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确实来自占城国,稻种也来自占城国。但奴隶是不是占城国会种水稻的老农,就要等一季稻子长出来才知道。
李玄霸略微了解了一下占城国奴隶的信息,就把人交给颜真,让其安排其去官田种水稻。若他们真的是有技术的老农民,就教他们官话;若不是,就等颜真明年重新当豪商时一同带去占城国,也能当个向导。
交州的土话与官话已经有很大区别,占城国的土话更是难懂。
以李玄霸的记忆力,学语言本应该容易,但难的是土话没有较为系统的语言教材,也没有文字记载,只能靠着对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学,十分麻烦。
李玄霸穿越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只需要死记硬背的学习上遭遇了难题。他还挺高兴,觉得总算有点挑战性了。
为了快点学习当地方言,恰好宇文珠把李玄霸的身体养好了,准备做正事,要走街串巷去研究交州人口中的“瘴气”究竟有多少种病,李玄霸便跟着宇文珠去走街串巷。
宇文珠只是去走访当地游医,不是去接触病患,所以李玄霸不担心会染上病。
李玄霸陪宇文珠外出的时候,也没忘记推进交州海港建设。
他离开长安时,李世民让他随意支取岭南道赋税。
朝中对此很有意见,还有人说晋王招兵买马谋反怎么办。
虽然人人皆知晋王不可能谋反,但他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李世民对此哈哈大笑:“大唐后世子孙若想效仿朕与阿玄,首先他们得是一对双生子。哈哈哈哈哈,阿玄要谋反,这是朕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他要谋反,还得让朕给他当大将军。难道你指望他那么病弱的人自己带兵打仗吗?”
李世民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大度,几日后已经回到朝堂的三位相公弹劾某些居心不良的大臣诬告忠臣,离间皇帝和晋王兄弟感情。
连曾说出“为了监督和劝谏,御史就算捕风捉影也没问题”的魏徵也上书,说晋王正在交州吃苦,群臣却弹劾晋王,实在是令做实事的人寒心。群臣再这样胡搞,以后人人效仿卢祖尚沽名钓誉,大唐就要完蛋了。
哦,卢祖尚现在还在大理寺。
程序正义,大理寺要走流程,还要三位相公会审复核,实在是忙不过来,等春闱后再说吧。
李世民立刻赞同,贬了弹劾李玄霸要谋反的人的官,让他们去偏远的地方当县令醒醒脑子。
朝臣就算外放也是当刺史,李世民一下子给人贬到县令,朝臣中刚提拔上来的愣头青总算明白,那些事就算用“劝谏”“预警”都不能说了。
被贬为县令的人也很委屈。
他们脑袋真没问题,都说了不是真的认为晋王要谋反,而是担心陛下开了这条口子,后世有脑袋不清醒的皇帝也这么做,造成宗室谋反。
但皇帝认为他们居心叵测,就是想离间,就是想趁着晋王不在搞成“三人成虎”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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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在朝堂上大笑着说弟弟不可能谋反,一下朝就脸色阴沉,直觉又有刁民想要害弟弟。
给李玄霸写信痛骂这件事的时候,李世民气得把笔杆子都撅断了,换了一支笔继续写,在信纸上留下好大一团墨痕。
李玄霸接到信的时候脑袋一歪,下意识地吐槽:“哥写信的时候不会气得把笔都捏断了吧?气性也太大了。”
宇文珠和李玄霸一起看完信,气得拧了李玄霸胳膊一圈:“他们诬告你谋反,你怎么能不气?你怎么能说兄公气性大!我们为你生气,你却和没事人似的!”
李玄霸被难得暴怒的宇文珠拧得直跳脚。
天知道被拧胳膊,跳脚有什么用。
“他们都诬告我谋反了,我不做点什么让群臣震惊的事,多对不起他们文采飞扬的弹劾文章?”李玄霸好不容易安抚住暴怒的妻子,揉着胳膊推行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委婉点,以免给二哥添麻烦。
现在二哥的信导致他被宇文珠骂,李玄霸就不想再为他二哥着想了。
群臣的嘴管不住,但二哥你这个皇帝居然能让人弹劾我谋反,你不反省一下自己吗!
还有房玄龄杜克明魏玄成,你们三个都回长安了,居然能由得别人弹劾我谋反,你们不反省一下自己吗!
小五你也是,你就是这么当弟弟的!
李玄霸决定采取最激进的策略。
来到交州后,开商路在李玄霸正在处理的事务中重要性还要靠后。身为地方官,李玄霸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户籍。
整理户籍才有赋税,赋税才是国家的根本。户籍和土地政策绑定,也和现在正在执行的府兵制绑定。李玄霸要把大唐在中原推行的均田制推行到整个交州,才能以交州为中心,把大唐的户籍土地赋税征兵政策缓慢地推行到整个岭南的直管州。
只有最基础的户籍赋税征兵政策与大唐统治核心地域看齐,岭南才算融入了大唐。
大唐的均田制基本延续自大隋,大隋的均田制却不是照搬北魏,而是和北齐相似。
北魏的均田制为了保障豪强的利益,宣布奴婢也能授田。奴婢授田无限额,豪强可以通过蓄奴,无限制地分得田地。
大隋为了补足这个漏洞,学习北齐,奴婢不授田。为了安抚豪强,大隋给每丁授予二十亩桑或者麻永业田,可以买卖,以便于豪强花钱兼并土地。奴婢只每五口授予一亩园宅地建房子。
但大隋大量给诸王和官吏赐予永业田,且永业田不限制为桑麻,导致百姓在隋文帝晚年就已经无地可分。
那时还是刚直之臣的苏威曾经进言,“欲减功臣之地以给民”,被隋文帝驳回。
苏威的心是好的,但这件事注定不可能成功。
无论哪代王朝都是与功臣、士大夫共治天下,安抚住官员为皇帝卖力,远远比几个饿死的平民重要得多。何况平民百姓没田,又不是不能去豪强家里当佃农和奴婢。
大唐的均田制也有一
样的弊端。
在原本历史中,因李渊过分宽待功臣,李世民又因玄武门之变上位,也需要安抚旧臣,所以大唐的均田制比起大隋更加倾向于豪强。
除了慷慨地给功臣授永业田之外,大唐连永业田之外的口分田也能自由买卖,几乎敞开了土地兼并的大门。
若前一年没有丰收,到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借贷粮食以度日。大唐初年的君臣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贞观年间农村高利贷年利已经超过百分百。
直到开元年间,唐玄宗才下令约束农村高利贷,规定每月取利不超过六分。但对农人而言,六分也很致命了,还不起高利贷就只能卖田。唐朝的均田制在唐玄宗时就几乎已经瓦解。
这一世李世民登基是民意推举,不需要看太多旧臣豪强的脸色。又有李玄霸提醒,大唐的均田制政策几乎延续自大隋,没有再开口分田也能售卖的口子,并以官方的名义提供青黄贷,控制民间高利贷。
大唐均田制的恶化情况有所缓解,但不多。
李世民不可能不给功臣授予永业田,也不可能完全关闭百姓永业田可以买卖的口子。
在封建时代,就算百姓再重要,皇帝也是要靠士人治理天下(将军也属于士人)。
为官时再有抚民事迹的士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和平民百姓是一样的。
如宋时王安石行“免役法”,从此官员要求农人去家里服役就得给钱,苏轼就反对道,“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苏轼曾写过许多怜惜百姓的诗文,当地方官时也有政绩。他都认为士大夫让百姓免费到家里服役,以便于自己取乐是正常的,皇帝不这样做就是“危邦陋风”,可见这是封建士大夫的普遍想法。
在如此的生产力下,人才都在士人阶层,就算提拔新的人才,也会变成新的士人阶层。
连废除百姓免费到官宦家服徭役都这么难,涉及最基本利益的土地,李世民和李玄霸即使知道如今推行的均田制的弊端,也只能先推行着。
反正还是那句话,相信后人的智慧。如果后人的智慧都靠不住了,那大唐也差不多要亡了,他们这些老祖宗都死了几百年以上了。
李玄霸认为大唐的均田制已经够惠及豪强,几乎给豪强兼并土地只套了一条一扯就断的草绳。
在二哥统治时期吏治清明,均田制还能顺利运行。等换了个不太在意百姓的深宫皇子当皇帝,基层肯定会和豪强狼狈为奸,就算口分田也能假借永业田名义买卖。青黄贷更是只会成为敛财的手段。
但交州一些豪强当土皇帝当习惯了,连套条细绳子都不肯。
李玄霸在走街串巷练习交州土话时,也打探了交州豪强对均田制的接受情况。
碰巧的是,真心支持李玄霸商路政策的豪强,对推行均田制很积极,甚至主动帮贫困农人开辟荒地;不信李玄霸的豪
强,也对均田制很抵触。
李玄霸又多打听了一番,发现支持李玄霸的豪强大多是贬官之后,哪怕是秦朝的贬官之后,对中原王朝的土地政策接受程度都较高;不信李玄霸的豪强多是真正的本地地头蛇,几乎祖祖辈辈都没出过交州,也不想离开交州。
他们甚至发现李玄霸对他们很和气,耍起了地头蛇的脾气。
岭南有人试图谋反是公开的秘密。李玄霸前来此次安抚岭南,不希望岭南生乱也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他们坚信李玄霸为了大局,肯定会纵容他们。
反正交州荒地多的是,他们不配合,让配合的豪强出血,他们还能喝配合的豪强的血。
“又有官吏被打了?”李玄霸笑道,“农人自发抵触,打了给他们分田的官吏?这是奔着法不责众去的。而且小吏被打,当地宿老大不了赔礼道歉,还能把人关起来不成?他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打我的人了?”
之前询问李玄霸交州未来的老者沉着脸道:“他们确实想对晋王殿下的护卫动手。”
李玄霸道:“他们以为我会忍气吞声?”
老者道:“如果殿下顾全大局忍气吞声,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若殿下发怒,他们就把凶手和家人交出来,甚至交一两个无足轻重的族人出来让殿下息怒。殿下还能为了护卫一顿不重的打,灭了他们满门不成?”
李玄霸脑袋里就有了主意,只是这个主意太损,会死太多人,会让二哥为他收拾善后惹点麻烦。
现在李玄霸无所谓了,决定执行这个计划。
“陈铁牛,去挨顿打。”李玄霸吩咐。
虽然是李玄霸护卫头子,但也是大唐开国功臣,还在建设的凌烟阁预定画像人选,大唐最没存在感的国公潞国公陈铁牛答应道:“是,郎君。”
张亮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情。
交州豪强的刁奴和族人当街殴打大唐潞国公,这是要谋反吧?
张亮提醒:“殿下……郎君啊!李将军已经离开交州!”
李玄霸道:“正因为李药师离开了交州,我才用这个计划,不然他最近的念叨挺烦人。老师也同意了。”
张亮:“……”薛公居然会同意?!
张亮问道:“但李将军离开,我们要从哪里借到能镇压谋反豪强的兵?”
张亮已经坚定不移地将即将殴打陈铁牛的交州豪强家族定义为谋反了。
李玄霸没说话,陈铁牛疑惑地看向张亮。屋里其他不吭不响的侍卫也都疑惑地看向张亮。
张亮满头雾水。你们看我干什么?
李玄霸乐了:“我好歹算战无不胜的玄甲兵的副帅,打仗还是会打的。”
陈铁牛纳闷道:“灭个交州土著满门还需要郎君?我领兵就够了。”
一个侍卫插|嘴道:“一个地头蛇而已,还需要陈将军?我带人去抄他们的家。”
另一个侍卫道:“我们随便谁去都一样。我虽不会领兵,领个几百人还是没问
题。”
其他侍卫纷纷点头。
还有侍卫友好地询问张亮:“你在问什么奇怪的问题,你自己不也曾经是个将领吗?”
张亮:“……”对啊,自己也曾经是个跟着徐小将军打过硬仗的将领。难道打个毫无准备的交州土著家族,还能比攻打荥阳城和洛阳城更难?
张亮这才明白,晋王殿下敢随意挑选一个跳出来的豪强屠灭满门,杀鸡儆猴的底气。
底气就是晋王殿下手下包括自己在内的这批护卫,个个都是能带兵攻城略地的猛将。
我在愁个什么劲啊!
李玄霸问道:“真的用不着我披甲?”
陈铁牛非常不尊敬李玄霸地翻了个白眼:“需要郎君披甲的时候,二郎君……陛下都要披甲了。我可不想被陛下骂。”
护卫们纷纷点头。
当初晋王殿下上战场,陛下可是一脚把晋王殿下踹下马,把晋王殿下摔得七荤八素,他们都吓坏了。
张亮也劝道:“为了避免陛下亲征岭南,郎君还是别披甲了。”
陈铁牛和一众护卫纷纷对张亮发来“自己人”的眼神。
李玄霸无语:“你真的跟着铁牛学坏了。”
张亮露出憨厚傻笑。
李玄霸下定决心,又得到了薛老师“敢动你的人,都杀了,全都杀了”的肯定,便派陈铁牛去碰瓷了。
潞国公原本是侯君集的爵位。侯君集现在没赶上热乎的从龙之功,也没认识魏徵,现在身上还没有爵位。
李玄霸恶趣味,就和李世民商量,给陈铁牛的爵位定为潞国公。
“希望陈铁牛有点反骨,别老跟着我,好好去朝中做官。”
“他还叫没反骨?!我们一众旧仆从中,就他脾气最大!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说得好像他给我面子似的。”
“那不是你欺负他太甚,自己活该吗?”
总之,陈铁牛和潞国公的爵位很相称。
即使在朝堂上都毫无存在感,几乎让人想不起他还是个国公的潞国公陈铁牛带着一帮小吏去清丈田地,并在路过某户豪强庄园时见到豪强家族子弟欺压百姓,仗义执言,被豪强家族子弟带家丁围殴。
李玄霸让陈铁牛被打一顿,陈铁牛知道他家郎君真正的意思,抽出腰间大刀,大吼一声冲进家丁中,一路砍瓜切菜砍了个对穿。
冒充小吏的玄甲兵护卫大喊:“潞国公遇袭!有人谋反!”
试图殴打陈铁牛的豪强子弟和家丁:“???”谁是潞国公?潞国公是什么?
跑老远外,但还是探头围观的百姓:“???”听不太懂。
围观百姓中有一个是听得懂官话的落魄士人,他翻译道:“被袭击的是大唐的潞国公,潞国公是大唐除了皇族宗室之外的大官,所能获得的最高爵位了。”
百姓:“多高?”
落魄士人:“就是袭击他们等于谋反,会灭满门这么高。”
百姓纷纷抬起下巴,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
什么?晋王殿下来当交州都督,居然还有人敢谋反?他们这么敢?晋王殿下不是神仙吗!
落魄士人开心地借了老乡一头毛驴,往府衙里赶。
有人谋反,自己去求援,一定能得赏!
百姓你看我,我看你,都纷纷躲回了家里。
他们什么都不敢做,但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神仙殿下来,他们一定据实相告。
天啦!神仙来交州当都督,居然还有人敢谋反!他们怎么敢!
都督府内,李玄霸和薛道衡正在对弈。
薛道衡皱眉:“大德,你的棋路太平和。”
李玄霸苦笑:“老师,你的棋路也太杀气腾腾。”
薛道衡道:“杀鸡儆猴不够,你该敲山震虎。”
李玄霸道:“山中无虎,不需要震。”
薛道衡再次皱眉:“你太心软。你心软,我来做。”
李玄霸哭笑不得:“老师,真的不是我心软,只是没必要。”
薛道衡叹气:“罢了,你按照你所想的做。若不够,我再动手。”
他叹完气,眉头挑起,咬牙切齿道:“胆敢袭击你的护卫,就等于袭击你;袭击你,就等于挑衅陛下和大唐的威严,是谋逆大罪。你只杀一家,居然不牵连姻亲,真是太过懦弱!”
李玄霸:“……”我不夷灭他们三族,只是灭个满门,男女老少都不放过,至少都判个流放戍边,还太懦弱?
从最南端的交州流放到西北,路上都能死一大半!
“殿下,潞国公遇袭。对方甚至有盔甲,有弓箭!”张亮前来禀报。
李玄霸拿着棋子敲了敲棋盘:“汉时私藏甲胄者视同谋逆,我朝虽无这么严苛,带着甲兵埋伏潞国公也是谋逆无疑了。关城门。”
张亮道:“是。”
薛道衡补充道:“晋王心善,只诛首恶,不会波及谋逆者姻亲,记得告知百姓,以称颂晋王仁厚。”
张亮大声道:“是!”
他转身离去。李玄霸和薛道衡继续下棋。
“我还是认为,应该至少夷三族!”
“老师,消消气,他们又不是真的谋反……”
“他们袭击你的护卫,大唐的潞国公,还不是真的谋反?!”
“不不不,是是是,他们就是谋反。只是为了安抚岭南,我也只能委屈一点了。”
“唉,你确实是很委屈。就该夷三族!”
“是,老师说得很对!且忍一忍吧,给他们一次机会,就一次。”
李玄霸头疼。
薛老师都是这样的反应,二哥不会真的气得要亲征吧?
没事没事,房玄龄杜克明和魏玄成都在京城,小五也在京城,他们一定拉得住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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