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酒馆
京城大, 居不易。
黄寄北新买的这处宅院位处城西,原主人原是个清水衙门的文官,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却苦于没有人脉不得提拔, 年近四十终于有人想起了他,被外派到了地方上做了从五品的通判。这位通判也是有抱负的,能在地方上为百姓做些实事一直是他的追求,是以卖掉了这唯一值钱的宅院, 全家搬去了地方上。
黄寄北很喜欢这所宅院,坐北朝南, 采光和通风都很好,风格清幽而雅致,一看就知道被前主人维护的很好,基本不用做过多改建。能在京城有这么一处住所,真的让人很有幸福感。
白天,一家人忙着装修改造, 添置物品, 到了晚上, 黄寄北一人躺在床上, 不禁对明天的入职有了些期盼和担忧。京城中像他这样的七品小官太多了,很多人就这样一辈子不得升迁,官场的路不是这么好走的,一不小心还会连累全家。
翰林院其实相当于是皇帝的秘书机构,主要职责是修写皇帝的起居注和时政纪要, 记载皇帝的言行, 为皇家进讲经史, 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是以他们虽然是芝麻小官,但因为能接触到圣上, 一般人是不敢小看的,这个职位是个很好的起点。
第二天一早,黄寄北起了个大早,细心地整理了仪表,驾着驴车前往翰林院。
黄寄北的期待和忐忑不安统统都没有实现,永和帝本人就是个工作狂,是以翰林院的工作量巨大,上司和同僚们忙得要命。他们三个新鲜出炉的劳动力一入职就被安排了一大堆事务,三人边学边做,日日都要加班到很晚。本朝官员五日一休沐,忙碌了五天,黄寄北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渐渐地,黄寄北适应了这种生活节奏,由于出色的事务处理能力,顶头上司吴大学士注意到了他,开始安排他和纪鸣岐进宫轮流为圣上和太子讲学,永和帝不怒自威,光是坐着不说话就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几次下来,黄寄北觉得自己的心里抗压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倒是太子,为人宽善,礼贤下士,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只可惜他们给太子讲学的机会并不多,太子的学业主要由顾太傅一力承担,现在又有了顾砚舟,其他人接近太子的机会就更少了。
可以说,顾家是明牌的太子党,不过当朝太子深受圣上喜爱,地位很是稳固,圣上一直很倚重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以纪家这种从不参与党争的人家才会与顾家结亲。
立夏,休沐二日。纪鸣岐的婚期就定在这一天,纪宁雨和顾砚舟的婚事则被安排在了秋天。
在大渊,伴郎的角色称“御”,多是由新郎的弟弟或好友担任。
郭乐风被分配到了鸿胪寺,鸿胪寺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这小子能言善辩深得鸿胪寺卿喜爱,上任没多久就被带着出使北疆了,一时间赶不回来。
没了郭乐风这个助力,黄寄北和纪鸣岐的族弟为了接亲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纪鸣岐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她上面还有四个哥哥,能把顺利新娘接上花轿,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等拜完堂,新一轮的挑战又开始了,为了能让纪鸣岐顺利的入洞房,他们这些伴郎实在是承担太多了,等宾客散去,黄寄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第二天起来更是头痛欲裂。
黄寄北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休假就剩一天了,今天还有事要做,他要打起精神来。
黄长植和白氏来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都是闲不下来的人,是以日后的生计也该提上日程了。
黄家在京城并无根基,所以黄寄北觉得还是从小做起,稳扎稳打,黄长植夫妇也很赞成。
一家人几番商量后,决定开一个小酒馆,夏天主打龙虾烧烤,冬天就做铜锅涮肉,自从前年除夕尝过黄寄北搞出的涮肉后,白氏就一直想开一家涮肉店。
至于龙虾,黄寄北在了解情况后才知道大渊并没有这种食物,他不死心,拿着小龙虾的画像去到京郊询问了村上的老农。黄寄北这才得知,原来小龙虾在这被叫做大夹怪,每年夏季都会泛滥成灾,需全家人出动才能防止这些怪物毁损稻田。
而捉到的大夹怪村里人是不吃的,大家会把它们装到麻袋里敲碎,然后埋在桑树下做肥料。太惨了!没想到这小龙虾在大渊过的比现代还要惨!
听到黄寄北要花钱收这些大夹怪,村里人眼睛都要亮了,于是,货源问题这就顺利解决了!二十文一桶,如此实惠的价格,村民们都抢着做这笔生意,黄寄北找到村正,委托他帮忙统一安排并支付一定报酬。
一桶桶的大夹怪装上马车运入城中,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长得可真好呀。倒入木盆中,清水冲洗,剪头去线,一个个刷洗的干干净净。
再来就是烹制,这小龙虾要做的美味可是要舍得放调料的,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籽是谓五香,这是第一种口味。再来就是经典的蒜蓉口味,还有令人欲罢不能的麻辣口味,黄记小酒馆主打的就是这三个口味!
白玉竹和黄长植在京城逛了几天,最后看中了一间沿街小店,虽然不是在繁华的主干道,但周边人气还不错,而且离家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每天来回也方便。
七十多平大小,租金每个月二十两,本钱在他家承受范围之内,风险可控,暂时就当做家夫妻店开着,如果后面忙起来了再招人。
有了事情做,黄长植和白氏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店铺装修,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购置,两人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根本不用黄寄北操心。
开业前一天晚上,黄寄北忙到月上柳稍才散值,本想客套一下,就招呼了同僚们来自家小酒馆吃夜宵,谁知道竟一呼百应,大家纷纷都要去凑个热闹。忙碌了一天,明天又是休沐日,可不得好好放松放松嘛。
见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黄长植和白玉竹先是一惊,随后就热情地招待了起来,先给大家端上了水煮毛豆、五香花生、炒螺蛳和小酥肉,随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去料理那些小龙虾了。
在座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三十几,大家伙难得有机会一起喝酒聊天。品尝着这些小食,喝着小酒,大家都放松了下来,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一会儿,一盆盆小龙虾端了出来,白氏用来装龙虾的是那种超大碗,几乎是脸盆大小,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三大盆小龙虾放在正中央,红得发亮,香得发慌。
大家伙对这东西是既好奇又不解,他们这些读书人哪见过田里的大夹怪呀!这时黄寄北站起身来给大家介绍了起来,为了避讳,他称呼大夹怪为小红虾,并示范起了吃法。有了黄寄北带头,大家也纷纷上手吃了起来,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这满满的三大盆根本就不够嘛!
白氏也是惊呆了,没想到这些读书人这么能吃的!就在此时,黄长植手上的烧烤也好了,晚上街上人少,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他就直接把烧烤架放在了门口,这样酒馆里面就闻不到油烟了。
烤五花肉、烤羊肉串、烤鸡翅、烤鸡皮、烤土豆片、烤茄子、烤韭菜……那可真是太诱人了!散上孜然和辣椒粉,那香味飘出去好远,据说那晚附近居民睡梦里都梦到了好吃的。
黄寄北送走了过足了瘾的同僚们,帮着阿爹阿娘收拾好桌子,关上店门,这才回家。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偶然的聚会,黄长植夫妇开发出了夜宵生意,口口相传,黄记小馆的生意原来越好,甚至带动了周边店铺的生意,几个月后,这条原不起眼的小街成了京城有名的夜宵一条街。黄记小馆也成为了日后翰林院聚餐的首选之地。
日子就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黄寄北对这份工作目前已是得心应手,出入皇宫也是家常便饭。永和帝对这位年轻人印象很好,时常会召他过来讲学,顺便问他一些市井之事,黄寄北的背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他背后没有那些世家大族的重重关系利益,是以对着他,永和帝觉得很舒服。
黄寄北也很敬佩这位贤明的帝王,十八岁登基,夙兴夜寐,将这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不仅如此,他也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三十几年来感情一直很和睦,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很是圆满。
然后,这个欣欣向荣的王朝在这一年,迎来了他的危机时刻。
变故发生在立秋那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要迎来秋收了,太子带领随从去郊外巡视农田,不知怎么的,太子的坐骑突然发狂似的狂奔了起来,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马给甩了出去,等侍从们赶过去的时候太子已然没有了气息。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皇后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这个最为优秀的儿子,大渊的希望,就这么没了!就在永和帝还没从悲伤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宫内又传来了噩耗,皇后薨了!
两个最重要的人接连离他而去,永和帝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把自己关在殿内,不吃不喝不上朝,群龙无首,这个王朝一下子陷入风雨飘零中。
太子没了,皇子们蠢蠢欲动,就在朝堂快要分崩离析的时候,永和帝终于打开了殿门。他不能倒下,除了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他还是这个王朝的君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永和帝并没有立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牵着太子长子的手走了出来,宣布立其为皇太孙,在他百年之后承袭帝位。
太子和皇后去世,是谓国丧,禁止宴乐婚嫁,以示哀悼。
文武百官需要服丧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皇帝批阅奏折,改用蓝笔,各部院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服丧期内,各寺院、道观须鸣钟三万次,诵经和吊唁活动每天都有。
自皇后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民间男女一个月内禁止嫁娶,三品以上官员子女三年内不得嫁娶。
这样一来,黄寄北家的小酒馆四十九天内就不方便营业了,纪宁雨和顾砚舟的婚事也就被耽误了下来。
第62章 出路
属于永和帝的时代仿佛已经快要过去, 他已年迈,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正值盛年,二皇子占长, 三皇子母族最为强大,四皇子军功最为显赫,原来有太子压着,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薨逝,各方人马都蠢蠢欲动起来。
永和帝的雷霆手段虽然暂时镇压住了局面, 可大家伙心里明镜似的,这位帝王撑不了多久了。此时的永和帝就像是一直年迈的狮子,周围环绕着饿狼,就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黄寄北开始心疼起了这个老人,是的,夜深人静的时候黄寄北确切的感觉到, 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也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罢了。
永和帝未尝不知道三个儿子的心思, 可他舍不得, 人老了心肠就越发的柔软了, 他已经失去了发妻和长子,不想再失去更多了,这三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呀!但他同样也明白,自己这个刚满十五岁的皇长孙根本斗不过那三个叔叔,若是自己走了, 这个孩子定会被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他不能倒下!
为此, 永和帝一改以往的宽和作风,动用雷霆手段, 为皇太孙拔除潜在威胁,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而顾家,作为最坚实的太子党,权势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七七四十九天已过,百姓们已恢复了往常生活,街道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银杏叶抖落了最后一层黄叶,冬天来了。
黄寄北家的小酒馆也重新开张了,一个个铜锅摆到了木桌上,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隔绝了屋外的寒意,阵阵羊肉香味飘散了出来。
店里生意很忙,黄长植夫妇直到深夜才打烊回家,却发现黄寄北还没有散值回来,这些天黄寄北经常深夜才归家,让夫妇俩很是担心。
而黄寄北此时正陪侍在永和帝的书房,书房很大,各种摆饰也很精美,却显得空落落的。这些日子,永和帝总喜欢大晚上的喊他去讲经,可黄寄北觉得他并没有在听,而是眼神空洞的在发呆。
是了,永和帝这段时间经常整宿整宿的失眠,他发现,自己现在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讲话的人都没有,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在太子在世的时候对他如此严厉,后悔没有和多花点时间陪陪皇后,他真的很想他们。
一开始,喊黄寄北来永和帝只是觉得这个新晋榜眼身份简单,举止妥当罢了,渐渐地,相处下来永和帝发现这个年轻人倒是个稳重的、有想法的,若是自己还年轻,倒是可以多花点时间培养一下。
越是想要平静,越是有事发生,朝堂还没安稳多久,边境却又发生了战事。
北疆大雪,牛羊成群的被冻死,一时间哀鸿遍野,为了自己的子民,北疆摄政王扣押了大渊的使臣,挥军南下,一口气连下十几城,直逼玉门关外。
打败仗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到内宫,永和帝的头发又白了一片,四皇子自请出战,大臣们纷纷上书附议。
永和帝当然知道此时唯有派出自己这位骁勇善战的儿子才能扭转局面,但他也明白,一旦放走了他,那可就是猛虎出匣了。
奉天殿的烛火燃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永和帝叫来了吴大学士,让他草拟了封四皇子为大将军领兵出征的诏书。黄寄北跟在吴大学士身后,按旨意草拟好了圣旨,交由吴大学士修改后呈给了永和帝。
永和帝看后挥了挥手,交由身边的大监用印。
两个月后,北疆战事平定,四皇子还没班师回朝就接到了皇帝封王的圣旨,代价是他的封地被定在了冀北,无召不得回京。这也代表着,四皇子失去了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资格。
这位正值壮年的将军一声不吭的接下了圣旨,眸色晦暗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光匆匆而逝,黄寄北进入翰林院已经一年半了,加上备考的一年,这已是他在京城度过的第三个冬天了,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城墙内外冻死了不少人,京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还有半个月就是元日了,朝堂上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纪次辅递了折子,请求致仕,永和帝收下折子后一言不发,散朝后枯坐良久。
一年多的陪伴,黄寄北已经熟悉永和帝的性子了,他知道,这位帝王现在很是伤心。目前朝堂分成三派,沈首辅游走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可谓是老奸巨猾,顾太傅是忠实的太子党一心辅佐皇太孙,而纪次辅则是中立派,是两方势力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
夺嫡之争越发激烈,纪次辅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没了他的制衡,朝堂局势想必很快会发生变化。
不要说永和帝,就连他这个在一旁陪侍的小官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场变故,对大家的生活都产生了巨大影响,郭乐风随鸿胪寺卿出使北疆,至今仍下落不明,黄四娘坚持要等他回来,每天强颜欢笑。
晚上散值回家,黄寄北感觉很是烦闷,他不想回书房,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自家的小酒馆,此时街上几乎没人了,黄长植和白氏也在收拾着准备关门回家了。
黄寄北突然感觉饿了,是了,午食过后他滴水未进,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他走进小酒馆,对着白氏说道:
“阿娘,我饿了。”
白氏听完眼泪就流下来了,这些日子黄寄北的举止都落在她眼里,她知道自己儿子压力很大,却苦无没有办法安慰,她只是个普通妇人而已,朝堂之事离她太远了,这会儿听到儿子久违的撒娇,她真的好心疼。
“有,有的,阿娘给你煮个锅子,后厨还有一条羊腿咧!”
看着爹娘忙碌的身影,黄寄北不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了。
羊肉入口,裹着浓浓的麻酱,再喝一碗加了胡椒的羊汤,身子慢慢暖和了起来。
店门的木板已经装上了一半,只留了一米多的口子,黄长植正在擦拭桌椅板凳,这时,一位老者带着随从走了进来。
“客官,今天已经打烊了,请明天再来吧。”黄长植赶紧迎上去解释。
老者并没有搭理黄长植,径直走到了黄寄北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黄寄北一抬头,吓得筷子都掉了,赶紧拉着自家阿爹跪了下来。
“拜,拜见圣……”黄寄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大监制止了。
是的,来人竟是永和帝。
永和帝抬了抬手,示意黄寄北起来说话。黄寄北控制住发抖的双腿,努力站了起来。
“坐吧,早就听说你家开了间小酒馆,一直想来尝尝,可还有吃食。”今晚的永和帝分外的平静,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黄寄北推了推一旁惊恐万分的黄长植,示意他赶紧去后厨再切一些羊肉上来。
黄寄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和永和帝面对面坐着喝酒吃肉,他想不通,这位帝王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他只是个再起眼不过的小角色了。
其实永和帝只是想暂时逃离那个压抑的宫殿而已,但他出了宫后竟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临时起意来了这家小酒馆。年轻的时候,其实他也是有朋友的,顾太傅和纪次辅,他们三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可现在,三人都有了各自需要守护的东西。
顾家,他不想去,那里让他喘不过气来,顾太傅只会逼着他尽快铲除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纪家,他去了也没用,纪次辅是个能臣,可是他更在乎自己的家族,为了躲开这场即将发生的政变,他终是选择了退避。他理解纪次辅的决定,但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没想到呀,没想到竟是连他也不站在我这边了,朕呀,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黄寄北知道永和帝说的是谁,可他哪敢接话,纪鸣岐前些日子跟他通过风,说是打算翰林院三年期满后会找关系调去地方上做个小官,从那时黄寄北就猜到了纪家的打算了,明哲保身,保留实力。
其实若是让黄寄北选,他也想走,这京城太危险了,他赌得起,可他不能连累阿爹阿娘还有妹妹。
黄寄北没有回话,永和帝也并不在意,他自顾自的慢悠悠地涮着羊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待吃饱喝足,就平静地回宫了。
自小酒馆事件后,黄寄北感觉永和帝看自己的目光亲切了许多,并且开始频繁的安排自己去给皇太孙讲经,因为这事,顾太傅看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喜了。
顾太傅不喜欢黄寄北,皇太孙倒是对他很好,比起顾家爷孙,他可太喜欢和黄寄北相处了。黄寄北不会逼迫他,他的循循善诱让人分外舒心,皇太孙可以感觉得到,黄寄北是真心关心他的,比起皇太孙这个身份,更关心他这个人。这让这个年少经历巨变的少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黄寄北是心软的,人相处久了,多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皇太孙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这个少年的坚强与懂事无不触动着他。
又一个春节过去了,还有半年,黄寄北三年翰林院任期就要满了,同僚们都已经开始规划好了自己的路,只有他一人还在举棋不定。
纪鸣岐曾建议过他一起去地方上任职,并且越远越好,越南越好,纪次辅虽然已经致仕了,可纪如晦这个吏部侍郎还在,想要运作不是难事。
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比如说郭乐风终于回来了,他九死一生逃出了北疆,遇到了四皇子,哦不,现在是冀王了,的军队,养了几个月的伤才缓过来。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哪吃过这种苦,经此一遭,他成熟了不少。
郭乐风回京后,黄寄北前去探望,两人感情依旧,郭乐风劝黄寄北早作打算,黄寄北隐隐觉得,郭乐风应该是投靠了冀王,可他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他不会做伤害自己朋友的事。
黄寄北十九岁中进士,如今已经二十二了,黄四娘也已经十八岁了,黄长植和白氏为他们俩的婚事操碎了心,但看到这两个孩子这么不容易,他们也不好过分催促。
郭乐风经历了生死,他不再软弱,顶住了家中父亲的压力,回来后的一个月就托人上门提亲了,真好,黄四娘这几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的,看到自己的妹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黄寄北不禁湿润了眼眶,好吧,这次,他就不为难郭乐风了。
顾砚舟和他同岁,若不是因为国丧,他这个年纪早就该娶亲了,年前,因为战事死伤不少,永和帝下旨大赦天下,是以不用等三年期满,顾砚舟和纪宁雨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纪家是不想在这个档口嫁女儿的,还是嫁给明牌太子党的顾家,无奈亲事是一早就定好的,纪次辅致仕已经惹得永和帝不满了,这时候再悔婚纪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三月初三,纪宁雨出嫁。
第63章 出嫁风波
成亲当天, 天还没亮纪宁雨就被丫鬟小云喊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沐浴更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堆人从头到脚摆布, 开面、敷粉、梳头、戴冠。
穿戴完毕,就到了亲友话别时刻,楚惜月今天对纪宁雨表现的格外亲热,纪宁雨想,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吧。
楚惜月抱着纪宁雨,哭的梨花带雨, 纪宁雨也跟着伤感了起来,说到底,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等她从楚惜月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出去了。
是了,出嫁前做母亲的是要悄悄地教导女儿一些事情的, 是以没有人觉得异常。
纪宁雨看着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册子, 红着耳尖低下了头, 不敢再看。
楚惜月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 连忙端过一杯茶水让她缓解一下。
茶水下肚,纪宁雨却越发觉得迷糊了起来,头上的发冠也变得越发沉重了,她好困呀。
等到纪宁雨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外面天都黑透了, 她吓了一跳, 急忙坐起身来, 口中喊着小云的名字。
小云听到呼唤急忙从外室跑了进来,抱着纪宁雨就是一阵痛哭。等小云哭够了, 纪宁雨才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
事情完全超出了纪宁雨的认知,她被震惊的久久缓不过神来。
原来今天纪家的小姐顺利嫁去顾府了,只是上花轿的并不是纪宁雨,而是纪宁烟。
纪宁雨被楚氏药晕了藏在了房间里,随后纪宁烟穿上了她的嫁衣上了花轿,和顾砚舟拜了堂。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纪宁烟一路都没被发现,直到洞房花烛才穿帮了。
顾太傅知道后险些被气昏过去,他老爷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竟没想到被个小女子摆了一道。顾家丢不起那个脸,只待宾客都散去后悄悄地用一台小轿把纪宁烟送了回来。顾家给了纪家两个选择,要么就连夜把人换回去,要么明日就到圣上跟前评理去。
纪家有错在先本就理亏,顾家还肯给个机会自然是要选前者的,纪如晦诚恳地表达了歉意,表示立刻就把人换回来。
可楚氏却死活不肯答应,非要说自己二女儿既然嫁进了顾家,拜了天地那就是顾家媳妇了,断没有再换人的道理。纪宁烟更是寻死觅活,扬言若是顾家不要她了,她就一头撞死在顾家门口。
顾太傅再一次被气了个倒仰,他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如今顾家如日中天,他孙子更是人中龙凤,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在这受此侮辱,顾太傅让家丁放下轿子,带着顾砚舟拂袖而去。
楚氏和纪宁烟这下傻眼了。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啊。顾太傅那么要脸面的人怎么会和他们撕破脸呢,不应该打落牙齿活血吞吗,她看向纪宗元,也就是曾经的纪次辅,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这对母女是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还以为外面的人都会像纪府里的人这样惯着她们,殊不知顾家这次娶的可是长孙媳妇,他们本就不满纪宁雨在乡下长大的经历,只是为了信守诺言才不得已娶她。
纪次辅致仕后纪家已经不比从前,顾家如今的地位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这下纪家自己理亏在先,顾家正好趁这个机会退婚。
纪宗元面对楚惜月求救的眼神却是一言不发,示意赶过来的老妻处理一下这混乱的场面。
纪老夫人今日本已早早睡下了,等她得知这件事梳洗后赶来的时候顾太傅早已走了。等她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后,用尽力气反手就给了楚氏一巴掌,一阵捶胸顿足的说道:
“真是家门不幸啊,我纪家百年清誉就毁在你这个妇人手里了,我那么好一个孙女婿就被你作没了呀!从今天起,你就待在你房间,不许出来,纪府的大小事物就交给你弟妹打理!”
“娘,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楚氏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纪老夫人对儿媳妇一直很宽厚,楚氏这些年根本没吃过当儿媳妇的苦。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呢,有你说话的份吗?还有你这个养女,我们纪府是容不下了,今晚就给我先送到庄子上去!”纪老夫人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
“娘,我不要,我不要走,救救我!”纪宁烟抱着楚氏的大腿大声嚎叫着,全然没有了形象。
“愣着干什么,大晚上的不怕惊扰道邻居啊,堵住嘴,给我拖出去!”纪老夫人不为所动,催促着下人赶紧执行。
闻言又上来几个婆子用力拉掰开了楚氏和纪宁烟,随便扯了一条布塞进了纪宁烟嘴里,把她硬生生的拉了出去塞进了马车。楚氏则被关进了房里,一碗药下去就睡倒了。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了个满城风雨,成为了大街小巷的热门话题。
这事出了以后京中的舆论风向马上变了,纪宁雨从之前的走了狗屎运的乡下丫头变成了身世坎坷的小可怜,身为名门贵女一出生就被鸠占鹊巢,流落民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又被冒牌货抢了顶好的亲事,这经历谁看了不觉得可怜呀。
但无论怎么,退婚对一个女子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特别是被如今权势正盛的顾家退婚,为了不得罪顾家,恐怕短期内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是不敢再与纪家结亲了。
当然最受怜爱的还要数顾砚舟了,他作为被骗婚的对象激起了无数少女的保护欲,这些人一边把纪宁烟骂得半死,一边对顾砚舟心疼的不行,想到自己可能还有机会,又独自暗暗庆幸了起来。
而此时的纪家,纪如晦和纪鸣岐正在纪宗元的书房里,要一个说法。
外人可能不清楚,可纪家人自己却是瞒不住的。替嫁这种事,单凭楚氏一人,怎么可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若说这里面没有纪老爷的手笔,两人是不信的。
“你们自己知道就行,此时往后不必再提了。”纪宗元放下毛笔,沉着脸说道。
纪如晦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纪鸣岐却是不肯作罢,非要问个清楚。
“祖父,孙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纪宗元抬头看着自己这个高大的长孙,开口道:
“鸣岐呀,你也大了,今后你是要接过纪家族长之位的人,有些道理也该提前告诉你了。”
纪宗元为纪家筹谋了一辈子,他觉得是时候把这个担子交出去了,还好,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是有出息的,有他们在,纪家不愁没有复起的那天。
“你要记住,没有什么人或事,是比纪家还要重要的,你别看现在顾家烈火油烹风光的很,那只是表面样子而已,一旦上面的那位不在了,顾家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要么位极人臣要么尸骨无存,我们纪家不能冒这个险,宁可蛰伏数十年,也不要为了一时的荣耀铤而走险,你此去滇西赴任,千万要低调行事,只要人还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纪宗元的这番话很好的解释了这番闹剧,当他发现楚氏的意图后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帮忙掩饰了,若是顾家接受了纪宁烟,那纪家也只是嫁了一位养女而已,以后顾家有什么事都牵扯不到纪家,若是顾家拒绝替嫁,那也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个纪宁烟,纪家供养了她这么险些,合该她付出一些代价了。
至于纪宁雨日后的处境,是不在纪宗元的考虑范围的,纪家正是要蛰伏的时候,根本不用靠孙女联姻来维持地位,日后找一户寻常人家嫁出去就行,女子嫁谁不是嫁。
纪鸣岐感觉自己世界快要崩塌了,原本在他心中忠君爱国、疼爱晚辈的祖父,竟可以如此狠心,在他眼里,为了纪家,一直辅佐的君主可以舍弃,骨肉亲情可以抛弃,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后能不能接过纪家族长这个重担。
纪宗元知道事情的真相对纪鸣岐来说残忍了一点,但作为未来的族长,他必须尽快接受这种思维方式,世家大族之所以可以历经几朝不倒,靠的就是学会保全自己,谁做皇帝都只是一时的,世家却能代代相传。
当这事传到黄寄北耳中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这年头退婚对于女子来说伤害太大了,即使不是她的错。
“小桃,那你雨姐姐现在怎么样?”黄寄北着急地拉着刚从纪府回来的黄四娘问道。
“阿兄,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和你说雨姐姐的事的,你可知道,这件事里有一个环节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黄四娘看了一眼四周,把嘴附到黄寄北耳边说道:“当时纪夫人递过来的那杯茶,雨姐姐猜到是有问题的,她是故意喝下去的,虽然事情都是纪夫人和纪宁烟做的,可雨姐姐她默认了这种做法,甚至期待这种结果。”
黄四娘看着不解的兄长,接着说道:“对于后面事情的走向,雨姐姐很是过意不去,她原以为像顾家这么重视礼教的人,在已经拜堂后即使发现新娘换了人,也会接受的,但她却不后悔。”
黄寄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想不通纪宁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黄四娘看着他这幅愣愣的模样,是真的着急。
“阿兄,雨姐姐她不想嫁给顾砚舟,她想嫁的人是你!”黄四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听着耳边的话语,黄寄北感觉脑子像烟花炸开一般,一瞬间被巨大的喜悦给淹没了,这份快乐比他高中进士时还要强烈。
他抓住四娘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小桃,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黄四娘看自家阿兄这个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继而就露出了微笑,道:“阿兄,你也喜欢雨姐姐的是不是?”
黄寄北隐藏的很好,但黄四娘还是察觉到了,从他不经意的躲避中,从他不自觉的凝望中,有些喜欢,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黄寄北不再隐瞒,第一次对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小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小雨的,当我有这个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顾砚舟又是哪哪都好,我又有什么立场去争取呢,不过,现在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就算没有结果,我也想去争取。”
黄四娘听了阿兄的话开心极了,这几天她看着雨姐姐难受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揪心。
“阿兄,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纪府上门提亲啊?”四娘着急的问道。
黄寄北这时已经恢复了冷静,道:
“小桃,这件事我得计划好,贸然上门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得问问小雨的意见。”
“好,阿兄,我帮你们传话!”兄长这回终于开窍了,黄四娘真为自己姐妹感到高兴。
第二天一早,黄四娘就去了纪府,未免落人口实,黄寄北并没有写信给纪宁雨,他只让黄四娘带了一句话:
“可当共剪西窗烛?”
纪宁雨听完后脸上一扫多日的阴霾,害羞地笑了。
黄四娘凑近道:“雨姐姐,这还是我这些天来第一次看你笑,那是不是代表……”
纪宁雨并未接话,只抿嘴一笑,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朵并蒂莲状的发簪交给了黄四娘,道:
“这个拿回去给你阿兄,他会懂的。”
“你们俩啊,就跟我打哑谜吧,哼!”四娘叉腰嗔怒道。
黄寄北看到黄四娘带回来的并蒂莲后就全都明白了,顿时内心无比欢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要怎么一步一步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
直到晚上睡觉时,黄寄北还在细细盘算着。
第64章 海岛赴任
黄寄北决定先和纪鸣岐坦白, 若是连纪鸣岐这关都过不了,那其他人那就更难了。
出乎意料,纪鸣岐听完黄寄北的陈情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纪家早已不是以前的纪家了,现在这就像是个冰冷的牢笼,能出去一个是一个,把纪宁雨托付给黄寄北, 纪鸣岐很是放心。
“寄北,放心吧, 我会帮你们的,我回去和爹爹说,你等我消息。”纪鸣岐愈发的成熟稳重了,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变成和祖父一样,但至少现在,他最看重的还是亲人和朋友。
纪如晦听完自己儿子的转述后, 感慨万千:
“想不到, 兜兜转转, 他黄寄北注定是要做我纪如晦的女婿, 那小子以前还说什么门当户对才好,自己不敢高攀什么的,这回儿打脸了吧。”
纪鸣岐很是欣慰,父亲还是原来的父亲,那个平等地爱着他和妹妹的父亲。
“爹, 你说祖父他们会答应吗?”纪鸣岐还是有些担忧。
纪如晦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有些心疼, 父亲他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前面还有自己挡着, 何必这么早就让鸣岐承担这么重的担子,自己是不如父亲那么果敢,但守住纪家还是没问题的。
“鸣岐,这你就放心吧,你爹我在大事上拗不过你祖父,但自己女儿的婚事,还是能做主的,宁雨已经为纪家定过一次亲了,没道理再让她受一次摆布了。”
果然,纪宗元在听完纪如晦的安排后并没有反对,只要纪宁雨不嫁给太孙党或是皇子党,其他的他都能接受。
只要纪宗元点头了其他都不是问题,两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黄长植夫妇得知后像是做梦一般,他们家大龄儿子终于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小雨这么好的姑娘,欣喜过后两人又开始惆怅,黄家虽说家底不算太薄,但娶世家小姐,还是勉强了些的,他们可不能让未过门的媳妇失了体面。
而这一次,谢婆婆早就为他们打算好了,其实就算黄寄北这次不主动求亲,她也准备豁出这张老脸去宫里求太后赐婚了,近年来,她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即使是天天燕窝人参吊着,也是难受极了,她一直撑着,就是为了看到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
谢玉此时已是起不了身了,最后一段日子,她想自在的度过,她想周围环绕的都是亲人。白玉竹求见纪老夫人后,把谢玉接回了黄家。纪老夫人再三挽留,但终是拗不过谢玉,最后赠送了不少燕窝和人参送别了谢玉,感谢她这么多年为纪家的付出。
回到黄家后,谢玉心情好了不少,有时候还能站起身来去庭院里晒晒太阳,一如当初在黄家庄那个破旧的院子里一样,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嬉闹声,白玉竹在厨房里的剁肉声,黄寄北的读书声,黄长植的砍材声,还有角落里的鸡叫声……
春红山庄如今已经有了一批能独当一面的姑娘了,忠叔放下了手上的事务,终日陪伴在谢玉身边。
如今一家子都团圆了,本该是高兴的事情,白玉竹却开心不起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她年幼丧母,好不容易有了干娘,却没能长久侍奉,如今干娘病得这么严重,她恨不得能帮她分担痛苦。
谢玉却是十分想得开,她这辈子,活够本了,剩下的这是时光都是赚的。谢玉把白玉竹叫到了跟前,交给了她一个盒子。
“阿竹,干娘原想着都留给你的,不过现在你儿子就要娶媳妇了,小桃也要出嫁了,你看着分配吧,小雨不仅是我徒弟,我更是把她当亲孙女看的,这些身外之物若是我自己给她,她是万万不会接受的,不如给了你,你再充作聘礼给小雨吧,小雨是个好姑娘,你们这对婆媳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了。”
此时白玉竹早已泣不成声,干娘这样子让她感到害怕,她不要这些东西,她只想干娘好好活着,她还有好多好吃的要做给干娘尝尝。
谢玉抚摸着白玉竹的头顶,缓缓说道:
“孩子,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的,活着的时候好好活,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晚霞映满了窗前,有种凄凉的美感。
庆幸的是,谢玉又熬过了一个清明,民间有俗语,只要过了清明,老人就躲过一劫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黄家和纪家的这门婚事进展的很是顺利,婚期定在了夏至,忙着筹备婚礼,两家人都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开心是还没过多久,朝中局势就进一步恶化了。
窗外夜凉如水,殿内烛火摇晃,看着永和帝咳出血的帕子,黄寄北心惊胆战,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几天后,黄寄北和往常一样被叫到宫中讲经,烛火长明,除了殿中四人,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黄寄北的去处被定了下来,海涯省三崖州知州,虽然是正五品官职,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明升暗降,海涯省那地方地处大渊最南端,是一个四面临海的孤岛,是历来官员贬谪和罪犯流放之地。
黄寄北在翰林院三年表现不错,未来可期,这个安排无疑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宫中传闻,这是黄寄北惹怒了永和帝,才会被从京城赶到蛮荒之地。
黄寄北却坦然的接受了,这倒是与纪鸣岐当初对他的期许不谋而合了,还真是够远够南的。
还好婚期在上任之前,纪家对于他被外派三崖州一事倒是不甚介意,毕竟他们自己最得意的孙子也被安排去了滇西,那里和三崖州比也算是不相上下了。
黄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操办了这场亲事,虽然和顾家娶亲的规格不可同日而语,但也不算丢了纪府的面子。纪府这次将嫡女下嫁农家出身的进士,在学子间又刷了一波美誉,一扫之前替嫁丑闻的阴霾。
黄寄北两辈子第一次娶妻,兴奋中夹杂着忐忑,可当他掀开盖头,她看到了纪宁雨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就什么紧张都没有了。是了,就是她了,她就是那个会陪他共度下半生的女子,他们一定会像阿爹阿娘那样恩爱的,以后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孙子……
红烛摇晃,燃至天明。一夜过后他们都有了新身份,他们将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雨,他会努力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而她会全力守护好这个小家。
黄家要么就不办喜事,一办就两件,黄寄北娶亲后不久就是黄四娘的出嫁之日,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要出嫁了,黄寄北分外不舍,此去三崖州前途未卜,也许黄四娘在这个时候出嫁也是好事,郭家产业遍布大渊,总有容身之处。
黄四娘出嫁后,谢玉的病情急转直下,或许是因为心中没有了牵挂,她很坦然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临死之前有这么多人围绕在她周围,她心满意足。
这一天,似是回光返照,谢玉一早就起身沐浴梳妆,她穿上了最为体面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上纪宁雨为她绣的抹额,穿上白玉竹为她纳的布鞋,走出去和大家一起用餐。
众人心中凄怆,却又都强撑着笑脸,他们想陪谢玉开心的走完最后一程。
这一天谢玉过得很是开心,晚食过后,她终是倒下了,她躺在床上,众人环绕在她身边,大家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恍惚间,她似是看到了林红,是了,她的小红来接她了,她伸出手去,终于,握住了。
手臂垂落在床单上,黄寄北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探鼻息,随后,放声大哭起来。谢婆婆,这次是真的离开他们了。
谢玉去世后,黄家的气氛一直很低落,黄寄北按照谢玉的吩咐把她葬在了春红山庄,葬在了这个能看得到青麓山的地方,忠叔永久的留在了山庄,守护着谢玉的坟冢,只盼着死后能葬在谢玉附近。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拖下去,他们必须尽快收拾好行礼前往三崖州,三崖州山高水险,各种必要物品和药品都要带齐,小酒馆也要尽快转让出去。
半个月后,黄寄北举家搬迁前往三崖州赴任。没多久,永和帝驾崩,皇太孙登基,是谓明德帝。
从京城到三崖州,山高水远,黄寄北一家历经数月长途跋涉,马车换大船,直到立冬时节才靠岸下船。下了码头,黄寄北感觉整个身子都在摇晃,仿佛还在海上一般,还好这一路下来大家都没有生病,在接官亭稍作修整,黄寄北一家坐上了马车前往府衙。
三崖州地处热带,即使是在冬季,也暖和的很,就是夏季太过炎热了,是以他们来的还算是好时候。
官道两旁是高大的树木,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一般,高大的椰子树上结满了椰子,不时还会掉落,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来到知州府衙,亮明身份,很快就有人来和他做交接,三崖州上一任知州年近五十,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人来接替他了,他这些日子是盼星星盼月亮呀,远离故土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回乡了。
验印完毕,黄寄北在府衙安顿了下来。府衙不大不小,前面办公,后面供知州及其家属居住。
可以看出,府衙当初建成的时候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未经修缮,看起来有些陈旧。
黄寄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纪宁雨刚嫁过来就随着他们颠沛流离。纪宁雨却不在意,反而觉得快活的很,这些年来她从没有觉得这么自在过。白玉竹嫁了女儿又失了干娘,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吃不香睡不着,还好有纪宁雨在一旁开导,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至于高冬青夫妇,他们婉拒了黄寄北和纪宁雨的邀请,小雨能嫁给黄寄北,他们也算是放心了,纪宁烟还在京城,他们必须留下来。
安顿好后,黄寄北就开始正式上任了,三崖州直隶于海涯省管辖,他就任后就向巡抚大人递交了拜帖,巡抚大人回信表示无需登门拜访,应先处理好当地事务。看来这位巡抚大人也是位务实派,黄寄北稍稍放心了。
三崖州虽然地处偏远,民风却很是淳朴。当地人生性豪爽纯朴,这里的产业以农业为主,盛产各种水果,最为常见的就是椰子。
此外,黄寄北还在这里看到了前世的芒果、火龙果、荔枝、龙眼等,他之前一直以为大渊是没有这些水果的,没想到竟在这看到了。
第65章 天福鸡
海涯省轮廓形似一个椭圆形大雪梨, 地势四周低平,中间高耸,全年暖热, 雨量充沛。
黄寄北第一次做父母官,自知责任重大,上任后,他先是遍访全州, 总算是对这片土地有了大致了解。三崖州下辖五个县城,分别是:紫贝县、玳瑁县、林昌县、海昌县、苗水县
其中, 最为贫困落后的要数林昌县,该县山地较多,既不像紫贝县那样有矿产,也不像海昌县那样有海域,更不像苗水县那样有耕地。
林昌县主要的产业就是伐木业,靠山吃山, 林昌县山多树多, 砍柴卖树就成了主要的经济来源, 可在三崖州, 木材根本卖不上价,多年的砍伐反而使得当地土质变得疏松,时常有山体滑坡,百姓们日子过得很是困难。
是以,黄寄北把林昌县作为了第一个发展目标。
凡事需因地制宜, 只有了解一个地方, 才能找到适合这个地方的发展方向, 黄寄北不是那种整天待在府衙处理文件的官员,他更喜欢下基层考察。
黄寄北穿着寻常衣物, 只带着一个面善的衙役,衙役扮作小厮,挑着两个竹筐,两人跋山涉水来到了林昌县耕牛镇天福村。
天福村是林昌县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此村养得一手好鸡,村里的鸡做成食物后皮薄滑爽,肉质肥美肉,香味甚浓,肥而不腻,供不应求,很受当地人欢迎,天福村的村民们也因此过得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若是林昌县其他地方也能和天福村一样有一技之长,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同样是养鸡,为什么天福村的鸡就如此不同呢,黄寄北此行就是为了一探究竟。当然,直接去问是不会有结果的,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取经。
倒不是天福村村民藏私,他们村的鸡供不应求,根本不用担心有人抢生意,实际上村民们很是热情好客。
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村子里养出来的鸡就是比别处要好,他们平时也没花多少心思在养鸡上,都是放养的,倒是有几家尝试着圈养,养出来的反倒没有先前好。
天福村地处耕牛镇北面,村里村外多榕树,树上古枝参天,浓荫遮日,鸡雏成群,追逐嬉戏,生栖繁衍。
黄寄北进村后寻到了一位慈祥的大娘,称自己妻子刚刚生产,需要吃鸡补身体,听闻天福村的鸡特别鲜美,但外面很难买到,故特地来村子里买。大娘对于黄寄北此举很有好感,邀他进屋,热情地接待了他,打开鸡窝供他挑选。
黄寄北选了十几只鸡后黄寄北并不急着走,向大娘讨了碗水,就这么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看着鸡群觅食,这些鸡个体不大,每只约三斤左右,毛色鲜艳,翅短脚矮,身圆股平。
黄寄北感到有些奇怪,这大榕树下是一块平地,草都被人踩没了,硬邦邦的土地也不会有蚯蚓,为什么这些鸡这么喜欢在这里觅食呢?
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黄寄北靠近了些,这下看清楚了,好像是小果子,黄寄北用手捻起几粒,向一旁乘凉的老农询问。
“老伯,请问这是什么果子呀?”
老农接过黄寄北手中的果子,眯起了眼,随后说道:
“嗨,这哪是什么果子呀,这是榕树籽,我们村到处都是。”
“那其他村也有吗?这里都喜欢在村里种榕树吗?”黄寄北追问道。
“也有,只是不多,我们这有句俗语:榕树不容人,要是在离榕树太近的地方盖房子,时间长了房子的地基可能会被榕树的地下根系破坏掉,影响房子的寿命,我们村几十年前原本也是要砍掉这些树的,可有个算命先生说这榕树是我么村的风水树,在屋前种榕树会保佑我们平安富贵。”
老农很是健谈,一番交谈下来黄寄北对天福村的历史人文都有了了解,他猜测,可能养鸡的秘诀就在这些榕树身上了,讨要了一些榕树籽,黄寄北和衙役带着十几只鸡回了府衙。
见到黄寄北买了这么多只鸡回来,白氏和纪宁雨都很讶异,事情没得到验证前黄寄北不想家人跟着一起烦恼,便称是自己嘴馋了。
“阿娘,这是三崖州有名的天福鸡,市面上很难买到,我今天去林昌县,顺便就多买了些,阿娘我们今晚就吃鸡好不好,吃不完的我们就先养在院子里吧。”
白氏听完就笑了,自家儿子可难得有这活泼的的时候,那她当然要大展身手了。
这次既不红烧也不炖汤,她要做一种全新的吃法,是谓鸡饭。
黄寄北忙了一天也不觉得累,跟在白氏身旁,母子两一起琢磨新吃法,纪宁雨则笑着在一旁帮他们打下手,屋外黄长植正在给剩余的天福鸡搭鸡窝。
天福鸡抹脖子放血后用开水烫一下,拔毛开肚,清洗干净,斩去鸡爪鸡尾,切下鸡肚子里的黄色的鸡油。这个鸡油可是好多西,待会可用来熬油。
用老姜在鸡的表皮和腹内擦一遍,并均匀地涂抹盐后腌渍半小时。
接着,取一个大锅,倒入足够多的清水,放入葱结和姜片。
大火将水烧开,拎着鸡颈将天福鸡浸入锅中,数到十将鸡提起控水,继续大火把水烧开。再次将鸡身浸入汤中数到三十,然后再拎起控水;
继续烧开锅中的水,将整只鸡放入汤中,盖上锅盖熄灭柴火,浸泡两刻钟;
打开锅盖取出锅中的鸡,用冷开水冲凉,放入准备好的冷水中浸泡至完全冷却,捞出冷却后的鸡,就可以切块装盘了。
接下来就是蘸料的准备。
将一小匙白糖放入炒锅中用小火加热,至发出焦糖香时,放入两大匙酱油和两大匙鸡汤,煮至糖融化并变得浓稠时,装碟作为第一种蘸料。
老姜、蒜瓣、指天椒切碎,淋入两大匙沸腾的鸡汤,放入少许桔子汁和盐调味后作为另一种口味的蘸鸡料。
白氏和黄长植这边在忙,纪宁雨那边也差不多快好了。
只见她把米用清水淘洗干净并放在一旁控干,把鸡油放入干净炒锅,加入少许水和葱段,用小火慢慢把鸡油熬成液体状,待油渣呈棕黄色时捞出,接着用鸡油小火煸香姜片和蒜片,倒入大米略微炒一下,再加盐炒匀,倒入锅中,加鸡汤煮饭。
家中并不是没有仆人,只是他们都很喜欢这种在一起亲自动手烹饪食物的感觉,那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米饭煮好了,挑出里面的蒜片和姜片,晚饭就可以上桌啦。米饭搭配白斩鸡,加上一份烫熟的青菜,配上蘸鸡料,一顿美味的晚食就做成了!黄寄北给这套组合取名叫做鸡饭。
黄长植夹起一块金黄色的鸡肉放入你的口中,咀嚼咽下后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脱口而出: “棒!”
这么多只鸡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纪宁雨便提议举办场宴会,宴请当地权贵的夫人小姐,和大家打好关系。
黄寄北觉得这主意甚好,他们初来乍到,他一直在想有什么好的方式尽快融入当地环境,这段时间也有不少的名流乡绅给他递过拜帖,他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势力,接哪个不接哪个都很有讲究,是以他把这些帖子都压了下来。
纪宁雨这个提议正好与他不谋而合,纪宁雨先宴请后宅摸清情况,再由他主动宴请各方势力代表,化被动为主动。
天福鸡摆盘美观,色泽淡黄光亮,皮脆肉嫩味鲜,醮佐料而吃,入口喷香,爽滑异常,非常拿得出手。
但既然是要举办宴会,只一道白斩鸡未免太单调了,黄寄北这就前世品尝过的各种鸡肉美食,比如说加入椰汁和椰肉烹制而成的椰子鸡火锅,用椰子水做汤底,肉质鲜嫩无腥味,汤鲜柔嫩,再如配以花生辣椒爆炒而成辣子鸡丁,又如裹上馒头屑炸成的鸡排和鸡块……想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口舌生津。
白氏这回可找到事情做了,没几天的时间,她就在黄寄北的协助下把这些菜式给研究了出来。
宴会定在十天以后。
对于接受过世家培养的纪宁雨来说,举办一场宴会不算什么难事,前来赴宴的夫人们本来还想看这位刚成亲不久的知州夫人的笑话,哪知一上来就被纪宁雨世家小姐的做派镇住了。
整个宴会,无论是从场地摆设、菜品设计、宴会流程都是无可挑剔的,纪宁雨的言谈举止更是让在座各位感受到了大家风范。
这场宴会纪宁雨还特地设计了一道椰子炖,椰子炖盅用杞子、淮山、红枣、猪肉和天福鸡一起炖,对于女子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浓浓的汤里还带着椰香味,非常清新。
笑话没看成,反倒是她们自己,唯恐给人落下了土包子的印象,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打起了精神,努力表现出自己的礼节,甚至开始模仿起纪宁雨的行为举止。
黄寄北这边也进行的较为顺利,这次宴会他并不想明面上谈什么政事,只是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黄寄北表示,这次宴会就是为了和大家联络感情,不谈其他。
虽然表面上不谈,但一顿饭的时间能看出来的事可不少,比如说谁和谁走的比较近,谁比较猖狂谁又比较低调,哪些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哪些又是必须打压的。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要慢慢处理的,但通过这两场宴会,白氏的白斩鸡和鸡饭很快的在上层社会流行开来。
上行下效,鸡饭的做法很快就在三崖州流行开来,就算不搭配饭,光是白斩鸡也是够美味的,每家都有自己喜欢的蘸料配方,饭馆的大厨,家里的煮妇,都以自家能调配出美味的蘸料而感到自豪。
海涯省天气燥热,是以白斩鸡这种凉菜在当地很受欢迎,再加上酸酸甜甜的蘸料,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天福鸡的名号也因此更响亮了,以前是只在三崖州闻名,现在是在整个海涯省都很有名气,不少州外的人都慕名而来尝鲜,天福鸡就更加供不应求了,价格也涨的厉害,于是市面上就出现了很多冒牌的天福鸡。
本来也只有家境比较好的人家才能吃得起鸡,这么一来,这道美味就更加局限于上层社会了,而三崖州更多的还是普通百姓。
还好,经过3个月的喂养试验,黄寄北基本可以确定天福鸡的奥秘了,这秘密就在这榕树籽上,树籽富含营养,家鸡啄食,体质极佳,是以做出来的菜品就特别美味。
黄寄北循序渐进,先找了几个附近山上榕树多的村子做试点,在这几个村子也成功后进一步扩大范围到整个耕牛镇,直至最后推广到整个林昌县。
这样一来,天福鸡的供应量很快就上来了,养鸡的人家收入增加,不养鸡的人家也能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天福鸡了,百姓有钱了就能改善生活,就能进一步促进商品经济。
通过黄寄北的宣传和政策鼓励,三崖州外的府县时常会有小贩过来收购,然后贩卖到整个海涯省,天福鸡的市场进一步扩宽了,成为了他们海涯省的有名的特产。
为了感谢天福村村民,黄寄北将这种鸡统一命名为天福鸡,并帮助天福村的村民在村里修建了学堂,自编教材,并出钱聘请了老师,来教导天福村以及附近村落的孩子,大人中若是有有想要读书认字的,也可以进学堂免费听学。
不仅仅是三崖州,整个海涯省文化水平都很落后,整个省都没有出过一个进士,黄寄北能力有限,只能从小处做起,慢慢来,文化建设也是他这个知州的分内之事。
冬去夏来,很快时间来到了三崖州最难熬的夏季。
第66章 水源与海鲜
林仓县的改变大家看在眼里, 百姓们不禁对这个北方来的书生知州有了改观和期盼。
而黄寄北,在把林昌县的具体事务交代给该地知县后,就把目光转移到了下一个县城, 海昌县。
海昌县,一个充满财富与苦难的地方,这里,有整个三崖州最大的码头港口, 每年北船会运着岛上居民必须的大米停靠在码头。
海涯省虽然说本地也有耕种,但其产量远远不够供给岛上居民, 是以每年都要购买大量粮食,若是遇上秋雨连绵的年成,北船不再南行,岛上粮价就会暴涨,进而发生饥荒和疫病。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岛上居民勤勤恳恳却仍旧贫困的原因。
靠着码头运输,该县有了财富积累, 县里富户很多, 他们把持着与北船的贸易, 靠着买卖差价赚取大量财富, 底层人们却依旧困苦,好在只要有一身力气,还是能吃饱饭的。
在黄寄北原本的计划里,海昌县是放在后面的,苗水县其实更需要他, 可最近海昌县却爆发了一场疫病, 让他连夜赶往了海昌县。
瞒着黄长植夫妇和纪宁雨, 黄寄北带着衙役来到了海昌县。海涯省孤悬海外,缺医少药, 人们得了病,只能靠巫术治疗,很多病情就这么被耽误了。
黄寄北这次带上岛的人中就有一位姓李的大夫,这是楚惜月为纪宁雨准备的,她担心岛上医术落后,若是将来纪宁雨生产,恐有性命之虞。
在纪宁雨出嫁前夕,这对母女终于达成了和解,骄傲了半辈子的楚惜月在被禁足的这段日子里第一次开始自我反省,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偏执和愚蠢害了两个女儿,也害了自己。
她不应该给纪宁烟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应该自欺欺人无视纪宁雨的存在,因为她的任性,她同时伤害了两个女儿,也失去了两个女儿。
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挽回了,对于这个亲生母亲,纪宁雨是在是没办法产生母女之情,她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光,但对于楚惜月的好意,纪宁雨还是接受了。
她向来是个心软的人,她体谅楚惜月的这份慈母之心,山高水长,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过再相见了,临别相拥,她释怀了。
这次李大夫也跟着一起来了,李大夫在城中坐诊,为患病的百姓搭脉诊断,给百姓开方治病。可问题很快又出现了,这里不仅缺医,还少药,即使有了大夫,还是有不少人死去了。
一个个病人相继死去,尸体被丢进火堆熊熊燃烧,这些人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是还没长大的孩童,有的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黄寄北一连几天都在做噩梦,梦里尸横遍野,满地哀嚎。
两个月后,疫情过去,城中萧条了很多,黄寄北也调查出了这场疫情的起源。
病从口入,海昌县水源匮乏,当地百姓的饮水大多来自咸滩积水,所以常常生病。
月前,一条鲨鱼被冲上海滩,正值盛夏,阳光炙热,鲨鱼很快被晒死在海滩上,被海鸟撕咬,被苍蝇老鼠啃食,慢慢腐烂。
鲨鱼腐烂后渗入了咸滩积水,百姓们照常取水引用,这才导致了这场疫病的发生。
还有一件事是值得注意的,这次死去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城中富户大多没事,那这些富户平时饮用的是什么水呢?原来他们饮用的是山泉水。
海昌县内有一座高山,名为灵泉山,这座山的名字就来源于山涧里的清泉。只是这泉水虽好,却实在是路途遥远,富户们可以每天派仆人上山打水,可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这么多功夫去山上取水。
不管怎么,既然有干净的水源,那就要利用起来,即使再困难,也要克服。
经过缜密的思考,黄寄北最终得出了一个最为简便的方案,当然,这个简便只是相对而言,实施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计划有了,接下来就是动员的问题,水源问题事关每一个人,在听了黄寄北的演讲后,大多数人都动容了,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黄寄北更是带头捐出了一年的俸禄。
有了黄寄北的带头,城中富户也不好一毛不拔,再说,这水源问题解决了,他们日常也能省下不少钱,毕竟每天上山取水也是耗人耗财。普通百姓也是受够了这种生离死别,如今有人为他们指了条出路,他们愿意一试。
一时间,应者如云。就这样,人力和财力都有了。
取水工程开始了,在黄寄北的指挥下,百姓们将五管并排的大竹筒放入水源处,一路蜿蜒而下,竹管之间的连接用麻绳、漆密封,沿途二十里,用了万余根大竹。
这就样,人们把山涧的泉水引到了县城里,再在城里用大石搭建成槽蓄池,然后再从蓄水池分流到了各个居民区的小石槽里,本次取水工程就算是完成了。
通水的那天城中居民无不欢呼呐喊,他们终于能喝上干净的水了!他们再也不会莫名其妙的生病了!
城中喝水的问题解决了,可外面乡村的饮水却仍是个问题。村庄散落各处,若还是使用竹筒取水,那成本将是巨大的。
对此,黄寄北制定了第二套方案,挖井。
在流放到该地的犯人中,黄寄北找到了一位有挖井手艺的匠人,这位匠人姓周,被妻子和奸夫联手陷害,含冤入狱,被流放到了此地。
周师傅本已生无可恋,只等着自然死去,可黄寄北却让人找到了他,并对他委以重任。想着能在死之前积德行善也是好的,周师傅接下了这个任务。
有了周师傅这个行家,挖井工作顺利了很多,三日后,在海昌县海鱼村,挖出了第一口井,当井水从地底下慢慢冒出来的时候,村民们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去咸滩取积水,在家里面就能取到水,这是在是太方便了!
挖井成功的消息传了出去,远近百姓纷纷前来海渔村学习,周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也不藏私,对于来学习的村民们都是倾囊相授。海昌县一时挖井成风,百姓们彻底改变了过去的饮水习惯。
为了感激周师傅,当地人把周师傅挖的第一口井称之为“周井”。而周师傅也在这件事后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从此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
疫情结束后,李大夫并没有跟着黄寄北回去,他想留下来教导当地的百姓种植药材,一个大夫,最无力的时刻就是看着病人死去,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药材可用,这件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黄寄北对李大夫的想法很是赞同,之前上山取水的时候他注意到这里山上其实是有不少野生药材的,看来这里的气候和土质是适合药材生长的,黄寄北让李大夫安心留下来,他会帮忙写信找人寄药材种子给他们。
出来这么久,家里人都很担心,黄寄北打算启程回去了,这次是瞒着他们出来的,谎称自己是去苗水县,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来了疫区,他们说不定也要一起跟过来。
临行前,黄寄北再次来到了海渔村,和周师傅告别,他承诺自己会想办法帮他伸冤平反,可周师傅却摇了摇手拒绝了,前尘往事,他已不想再提,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想再卷入风波了。
黄寄北默然,也许他该尊重周师傅的意见。
黄寄北的到来受到了海渔村村民的热烈欢迎,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己家里的好东西来招待他们,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出海打回来的。
盛情难却,黄寄北于是留下和大家一起享用午食,海昌县最出名的就是海鲜了,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尝一尝。
蛤蜊、牡蛎、黄花鱼、比目鱼、乌贼,甚至还有海参,这里的海鲜真的很丰富。
海渔村村民以出海打鱼为生,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出海是项技术活,既要会看天气看风浪,也要有高超的驾船技术,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大海吞没。
成年男子是出海的主力,若是一家失去了顶梁柱,那这个家庭往后日子会过的十分艰难,而海渔村中这种家庭不在少数。
午食设在村长家中,院内,大树阴凉下,几张长桌拼接在一起,黄寄北喊来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们一起享用午食。
午时时分,海鲜上桌了,各种海味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黄寄北这十来年来都待在内陆,已经很久没见过海鲜了,一时间不禁口舌生津,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吃饱喝足,黄寄北感觉这里的海鲜似乎和前世自己尝过的有些不一样,一番回想,黄寄北终于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
这里的人烹饪手法太单一了,渔民们都是用陶釜烹煮海鲜,虽说海鲜本身味美,这种简单的烹制手法做出来的海味也很好吃,但总是太单调了一些,他一个外来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对长期食用海鲜的渔民来说,已是觉得无甚滋味了,饱腹而已。
黄寄北觉得可以和渔民们讲讲其他烹饪方式,这可是海鲜呀,可以搞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盛夏午后,黄寄北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和村中老人们谈天说地。
“大人,您是说这扇贝蒸的要比我们煮的好吃吗?”听了黄寄北的描述,村正好奇地开口问道。
“老人家,有空可以尝试一下,这扇贝放上蒜末和姜末和小葱,锅里水烧开后放进去蒸一会儿就能吃了,和煮着吃食不一样的滋味。”
“大人说得我们自然是信的,只可惜我们村买得起铁锅的太少了,是以家家户户都只能用陶釜煮食物。”
黄寄北了然,刚才是他想当然了,后世人吃海鲜追求的是美味,现在的渔民们却只是为了裹腹。
黄寄北接着问起了渔民们今年的收成。
“老人家,今年出海还顺利呀?”
“唉,还是和往年差不多,捕少了没货卖,捕多了卖不上价,从年头忙活到年尾,也就勉强养活一家子罢了。”
“老人家,你们这捕上来的鱼虾都去哪里卖呀?”黄寄北接着问道。
“主要是去县城、府城,有时也会卖给过路的船只,只是那些船上的人也不太爱买这些,他们大半时间都待在船上,早就吃腻这些了,所以呀,我们也不敢多捕,捕多了也卖不出去,还会被压价。”
是了,三崖州消费水平不高,当地卖不上价,外面又卖不出去,海产捕捞上来不容易保存,即使是在现代,海鲜的运输成本也是很高的,是以即使这里盛产海鲜,也只能在当地销售,也卖不上价钱。
但是,新鲜的海鲜难以保存,制成干货却能存放很久,黄寄北想找方法给海昌县的百姓们增加收入,干货就成了他选择的突破口。
第67章 小别胜新婚
历经几个月的忙碌后, 黄寄北终于回到了府衙,这段时间他真的是累坏了,也没有好好的陪伴父母和妻子, 心里很是内疚,短时间内,黄寄北不打算再下县城了,有些事情, 在府城也可以做。
黄寄北一家搬到三崖州还有两个月就一年了,大家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
纪宁雨在来这里三个月后在府城开了一家首饰铺子, 挑选了五个虽然家庭困苦但心灵手巧又善良的少女,教授她们做首饰的手艺,等她们学成后,就能撑起门面了。
现阶段,纪宁雨的铺子并不已赚钱为主要目标,她讲究少而精, 每一只发钗、每一朵珠花、每一对耳环手镯, 都有自己的特色和故事。
奇货可居, 饥饿营销, 反而引起了城中富家太太小姐的兴趣。在本地人眼中,这位知州夫人是从京城来的,又出生于世家大族,她开的首饰店,肯定是代表了京城贵族圈的流行方向。
一时间, 纪宁雨的宁玉阁成了府城富户们的追捧对象, 但就算大家再热情, 宁玉阁的产品也是限时限量发售的,有点现代社会奢侈品店的感觉, 甚至还要更高端。
而黄长植和白氏这边,倒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两人辛苦了小半生,时候该歇歇了,是以黄寄北劝他们不必着急,让他们多出去走走,游玩一番,到时候自然而然会有结果的。
黄寄北从海昌县回来当天,黄长植夫妇也刚好从省城游玩回来,两人此次出游收获颇丰,直到回到家中还在侃侃而谈。
不过,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两人还是恋着家的,黄寄北也是,忙得时候没时间,只要一闲下来,思念的情绪就疯狂滋长。
经过这段时间的离别,一家人的感情反而越发浓烈了,晚食过后,白氏很有眼力的拉走了黄长植,把地方空给了这对小夫妻。
小别胜新婚,夜深人静,黄寄北覆身而上,温柔的亲吻着纪宁雨的脸颊,纪宁雨耳朵发红,双手搂上了黄寄北的腰,帷幔飘动,架子床发出细响,窗外的月亮羞红了脸,躲到了云层中。
清晨,鸟儿在窗外鸣叫,黄寄北睁开了眼睛。一旁纪宁雨还在熟睡,睡梦中还抱着他的一只胳膊。黄寄北不想吵醒她,依旧保持着醒来的姿势,闭目养神,不知怎么的,他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犹记得当年刚开始卖馄饨的时候,黄寄北曾经想用紫菜和虾皮作为调味料,可找遍了苍梧县也没找到过,后来去了京城,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紫菜,只是京城的紫菜十分昂贵,且是作为贡品供应皇室食用的,一般人家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说,干货还是有市场的,只要他们能做的美味。
在海渔村的时候,黄寄北询问过村里的老人,村里是有晒鱼干的习俗的,当渔民们捕上来的鱼卖不掉也吃不完的时候,就会选择晒成鱼干。
只是这些鱼干一般都是留着自己吃,在本地人眼里,鱼干是最廉价的食物,只有穷苦人家才会经常食用鱼干,因为鱼干要比新鲜的鱼便宜的多,口味也差的多。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黄寄北心里就有数了,如果能改善当地居民制作干货的方法,他就有信心把这些干货卖到内陆去,物以稀为贵,内陆基本看不到海产品,定会有个好价格。
而黄长植合白玉竹正愁找不到方向,黄寄北这边就给他们带来新活了。
黄寄北在前衙忙着公务,白氏和黄长植就在后院里捣鼓着,他们决定循序渐渐,还是先做最传统的鱼干。
白玉竹做鱼很是讲究,第一,必须选用新鲜的鱼,因为只有新鲜的鱼制成的鱼干,才会没有腐腥味且口味绝佳。
第二,结合以前做腊肉和淀粉肠的经验,腌制晾晒鱼干,最好是在没有苍蝇的季节,而且要让鲜鱼在背阴处快速脱水风干,这样能使鱼体内的营养成分保存完好。
因此,冬天是晾制鱼干的最好季节。
白氏所选的鱼多为黄鱼、旗鱼或者鳗鱼。
这里盐贵,黄寄北便想了个主意,使用海水腌制洗涤海鱼。尝试下来发现,这样做还真行得通,这样做的鱼干不仅不招苍蝇,而且口味更纯真鲜美。
这么好的时节,若是只晒鱼干就太浪费了,料理完鱼干,等着它们自然风干,黄寄北一家又开始尝试做干贝。
干贝是用扇贝制成的,营养价值非常的高,滋阴补肾、调理脾胃、补益健身。
不过,在制作干贝前,黄寄北想先尝一尝新鲜的扇贝,纯属自己嘴馋,当然,也想让家人们一起尝尝鲜。
毕竟扇贝不仅美味还有营养,高蛋白、低脂肪,是补钙、补铁的佳品,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让大家一起尝尝。
黄寄北和白氏说了蒜蓉粉丝蒸扇贝的做法,白氏表示不是难事,就等着吃吧。
粉丝选用的是绿豆粉丝,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特别适合燥热的海岛气候。
粉丝泡软,蒜切碎,姜切丝。
锅中加入少许油,烧热后放入蒜末爆香,将一半炒香的蒜蓉装入小碗中,倒入少许酱油拌匀成调味汁。
沿着壳壁用小刀把贝肉取下,去除内脏和腮,留下中间那团圆形的肉以及月牙形的黄,把粉丝剪成小段,垫在扇贝底下,重新放回扇贝。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蒜蓉分放在每个扇贝肉上,再放上姜丝。
蒸锅里放冷水烧开后,放入扇贝大火蒸半盏茶的时间出锅;
把蒸好的扇贝去掉上面姜丝,用小勺把之前调好的调味汁趁热浇在扇贝上,撒上葱花和剁椒就大功告成了。
白玉竹真的是天赋型厨师,黄寄北没想到这蒜蓉粉丝扇贝可以做的这么完美!
白氏这次一共蒸了三十个扇贝,正值午休时分,黄寄北正在前衙和属官们议事,小厮过来回报,今天厨房做的多了些,夫人说不妨留大家一起用餐。
黄寄北对待下属一向是恩威并施,当即便邀请在座的王通判、司理参军、司法参军、司户参军一起前往后衙用餐。
等黄寄北他们到达用餐厅的时候,酒菜已经摆上桌了,原来白氏不仅做了蒸扇贝还做了炒花蛤,这可太适合下酒了。
花蛤,也就是花甲,当地人叫它蛤蜊。
买回来的花甲先用水泡一下让它们把沙子吐出来,接着用开水煮一下,然后把空壳的花甲捡出来丢掉。
准备好蒜末,锅中放油,放进蒜末煸炒,然后把葱末也放进去一起炒出香味,这时候就可以倒入花甲一起翻炒了,一边炒一边放些酱油,再翻炒五六十下,就可以盛出来啦。
知州大人家的饭菜未免也太香了!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属官们不仅感叹自己有口福了。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束,几杯黄酒下肚,大家就放开了怀抱,开始大快朵颐,一边注意着礼节形象,一边动筷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放缓,开玩笑,这种美味,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尝到了,当然要专心吃菜呀!
原以为知州大人家做的内陆的菜好吃,比如说这糖醋排骨、这大煮干丝,没想到就连烹制本地的海鲜,滋味也是如此美妙,把他们当地厨子都比下去了。还有之前的天福鸡,若是不知州大人,他们还不知道这鸡能有这么棒的做法。
知州大人还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天天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呀!
吃完饭,黄寄北他们继续去前面办公,仆人们收拾好了碗盏,就开始跟着白氏一起制作干贝。
纪宁雨拿着黄寄北写下的步骤在一旁指导,大家对于黄寄北这个想法都很有兴趣,干起活来兴致勃勃的。
以往渔民们都是将生扇贝的贝珠取下后除杂物后直接晾晒的,这种方法做成的干贝不仅裂纹多卖相不佳,而且在水里泡开后口感差,根本无法保留扇贝的美味和营养。
而黄寄北在和白氏讨论后改良了这种方法,先煮后晒。
首先挑选体型肥壮的鲜活贝,将其脱壳。将贝柱用干净的海水清洗好,沥干水分,将洗净的贝柱放入竹筐中。接着大锅蒸煮,待水烧开立即将其放入锅中,搅拌转动。待沸腾时,撇去表面浮沫,把竹筐取出。
继续用海水洗去附着在表面的浮沫,沥水,将煮好洗净的贝柱在干净的席子上均匀摊开,放在太阳下进行晾晒,每天翻动两次。
值得注意的是,正午前后必须移到阴凉通的地方,避免被晒裂。等晒干了就可以装起来放到屋子里了,等半个月后再拿出来晒一次。
历时一个多月,第一批干贝终于制成了。
干贝非常方便,用温水泡发后即可食用,还能长时间储存。
盼了好久,前衙的属官们终于又等到了来知州大人家蹭饭的机会,这次蹭的是晚饭,那必须不醉不归呀!
可白氏这次不按套路出牌,给大家安排的是一场养生局,根本就没准备酒!
第一个上来的是干贝豆腐汤,饭前一碗汤,对肠胃好。
准备豆腐一块,把它切成块状。在锅中放适量的油加葱花炒香,放入适量清水,放入泡发好的干贝加热煮开,再放入切成块的豆腐一起炖煮半小时,放入适量的香葱末和盐调味,就可以舀到汤碗里上桌了。
别看只有干贝和豆腐,那滋味可一点不比大鱼大肉差。
汤喝的差不多了,菜也陆续上来了,其中就有一道菜是用干贝炒制而成的。
干贝泡发后取出用清水洗净,准备两个鸡蛋,把它磕开到碗中调成蛋液,再准备一棵的卷心菜,把它们切成丝状。
在炒锅中放适量油,加热以后放少量葱花炒香,再把切好的卷心菜放入锅中,快速翻炒均匀,等它变软以后放适量酱油,再加入准备好的干贝,一起翻炒,炒好后再用淀粉勾芡,就可以装盘上桌啦。
眼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该上主食了,晚上喝点粥特别好,而干贝特就别适合用来煮粥。
用温水把干贝洗净泡发,再准备两个香菇,也把它们提前泡发。把泡好的香菇切成小丁,准备适量姜丝胡椒粉,再准备适量大米,把大米淘洗干净以后,入锅加清水煮开,放入香菇丁和干贝一起煮,煮成一锅浓稠的粥。
出锅前加入适量的胡椒粉、姜丝和盐,再撒上适量香葱末,白色的粥上点缀着葱花的绿色和干贝的浅黄色,好看又好吃。
这么多天忙活下来,白玉竹心里有了方向,她要开一家海鲜楼,专门烹制海鲜,同时售卖干货!
黄寄北和黄长植对这个想法很是支持,黄寄北觉得,或许到后面,卖干货反而更有赚头。
第68章 酸野
比起海鲜楼, 先开起来的反而是干货作坊,海鲜楼是面对上层权贵的,干货作坊却能惠及百姓, 还能促进与内陆的贸易,这个更有意义,而海鲜楼,能起到展示的作用, 让人们看到他们三崖州的海鲜和干货有多么美味。
作坊建在府城与海昌县接壤之处,那边地便宜, 交通还方便。
初建阶段,作坊主要生产干鱼、干贝、虾皮还有干海参,作坊对外招工,学徒三月,包吃包住,三月后即可出师, 到时候是选择继续留下拿工钱, 还是回去自立门户, 都可以。
黄寄北建这个作坊并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想通过这个作坊把干活的制作手艺传播出去,作坊就算再大也产量有限,而且干活的制作过程很难保密,就算想防也防不住,不如大大方方的公开招徒。
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 只需学徒三个月就能学到手艺, 这是多好的事情呀!要知道现在做学徒的, 那都是三年起步,给师傅当牛做马不说, 能不能学到本事还要看师傅的人品。
黄寄北的这个告示一经贴出,就吸引了大批来报名的百姓,远远超出了他们定的五十个名额。看着落选的人们一脸的失望,黄寄北安抚大家,等第一批三个月满后会再次招徒的,大家这才遗憾地离开了。
而被选中的那五十个人都在庆幸自己的运气,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好好学!
黄长植挑人的眼光不错,这五十个人基本上都是踏实肯干的,也不乏机灵有巧思的,在生产过程中,结合大家提出的意见,干货的制作工艺进一步得到了完善。
而那五十个学徒在三个月期满后根本不想走,这里的伙食未免也太好了吧,他们真的想一直待下去。
不过,为了能辐射到更多人群,该离开的还是得离开,他们只好修改了规则,由黄长植给五十人设置考试,从中挑选出十名优秀学徒升级为四级工,负责指导后续进来的学徒,而没被选中的就必须要离开。
黄寄北要做的第二步就是把这些干货给卖出去,无论是这个作坊的,还是以后从其他作坊和百姓家里收购来的,这样作坊才能扩大,才能招更多的人。
为此,他给远在京城的郭乐风写了一封长信。
信中他先是表达了对郭乐风和黄四娘的牵挂,尤其是黄四娘,她刚嫁过去娘家一家人就搬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逢年过节连一面都见不到,不知道现在她过的好不好。
接着他和郭乐风讲了自己的计划,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黄寄北计划采用寄售的方式,若是卖出去了,那双方利润对分,若是卖不出去则可在半年后退回,虽然既是朋友又是妹夫,但黄寄北觉得还是要明算账,而且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在大渊,干货就是一片蓝海呀,是大有可为的,而郭家,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在大家的期盼下,郑成带着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干货出发了,海路加陆路,最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到京城。
郑成是黄长植在京城的时候招的小酒馆的跑堂,因为吃的太多被后娘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差点饿死,黄长植看他可怜,就经常给他一些食物。
郑成也是个厚道人,吃了黄长植的东西,就非要回报,抢着帮他干活,一来二去,黄长植觉得这个小伙子勤快又踏实,为人还知恩图报,于是便把他留了下来。
来到三崖州后,郑成就一直跟着黄寄北东奔西走,两年历练下来,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既熟悉作坊生产又在京城长大,此去京城,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当然,他也没有把宝都压在京城,他在海昌县码头旁设了干货店,往来的船只都是他们的客户,积少成多,他们三崖州的干货有一天总会卖到世界各地的。
转眼又到了夏天,天气燥热难忍,最近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海鲜楼的生意也清淡了不少,这种天气,大家都不想出门,是以白天街上,人烟稀少。
但到了晚上,夜市上就热闹起来了,夏天正是瓜果蔬菜成熟的季节,落日时分,城外的农户们就挑着担子来到了西街。
为了方便百姓,西街是入夜后唯一点灯的街市,困在家里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出来活动活动了。
西街分两段,一段在桥西一段在桥东,桥下面是一条内流河,桥下河水潺潺,带走空气中的闷热,因为这条河的存在,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凉快些。
这段时间纪宁雨总是没胃口,整个人蔫蔫的,不到一个月就瘦了五六斤。黄寄北这天早早的结束了公务,拉了纪宁雨出来逛街。
两人并排走着,迎面吹来河上的风,很是惬意。此刻,黄寄北觉得很是满足,他真的很幸运,虽然起点坎坷了些,但有疼爱他的父母,有相知相守的妻子,真的别无他求了。
幸福来之不易,他越发想要好好守护,同时,他作为一名父母官,百姓们的安居乐业也是他必须为之努力的事。肩上的单子很重,他得走好每一步才行。
来到一家熟悉的摊子,黄寄北想要买点水果带回去给阿爹阿娘尝尝,他正低头挑选着,一转头却发现纪宁雨不见了。
他赶紧放下挑到一半的果子,在人群中寻找了起来,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慌乱。
还好,不一会儿,黄寄北就在对面摊子上看到了纪宁雨。
黄寄北有些奇怪,以往宁雨是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开的,更奇怪的是,纪宁雨居然出现在了一家酸野摊子前。
所谓酸野,就是用新鲜果蔬配以醋和盐腌制而成的本地特色小吃,有的人还喜欢配上适糖和辣椒粉。
这种摊子在西街随处可见,可黄寄北却一家都没有尝试过,这种吃法,不是当地人还真的接受不了。
黄寄北走到摊子前的时候,纪宁雨已经在兴致勃勃的挑选了,各式水果被切成片状或者块状浸泡在大大小小的盆中,木瓜、芒果、菠萝、桃子、李子、生姜、蒜头…….摊上备有辣椒水、食醋、盐和糖,供食客随意蘸用。
纪宁雨拿着拌好的酸野让黄寄北也尝一尝,黄寄北躲避不及时,被纪宁雨塞了一块到嘴里。
那滋味,真的很难形容,黄寄北慢慢咀嚼着,感受着口里味道的变化,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而纪宁雨却吃的津津有味,一块又一块的停不下来。
渐渐地,黄寄北也品出味了,还想还可以嘛,没他想像的那么可怕,酸、脆、爽,甚是解渴。
自己喜不喜欢不重要,夫人喜欢就行,多亏了这酸野,纪宁雨的胃口终于好了起来,最近吃什么都觉得香,一天能吃四五顿,不到一个月就长了十斤,把她自己都吓到了。
若是这时候还没查觉出不对劲,黄寄北这个做夫君的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他赶紧把在海昌县种植药材的李大夫给请了回来。
李大夫正襟危坐,搭脉。
一旁黄寄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地盯着李大夫搭脉的那只手。纪宁雨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有点懵,自己最近除了长胖了也没不舒服呀。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胎像平稳,无大碍。”
纪宁雨着实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有了身孕,来到三崖州后,因为水土不服她的例假一直不是很准,这次延迟了她也没在意,想不到居然是有了身孕。
一旁的黄寄北有点手足无措,他想要去抱抱纪宁雨却又担心伤到她,一时间手舞足蹈的样子把人都逗笑了。
海昌县那边的药田目前长势良好,李大夫没忘记楚氏的嘱托,决定待到纪宁雨四个月孕期的时候再回去,等纪宁雨六个月孕期的时候再回来。
黄长植和白氏直到晚上回来才知道了纪宁雨怀孕的消息,白氏欣喜以后就是一阵懊恼。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儿媳妇有了身孕自己居然没有察觉。不行,纪宁雨生产前她就不去酒楼了,宁雨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万一吃错东西了怎么办!
看到白氏这么坚持,纪宁雨向黄寄北投去了无奈的眼神。
“阿娘,有你陪着宁雨自然是好的,只是距离宁雨生产还有七个多月呢,而且这几个月有李大夫在,你也不必太紧张,这样小雨也会有压力的。”
“是了,我刚才激动了些,小雨你别紧张,有我们在,会顺顺利利的,我酒楼那边已经有掌柜的人选了,等我交接好了就回来和你作伴,我们娘俩互相有个伴。”
纪宁雨握住了白玉竹的手,温柔地说道:
“听娘的。”
纪宁雨怀的这胎很是平稳,前面基本没受什么苦,反而是倒过来劝黄寄北和白氏不要那么紧张,尤其是白氏,在黄寄北说过后还是太紧张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亲自给纪宁雨煲汤,一日三餐都要自己亲自经手。
在纪宁雨怀胎六个月的时候,郑成从京城回来了。
这时,黄寄北一家来到三崖州已经整整两年了。
虽是风尘仆仆,郑成却是满面红光,他兴奋的和大家说着此行的情况。
“大人,还是郭大人有办法,这批干货呀,我们是先放在郭家酒楼售卖的,客人们尝了鲜,自然就会买了,还能买了直接让酒店后厨做,做好了直接上菜!这一来二去呀,我们海昌干货的名头就打出去了,郭夫人手上正好有间空着的铺子,就拿出来给我做干货店了,开张以后那是生意好到不行,眼瞅着快卖完了我就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了。”
白氏刚才就一直忍着,这会儿听到郑成说到郭夫人,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阿成,四娘她近来可好?可曾瘦了?”
第69章 肉松海苔
郑成闻言敲打起了自己的脑袋, 嘴里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一时兴奋忘记把信拿出来了, 大人,这是郭大人和小姐托我带回来的信,外面马车上还有他们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白玉竹迫不及待接过黄四娘的那封信,拆开, 一边看一边流泪。
“太太,你就放心吧, 小姐她好着呢,只不过呀,长胖啦!”郑成在一旁说道。
白玉竹既高兴又担心,心中满是懊恼和愧疚。
“二郎,你妹妹她怀孕了,算算日子, 现在应该已经生了, 只是不知是否平安, 生的是男是女, 我这个做阿娘的真对不起她,这种时候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气氛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京城的信件到三崖州,最快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 白氏恐怕要整日提心吊胆了, 这种滋味不好受。
白氏知道自己在这干着急也没有, 反而会让其他人担心,于是她便用干活来麻痹自己。
正好郑成的第二批货要准备运到京城, 生产、备货、装船每个环节都有很多事要做,白氏白天在作坊忙活着,晚上回来还要点着油灯做绣活,谁来劝都不听,黄长植只好帮着帮忙多点几盏油灯。
人不能去,白氏只好准备了各式小孩子的衣服玩具,大人的鞋袜补品让郑成帮忙带去,虽然郭府不缺这些,但阿娘做的毕竟是不一样的,四娘收到也会开心些。
终于,在郑成跟着船走后的一个月,郭乐风的信到了。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读完信后白氏抱着黄长植哭了出来,自己的女儿如今也做了母亲了,可在她印象里四娘仿佛还是个小丫头一般。
快到春节了,纪宁雨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黄家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偏偏大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只要纪宁雨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黄寄北就要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几次三番,乐此不疲,把纪宁雨都逗乐了。
其实纪宁雨自己心里也紧张,怀胎九月,她无比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不管多痛,她都会坚持下去。
正月十五,纪宁雨和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食,如今的她身体已是十分笨重,连起身都觉得困难。
今天的早食有鱼片粥、小笼包、鹅蛋,还有几碟开胃小菜,刚喝了几勺鱼片粥,纪宁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有预感,这次是来真的了。
纪宁雨不慌不忙,先是吩咐丫鬟小云去叫人,自己则是继续吃完了碗里的粥和小笼包,生产是件力气活,她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还好,白氏和黄长植都在家里,他们听到消息了立刻赶到了纪宁雨的院子,等他们到的时候产婆已经在屋子里指挥纪宁雨呼吸吐纳了,李大夫也在屋外候着了,一切井井有条。
好巧不巧,黄寄北今天一早就有事出去了,庙会那边出了点事,等他收到消息赶回来已经是大中午了。
此时纪宁雨羊水已经破了,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感向她袭来,疼痛让她使不出力气。
从正午到傍晚,纪宁雨在稳婆的指挥下换了好几种姿势,或立或躺,可是孩子就是出不来,天色愈发深沉了,再拖下去,恐怕有难产的风险。
纪宁雨此时已是力竭,黄寄北跪坐在床前,抓着纪宁雨的手,给她支撑,生产这事男子帮不上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和打气了,至于什么晦气的说法他是完全不理会的。
眼看情况不妙,黄寄北把李大夫拉了出去。
“李大夫,可有办法?或是用针或是用药,帮帮我夫人吧,若是不能两全,还请先保我夫人。”
李大夫叹了口气,说道:
“夫人本属于寒凉体质,来到这海岛后又长期处于燥热的环境,这一冷一热,实难同时兼顾,是以这些年来一直颇为受罪,好在孕期调理的好,既然黄大人这么说了,那老夫愿意担这个责任,我有一副药方,吃下去,好则母子平安,最坏的话也能保全大人。”
“那就请大夫快快开药吧!”黄寄北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了送进了产房,一碗下肚,纪宁雨又恢复了力气,开始发力。纪宁雨死命的抓住黄寄北的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黄寄北替她擦着汗,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中一般忐忑。
终于,在子时的更声敲响之前,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小姐!”稳婆满脸喜气的跑出来宣布道。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纪宁雨整个人的力气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昏睡了过去,黄寄北在确认纪宁雨无误后竟哭了出来。
这古代生孩子真的太可怕了,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宁雨,他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在他设想的未来的可能性中,每一种都有宁雨的参与。以前单身一人还不觉得,习惯了陪伴后,再回到之前的日子,那将是无比的痛苦。
纪宁雨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当她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黄寄北正在她床边哄着小婴儿,脸上都是傻里傻气的笑容。
纪宁雨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黄寄北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按住了。
“宁雨,你刚醒,力气还没恢复,再躺躺,我去给你拿吃的。”
纪宁雨伸手拦住他,说道:
“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别走,陪我说说话,吃的让小云去拿就行。”
黄寄北握住纪宁雨的手,道:
“诶!好!我不走。”
纪宁雨侧过了头,想要看清楚睡在旁边的小婴儿的模样。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像你!”黄寄北乐呵呵地说道。
“这小东西有整整七斤呢,难怪你生产的这么艰难,她长大了不会是个小胖墩吧。”黄寄北继续没心没肺的乐呵地说着。
纪宁雨也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宝宝的小脸蛋,这就是她的小宝贝呀。
厨房里吃食都是备好的,就等着纪宁雨醒来了,不一会儿白氏就带着小云端着吃食进来了。
“二郎,你多拿几个软垫给小雨靠着。”
白氏指挥着黄寄北,待纪宁雨坐好了,她拿着软凳坐到了纪宁雨床边,端过了小云递过来的白粥,将碟子里的肉松和海苔拌了进去。
“小雨,大夫说这几天你得吃的清淡些,但营养又不能落下,这是作坊里新做出来的肉松和海苔,我将它拌在粥里,喂你可好。”
“听娘的。”纪宁雨微笑着说道。
加入了肉松和海苔,原本寡淡无味的白粥变得有滋有味起来,白氏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纪宁雨竟喝下去了整整一碗。
喝完了粥,纪宁雨感觉胃里暖暖的,在给宝宝喂过奶后,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替她拿掉了靠枕,盖好被子,抱着喝饱了的小婴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肉松是年前冬天的时候开始试着制作的,受洋流影响,今年三崖州渔民大丰收,市场上的鱼变得很是廉价,为了维持正常的价格,黄寄北在和其他官员商量后决定由官府出面收购,然后由黄长植的作坊帮忙加工,收取少量的加工费。
若是全部做成鱼干,恐怕不太好卖,于是黄寄北就打算做成肉松,或者说,鱼松。
海鱼去鳞、去内脏和头尾,剖作两片洗净,放入碗中,加入黄酒、盐、葱姜片调味,用旺火隔水蒸,蒸熟后,取出鱼碗,拿掉葱和姜片,将鱼骨剔除,同时剥去鱼皮。深海鱼一般只有一根主骨,鱼刺很少,只要将主刺去除就差不多了。
将剔刺完毕的鱼肉倒进干净的布袋中挤干,然后放入锅中,捣碎、搓散,用文火慢慢烘干,同时不断翻炒。
待鱼松炒得差不多了,依次拌入糖、酱油,待看到肉色变得金黄色就基本炒好了。最后只要要将鱼松晾凉,就可装进罐子里了。
在尝试了几次后,黄长植的作坊终于作出了品相一流的肉松,这次拿回来的肉松柔软蓬松,色泽均匀,滋味浓郁鲜美,甜咸适中,称得上是上好的肉松。
将肉松拌进粥里或蘸馒头食用,都是很不错的食物。
肉松的尝试很是成功,看来可以装船发往内陆了,这一年来他们和京城之间的贸易已经很成熟了,京城是全国的风向标,他们的干货在京城活的成功后,其他省也开始向他们订货了,是以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和向渔民们收购过来的干货根本就不愁卖。
时光飞逝,小圆圆已经一周岁了,今天是她的抓周礼。
在这之前,夫妻俩给即将出生的宝宝准备好好几个名字,但宝宝正好在正月十五这天到来了,两人便用了圆圆这个名字,寓意团圆美满。
抓周礼办得很是热闹,小圆圆绕过了书本、金钗、小手帕,最终抓起了一个小算盘,抱在了怀里不肯撒手,惹得众人呵呵大笑。
黄寄北一家已经来到海岛三年多了,这三年多的日子,他和这个海岛,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浓厚的感情,百姓们对这位宽厚能干的知州大人敬佩有加,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三崖州,是以大家都非常担心这位优秀的知州三年期满会被调离。
幸好,三年期满,黄寄北还是他们知州。
只有黄寄北自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恐怕不会离开这里的,他身上背负着的是谁都没有告诉的使命。
他发自内心希望,这个使命永远不会有到来的那天。
第70章 回京
明德四年, 在顾太傅的协助下,明德帝开始了削藩行动,一时间, 藩王人人自危。
削藩计划在顾太傅的铁血手腕下进行的很是顺利,而他最大的阻碍,无疑就是镇守在北疆边境的冀王。
同样,冀王也清楚的知道, 明德帝下一个削藩的目标就是自己。
此时的顾砚舟已是礼部侍郎,深得明德帝器重, 他知道冀王和其他藩王不一样,他手握军权,十分难以应付,于是他想出了暗杀计划。
明德帝同意了。
在顾砚舟的安排下,几位军队将领带领带领士兵偷偷包围了冀王府,等冀王府开门迎接明德帝派来的使臣的时候立马冲了进去。
不料刺杀计划早已泄露, 冀王府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大批死士, 连同使臣, 冲入府的将领和士兵统统被就地处决。
两方就此撕破了脸, 冀王发出檄文,称:朝无正臣,内有奸逆,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起兵勤王,而他口中最大的奸佞就是顾太傅。
明德帝之前的削藩举动过于激进, 本来就引起了很多利益方的不满, 同时朝堂上顾家一家独大, 让其他世家大族也很是不快,冀王这次起兵, 反而得到了舆论支持。
黄寄北远在海涯省,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不管怎样,就算北方的战事再激烈,也波及不到他们海涯省的,没有哪方势力会花力气去对付这个大渊最南端的海岛。
黄寄北此时正忙于海带的人工种植。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黄寄北偶然在渔民的船上看到了用来捆东西的海带,再反复确认后,这的确是海带。
这一发现引起了黄寄北浓厚的兴趣,就算是在上辈子的国家,海带也是在新中国建立后才引进的,没想到在大渊,竟还能看到海带。
一番询问后,黄寄北得知这些海带是渔民在三十多公里外的海岛打鱼的时候意外捕上来的,渔民发现这东西晒干后当绳子使还挺好的,就留在了船上。
于是,海带养殖计划开始了。
黄寄北派人前往渔民说的那个海岛,找到海带所在的位置后,砍伐了一批岛上的树木,放入海带所在海域。
没多久,这些树干上就布满了海带的孢子,而这些长满了海带孢子的木材就这样被运回了三崖州,被放到了三崖州近海。
就这样,海带孢子在三崖州的海底的岩石里扎根,长出了海带。
海带可是个好东西,不仅美味,还能治疗大脖子病,岛上的居民有这个症状的不在少数,紫菜价贵,海带的到来给了大家更好的选择。
正当黄寄北沉浸在海带丰收的喜悦中的时候,冀王起兵的消息传到了这个消息闭塞的海岛,黄寄北盯着手上的邸报发呆。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冀王的起兵并没他有想象中顺利,这场仗整整打了三年。
明德六年,冀王攻入京城,顾太傅在城墙上自刎谢罪,以求冀王放过年纪尚轻的皇帝。
冀王的军队踏着顾太傅的尸体杀进皇宫,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大火,那一晚,无数人丧生在这场大火中,包括明德帝。
大火过后,冀王在废墟上重建宫殿,三个月后,冀王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各方势力重新洗牌,明德帝的拥护方都遭到了清算,一时间血流成河。
鉴于顾太傅在民间的威望,加上他已经以死谢罪,永安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对顾家痛下杀手,改判了全族流放,这一举动为他赢的了一片赞誉。
新帝上位,对黄寄北来说并没有任何变化,恐怕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这个永和帝时期的榜眼郎了。
月黑风高,狂风大作,一艘渔船进港了,船上下来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黄寄北只身驾着马车将两人带离了港口,朝着岛里面驶去。
黄寄北驾着马车,一刻都不敢停下,即使知道岛上应该是安全的,他还是惶恐不安,他甚至想好了若是东窗事发,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家人。
紫贝县,这里满是望不到尽头的白沙地,偶尔才看见一个被刺竹和凤尾竹搂抱着的村庄,偶尔才碰见一个从甘蔗林后面走出的,戴着竹笠,挑着水罐或背着柴火的女人,偶尔才听见一阵拖着沉重的木轮车的牛脖子上寂寞的铜铃声。
远远的天底下的山坡,飘着烧荒的青烟,微弱而淡漠。
这里足够偏僻,也足够隐秘,就是环境艰苦了些。
自从这两个人上岛后黄寄北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所以当他接到京城来的旨意的时候,差点瘫倒在地。
出乎意料,这竟是一纸调令,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居然想起了他,将他调入了京城。
黄寄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在这里他已经待了七年了,这里几乎是他另一个故乡,他和纪宁雨在这生儿育女,如今长女已经四岁了,儿子也已经两岁了。
这七年的日子,他和三崖州,他和这里的乡民,早已产生了割舍不下的感情。
离别时,黄寄北热泪盈眶,依依不舍。数不清的乡民,还有他的学生,站满了海边。黄寄北流泪登船,永远地告别了三崖州。
黄寄北在任七年,给整个三崖州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使得三崖州成了整个海涯省最为发达富裕的州。
他努力改变海南人的生活习惯,为他们带来了干净的水源。他为渔民们改良了干货的制作工艺,打开了和内陆的贸易。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乡民们重视农耕,替他们改进了农具,带领大家垦荒,大面积的种植水稻,实现了岛民们粮食自给自足。
他还开办了学堂,自编教材,亲自讲授,使得诗书文化的光芒照遍了这块荒岛。在他走后不久,海涯省出现了第一个举人和第一个进士,这两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黄寄北站在船头,看着周围的汪洋大海,不甚唏嘘。如今他已经年近三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士及第的毛头小子了,京城虽是富贵繁华,却是处处凶险,他得赶快打起精神来才行。
风浪渐渐大了起来,纪宁雨拿着外衣过来给黄寄北披上,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迎着海风,夫妻俩的目光看向了一处。
当马车停靠在京城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黄寄北一家风尘仆仆,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离开京城这么久,再次回来,他们才发现京城的城墙竟是如此的高大,上面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
马车驶入城内,车外热闹的喧哗声传入车内,圆圆好奇地扒拉这车窗探出头去观望,被纪宁雨赶紧拉了回来。
小丫头转头朝纪宁雨嘿嘿笑了一声,继而又轻轻地扒开了车帘缝,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纪宁雨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就随她去了,这丫头,平时在三崖州野惯了,一时间很难转过性来,还好孩子还小,之后慢慢教就行。
马车在黄家旧宅门口停了下来,七年没回来了,不知道里面是何光景,是否还能住人。带着忐忑的心情,黄寄北推开了大门。
出乎意料的,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景象,花圃里还盛开这鲜艳的茉莉花和月季花。
“阿兄!阿爹阿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黄寄北被冲出来的女子抱了个满怀,听着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妹妹小桃呀!
黄四娘松开黄寄北,转而投入了白玉竹的怀抱,娘俩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大家好不容易才劝了下来。
一别多年,黄四娘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举手投足已有大家风范,自信又明朗,黄寄北险些要认不出来,可她一开口,分明又是以前那副模样。
“阿娘,你们可算回来了,自从知道阿兄要调回京城的消息,我就在等你们回来了,又不知道你们那天到,所以从一个月前起,我就天天在这等,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回来了,娘终于见到我们家小桃了。”
白氏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小桃,这些年多亏你了,这家还和我们七年前离开时一样,你将这看顾的很好。”
纪宁雨拉着四娘的手说道。姐妹俩久别重逢,只一个眼神,就找回了昔日的亲密……
“雨姐姐,这里是我娘家,我自然要好好打理的,这些年呀,只要是乐风惹我生气了,我就收拾东西回这里,我才不怕他们郭家呢!”
“什么?郭乐风他居然敢惹你生气,小桃,你回去和他说,我要找他好好聊聊!”黄寄北生气的说道。
黄四娘急忙安抚道:
“阿兄你别急,我气他更多,我像是会吃亏的人嘛!再说,你恐怕一时半会见不到他了,他如今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忙得很!”
黄四娘说到着又有点生气了,郭乐风最近忙于公务,今天居然没和她一起过来等,太不像话了!
从黄四娘的口中,黄寄北一家知道了最近京城的一些变化。
比如说,纪鸣岐比他们早三个月就回来了,如今已经子承父业做了吏部侍郎,而纪如晖韬光养晦多年,不站队,只做实事,竟也熬进了内阁。
正如纪宗元当年计划的那样,纪家蛰伏多年,重新起复了。
而顾家,则是大起大落,煊赫一时的顾氏一族,最终从京城里消失了。
令人意外的是,纪宁烟这些年一直未嫁,她一直在等着顾砚舟,在顾家被全族流放后,她义无反顾的跟了流放的队伍,追随顾砚舟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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