派人去盯着单于他们送尸体回去的队伍,一路跟着,找机会今晚一起去验尸。”

    “验尸?!”老郑大人一听这话,老脸上的皱纹都瞬间惊得要展开了,连忙摆手制止,“顾大人使不得!这如何能……”

    “如何不能?到底是骚扰尸体的罪名大,还是让整个大魏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被灭的罪过大,老郑大人您不会分不清楚吧?”顾时惜看着面前的老郑大人,淡淡道。

    老郑大人脖子都一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偷偷去查,不管怎么说,有损大魏风范,如今顾大人您便代表咱们整个大魏的脸面,总不好让匈奴人抓住错处,到处宣扬吧?”

    “哦?如何不好?我不怕名声臭,哪怕我日后成为忍忍喊打的过街老鼠,此事过后直接把本官贬到穷乡僻壤去做一个小小的县令,那么我也不后悔。此事我一力承担,老郑大人若是害怕被单于怪罪,就当作没有听到算了,倘若要告密……那也随便,我顾时惜总有别的办法,我就不信查不到。”

    此话一出,戴庙等人几乎是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感动地站起来便抱着顾媻道:“大人!大人救我啊……我真的没有……我……我根本就……就没那个……每回都得吃药才能行,我昨晚上绝对没有啊……那肯定不是我,我更不可能喜欢一个匈奴女子!大人……”

    刘善再害怕,听见顾媻这番话,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胸中好像突然被充入了无数能量,膨胀到要爆炸!

    刘善自小便胆小,因为姐姐妹妹们都格外优秀,甚至比他一个男子都要会得多,大姐便曾说过若不是个女人,老早便高中状元,还用得着指望他。

    刘善心想是啊,自己比不上大姐,自己怎么就不能和大姐换换呢。

    后来父亲也看出他的窘迫和呆滞,一面安慰他,一面给他定下了未来每一步走到哪儿的路线,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的一生也就基本定型了,不会有任何一个偏差。

    从去写史书,到和哪个女子成婚,再到自己婚后住处在哪儿,每个月要去丈母娘家几次,说什么话,每天吃饭吃多了吃少了或者在部门又什么时候没有眼力见了,都会被父亲说,他好似是一个人偶,并不需要灵魂存住,所以哪怕他其实并不喜欢写史书,哪怕他总觉得做官像是坐牢,哪怕他觉得妻子也并非自己想象那样能够与自己举案齐眉,刘善也没吭声,只是沉默。

    父亲比较爱说话,总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刘家,而刘家的未来都压在他的身上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做到完美不能让任何人挑出错处。

    他需要既不惹眼也不过于低调,需要保证刘家的脸面,又不能太出风头给父亲招来祸事。

    他这辈子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做,而不是想要怎么做,没有一天不在考虑整个刘家如何如何,而不是考虑自己如何如何。

    可今天,顾时惜说得做的,全是牺牲小我成就大魏的话,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父亲口中狡诈奸猾的无能之辈?!分明是有勇有谋有家国情怀的爱国志士!顾时惜绝对不是虚伪的,他眼里有着谁都看得出来的泪光,那是真正不怕死,要为了大魏奉献自己的精神!

    刘善立即道:“算我一个!时惜你要我做些什么吗?”

    顾媻演到自己眼眶含泪便收住了,觉得若是哭出来戏太过了,古代人还是比较喜欢含蓄,太过外放会让人觉得不稳重,没有那种忍辱负重的精神。

    于是顾媻深吸了口气,冷静道:“刘大人如此支持时惜,时惜心领了,实在不需要刘大人做什么,欸,不过刘大人不知还记不记得昨日跟您回去的女子,把她找出来,我要审问。”

    “啊,这个……她昨天是和我回来了,我让她出去,她就又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昨夜的舞女队伍呢?”刘善问老郑大人。

    老郑大人被震慑地惭愧不已,这会儿已然不敢再劝,却心中又害怕受到牵连得罪匈奴,所以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顾媻看了老郑大人一眼,说道:“没关系,我们自己去找,我昨夜跟着回来的那位舞男还在我的房内,我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随意出入,走,先审问他。”

    说罢,众人跟着顾时惜一块儿转身就往隔壁院子去。

    戴庙连忙穿上裤子,却不能跟着,得守在这个院子,因为他还没有洗清罪名,不能随意走动。

    老郑大人看了一眼戴庙,拍了拍戴庙的肩膀,小声说:“说实话,不管单于是真诬赖还是假诬赖,咱们哪里斗得过?你们就是赢了,证明没有错,那又有什么用,得罪了匈奴,他们怎么可能还会答应和亲?恼羞成怒之下,若是杀光了咱们青州百姓可如何是好?”

    说这话的时候,老郑大人是专门等着顾媻的人都走了才对戴庙说的,老郑大人眸中残着痛苦的泪光,祈求一般,对戴庙道:“算老夫求你,不要查了,认了吧,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百姓是无辜的,如今大魏如何打得过他们,大魏内斗如此之严重,禹王手握几十万精兵却迟迟不发,太子年幼,今年才三岁,等太子登基,不是禹王,便是其他一个什么王再把持朝政,百姓何时能有个安生的日子过?每个人上去后都拼命为自己谋利,不是增税就是加重徭役,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大魏早完了,那单于是个说到做到之人,说不为难百姓,便绝不为难,咱们做官的,是百姓之父母,戴公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戴庙被说得有些迟疑,的确,大魏根本没有和匈奴一战的力量,可难道就要整个大魏拱手让给异邦人?

    他们当真能对百姓如同自己的百姓一样吗?是要骨气还是要命呢?

    戴庙还在犹豫,老郑大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扭头走了,离开前对着门口送早茶和阳春面的小厮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深深不忍地看了一眼那还呆呆坐在八角桌前双目无神的戴公子,彻底离开。!

    第 167 章 变故

    顾媻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还很担心昨夜跟着自己回来的那个模样标致的舞男也凭空消失了,好在他回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舞男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晒太阳。

    这人昨夜看得并不是很清楚,黑灯瞎火,烛光犹如星夜的池塘上的光影,错落打在对方面上,显得格外有几分的妖异,今日看,却是浓眉大眼有种古罗马帝国浴血勇士的雕塑感。

    这人身高腿长,大冬天还穿着单层的大毛毛衣裳,冷静又淡漠地坐在那里,任凭众人看着他,他则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愣了一秒才露出个笑来,连忙又站起来,佝偻着背部,走到顾媻跟前作势就要去亲吻顾媻的手背,表示尊重和臣服。

    ——可真会装。

    顾媻光是看这人坐在那里的一瞬间就明白这人绝不可能是真的舞男,哪有舞男手上有茧子,甚至周身气势如虹的?

    但这人既然想要玩,那就陪着先不拆穿,他倒要看看这位仁兄有什么故事编造出来。

    “这位小兄弟,敢问和你一块儿跟着我同伴回家的那两个女子,你可认识?”顾媻用简单的词汇,不算特别正确的语法说着匈奴人的语言,音调顾媻自觉还是不错的,他学习任何语言,首先便是将人家的音调学得七七八八,十分到位,这样有一种好处,就是能够唬一些什么都不懂的游客,让游客们觉得当年的他不愧是金牌导游,啥语言都会。

    顾媻懒得进屋审问,自顾自的走过去,坐在刚才这个匈奴舞男坐过的位置,跟在他身后的刘善不等那匈奴舞男开口,便忍不住急促又重复问道:“快说话啊!”

    顾媻很沉得住气,拍了拍刘善的肩膀说:“不必摧,他既然在我们这边,定然跑不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开口。”

    “哦?”

    “有一种刑罚,也不见血,但是必让人受不了,使人疯狂,莫说什么阴谋诡计瞬间脱口而出,就是家中有多少银子,心里想过什么话,再难以启齿的秘密,只要我问,他绝对不会藏着。”小顾大人笑道。

    “哦?究竟是何?”刘善很配合。

    顾媻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舞男,没有回头,淡淡说:“霍运,你来,找个麻绳来把这个人捆起来,但是衣服全部扒光送到房间里去,免得他冻死。”

    站在顾媻身后的霍运嘴角一抽,他哪怕再佩服顾时惜,再觉得顾时惜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又低头凑到这少年耳边冷冷嘲讽了一句:“顾大人,大白天的,你要干嘛?”

    “你说我要干嘛?我查案子啊大哥。”顾媻无语地看向霍运,若不是要留着这货贴身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他绝对让这货跟着李捕头出去办事儿,留在身边成天不是防贼似的盯着他,觉得他是大色魔,就是装逼伪装高手,看着就心悸。

    小顾说完,霍运依旧将信将疑,就顾时惜这有前科的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在扬州就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去长安几天又莫名其妙和世子爷好上的人,感情怎么能不算随便呢?

    霍运看顾时惜好似有些生气了,便见好就收,觉得自己提醒到位也算是对得住顾时惜的救命之恩,反正有危险的话,他大不了还一条命给顾时惜。

    两人嘀嘀咕咕的这一幕落在那匈奴舞男的眼里,舞男眸子很浅,淡淡看了霍运一眼,又垂了下去。

    顾媻饶有兴趣看着舞男这微小的动作,等霍运从不知道哪里当真弄来的麻绳,伙同好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一块儿把舞男当猪捆起来丢到客房的床上时,顾媻嘿嘿笑了笑,跟身边的刘善解释:“您可瞧好了,霍运,再给我拿羽毛来,一会儿我就用羽毛挠他脚丫子,你看他受得了还是受不了,等他崩溃,咱们不是想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刘善震惊:“顾大人高啊!”

    顾媻眯了眯眼,一副反派模样盯着床上的匈奴舞男。

    这货肯定不是舞男,跟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搞暗杀还是什么,昨天还很贤惠来给自己洗脸,装柔弱睡在自己脚沓上……

    这下一定要搞清楚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那个看起来不像单于的单于到底是不是单于,假如不是,真正的单于在哪里,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顾媻脑海里疑问已经开始排着队准备脱口而出,羽毛也拿到手了,顾媻看了看这货还穿着的靴子,略微迟疑,转手便把手里的羽毛担子又递给刘善,说:“这件事交给你来做,我负责问话,你负责挠他。”

    刘善受宠若惊,连忙点头,一切为了大魏的事情,他绝不推脱!小顾则舒坦多了,他走到一旁去,生怕这位匈奴舞男的脚丫子很臭,他养尊处优好几年了,哪里受得了这冲击?有现成的劳动力还是得用,什么都自己来,他混到这个地位难道只是为了好看?

    霍运和另个小厮好不容易解开了舞男脚上那绑得死紧的绑带,脱下兔毛裹里的靴子,瞬间一股说不上来难闻还是好闻的脚丫子被闷久了的味道弥漫开。

    顾媻登时屏住呼吸,暗暗感叹自己还好离得远,顺便给了刘善一个眼神,刘善便打鸡血般立即开始用羽毛刮舞男的脚底板。

    顾媻清楚看见舞男表情从一开始的淡定从容,瞬间僵硬,随后从喉咙里憋出闷哼的声音,最后猛地开始挣扎!

    顾媻嘴角勾了勾,问道:“说罢,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匈奴是不是想要趁机诬赖咱们杀人,好直取长安?!”

    话音刚落,屋内一片安静。

    那舞男明显崩溃得犹如油锅里的活鱼,挣扎得乱七八糟,可惜霍运捆绑的手法不错,舞男挣脱不了,但也硬是憋住了,连笑都没有笑出声来,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憋得浑身青筋爆出,面红耳赤,简直快要撅过去……

    顾媻感慨着夸赞道:“是条汉子,刘善,劳烦你多拿两根羽毛,挠快点。”

    舞男眼睛都瞪大,好像是没想到那么柔弱漂亮仙子似的顾时惜竟是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就在顾媻还在笑着等这位舞男崩溃说秃噜嘴,另一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叫——是隔壁院子。

    顾媻心中一惊,几乎是瞬间就看向霍运。

    霍运也不需要顾时惜吩咐,立马起身朝着隔壁过去。

    刘善也吓了一跳,手上的活也停了,顾媻看了一眼,忍不住说:“你别停,我感觉他听得懂咱们说汉语,你一直挠他就行了,也不要担心隔壁,咱们过去了,我怕有诈,一会儿这个也溜了。”

    刘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继续挠人脚丫子,可很快霍运回来却带来一个沉重的消息:“戴公子没了。”

    “什么叫戴公子没了?”顾媻一愣。

    刘善手上的活这下是彻底停下了,慌慌张张站起来就大喊着戴庙的名字往隔壁去。

    顾媻连忙想要去追,却又看了一眼笑得快要死过去的舞男,看这人又恢复云淡风轻的那种眼神,脚步便停下,对着霍运说:“你去把老李找回来,让他验尸,还有,我说了隔壁要封锁,是怎么封锁的?人在你们眼皮子地下都能出事?往后我回去怎么和戴阁老交代?!”

    顾媻气得脑子疼。

    说完,就见霍运惭愧低头,出去找李捕头,至此,整个屋子只剩下脑袋疼的小顾大人和几个府内的小厮……

    可突然。

    顾媻环视了一眼四周,皱眉,好像是发现自己人竟是没有一个在身边,刚感到有几许的不妙,他身后就罩上来一个影子,顾媻脖子一凉,随后剧痛,晕过去的前一秒,小顾大人后悔极了,他就知道还是得找人贴身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太少了,怎么用着用着就一个都没了,霍运真是不靠谱,让他走他真走,赶紧回来啊,他这边完蛋了!

    他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顾媻顾媻发誓,自己做鬼也要缠着那个害死自己的混账东西!

    小顾大人没了意识,隔断麻绳站起来的舞男则活动活动了自己的手腕,脚尖碰了碰地上的小顾大人,忽地笑了笑,把人扛起来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从后门翻墙,绕过门口守着的侍卫,一溜烟消失了个没影。

    等霍运返回来找顾时惜的时候,房间里除了断掉的麻绳和一地羽毛,顾时惜的头发都没见到一根,霍运立马冲出门找守卫问话,殊不知已然有个高挑身影追着匈奴人和顾时惜的踪迹去往了总督府背后的旧王府中,翻身上了房顶,把瓦片一掀,一双漆黑的眸子便落下锋利如刀的视线入那宽阔奢华的房内。

    只见顾时惜被那匈奴人交给旧王府院里那个单于,单于恭恭敬敬接过来,让人把顾时惜放到房间里去关起来,然后连忙又叫下人送新鞋过来。

    光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匈奴舞男显然并不是真的舞男,他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随后哈哈笑了笑,擦了擦眼泪,歪了歪头,用匈奴语和替身单于说着什么。

    屋顶上的谢二听不懂,他皱着眉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这人不管是谁,他都不喜欢。!

    第 168 章 阏氏

    顾媻醒过来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一定是被那个假舞男给绑架了。

    果然,他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换了一身行头的舞男。

    这人穿着大魏的服饰,一身的青绿色,腰间陪着一条红色的细腰带,正和假单于坐在一起烤火吃地瓜。

    两人用匈奴语说着话,顾媻听不懂,只能斜斜透过床边的穗子看见那假单于笑容爽朗,不知道提到什么了,手舞足蹈的,但很快就忽地看向他,又用方言跟假舞男说了一句:醒了。

    “醒了?要不要吃点儿?”假舞男手里用匕首插着一个圆鼓鼓的烤地瓜,地瓜的皮被烤得焦酥,里面黄灿灿的果肉爆开露出,从裂开的部分流出糖蜜来,瞧着别提多诱人了。

    可顾媻眸子定定瞧着眼前身份成谜的人,忍不住便猜测起来,说道:“你才是努尔哈赤?”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这人傻逼吗?当单于的哪怕是想要整个替身让自己藏在后面,也不应该自降身份做一个舞男,且还来接近自己,自己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接近的呢?

    小顾大人想不明白。

    努尔哈赤勾唇笑了笑,很亲昵的坐在顾媻身边去,细致帮忙拨开地瓜的皮,露出里面一口下去肯定能甜到心里的地瓜,一边说道:“你说我是,那我可以是。”

    一旁坐着的假单于哈哈大笑,依旧用顾媻听不懂的方言说话,而后又转用大魏的汉语道:“这的确是我们匈奴的王,尊贵的单于,顾大人,您该庆幸你和王后长得很像,不然也不会在这里。”

    “王后?”顾媻知道,匈奴人的王叫做单于,单于的老婆叫做阏氏(yanzhi都是一声),单于我母亲叫做王后,所以这人的意思是自己长得像他妈?

    ——真是谢谢啊,大儿子。

    然而这并不能让顾媻高兴,要知道谁都晓得努尔哈赤这人成为一个变态凶残君王的前提是杀了自己的父亲,还是被自己的母亲亲自教养成那样的,努尔哈赤对母亲究竟是感谢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点,这谁都说不好。

    目前他的处境可能也和这个传奇女子挂钩,他要么是被努尔哈赤当成母亲替身,要求自己每晚抱着对方唱摇篮曲,要么就是被努尔哈赤当作复仇的替身,日后恐怕每天被打三遍。

    小顾大人心中明镜儿似的,笑了笑,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笑道:“真是荣幸。”

    那假单于挑了挑眉,没说话了,被努尔哈赤使了个眼色,便很懂事儿自己出门去,顺便还把门给带上。

    下一秒顾媻就感觉递到自己唇边的地瓜烫到的唇瓣,他犹豫片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张嘴吃了。

    “乖。”努尔哈赤笑眯眯地摸了摸顾媻的脑袋。

    顾媻睫毛颤了颤,心想这人大概是拿自己当狗了,不过也没什么,起码目前看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一颗大地瓜下了肚,小顾大人整个人才活过来,他看努尔哈赤好像没有限制自己行动的意思,就试探着下了床,伸了个懒腰,然后问:“我能不能洗脸刷牙?”

    就这么坐在床边的年轻单于这会儿看上去很是斯文,笑着说:“当然可以。”

    于是后面又盯着顾媻刷牙,看顾媻刷牙的时候怎么是竖着刷,和旁人不同,便问:“你刷牙怎么是竖着来的?”

    小顾大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在跟朋友说话一般解释:“牙齿的纹理便是竖着的,刷牙当然也要竖着,这样才干净能变白。”

    单于好奇地走过来,也给自己找了个小马鬃毛做成的牙刷,给自己又沾了点盐,就着顾媻手里的牙缸就喝了口水,然后吐出来开始学着顾媻的姿势刷牙。

    顾媻心中有些嘀咕,却假装不在乎,甚至刷完牙后也没问努尔哈赤抓了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更不和人起冲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便找了本书就开始看,主打一个让人捉摸不透。

    而匈奴王也的确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漂亮的中原人,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后手,不然为什么什么都不怕,也不问,难道他就不好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吗?

    此刻,青州城外已然集结了三千匈奴猛士,个个儿骑着膘肥膀大的骏马,齐整划一的列着队,只等城门的大门打开,便要越过这青州城直奔长安!

    领头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日在青州城内假装是单于的那位仁兄。

    此人正在气势高昂地发表出征言论,后面青州城内的大大小小官员并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俱是忐忐忑忑站在城头互相交头接耳。青州牧拄着拐杖,被自己的主簿扶着,缓缓登上城头,不少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友同僚们一齐回头看他,远边的天此刻已然完全的黑了,只余天上寥寥的星星和一颗朦胧的毛月亮和地上红彤彤的灯笼交相辉映。

    “大人!大人您看这……”

    “老郑大人,您看这到底是……”

    “匈奴是不是要打进来了?”

    “您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休战?”

    老郑大人一步步走向前,苍老的面容上是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彷徨,不过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城中家家门窗紧闭的百姓房屋,叹了口气,说:“不要太过担心,不过是想要借道罢了,咱们让他借就是。”

    一旁的府台大人连忙说:“借道?说是借道,为何要让我们把城中所有兵丁都聚集起来?他想干什么?”

    “是啊,咱们都开城让道了,这可是叛国的罪名,日后不晓得多少笔夫子要骂我们个狗血淋头,如今他们还要怎样?咱们的兵丁都让他们卸甲归田了,如今又聚集起来,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莫不是想要让咱们的兵跟着一块儿去打自己的城?”

    “这话可说不得,谁敢啊?如今百姓们早有怨言,跟着他们匈奴反过来打自己人,是大魏人都不会干!”

    “那他们想做什么?”

    老郑大人沉沉看着下面,又看了看聚集在城内的八千兵丁,又看了看西边几乎看不见的大魏军营营地,那里起码还有三万精兵和之前死去的桂将军留下来的七万残兵败将,整整十万人,他们肯定知道这边的异动,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所以啊……难怪人家三千人能打破咱们十万人,连破几城……

    被聚集在城内的城中士兵很快被匈奴人指挥着站到了城外去,匈奴士兵则转而站回城中,纷纷爬上城头,把一众大人们惊了个鸦雀无声。

    身为青州牧,老郑大人鼓足了勇气,颤巍巍走过去,站到‘单于’身边,露出个笑脸来询问道:“敢问单于,这是要做什么?”

    单于撇了他一眼,没有吭声,眼里之轻蔑简直快要满溢出来。

    老郑大人略略有些尴尬,却不敢拂袖而去,连忙又露出个更大的笑脸来,说:“敢问单于,怎么……”话没说完,就见面前总是粗狂不已的单于突然退后,对这身后款款上来的一身青绿色男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大喊着:“拜见单于。”

    他右手负于胸口,姿态谦卑,随后便是无数匈奴战士们单膝跪下如此行礼,口中呼喊着‘单于’一字。

    老郑大人吓了一跳,双目睁大看着眼前昨夜还在一脸谄媚对着顾时惜大人跳舞的舞男,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见这位万众瞩目浑身洋溢着肃杀之气的男子忽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老郑大人,下令吧。”

    “什么?”老郑大人还在疑惑。

    努尔哈赤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颜色都因为年久而褪色的穗子,依旧是温声细语道:“你就说,放箭,就可以了。”

    “放箭?”

    这话是疑问句,可是努尔哈赤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自己的兄弟士兵们道:“没听见老郑大人说什么吗?还不放箭?!”

    说时迟那时快,青州城上三千匈奴将士立马拉弓上弦,对着城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无寸铁的青州护城兵丁们射下箭雨!

    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老郑大人惶恐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喊:“住手!”

    努尔哈赤裹了裹身上披着的灰色长袍,冷眼看着老郑大人,说:“你们的兵,肯定是不愿意跟随本王一同进攻大魏,那留着也没什么用,留着说不定会在我们进驻长安后给咱们来个包夹……”

    “不会的!”

    “没人能证明你们不会,我冒不起这个险。”努尔哈赤冷漠着,又看了看远处山头的大魏军营,只见那边连一匹马都没有派过来看看,又笑了笑,说,“大魏将士如此懦弱无能,十万人不敢来杀咱们三千人,你说,这大魏的气数是不是早该断了?”

    老郑大人看向远方,那里的确是朝廷派来支援的军队,只不过他们也打不过,就在不远处驻扎了,至今也没瞅见还有什么动静……

    可……

    可即便大魏气数该断了,也不该如此杀人啊,都是手无寸铁的人……如此之狠心……如此的……

    老郑大人忽地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

    努尔哈赤瞧见,只觉无趣,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军营,和属下吩咐,但凡看见那边有人过来,就关闭城门,一切等他过来再说,他们现在占据城内优势地位,还有一城的人质,自然是不必怕,让城中的将士们休整一夜,明日等自己的大部队到了,接管青州,他们这三千铁骑便直下长安,取了那小太子和禹王的脑袋,谁敢反抗,就取谁的脑袋,旗号嘛,当然是打着大魏欺辱匈奴公主的名头。

    至于他杀死的这八千号人,就说他们是帮凶,反正怎么说都行,真相是什么也无所谓,反正他认的干妹妹是真的死了,死在大魏使臣的房间里,有个理由就行。

    努尔哈赤吩咐得差不多,便打算回去,他院子里还有个人等着他……

    “对了,送一套阏氏的服饰到我院中。”努尔哈赤又说。

    他真的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哪怕性别不同,却又真的极像,就是性子好似有些不同……

    他的母亲……

    当年被父亲抓回去的时候,大约就这么大吧。

    巫师说人是有转世的,母亲死的时候,顾时惜好似已然出生了啊……

    努尔哈赤眸色暗淡了一瞬,可又很快眨眼间撇去阴霾,露出笑脸来,母亲死得太早了,没看见他打进中原,没享受到他如今拥有的一切,能看看假的安安静静坐那儿,吃吃饭,穿金戴银,就当个玩意儿养着,也不错。

    努尔哈赤如是想。!

    第 169 章 可爱

    青州城内一片哀嚎哭泣之音,哪怕是被关在深院之中的顾时惜也听到了。

    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那个模样不错神经却好像有些问题的单于对他虽然不错,但始终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好像自己若是有一丁点儿表现得不好,就能掐死自己,自己若是不能早日脱身,迟早嗝屁。

    可如何才能脱身呢?

    顾媻寄希望于自己带来的三个高手,高手一,老李捕头。

    此人擅长追踪,一定能够找到自己。

    高手二,小丁,作为李捕头的亲传弟子,最最看好的徒弟,完美继承了老李捕头的所有追捕能力,也一定可以帮助老李更加迅速的找到他。

    高手三,霍运……

    霍运这个……他看着挺唬人,一般时候也的确武功高强,可以以一敌十,偏偏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希望这回不要。

    忽地,门口有人送来食物和换洗的衣物。

    顾媻警惕坐在床边,就看见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匈奴女子毕恭毕敬低眉顺眼送来一托盘的食物——烤饼和不知道什么弄成的酱,两条腌黄瓜和一碟子牛奶制成的奶糕,闻着有些像是酸奶,但是比顾媻在现代吃过的所有酸奶都要更加香。

    小顾大人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两声,盯着那姑娘放下托盘,又把换洗衣服放在他身边,人彻底走了,才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饼子一口咬下。

    说来一般情况,他应该警惕这些食物有没有毒,可不知为何,顾媻觉得不必担心,他想,努尔哈赤要想杀他,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用毒,就是可惜了……戴庙……

    戴公子这人是他带来的,他发誓要将人带回去,如今却食言了……

    小顾大人忽地感到几分难受,嘴里的烤饼明明香甜极了,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他喉咙发干发涩,几乎反胃,他有那么一瞬怀疑是自己做错了。

    他若是不那么随性所欲拉上戴庙一起过来,这样一个根本没有在朝廷里呆过几天,不明白社会险恶的年轻人肯定就不会死在这边了。

    可顾媻又强硬把嘴里的烤饼嚼烂了硬吞下去,他冷硬地想,并不是他强行拉戴庙过来的,是戴庙自己愿意,他自愿的,所以不能怪他。

    小顾大人眸子颤了颤,周身气氛冰冷如霜,好像他若是不这么想,他整个人引以为傲的生存法则就要破碎,他就不是他了。

    顾时惜继续吃饼,沾了点儿绿色的酱,这酱好似是用各种植物熬出来的,还加了牛羊肉糜进去,有种解腻的好味,他机械似的吃完,最后又坐了一会儿,竟是回味不起刚才究竟吃了个什么味道。

    顾媻嗤笑一声,叹了口气,眸色却又逐渐不安黯淡下去,脑子里不停回放戴庙那天真公子哥围着自己说的那些充满崇拜的马屁。

    这样一个好人,竟是真的没了。

    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他留下。

    顾媻心里难受,他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能留下来的,他想去戴庙死的地方看看。

    他忽地站起来,来回踱步,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直到头顶上突然传来‘咔哒’一声碎片破裂的声音,他才猛地抬起头来,随即就看见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却又令他满眼绯红的熟人——谢尘。

    “二叔?!”顾媻仰头看着刚刚把屋顶挖了一个小洞,小心翼翼踩着房梁,又一片片把瓦片放回去的身手矫捷的青年。

    被叫做二叔的谢尘低头看了一眼将近三米的高度,毫不费力轻轻一跃而下,且毫发无损,站定后就被顾时惜忽地扑过来抱住,随后就看见顾时惜眼睛放光地看着他,对他说:“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出去!”

    谢二愣了一秒,他还以为顾时惜看见自己的第一眼会感动到不能说话,随后软软留下眼泪,扭扭捏捏和自己道歉,自己再大发慈悲表示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就带他出去。

    结果中间一切扭扭捏捏的感情戏好似根本不存在,也不需要,他的顾大人,他那总是正事排在第一位的小顾大人连眼眶红红也只红了一瞬,随后便是满目的惊喜。

    “还愣着做什么?!一会儿单于回来了,咱们怎么出去?”顾媻着急,拍了拍谢二的肩膀。

    谢尘这段时间隐姓埋名隐藏身形跟在队伍里,别提过得有多艰难了,他收到不少从扬州发回来的消息,说朝廷内部如今乱成一锅粥了,扬州牧孟大人到处找他,要用他的兵建立防御机制,他回信说一切听孟大人安排,便不怎么管,相信神威右将军应该能够胜任。其次还有消息称,世子回去后,带领了十人杀入长安,举旗要大义灭亲,匡扶正义,如今戴阁老和刘阁老正组织人,抗议不上朝,长安附近的兵马总司更是分成两拨,长安现在战火不停,两父子打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可这些在谢尘看来,一切都实在是无趣至极,谁做皇帝,谁不做,对他来讲没有区别,他武恭候这个位置,不管谁做皇帝,都不可能将他给削了。

    如今唯一让他有危机感的,便是这匈奴人了,大魏再怎么内斗,那都是大魏,假若匈奴人当真打入了中原,抢占了皇位,那么他的武恭候才是彻底没了。

    谢尘这辈子,或许浑浑噩噩没什么本事,他自觉自己也不是个聪明人,但他总不能把祖父交给他的武恭候这个爵位给弄丢,他若是丢了,他他妈的下去怎么跟祖父交代?!

    所以谢尘心里有数,他说:“不急,如今外面到处都是匈奴人,就这么带你出去不现实,上头那么高,你也不会爬,上去了,我们两个说不定都得完蛋,这样,我藏在房间里,等匈奴单于进来,伺机刺杀他,只要他死了,我就不信匈奴还能打得了咱们。”

    顾时惜闻言也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虽然总觉得呆在这里多一秒都心里忐忑,但说实话,谢尘说的很对,他不能就这么走。

    于是顾媻深吸了口气,松开抱着谢尘的手,眸子转了转,小声问:“现在外面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外面那么多人在哭?又哭又笑的,不过好像很快就没了……”

    刚才大叫的声音很多,但是很远的样子,顾媻听不太清楚,此刻外面又安静不已,顾媻心里总觉得不好,却又猜不到。

    “外面匈奴人正在圈杀青州的将士,他们确定要攻打大魏了,可他们若是直接这么进去,不相信青州的将士们会安静任由他们打进去,怕腹背受敌,所以将城内早已卸甲了的八千军士都骗了出去,用箭杀光了。”谢尘见惯了死人,却依旧在说道这里的时候面露不忍,“如今城外的尸体都堆成山了,血顺着城门流入城内,家家户户瞧见了,谁不恐惧?那都是他们今早儿还见了面,打了招呼,以为出去一会儿就能回来的朋友亲人。”

    谢尘说完,忽地看见顾时惜眼神犹如最朦胧的月色那般晃了晃,便又忍不住伸手区遮住道:“你别想,方才我说得太夸张了,不过打仗就是这样,别想了。”

    “我知道了。”顾媻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他才来青州几日,怎么瞬间就变成这种局面?

    好家伙,感情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单于就等着自己过来,好坑自己哥们一条命,顺便把这整座城八千兵士的命也带上了。

    他……顾媻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努尔哈赤一定还会回来,一会儿你藏哪儿?”

    谢尘指了指头上:“房梁上。”

    “能行吗?”

    “当然可以,这里有一包石灰粉,你找准机会洒向努尔哈赤的眼睛,注意,自己一定要闭着,这东西会烧伤你眼睛,一不小心这辈子都会看不见。”

    顾媻点点头,仔细看了一下包裹着石灰粉的纸,皱了皱眉:“这怎么撒?感觉也不方便啊。”

    谢侯这会儿忽地有些笑意,他感觉他的小亲戚不管怎么身居高位,或者不管对自己多么冷酷无情,不管被多少人崇拜敬仰甚至懂多少他不知道的知识,此刻也可爱极了。

    他手把手教道:“这里有一个小角,你把这个东西藏在袖子里,准备撒的时候,手一搓开,这张纸瞬间就开了,你撒的时候对准他眼睛就行。”

    “我当然知道对准眼睛。”小顾大人拧了拧眉,觉得谢二在教小朋友似的,他难道不知道要撒眼睛的?

    两人没能多聊几句,外面就好像有人听见了动静,敲了敲门问:“顾大人?你在说话吗?有什么吩咐?”

    顾时惜连忙把谢尘往床上推,谢尘一个翻身上了床,顺手拉着被子把自己遮住,下一秒外面问话的匈奴丫头便推门而入,一双大眼睛狐疑地到处看了看,最后看着顾时惜说:“顾大人您刚才在说话吗?”

    顾媻干咳了一声,说:“恩,我在背诗。”

    “背诗?你们大魏人就是有意思,诗有什么好背的,单于也喜欢,只可惜我们都读不大懂。对了,顾大人,单于让您换衣裳呢,您还没换吗?那是单于王后曾经穿过的款式,很漂亮呢,用的是最……”

    话未说完,外面就有一道影子款款进入,接话道:“用的是刚出生半年的小鹿皮制作而成的,很是保暖。”话音落下,方才还在城头欣赏血流成河的努尔哈赤提着一盒小点心进了屋,看向桌子上被动过的食物,很是满意,说道,“顾大人,你把衣服换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猎熊。”

    那丫头已经很识相退下了,门也被关上,顾媻紧张的要命,手里还捏着石灰粉,床上还躺着谢二,这种情况下,自己换衣服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手里捏着的石灰粉?一会儿又要怎么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那你出去。”小顾大人垂眸,声音冷淡。

    单于笑着,没有答应的意思,甚至挑了挑眉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下,斜对着架子床,看着站在床前的顾时惜:“换。”!

    第 170 章 异样

    这边厢顾时惜遭遇最大危机的时候,城外不远处的军队驻扎之地,领队的安如福安将军骑着马领着几个贴身的侍卫悄悄站在山头眺望青州城。

    安如福是朝廷早几个月派来抵抗匈奴队伍的将军,来时气势汹汹,到了地方,被打得溃败不已,退守青州,没几个月,青州牧就出面和匈奴和谈,两者达成共识,竟是共处一室了。

    安如福气急败坏,却又不好同朝廷说青州牧的坏话,因为他自己就没有保护好青州,竟是让青州牧自己出面保护百姓,说出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于是安如福只是将军队驻扎在距离青州几公里外的半山腰后面,既隐蔽又地势高,可以看见青州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能远远看见博县铁矿是否还在动工。

    安如福今日例行出来观察敌情,结果竟是一眼瞅见青州城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大惊之下,属下连忙道:“安将军!匈奴反悔了!竟是杀了青州城内之人,咱们打吧!”

    安如福只是皱眉,没有答应。

    另一个属下看见城头守卫都换上了匈奴人,也紧张不已,同安如福说:“将军,我看匈奴人好似是想要彻底占据青州城,咱们假如不趁着他们只有几千人攻打他们,等他们后续的大部队到了,如何是好?!”

    安如福被说得浑身烦躁,猛地一摔手中的望远镜,拉转马头,便怒斥:“够了,回营!”

    将军一声令下,下面的人岂敢不从,只不过两名属下心中痛苦,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那满地的血尸,好像看见的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看。

    等回到营地,安如福将军立刻去找孔连福。

    孔连福是当初驻边将军桂无极留下来的好兄弟,桂无极死后,孔连福接手桂无极留下来的几万兵马,连战连退,最后和他会和。

    说实话,安如福嘴上虽然叫得好听,对孔连福说两人名字里都有一个福字,乃是缘分,实际上很是看不惯这个出生行伍,七老八十嗜酒如命,凭借能喝酒混上这个位置的孔将军。

    叫他一声孔将军,安如福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嘴巴。

    更何况孔老头这人的确没什么本事,和他一样连战连败,成日只晓得喝酒,和他商量肯定也商量不出什么来,但安如福还是来了。

    他不是非要看孔老头能说出什么高见,而是希望孔老头说出自己想要的一句话,让他们全部再后撤,撤到青州城后面的小县去,反正任何决策都让孔老头去做,到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责任也都是这个孔老头担,和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安如福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他大致说了一下看见的情况,一脸苦相,问喝得酩酊大醉满面通红的孔老头:“孔将军……我的孔将军欸,匈奴又大开杀戒了,如今可如何是好?青州城已然被他们占据,怎么才能保我大魏?你说说话啊,如今也只有你才能拯救我们大魏了。”

    军帐中堆积如山的各个郡县山川的舆图散落一地,角落里的武器架子上,大刀和长枪已然很久没有擦拭了,羊毛毡子的行军床架子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缝起来的被子,躺在里面的老者头发花白,单梳起一个发髻,被晃醒后浑浑噩噩还分不清楚今夕何夕的模样,愣了一会儿,才眸光微微定住看向安如福的大肚子,说:“你说什么?”

    安如福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但为了日后一切罪过都推给这个老东西,还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撤军啊?”安如福期盼着,他是真不想打,打又打不过,打输了还要受禹王的批,当然,如今长安好似乱七八糟的,但安如福始终觉得禹王是绝对不可能倒下的。

    孔老头摇了摇脑袋,坐起来,半天没有回安如福的话,依旧是看着安如福的肚子,忽地笑了笑说:“安将军,您这肚子可得减减了,好些人胖到这个时候,路都要走不动。”

    “我同你说军情,你同我说什么肚子啊!”安如福知道孔老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但每次和人对话还是觉得心累。

    就这样,让他和孔老头两个人在外面抵御匈奴,这不是开玩笑吗?孔老头是个草包啊!

    安如福想要逃跑的决心越来越坚定,继续说:“你直接下令后撤吧,我帮你出去发话。”

    “欸,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撤了?青州这不是还没有丢吗?”

    “这叫没有丢?”

    “使团大人不是还在里面?”

    “可别提顾时惜了!”安如福当时听说朝廷要与匈奴和谈,别提多高兴了,只要和谈成功,他们也算是凯旋回去,不说论功行赏,起码他们打失败的那几场应该也不会有人要求提出来给他们好看。

    可现在你看看,顾时惜刚来青州还没两天,欢迎宴刚结束,第二天城中就乱七八糟,第三天一大早外面就死了一堆人,现在顾时惜人也看不到,估计全部死完了,和亲算是彻底没戏了。

    “我的探子告诉我,顾大人如今正在匈奴舍下做客,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如今匈奴的确有要攻打大魏的趋势,但至今情况好似还有回旋的余地,且看顾大人到时候怎么说。”

    “什么意思?不撤?他如何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难不成还懂如何打仗不成?!”

    “如何不懂?”孔老头此刻突然和之前表现出来的酒蒙子状态截然不同,好似两个人一般,语气冷淡充满不容置喙的低沉,“你难道不知,顾时惜当年就是从老侯爷的私营里出来的?出来后才因为被扬州牧看重,升为府台的?”

    “这……好像是……可……”安如福面上过不去,他怒道,“小小竖子,难道还有什么能够力挽狂澜之策?要我说,直接撤兵,也总比在这里等匈奴的大部队抵达好!”

    “不许撤。”

    “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你要死,我可不奉陪,我要领着我的人马后撤,你自个儿在这里呆着吧。”安如福计划没能成功,但怕死的心情占据上风,说完拂袖而去。

    没过多久,外面的确就传来了军号声,让安如福的部下们集结起来,转而绕道往青州城后面撤去。

    孔老头看着满地的舆图,咳嗽了两声,披上外套走出营帐,他的副官立马迎上来行礼,说道:“将军,方才探子回报,城内暂无异动,城外一百公里外匈奴大军即将赶到,时间约莫在入夜。”

    “入夜啊……”孔老头沉思了一会儿,“想办法联系城内的顾大人,问问他是如何看法。”

    “这……”副官也很迟疑。

    孔老头这会儿却很耐心的解释说:“内忧外患之际,只有顾大人披荆斩棘力排众议愿意只身前来,他身边的所有人更是因为他愿意前来,追随他而来的,这样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官,两年内从小小寒门做到正五品的位置,你以为他简单?当初在军营里,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同死去的桂无极将军时常听老将军写信提起此人,说过此人心中大有乾坤,兵法心中存,我不懂兵法,只会死守,如今会的人来了,当然要想办法听他的命令,咱们不能退,再退,就真的退到长安了,长安不保矣。”

    孔老将军老眼泪目,一旁的副官听到这里,也满眼哀伤,连忙说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找人联系!”

    “只不过……顾大人好像是被囚禁起来的,我们的探子虽然离得近,总上前搭话,暴露后,咱们再怎么联系顾大人呢?”

    “先联系上再说,找机会救出来。”

    “是!”

    有人计划着要救顾媻,顾媻这边床上也躲着一个要救他的,可现在情况是没人可以救得了他,他要么就当着这个变态恋母单于的面脱衣服暴露自己袖子里藏着的石灰粉,要么就是石灰粉不暴露,但床上的谢尘得一直躺着,不能刺杀单于。

    这么好的机会……

    顾媻不敢冒险,他只能小心翼翼脱掉衣裳放在床边,企图自己走后让床上的谢二把石灰粉先拿走,不然被找到他就完蛋了。

    顾媻已然脱掉了外衣,随后是白色的绸缎亵衣,他都丢在床上,却没成想只是这么一个很随意的动作都引来单于努尔哈赤的怀疑。

    努尔哈赤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手中的糕点也顺势放在了铺着绣花鸳鸯的桌布上,微笑着问:“怎么丢床上?你们大魏人不是很讲究?脱掉的衣服都会挂在屏风上?”他好像很好奇,姿态很轻松地走来,没有一点防备。

    顾媻当即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那一瞬间犹豫到底是当机立断朝单于丢石灰粉,还是想办法让单于不要过来。

    顾媻手心满是汗,可时间却由不得他慢慢思考,当单于走到他身后的那瞬间,顾媻不能确定自己动作能够飞快地准确的把石灰粉洒在单于眼睛里,于是他回身过去,忽地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来,伸手捏着努尔哈赤的下巴,说道:“你借口过来,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吧?”

    他把自己当妈的替身,自己做出这番举动,肯定能恶心得努尔哈赤做梦都是噩梦,自然也不会去仔细看床上厚厚的被子里有没有多一个人了。

    顾媻想的很美,可没成想努尔哈赤被捏着下巴却没有露出半点儿恶心的表情,他干脆单手搂住顾时惜柔软纤细的腰肢,揽入怀中,好整以暇地垂眸看顾时惜,好一会儿,才说:“不要乱来,顾时惜,本王不吃这套。”

    小顾大人微笑脸:“哦。”

    “不过你们大魏人腰都这么软的?”

    “大概吧……单于,要不你出去等我换好?”

    “为何?”

    两人说话的时候,近得几乎能吻上。

    “单于您说为何呢?”顾时惜眸子往下瞥了瞥,依旧微笑。

    单于却脸色瞬间沉下去,好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被吸引出异样,他顿时推开顾时惜,当真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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