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榆晚龇牙咧嘴地看向周穆寒,体内的痛苦近乎让他折腰。


    他好像又回到的原先的模样,只是一个分身,明明继承了原身的大部分修为和灵术,却只能像一个木偶一般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亲近、升温,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周穆寒正视若无睹地抱着黄离,动作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缓,对着她痛苦的睡颜凝了一会儿,有些像烫手山药一般想要移开手,最后却依旧没有推开,眸光顿了顿,手指将她额上的碎发向两鬓的方向扫了扫。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周穆寒像触电一般缩了缩手,他惊讶地抬手,盯着自己的指尖,似乎为自己的动作感到讶异。


    该死。他后牙咬了咬,目光中带了些狠色,看向黄离。


    怀中的人儿出了些汗,从衣襟中透出少许湿凉,白皙的皮肤上也如同被蒸过的雪桃子。


    周穆寒狠狠闪了下眼,耳廓闪过丝霞红,想要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仿佛她是他怀中燃烧的火,稍有不适,便会使积年的冰霜点点消融。


    可黄离状态太不好了,不光神识摇荡,体内的灵力也是紊乱的。周穆寒垂眸瞧了她片刻,攥了攥手,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场口,眸光平复一下,冰冷的雪眸在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时,带上了自己都从未察觉的几分柔。


    周穆寒就在那里看着她了好久,就那样注视着她,如冰山化开一般的眸光好像在诉说了千万言语。


    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思念对方,周穆寒心里一抽,抱着人的手差点松开。


    他绝对不会承认,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念头——那是他的徒弟,他对她没有半点的、半点的无耻之想、非分之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周穆寒怔怔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在触碰到她的时候,似乎像是那些瘾君子吸食到寒食散一般。怎么可能?他的雪眸睁大,他......他没有,他只是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身边有个蹦蹦跳跳的小辈陪在一旁,仅此而已,不可能有别的可能。


    周穆寒脑海里又出现那个画面——黄离抬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望着他,神色平和,仰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他。


    而下一秒,她却又像洪水一般扑了上来,跟变了一个人儿一样,像是凶猛的、俱有侵犯性的美艳食人花,要先用毒液将他腐蚀浸泡,再趁他不备之时一口把他吞掉。


    真是......孽障!孽障!


    周穆寒每每想起开黄离冒犯他的场景,就又气又恼,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不对劲,又无可奈何。他讨厌自己去想那些画面,逼迫自己把那些画面忘掉、忘掉、通通忘掉。


    可这种架势一般在维持一两次之后,又会变成乖乖巧巧的三好徒弟,他指东,黄离绝不往西。而平常的距离也拿捏地极好,基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他是一位分神修士,和徒弟的年龄差已经到了师祖的地步,就因为七八年的朝夕相处、每月有几夜守着床为她医疗梦魇、就因为刚刚长大的徒弟对他萌发了近乎男女之情的好感,他就要无地自容?


    想起来上次黄离最后说把他当成旬师兄,他心里就像是被石头艮了似的,又沉又不快。


    可面对她,就像是面对自己带大的崽子一样,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灵动和欢笑,他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就心软了。就算一时惹他生气、让他不快,他也随后便会抛之脑后。


    毕竟还是个孩子......


    看了她许久,周穆寒这才猛地愣过来,救人要紧,咬了咬后槽牙,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霞红,像是用身体英勇赴义般压了上去,时隔十几日,再次贴上了她的额头,


    冰凉、细腻、熟悉的感觉从皮肤慢慢渗入身体里,像灵力一样在他的经脉里流转,最后汇入丹田。


    神魂再次侵入她的神府,周穆寒有一瞬微微的慌乱,又马上凝眉镇静了下来,重新变成了那个永远镇定自若的寒桑子。


    其实神交这种事情,是很多道侣之间才会有的亲密事宜,需要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才会双方互交神魂。


    互交神魂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快感,这种快感周穆寒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忍住了。


    可这一次,黄离的神魂紧紧地缠着他,他咬紧牙关,耳垂红得近乎要滴血,唇中竟然发出低低的声音,这让他近乎想扇自己一个耳光,然后逃一般地离开这个地方。


    两具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缝隙。他努力地抬起身子,不去碰到她,虽说是徒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她以后还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和那人做这种亲密之事——不可能,徒弟还小,修炼为重,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早恋的。


    周穆寒呼吸有些喘得有些厉害,咬牙忍着,他的任务是祛除她神府的梦魇,而不是干其他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的事。


    刚才内心有些许不稳,一开始的出击被梦魇躲过去了,周穆寒在短短几瞬间静下来,瞄准梦靥的核心弱点之后,将其一击铲除。


    确定无事后,他从她神府中慢慢滑出。


    周穆寒别过了头,将少女重新放回榻上,站起身,一身单薄的白衣如霜胜雪,安安静静地垂眸看着她。仿佛刚才染上霞红的人此时又被霜雪包拢,重新变为千尺寒桑峰上那个不可亵玩、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桑子。


    他在思考梦魇的事。


    记得他只离开了十三天零四个时辰,按照一月一发的规律,这梦魇来的十分不正常。


    在一旁的周榆晚身体恢复了一些,又开始扭动,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周穆寒埋雪眸又冽冽刮过去一刀,周榆晚疼得差点吼出来,整个身体又瘫在了可怜的谷钟玉身上。


    眼瞧着天快亮了,周穆寒起身准备离开。而他的衣角却不知何时被抓住了,扭头一看,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人却是还未醒来的状态,好似是犯过梦魇后的后遗症:“师尊......”


    周穆寒好像被吓了一下,雪眸一低,看向徒弟。


    却听她痛苦地凝眉:“别走......”


    周穆寒睫毛垂得更低,看不清眸里的划过一丝阴翳的神色。仿佛下了一场烂漫的大雪,将两个人包裹,都看不清对方的轮廓。


    他的手在衣角边停了停,好似要将衣角抽回去,却又停了手,眸光驻留在那张皱起来的小脸上,静静地看了会儿,又恼怒地醒过来,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后恨恨地缩回。


    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再去看她,周穆寒在她枕旁留下一枚扣玉印,三千霜发飘起,周身风雪浮现,整个人也融入雪霜中,随着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雪消影诀。


    飘散前,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周榆晚留。


    只是却在相通的意识里,周榆晚却能直接地感受到,他这次是真的惹怒周穆寒了。


    周穆寒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是需要他照顾黄离,他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果他再任性地拒绝原身向他发送的单向互通五官指令,他受到的惩罚,绝不会比今天弱。


    寒桑子毕竟还是那个寒桑子——


    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威严。


    就算是在他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弱点后。


    半夜,周榆晚渐渐好起来了。原身对他的惩罚结束了——毕竟还要让他去暂时替他护着黄离。


    周榆晚恨恨看着周穆寒消失的地方,也看见了放在黄离枕旁的一枚扣玉印。


    那是周穆寒用自身灵力炼制的一种法器,俱有防御和安神作用。


    少年有着和周穆寒八成像的一张脸,可这张脸上的表情,是周穆寒近乎没有露出过的愤恨、与——


    嫉妒。


    他踉跄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还带着伤,差点就那样摔在了黄离床侧。


    周榆晚愣愣看着沉睡的黄离,却不敢再上手去摸她的脸。


    他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阴暗的,带着少年专有的无法忍气吞声之意的,手中浮现起灵力之刃,硬生生地——


    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划地更重。


    好像就不会感到疼一样。


    那些划得太狠的,周榆晚就先草草包扎一样,其他的都一律不管。


    将那枚扣玉印凝视了片刻,雪一般的姿容漫出恨意,却还是没将那枚扣玉印收走,施了个化形术,让那扣玉印变成普通的、看上去像是商会量产的安神香囊。


    做完这一切,周榆晚站在那里,有些伤口还在滴血。


    看了片刻,他笑了一下。


    然后盘步走到离床极近的花木桌上,趴了上去。


    阖上了那双风雪呼啸的眼眸。


    风雪,得以停息。空气里,只有三人隐约起伏的呼吸声。


    “师尊!”


    黄离猛地惊醒,在被褥中出了一身冷汗,汗津津的,有些难受。


    太阳已经升起,暖洋洋地,透过窗棂撒进来,将室内镀上一层温温浅浅的金黄。


    她感知到神府传来的不适之感,察觉到昨晚约莫是太累了昏了过去,又在沉睡时犯了梦魇症。梦魇症犯得越来越厉害,若是她是师父,约莫都要嫌弃这个徒弟——


    可她盯着自己的被褥,上面有残存的灵力气息。


    她再熟悉不过了。


    师尊......想到周穆寒在夜晚突然出现又离开,黄离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扭头,却看见身上带血的少年,正趴在花木桌上睡着,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灵力刮伤的痕迹。


    或许是对黄离的目光十分敏感,又或许是睡得很浅,周榆晚好像马上就从桌子上慢慢抬起了身,睁了睁“朦胧”的眼。


    他站起了身,黄离可以一下子就看到他身上被草草处理过的伤口,有的还带着血迹。


    “还难受吗?”


    周榆晚几步走到黄离床前,握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便向她继续输送灵力。


    黄离清楚地感觉到,那灵力明显变得稀薄了些,势道也没先前那么强劲了。


    她感受着那不断输送进来的灵力,突然愣住了——


    周穆寒和周榆晚的灵力气息,是一样的。


    所以,昨天晚上,不是师尊突然来了,而是周榆晚,一直在照顾她?


    黄离猛地抬头,目光向周榆晚望去。


    她看见的却是周榆晚垂眸,专心地为她输送灵力,手腕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


    “你......”


    而角落里的谷钟玉不知何时醒了,一双异瞳好笑地看着两人,嗤了一下。


    这小子,真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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